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
黄云雁门郡,日暮风沙里。千骑黑貂裘,皆称羽林子。
金笳吹朔雪,铁马嘶云水。帐下饮蒲萄,平生寸心是。
金笳吹朔雪,铁马嘶云水。帐下饮蒲萄,平生寸心是。

sāixià--

huángyúnyànménjùnfēngshāqiānhēidiāoqiújiēchēnglínzi

jīnjiāchuīshuòxuětiěyúnshuǐzhàngxiàyǐntáopíngshēngcùnxīnshì

李颀

李颀

李颀(690-751),汉族,东川(今四川三台)人(有争议),唐代诗人。少年时曾寓居河南登封。开元二十三年进士,做过新乡县尉的小官,诗以写边塞题材为主,风格豪放,慷慨悲凉,七言歌行尤具特色。 ▶ 134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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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幼稚盈室,瓶无储粟,生生所资,未见其术。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途。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惠爱为德,家叔以余贫苦,遂见用于小邑。于时风波未静,心惮远役,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有归欤之情。何则?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饥冻虽切,违己交病。尝从人事,皆口腹自役。于是怅然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望一稔,当敛裳宵逝。寻程氏妹丧于武昌,情在骏奔,自免去职。仲秋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顺心,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十一月也。
余家贫,耕植不足以自给¹。幼稚盈室,瓶无储粟(sù)²,生生所资,未见其术³。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求之靡(mǐ)。会有四方之事,诸侯以惠爱为德,家叔¹⁰¹¹余贫苦,遂见用于¹²小邑(yì)。于时风波¹³未静¹⁴,心惮¹⁵远役¹⁶,彭泽¹⁷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及少日,眷然¹⁸有归欤(yú)之情¹⁹。何²⁰²¹?质性²²自然,非矫厉²³所得。饥冻虽切²⁴,违己²⁵交病²⁶。尝²⁷从人事²⁸,皆口腹自役²⁹。于是怅然³⁰慷慨,深愧平生之志。犹³¹³²一稔(rěn)³³,当敛(liǎn)(cháng)³⁴³⁵³⁶。寻³⁷程氏妹³⁸丧于武昌³⁹,情⁴⁰⁴¹骏奔⁴²,自免去职。仲秋⁴³至冬,在官八十余日。因事⁴⁴⁴⁵⁴⁶,命篇曰《归去来兮》。乙巳岁⁴⁷十一月也。
译文:我家贫穷,种田不能够自给。孩子很多,米缸里没有存粮,维持生活所需的一切,没有办法解决。亲友大都劝我去做官,我心里也有这个念头,可是求官缺少门路。正赶上有奉使外出的官吏,地方大吏以爱惜人才为美德,叔父也因为我家境贫苦(替我设法),我就被委任到小县做官。那时社会上动荡不安,心里惧怕到远地当官。彭泽县离家一百里,公田收获的粮食,足够造酒饮用,所以就请求去那里。等到过了一些日子,便产生了留恋故园的怀乡感情。那是为什么?本性任其自然,这是勉强不得的;饥寒虽然来得急迫,但是违背本意去做官,身心都感痛苦。过去为官做事,都是为了吃饭而役使自己。于是惆怅感慨,深深有愧于平生的志愿。只再等上一年,便收拾行装连夜离去。不久,嫁到程家的妹妹在武昌去世,去吊丧的心情像骏马奔驰一样急迫,自己请求免去官职。自立秋第二个月到冬天,在职共八十多天。因辞官而顺遂了心愿,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归去来兮》。这时候正是乙巳年(晋安帝义熙元年)十一月。
注释:¹耕植不足以自给:耕:耕田。植:植桑。以:来。给:供给。自给:供给自己生活。²幼稚盈室,瓶无储粟:幼稚:指孩童。盈:满。瓶:指盛米用的陶制容器、如甏[bèng],瓮之类。³生生所资,未见其术:生生:犹言维持生计。前一“生”字为动词,后一“生”字为名词。资:凭借。术:这里指经营生计的本领。⁴长吏:较高职位的县吏。指地位较高的官吏。⁵脱然:不经意的样子。⁶有怀:心有所动(指有了做官的念头)。⁷靡途:没有门路。⁸会有四方之事:刚巧碰上有出使到外地去的事情。会:适逢。四方:意为到各处去。⁹诸侯:指州郡长官。¹⁰家叔:指陶夔[kuí],当时任太常卿。¹¹以:因为。¹²见…于:被动句式。¹³风波:指军阀混战。¹⁴静:平。¹⁵惮:害怕。¹⁶役:服役。¹⁷彭泽:县名。在今江西省湖口县东。¹⁸眷然:思恋的样子。¹⁹归欤之情:回去的心情。²⁰何:什么。²¹则:道理。²²质性:本性。²³矫厉:造作勉强。²⁴切:迫切。²⁵违己:违反自己本心。²⁶交病:指思想上遭受痛苦。²⁷尝:曾经。²⁸从人事:从事于仕途中的人事交往。指做官。²⁹口腹自役:为了满足口腹的需要而驱使自己。³⁰怅然:失意。³¹犹:踌躇、犹疑。³²望:观望。³³一稔:公田收获一次。稔,谷物成熟。³⁴敛裳:收拾行装。³⁵宵:星夜。³⁶逝:离去。³⁷寻:不久。³⁸程氏妹:嫁给程家的妹妹。³⁹武昌:今湖北省鄂城县。⁴⁰情:吊丧的心情。⁴¹在:像。⁴²骏奔:急着前去奔丧。⁴³仲秋:农历八月。⁴⁴事:辞官。⁴⁵顺:顺遂。⁴⁶心:心愿。⁴⁷乙巳岁:晋安帝义熙元年。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归去来兮¹,田园将芜(wú)胡不归²?既自以心为形役³,奚惆(chóu)(chàng)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jiàn),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yáng)¹⁰,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¹¹,恨晨光之熹微¹²
译文:回家去吧!田园快要荒芜了,为什么不回去呢?既然自己使心为身所驱役,又何必怅惘而独自悲戚呢?认识到过去的错误已经不可挽回,知道未来的事还来得及补救。确实走入了迷途大概还不远,已觉悟到现在的做法是对的而曾经的行为是错的。船在水上轻轻飘荡,微风吹拂着衣裳。向行人打听前面的路,遗憾的是天刚刚放亮。
注释:¹归去来兮:意思是“回去吧”。来,助词,无义。兮,语气词。²田园将芜胡不归:田园将要荒芜了,为什么不回去?芜,田地荒废。胡,同“何”,为什么。³既自以心为形役:让心神为形体所役使。意思是本心不愿出仕,但为了免于饥寒,违背本意做了官。心,意愿。形,形体,指身体。役,奴役。既,表示动作、行为已经完成,此处可做“曾经”解。⁴奚惆怅而独悲:为什么悲愁失意。奚,何,为什么。惆怅,失意的样子。⁵悟已往之不谏:认识到过去的错误(指出仕)已经不可挽回。谏,挽回。⁶知来者之可追:知道未来的事(指归隐)还来得及补救。追,补救。⁷实迷途其未远:确实走入了迷途大概还不太远。迷途,指出来做官。⁸是:正确。⁹非:错误。¹⁰舟遥遥以轻飏:船在水面上轻轻地飘荡着前进。遥遥,飘摇放流的样子。以,表修饰。飏,飞扬,形容船行驶轻快。¹¹问征夫以前路:向行人问前面的路程。征夫,行人。¹²恨晨光之熹微:遗憾的是天刚刚放亮。恨:遗憾。熹微,天色微明。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乃瞻(zhān)衡宇¹,载(zài)欣载奔²。僮(tóng)仆欢迎,稚子³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zūn)。引壶觞(shāng)以自酌(zhuó),眄(miàn ; 旧读miǎn)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¹⁰。园日涉以成趣¹¹,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qì)¹²,时矫首而遐(xiá)¹³。云无心以出岫(xiù)¹⁴,鸟倦飞而知还。景翳(yì)翳以将入¹⁵,抚孤松而盘桓(huán)¹⁶
译文:刚刚看到自己简陋的家门,我心中欣喜,奔跑过去。童仆欢喜地前来迎接,孩子们守候在门前或院子里。院子里的小路快要荒芜了,松树菊花还长在那里;带着孩子们进了屋,美酒已经盛满了酒樽。我端起酒壶酒杯自斟自饮,观赏着庭树(使我)露出愉快的神色;倚着南窗寄托我的傲世之情,深知这狭小之地容易使我心安。每天(独自)在园中散步,成为乐趣,小园的门经常地关闭着;拄着拐杖走走歇歇,时时抬头望着远方(的天空)。白云自然而然地从山峰飘浮而出,倦飞的小鸟也知道飞回巢中;日光暗淡,即将落山,我流连不忍离去,手抚着孤松徘徊不已。
注释:¹乃瞻衡宇:刚刚看见了自家的房子。乃,于是、然后。瞻,远望。衡宇,横木为门的房屋,指简陋的房屋。衡,通“横”。宇,屋檐,这里指居处。²载欣载奔:一边高兴,一边奔跑。³稚子:幼儿。⁴三径就荒,松菊犹存:院子里的小路快要荒芜了,松菊还长在那里。三径,院中小路。汉朝蒋诩[xǔ] 隐居之后,在院里竹下开辟三径,只于少数友人来往。后来,三径变成了隐士住处的代称。就,接近。⁵盈樽:满杯。⁶引:拿来。⁷觞:酒杯。⁸眄庭柯以怡颜:看看院子里的树木,觉得很愉快。眄,斜看。这里是“随便看看”的意思。柯,树枝。以:为了。怡颜,使面容现出愉快神色。⁹寄傲:寄托傲然自得的心情。傲,指傲世。¹⁰审容膝之易安:觉得住在简陋的小屋里也非常舒服。审,明白。容膝,只能容下双膝的小屋,极言其狭小。¹¹园日涉以成趣:天天到园里行走,自成一种乐趣。涉,涉足,走到。¹²策扶老以流憩:拄着拐杖出去走走,随时随地休息。策,拄着。扶老,手杖。憩,休息。流憩,游息,就是没有固定的地方,到处走走歇歇。¹³时矫首而遐观:时时抬起头向远处望望。矫,举。遐,远。¹⁴云无心以出岫:云气自然而然地从山里冒出。无心,无意地。岫,有洞穴的山,这里泛指山峰。¹⁵景翳翳以将入:阳光黯淡,太阳快落下去了。景,日光。翳翳,阴暗的样子。¹⁶抚孤松而盘桓:手扶孤松徘徊。盘桓:盘旋,徘徊,留恋不去。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¹。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²?悦亲戚之情话³,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chóu)。或命巾车,或棹(zhào)孤舟。既窈(yǎo)(tiǎo)以寻壑(hè),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¹⁰,泉涓(juān)¹¹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¹²
译文:回去吧!让我同外界断绝交游。他们的一切都跟我的志趣不合,还要驾车出去追求什么?跟亲戚朋友谈心使我愉悦,弹琴读书能使我忘记忧愁;农夫把春天到了的消息告诉了我,将要去西边的田地耕作。有时驾着有布篷的小车,有时划着一条小船,沿着幽深曲折的山谷,经过道路崎岖的山丘。树木欣欣向荣,泉水缓缓流动,(我)羡慕万物恰逢繁荣滋长的季节,感叹自己一生行将告终。
注释:¹请息交以绝游:息交,停止与人交往断绝交游。意思是不再同官场有任何瓜葛。²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世事与我所想的相违背,还能努力探求什么呢?驾,驾车,这里指驾车出游去追求想要的东西。言,助词。³情话:知心话。⁴春及:春天到了。⁵将有事于西畴:西边田野里要开始耕种了。有事,指耕种之事。事,这里指农事。畴,田地。⁶或命巾车:有时叫上一辆有帷的小车。巾车,有车帷的小车。或,有时。⁷或棹孤舟:有时划一艘小船。棹,本义船桨。这里名词做动词,意为划桨。⁸既窈窕以寻壑:经过幽深曲折的山谷。窈窕,幽深曲折的样子。壑,山沟。⁹亦崎岖而经丘:走过高低不平的山路。¹⁰木欣欣以向荣:草木茂盛。欣欣,向荣,都是草木滋长茂盛的意思。¹¹涓涓:水流细微的样子。¹²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羡慕自然界万物一到春天便及时生长茂盛,感叹自己的一生行将结束。善,欢喜,羡慕。行休,行将结束。
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已矣乎¹!寓形宇内复几时?曷(hé)不委心任去留²?胡为乎遑(huáng)遑欲何之³?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yún)(zǐ)。登东皋(gāo)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译文:算了吧!身体寄托在天地间还能有多少时候?为什么不随心所欲,听凭自然的生死?为什么心神不定,还想去什么地方?富贵不是我所求,升入仙界也没有希望。爱惜那良辰美景我独自去欣赏,要不就扶杖锄草耕种;登上东边山坡我放声长啸,傍着清清的溪流把诗歌吟唱;姑且顺随自然的变化,度到生命的尽头。乐天安命,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
注释:¹已矣乎:算了吧!助词“矣”与“乎”连用,加强感叹语气。²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活在世上能有多久,何不顺从自己的心愿,管它什么生与死呢?寓形,寄生。宇内,天地之间。曷,何。委心,随心所欲。去留,指生死。³胡为乎遑遑欲何之:为什么心神不定,想到哪里去呢?遑遑,不安的样子。之,往。⁴帝乡不可期:仙境到不了。帝乡,仙乡,神仙居住的地方。期,希望,企及。⁵怀良辰以孤往:爱惜美好的时光,独自外出。怀,留恋、爱惜。良辰,指上文所说万物得时的春天。孤往,独自外出。⁶或植杖而耘耔:有时扶着拐杖除草培苗。植,立,扶着。耘,除草。耔,培土。⁷登东皋以舒啸:登上东面的高地放声长啸,皋,高地。啸,撮口发出的长而清越的一种声音。舒,放。⁸聊乘化以归尽:姑且顺其自然走完生命的路程。聊:姑且。乘化,随顺大自然的运转变化。归尽:到死。尽,指死亡。⁹乐夫天命复奚疑:乐安天命,还有什么可疑虑的呢? 复:还有。疑:疑虑。

  这篇文章作于作者辞官之初,叙述了他辞官归隐后的生活情趣和内心感受,表现了他对官场的认识以及对人生的思索,表达了他洁身自好、不同流合污的精神情操。作品通过描写具体的景物和活动,创造出一种宁静恬适、乐天自然的意境,寄托了他的生活理想。语言朴素,辞意畅达,匠心独运而又通脱自然,感情真挚,意境深远,有很强的感染力。结构安排严谨周密,散体序文重在叙述,韵文辞赋则全力抒情,二者各司其职,成“双美”之势。

  辞前有序,是一篇优秀的小品文。从“余家贫”到“故便求之”这上半幅,略述自己因家贫而出仕的曲折经历。其中“亲故多劝余为长吏,脱然有怀”,及“彭泽去家百里,公田之利,足以为酒,故便求之”,写出过去出仕时一度真实有过的欣然向往,足见诗人天性之坦诚。从“及少日”到“乙巳岁十一月也”这后半幅,写出自己决意弃官归田的原因。“质性自然,非矫厉所得”,是弃官的根本原因。几经出仕,诗人深知为“口腹自役”而出仕,即是丧失自我,“深愧平生之志”。因此,“饥冻虽切”,也决不愿再“违己交病”。语言虽然和婉,意志却是坚如金石,义无反顾。至于因妹丧而“自免去职”,只是一表面原因。序是对前半生道路的省思。辞则是渊明在脱离官场之际,对新生活的想象和向往。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起二句无异对自己的当头棒喝,正表现人生之大彻大悟。在诗人的深层意识中,田园,是人类生命的根,自由生活的象征。田园将芜,意味着根的失落,自由的失落。归去来兮,是田园的召唤。也是诗人本性的召唤。“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是说自己使心为身所驱役,既然自作自受,那又何必怅惘而独自悲戚呢。过去的让它过去就是了。诗人的人生态度是坚实的。“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过去不可挽回,未来则可把握,出仕已错,归隐未晚。这一“悟”、一“知”、一“觉”,显示着诗人把握了自己,获得了新生。“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此四句写诗人想像取道水陆,日夜兼程归去时的满心喜悦。舟之轻飏,风之吹衣,见得弃官之如释重负。晨光熹微,恨不见路,则见出还家之归心似箭。这是出了樊笼向自由的奔赴呵。连陆行问道于行人,那小事也真实可喜。

  “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稚子候门。”一望见家门,高兴得奔跑,四十一岁的诗人,仍是这样的天真。僮仆欢喜地相迎,那是因为诗人视之为“人子”而“善遇之”(萧统《陶渊明传》)。孩儿们迎候于门,那是因为爹爹从此与他们在一起。从这番隆重欢迎的安排中,已隐然可见诗人妻子之形象。“其妻翟氏亦能安勤苦,与其同志”(出处同上)。在欢呼雀跃的孩子们的背后,是她怡静喜悦的微笑。“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望见隐居时常踏的小径已然荒凉,诗人心头乍然涌上了对误入仕途的悔意;只是那傲然于荒径中的松菊,又使诗人欣慰于自己本性的犹存。携幼入室,见得妻子理家抚幼,能干贤淑。那有酒盈樽,分明是妻子之一片温情。多么温馨的家庭,这是归隐的保证。“引壶觞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颜。倚南窗以寄傲,审容膝之易安。”饮酒开怀,陋室易安,写出诗人之知足长乐。斜视庭柯,傲倚南窗,则写诗人之孤介傲岸。

  “园日涉以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诗人的心灵与生活,已与世俗隔绝,而向自然开放。日日园中散步,其乐无穷。拄杖或游或息,时时昂首远望,也只有高天阔地的大自然,才容得下诗人的傲岸呵。“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此四句之描写,显然寄托深远。宋叶梦得《避暑录话》评上二句:“此陶渊明出处大节。非胸中实有此境,不能为此言也。”云“无心”而“出”,鸟“倦飞”“知还”,确乎喻说了诗人由出仕而归隐的心路历程。清陶澍集注《靖节先生集》评下二句:“闵晋祚之将终,深知时不可为,思以岩栖谷隐,置身理乱之外,庶得全其后凋之节也。”日光暗淡,日将西沉,是否哀悯晋祚,姑且不论,流连孤松则显然象征诗人的耿介之志。本辞中言“松菊”,言“庭柯”,言“孤松”,一篇之中,三致意矣。“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复驾言兮焉求。”诗人与世俗既格格不入,还出游往求什么呢。“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亲人之情话,农人谈庄稼,是多么悦耳,多么真实。什么“应束带见”官的讨厌话,再也听不见啦。除了琴书可乐,大自然本来也是一部读不尽的奇书,何况正逢上充满希望的春天。“或命巾车,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寻壑,亦崎岖而经丘。”

  驾车乘舟,深入山水,山道深幽,山路崎岖,皆使人兴致盎然。“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大自然充满了生机、韵律,令人欢欣鼓舞,亦令人低徊感慨。万物畅育,正当青春,而自己呢,已近老年。“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为乎遑遑兮欲何之。”省察生命之有限,愈觉自由之可贵。生年无多,何不顺从心愿而行,又何须汲汲外求?“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帝乡即仙乡,指道教所说神仙世界,其实亦可兼指佛教所说西方净土。富贵功名非我心愿,彼岸世界也不可信。由此即可透视渊明的人生哲学。他既否定了世俗政治社会,亦摒弃了宗教彼岸世界。在士风热衷官职、同时佛老盛行的东晋时代,其境界不可谓不高明。他的人生态度是认真的、现世的。他要在自己的生活中,求得人生之意义,实现人生之价值。“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此四句是诗人理想人生的集中描写。天好则出游,农忙则耕种,登高则长啸,临水则赋诗。劳动、自然、人文,构成诗人充实的全幅生命。“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结二句是诗人人生哲学的高度概括。《周易·系辞》云:“乐天知命故不忧。”化、天命,皆指自然之道。让自己的生命始终顺应自然之道,即实现了人生的意义,此足可快乐,此即为快乐,还有何疑虑呢!这是超越的境界,同时又是足踏实地的。

  《归去来兮辞》是辞体抒情诗。辞体源头是《楚辞》,尤其是《离骚》。《楚辞》的境界,是热心用世的悲剧境界。《归去来兮辞》的境界,则是隐退避世的超越境界。中国传统士人受到儒家思想教育,以积极用世为人生理想。在政治极端黑暗的历史时代,士人理想无从实现,甚至生命亦无保障,这时,弃仕归隐就有了其真实意义。其意义是拒绝与黑暗势力合作,提起独立自由之精神。陶渊明,是以诗歌将这种归隐意识作了真实、深刻、全面表达的第一人。《归去来兮辞》在辞史和文学史上的重要意义,即在于此。

  在两宋时代,《归去来兮辞》被人们所再发现、再认识。欧阳修说:“晋无文章,唯陶渊明《归去来辞》而已。”宋庠说:“陶公《归来》是南北文章之绝唱。”评量了此辞在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李格非说:“《归去来辞》,沛然如肺腑中流出,殊不见有斧凿痕。”朱熹说:“其词意夷旷萧散,虽托楚声,而无尤怨切蹙之病。”(上引文见陶澍集注本)则指出了此辞真实、自然、冲和的风格特色。宋人这些评论,是符合实际的。(邓小军)

  读《归去来兮辞》,并不能给人一种轻松感,因为在诗人看似逍遥的背后是一种忧愁和无奈。陶渊明本质上不是一个只喜欢游山玩水而不关心时事的纯隐士,虽然他说“性本爱丘山”,但他的骨子里是想有益于社会的。鲁迅先生在谈到陶渊明时说:“就是诗,除论客所佩服的‘悠然见南山’之外,也还有‘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之类的‘金刚怒目’式,在证明着他并非整天整夜的飘飘然。”(《题未定草》)透过“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违”这些愤激之语,我们感到了沉重。

  《归去来兮辞》的写景是实写还是虚写?钱钟书先生说:“《序》称《辞》作于十一月,尚在仲冬;倘为追述、直录,岂有‘木欣欣以向荣’,‘善万物之得时’等物色?亦岂有‘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植杖而耘耔’等人事?其为未归前之想象,不言而可喻矣。”(参见钱钟书《管锥编》1225~1226,中华书局,1979)如此说来,本文第一大写作特色就是想象。作者写的不是眼前之景,而是想象之景,心中之景。那么,写心中之景与眼前之景有什么不同吗?眼前之景,为目之所见,先有其景后有其文,文景相符,重在写真;心中之景,为创造之景,随心之所好,随情之所至,心到景到,未必有其景,有其景则未必符其实,抒情表意而已。

  本文语言十分精美。诗句以六字句为主,间以三字句、四字句、七字句和八字句,朗朗上口,韵律悠扬。句中衬以“之”、“以”、“而”等字,舒缓雅致。有时用叠音词,音乐感很强。如“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多用对偶句,或正对,或反对,都恰到好处。描写和抒情、议论相结合,时而写景,时而抒情,时而议论,有景,有情,有理,有趣。

  语文人生 ·最后说明一点,就是陶渊明虽然归隐田园,且不论他这种做法是积极还是消极,但他毕竟不同于劳动人民。他写《归园田居》也罢,写《归去来兮辞》也罢,实际上是那个时代的一种现象,归隐田园的也并非他一人。然而他的归隐造就了一个文学家,形成了一种文学风格,在中国文学史上熠熠生辉,光照千秋。欧阳修说:“晋无文章,惟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一篇而已。”此话虽过,但可以见出它在文学史中的地位。

参考资料:
1、 陈庆元等编选.陶渊明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14:268-274
2、 陈振鹏 章培恒.古文鉴赏辞典(上).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7:601-604
3、 张金英 等.中高职一体化人才培养模式改革试验新教材·语文.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2013:125-126

guīlái

táoyuānmíng wèijìn 

    jiāpín gēngzhí yòuzhìyíngshì píngchǔ shēngshēngsuǒ wèijiànshù qīnduōquànwéizhǎng tuōrányǒuhuái怀 qiúzhī huìyǒufāngzhīshì zhūhóuhuìàiwéi jiāshūpín suìjiànyòngxiǎo shífēngwèijìng xīndànyuǎn péngjiābǎi gōngtiánzhī wéijiǔ biàn便qiúzhī shǎo juànrányǒuguīzhīqíng  zhìxìngrán fēijiǎosuǒ dòngsuīqiè wéijiāobìng chángcóngrénshì jiēkǒu shìchàngránkāngkǎi shēnkuìpíngshēngzhīzhì yóuwàngrěn dāngliǎnchángxiāoshì xúnchéngshìmèisāngchāng qíngzàijùnbēn miǎnzhí zhòngqiūzhìdōng zàiguānshí yīnshìshùnxīn mìngpiānyuē guīlái  suìshíyuè 

    guīlái tiányuánjiāngguī xīnwéixíng chóuchàngérbēi wǎngzhījiàn zhīláizhězhīzhuī shíwèiyuǎn juéjīnshìérzuófēi zhōuyáoyáoqīngyáng fēngpiāopiāoérchuī wènzhēngqián hènchénguāngzhīwēi 

    nǎizhānhéng zàixīnzàibēn tónghuānyíng zhìhòumén sānjìngjiùhuāng sōngyóucún xiéyòushì yǒujiǔyíngzūn yǐnshāngzhuó miàntíngyán nánchuāngào shěnróngzhīān yuánshèchéng ménsuīshèérchángguān lǎoliú shíjiǎoshǒuérxiáguān yúnxīnchūxiù niǎojuànfēiérzhīhuán jǐngjiāng sōngérpánhuán 

    guīlái qǐngjiāojuéyóu shìérxiāngwéi jiàyányānqiú yuèqīnzhīqínghuà qínshūxiāoyōu nóngréngàochūn jiāngyǒushì西chóu huòmìngjīnchē huòzhàozhōu yǎotiǎoxún érjīngqiū xīnxīnxiàngróng quánjuānjuānérshǐliú shànwànzhīshí gǎnshēngzhīxíngxiū 

     xíngnèishí wěixīnrènliú wéihuánghuángzhī guìfēiyuàn xiāng huái怀liángchénwǎng huòzhízhàngéryún dēngdōnggāoshūxiào línqīngliúérshī liáochénghuàguījìn tiānmìng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身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之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客难东方朔曰:“苏秦、张仪¹一当万乘一主,而身都卿相一位,泽²及后世。今子大夫修³先王一术,慕圣人一义,讽诵诗书百家一言,不可胜记,著于竹帛;唇腐齿落,服膺而不可释,好学乐道一效,明白甚矣;自以为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一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译文:有人诘难东方朔道:“苏秦、张仪一旦遇上万乘之主,就能身居卿相之位,泽及后世。如今你修习先王之术,仰慕圣人之义,诵读《诗经》.《尚书》.诸子百家的典籍,不可胜数。甚至将它们写于竹帛上.以致唇腐齿落,烂熟于胸而不能忘怀。好学乐道的效果,是很明显的了;自以为才智海内无双,可谓博闻强辩了。然而尽心竭力.旷日持久地侍奉圣明的君主,结果却是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按:韩信谢绝项羽派来的说客时说:“臣事项王,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恐怕还是品德上有不足之处吧?连同胞兄弟都无处容身,这是何缘故呢?”
注释:¹苏秦、张仪:战国纵横家。苏秦主合纵,张仪主连横。²泽:恩泽。³修:学习。⁴智能:智慧和才能。⁵执戟:指执戟侍从的官。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曰:“是故非子之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廪,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之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之则安,动之则苦;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渊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之大,士民之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之,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一曰:“是故非子一所能备。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苏秦、张仪一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擒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故说得行焉。身处尊位,珍宝充内,外有仓廪,泽及后世,子孙长享。今则不然:圣帝德流,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一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运一掌,贤与不肖何以异哉?遵天一道,顺地一理,物无不得其所;故绥一则安,动一则苦;尊一则为将,卑一则为虏;抗一则在青云一上,抑一则在深渊一下;用一则为虎,不用则为鼠;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夫天地一大,士民一众,竭精驰说,并进辐凑者,不可胜数;悉力慕一,困于衣食,或失门户。使苏秦、张仪与仆并生于今一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侍郎乎!传曰:‘天下无害,虽有圣人,无所施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故曰:时异事异。
译文:东方朔喟然长叹,仰面回应道:“这不是你能完全理解的啊。此一时,彼一时也,岂能一概而论呢?想那苏秦.张仪所处的时代,周室衰微,诸侯不朝,争权夺利,兵革相战,兼并为十二国,难分雌雄。得士者强,失士者亡,所以游说之风大行于世。他们身处尊位,内充珍宝,外有粮仓,泽及后世,子孙长享。如今则不然:圣主德泽流布,天下震慑,诸侯宾服。四海相连如同腰带,天下安稳得像倒扣的痰盂。一举一动尽在掌握,贤与不贤如何区分呢?遵天之道,顺地之理,万物皆得其所。所以抚慰他就安宁,折腾他就痛苦。尊崇他可以为将领,贬斥他可以为俘虏。提拔他可在青云之上,抑制他则在深泉之下。任用他可为老虎,不用他则为老鼠。虽然做臣子的想尽忠效力,但又怎知道进退得宜呢?天地之大,士民众多,竭尽全力去游说的人就像车轮的辐条齐聚车轴一样,多得不可胜数,被衣食所困,找不到晋身之阶。即使苏秦.张仪与我并存于当世,也当不上掌故那样的小吏,还敢期望成为侍郎吗?所以说时异事异呀。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之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之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之义也。枉而直之,使自得之;优而柔之,使自求之;揆而度之,使自索之。盖圣人之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则敏且广矣。
“虽然,安可以不务修身乎哉!《诗》曰:‘鼓钟于宫,声闻于外。’‘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苟能修身,何患不荣!太公体行仁义,七十有二,乃设用于文武,得信厥说。封于齐,七百岁而不绝。此士所以日夜孳孳,修学敏行,而不敢怠也。譬若鹡鸰,飞且鸣矣。传曰:‘天不为人一恶寒而辍其冬,地不为人一恶险而辍其广,君子不为小人一匈匈而易其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道其常,小人计其功。”诗云:‘礼义一不愆,何恤人一言?’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冕而前旒,所以蔽明;黈纩¹充耳,所以塞聪。明有所不见,聪有所不闻,举大德,赦小过,无求备于一人一义也。枉而直一,使自得一;优而柔一,使自求一;揆而度一,使自索一。盖圣人²一教化如此,欲其自得一;自得一,则敏且广矣。
译文:虽然如此,又怎么可以不加强自身的修养呢?《诗经》上说:“室内鸣钟,声闻于外,鹤鸣于高地,声闻于天。如果真能修身,何患不荣耀!姜子牙践行仁义,是七十二岁见用于文、武二王,终于得以实践他的学说,受封于齐,七百年不绝于祀。这就是士人日夜孜孜不倦,勉力而行不敢懈怠的原因呀。就好像那鹡鸰鸟,边飞翔边鸣叫。《左传》中说:上天不会因为人们害怕寒冷而使冬天消失,大地不会因为人们厌恶险峻而停止其广大。君子不会因为小人的喧嚣而改变自己的品行。天有常度,地有常形,君子有常行。君子走正道,小人谋私利。《诗经》说:礼义上没有过失,何必在乎人们议论呢?所以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冠冕前有玉旒,是用来遮蔽视线,丝棉塞耳,是为了减弱听觉。视力敏锐却有所不见,听力灵敏却有所不闻。扬大德,赦小过,不要对人求全责备。弯曲的再直起,但应让他自己去得到。宽舒进而柔和,但应让他自己去求取。揆情度理,应该让他自己去摸索。大概圣人的教化就是如此,想要自己通过努力得到它;得到后,则会聪敏而广大。
注释:¹黈(音偷上声)纩:黄色丝绵,悬于冕一两边。²圣人:指孔子。前所引诸语皆孔子所云。见《大戴礼记·子张问入官》。
“今世之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下察接舆;计同范蠡,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之用乐毅,秦之任李斯,郦食其之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之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之,譬由鼱鼩之袭狗,孤豚之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之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今世一处士,时虽不用,块然无徒,廓然独居;上观许由¹:尧时隐士。尧让天下,不受,隐于颖水一滨,下察接舆²;计同范蠡³,忠合子胥;天下和平,与义相扶,寡偶少徒,固其宜也。子何疑于予哉?若大燕一用乐毅,秦一任李斯,郦食其一下齐,说行如流,曲从如环;所欲必得,功若丘山;海内定,国家安;是遇其时者也,子又何怪一邪?语曰:‘以管窥天,以蠡测海,以莛撞钟,’岂能通其条贯,考其文理,发其音声哉?犹是观一,譬由鼱鼩一袭狗,孤豚一咋虎,至则靡耳,何功一有?今以下愚而非处士,虽欲勿困,固不得已,此适足以明其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也。”
译文:当今之贤士,才高无友,寂然独居。上观许由,下视接舆,谋似范蠡,忠类子胥。天下太平之时,与义相符,寡合少友,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您对我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至于燕用乐毅为将,秦任李斯为相,郦食其说降齐王,游说如流水,纳谏如转环,所欲必得,功如高山,海内稳定,国家安宁,这是他们遇上了好时势呀。您又何必感到奇怪呢?俗话说,如果以管窥天,以瓢量海,以草撞钟,又怎么能通晓规律.考究原理.发出音响呢?由是观之,就像耗子袭击狗,小猪咬老虎,只会失败,能有什么功效呢?现在就凭你这样愚钝的人来非难我,要想不受窘,那是不可能的。这足以说明不知通权达变的人终究不能明白真理呀。
注释:¹许由:尧时隐士。尧让天下,不受,隐于颖水一滨。²接舆:孔子时隐士。曾狂歌讥孔子,称楚狂。³范蠡:越王谋臣,助勾践灭吴后,退隐五湖。⁴子胥:伍子胥,吴王夫差忠臣,被杀。⁵乐毅:燕昭王战将,曾破齐,称雄一时。⁶李斯:秦始皇时为丞相。⁷郦食其:汉高祖刘邦谋臣。曾说齐王田广归汉,下齐七十二城。⁸鼱鼩:地老鼠。

  《答客难》是东方朔晚年的作品。他从二十岁负才自荐 可以为天子大臣以来近四十年间,虽然 武帝既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时方外事胡、越,内兴制度,国家多事,自公孙弘以下至司马迁皆奉使方外,或为郡国守相至公卿 ,而对他,却一直与对枚皋、郭舍人一样, 诙啁而已 , 终不见用.因此内心幽愤难以平衡,遂作此篇,发泄牢骚,自慰表志。

  作品开始即虚构出一位 客 以不解之辞问难东方朔: 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不可胜数,……自以智能海内无双,则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帝,旷日持久,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同胞之徒无所容居,其故何也· 愤懑不平之情已经沛然而出。继而再以 东方先生喟然长息,仰而应之 辩答,引出一大篇 发愤以表志,……渊岳其心,麟凤其采 (《文心雕龙·杂文》)的妙文。在这部分中,作者旁征博引,谈古论今,首先以 彼一时也,此一时也 的所谓 时异事异 ,表面上看似责怪 客不知权变而终惑于大道 ,颂扬当今之 圣帝流德,天下震慑,诸侯宾服,连四海之外以为带,安于覆盂,动犹运之掌,贤不肖何以异哉· 实际上则是在机巧地反话正说,极辛辣地讽刺汉武帝刚愎昏暗、贤愚不分,甚至还不如战国诸侯明白 得士者强,失士者亡 的用人之道。尤其是当他嘲弄了 遵天之道,顺地之理,物无不得其所 的所谓盛世之后,顺势揭露封建帝王唯我独尊,凭个人好恶,对人才 尊之则为将,卑之则为虏;抗之则在青云之上,抑之则在深泉之下;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 ,致使才士 虽欲尽节效情,安知前后· 其感情的激越、笔锋的犀利、针砭的深刻,都给人留下极深的印象。至于后面对自己的困境,表示要以 务修身 ,完善道德来求得解脱,自慰之中,又流溢出封建专制制度之下多数正直的知识分子内心的无奈与悲哀。

  《答客难》在艺术上成就也是很突出的。它承继被称为宋玉的《对楚王问》,又有重要发展创新。就汉代赋体文学而言,它既不同于以司马相如《子虚赋》为代表的对统治者表示规谏的散体赋,也不同于正面抒发遭世不遇的骚体赋,而是以散文笔法通过反话正说、对比映照,在似是而非之中进行耐人寻味的发泄与嘲讽,名为 客难 己,实则为独出心裁地 难 皇帝。和贾谊《吊屈原赋》以来的骚体士不遇赋相比,前者沉郁悲慨,后者则辛辣尖刻,从而更加丰富了汉赋的艺术表现力,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以至于扬雄、班固、张衡、蔡邕, 迭相祖述 ;《解嘲》、《答宾戏》、《应间》、《释诲》,应运而出,蔚为大观。

  《答客难》以主客问答形式,说生在汉武帝大一统时代,“贤不肖”没有什么区别,虽有才能也无从施展,“用之则为虎,不用则为鼠”,揭露了统治者对人才随意抑扬,并为自己鸣不平。此文语言疏朗,议论酣畅,刘勰称其“托古慰志,疏而有辨”(《文心雕龙·杂文》)。扬雄的《解嘲》、班固的《答宾戏》、张衡的《应间》等,都是模仿它的作品。

风暖莺娇,露浓花重,天气和煦。院落烟收,垂杨舞困,无奈堆金缕。谁家巧纵,青楼弦管,惹起梦云情绪。忆当时、纹衾粲枕,未尝暂孤鸳侣。
风暖莺娇¹,露浓花重²,天气和煦(xù)³。院落烟收,垂杨舞困,无奈堆金缕(lǚ)。谁家巧纵,青楼弦管,惹起梦云情绪。忆当时、纹衾(qīn)(càn)枕,未尝暂孤鸳(yuān)侣。
译文:春风吹暖,莺啼宛转,百花带露,滴红流翠,一派生机。院墙下、树丛中的晨雾被和煦的阳光驱散,垂柳随风起舞已觉困乏,无可奈何地暂时停歇,一树树柳条,就像一堆堆金色的丝绦。不知哪家歌楼妓馆发出了弦管之声,传入耳鼓,惹起了自己的相思之情。想当初,两人曾是那么形影不离,从未单枕独倚,孤衾独眠。
注释:¹娇:啼声宛转。²重:善,引申作美好、艳丽。³和煦:温暖。⁴堆金缕:一树树柳条密密丛丛,犹如一对对金色丝绦。化用白居易《杨柳枝词》:"一树春风千万枝,嫩玉金丝软于丝。”⁵纵:发出。
芳菲易老,故人难聚,到此翻成轻误。阆苑仙遥,蛮笺纵写,何计传深诉。青山绿水,古今长在,惟有旧欢何处。空赢得、斜阳暮草,淡烟细雨。
芳菲¹易老,故人难聚,到此翻²成轻误。阆(làng)³仙遥,蛮笺纵写,何计传深诉。青山绿水,古今长在,惟有旧欢何处。空赢(yíng)、斜阳暮草,淡烟细雨。
译文:当年为了仕途前程什么的而暂时分了手。哪知道世事无常,青春易逝,两人难以见面,此刻才意识到当时不该轻率地分离,以致铸成终身的遗恨。两人天各一方,音信难通,那个地方、那个人都已离我十万八千里,我纵使用珍贵的彩色信笺倾诉我的深情,可又靠什么传递呢?盖谓山水长存,而欢乐不再。眼前所得到的只是一片黯淡与迷惘、寂寞与痛苦。斜阳暮草,淡烟细雨。
注释:¹芳菲:香花芳草,这里借指认得容颜。²翻:反而。³阆苑:是传说中位于昆仑之巅的一座仙山,一般概指仙人所居之境。⁴蛮笺:唐时四川所产彩纸,极珍贵,此代指书信。⁵旧欢:过去的恋人。⁶赢得:落得。

  此词通篇抒写春日情思,流露出作者对逝去的爱情的回忆、留恋,对理想的不能实现的伤感、悲叹。

  上片前六句总写一派大好春光。“风暖莺娇,露浓花重,天气和煦”,写纵目所见景色:春风吹暖,莺啼宛转,百花带露,滴红流翠,一派生机。“院落烟收,垂杨舞困,无奈堆金院”,写眼下庭院中的又一番春意:院墙下、树丛中的晨雾被和煦的阳光驱散,垂柳随风起舞已觉困乏,无可奈何地暂时停歇,一树树柳条,就像一堆堆金色的丝绦。这里所写的也不过是风和日丽、鸟语花香之意,但经作者这样重彩铺陈,大有使人身临其境之感。尤其是将垂柳人格化,既显现了它的动态美,又描写了它的静态美,真可谓动静得宜,婀娜多姿,把柳写活了。“谁家巧纵,青楼弦管,惹起梦云情绪”,说的是正赏春色的时候,不知哪家歌楼妓馆发出了弦管之声,传入耳鼓,惹起了自己的相思之情。“梦云”用《高唐赋》楚王梦朝云事。这是从赏春到感旧的一个过渡,也暗示出他往日的情人是一个青楼歌女。“忆当时、纹衾粲枕,未尝暂孤鸳侣”,即转入对往日爱情生活的回忆:想当初,两人曾是那么形影不离,从未单枕独倚,孤衾独眠。

  下片回忆的基础上抒发自己的追悔、思念和悲苦之情。“芳菲易老,故人难聚,到此翻成轻误”,意思是说:当年为了仕途前程什么的而暂时分了手。哪知道世事无常,青春易逝,两人难以见面,此刻才意识到当时不该轻率地分离,以致铸成终身的遗恨。“阆苑仙遥,蛮笺纵写,何计传深诉”,接着写两人天各一方,音信难通。阆苑,即阆风之苑;阆风是传说中位于昆仑之巅的一座仙山,一般概指仙人所居之境。蛮笺,是唐时四川地区所产的一种彩色纸,相当珍贵。这里巧用典故,意思是说:那个地方、那个人都已离我十万八千里,我纵使用珍贵的彩色信笺倾诉我的深情,可又靠什么传递呢?“青山绿水,古今长,惟有旧欢何处”,是发自心灵深处的感慨,盖谓山水长存,而欢乐不再。“空赢得、斜阳暮草,淡烟细雨”,眼前所得到的只是一片黯淡与迷惘、寂寞与痛苦。斜阳暮草,淡烟细雨,是缘情造景,化不可描摹之情为可见可感之景,以此收结,余韵不尽。

  此词先安排一个春日融融的背景,不仅自然,而且与后面有着某种比衬作用。大自然的春天去了又回,而伤心人心中的春天却一去不返;大自然是如此的喧闹,而断肠人心中却是如此冷寂。有此种对比,自然会增加感情的强度与力度。另外,词还充分利用景物的表情作用,如以青山绿水的长,反衬自身的旧欢不再;以斜阳烟雨的黯淡迷蒙,隐喻愁恨的无边无际,从而以有形的景物来体现无形的思绪,作者的感情自然鲜明可感,而且富有余味。

参考资料:
1、 《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年版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
杜陵叟(sǒu),杜陵居,岁种薄田¹一顷余。
译文:杜陵老头居住在杜陵,每年种了贫瘠的田地一顷多。
注释:¹薄田:贫瘠的田地。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
译文:三月份没有雨刮着旱风,麦苗不开花不多枯黄死。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干。
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suì)未熟皆青干。
译文:九月份降霜秋天寒冷早,禾穗没熟都已经干枯。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¹
译文:官吏明明知道但不报告真相,急迫收租、凶暴征税以求通过考核得奖赏。
注释:¹考课:古代指考查政绩。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何如?
译文:典当桑园、出卖田地来缴纳官府规定的租税,明年的衣食将怎么办?
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
剥我身上帛¹,夺我口中粟(sù)²
译文:剥去我们身上的衣服,夺掉我们口中的粮食。
注释:¹帛:丝织品。²粟:小米,也泛指谷类。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
译文:虐害人伤害物的就是豺狼,何必爪牙象钩、牙齿象锯一样地吃人肉!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¹知人弊²
译文:不知什么人报告了皇帝,皇帝心中怜悯、了解人们的困苦。
注释:¹恻隐:见人遭遇不幸而心有所不忍。即同情。²弊:衰落;疲惫。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
白麻纸上书德音,京畿(jī)尽放今年税。
译文:白麻纸上书写着施恩布德的诏令,京城附近全部免除今年的租税。
注释:¹京畿:国都及其行政官署所辖地区。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敕牒榜乡村。
昨日里胥¹²到门,手持敕牒(dié)³榜乡村。
译文:昨天里长才到门口来,手里拿着公文张贴在乡村中。
注释:¹里胥:古代指地方上的一里之长,负责管理事务。²方:才,刚刚。³牒:文书。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juān)¹免恩。
译文:十家缴纳的租税九家已送完,白白地受了我们君王免除租税的恩惠。
注释:¹蠲:除去,免除。

  “杜陵叟,杜陵居,岁种薄田一顷余。”杜陵,地名,即汉宣帝陵,在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的少陵原上。白居易这首新乐府诗的主角是一位家住在长安市郊的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世世代代以种地为业,守着一顷多的薄田,过着衣食不继的日子。中国文人的诗歌中,少不了风花雪月,也有的是闲情雅致,但是有意识地不但以农民作为作品的主人公,而且真正站在劳苦大众的立场上,为他们鸣冤叫屈、打抱不平的作品,还是不多见的。在这一点上,白居易可以说是做得非常突出的一位了。他所以能够在诗歌中大声疾呼地为民请命,并不是想在题材上猎奇出新,而是源于他对朝廷政治前景和国计民生的高度责任感和使命感。作者一再把视角投向生活在最底层的群众,他们的生活过得十分悲惨,而且向来是无人过问的。这位不知姓甚名谁的杜陵叟处在水深火热的困境中而不能自拔。

  “三月无雨旱风起,麦苗不秀多黄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三月无雨,并不是指的农历三月整整一个月不下雨,而是说从808年冬天到第二年春天连续三个月没有下雪和下雨。据史料记载,这一年直到闰三月才下了一场像样的雨,为此,白居易还专门写了一首《贺雨》诗表达他当时喜悦的心情。在靠天吃饭的日子里,长安市郊的“杜陵叟”去年秋天辛辛苦苦播下的冬小麦,从下种到返青就没有一滴雨水的滋润,结果还没有到秀穗的时候大多已经干黄枯死了。夏粮既然没有收成,只有指望秋粮了,可是农民们万万没有想到,秋天九月一场早来的霜降,却使得“杜陵叟”可怜的愿望又一次成为了泡影,地里的秋庄稼还没有成熟就都被冻死而干枯了。两季粮食几乎颗粒无收,这就是白居易在序中所交待的“农夫之困”,也是“天灾之困”。

  “长吏明知不申破,急敛暴征求考课。”长吏,泛指上级长官,这里是指的杜陵所在地的地方官。考课,指古代考查官员政绩的好坏,以此作为升降的标准。原来这位地方官大人明知手下的“农夫”受了天灾,却不向上方报告灾情,而是愈发加紧横征暴敛,强行收取租税。他要造成一个“大灾之年不减税收”的政绩,以取悦上方,给朝廷留下一个称职的印象,为他以后的加官晋爵打下基础。

  “典桑卖地纳官租,明年衣食将如何?”这两句诗是说,“杜陵叟”在大荒之年,遇上这样不顾百姓死活的“长吏”,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理,只好忍痛把家中仅有的几棵桑树典当出去,可是仍然不够缴纳“官租”,迫不得已,再把赖以为生的土地卖了来纳税完粮。可是桑树典了,“薄田”卖了,到时候连“男耕女织”的本钱都没有,第二年的生计也没有办法了。这种来自“长吏”的人祸,让“农夫之困”愈发雪上加霜。

  看到“杜陵叟”面对的“人祸之困”比“天灾之困”更加无情、更加残酷时,白居易的心情再也无法平静了。本来从诗歌的一开始,他是以第三人称的面目出现的,可是写到这里,他义愤填膺,转而以第一人称的身份出场控诉起来,“剥我身上帛,夺我口中粟。”意思是:“典了桑树,卖了薄田,织不了布,种不上地,到时候没吃没穿,我们怎么生活啊?”这种由第三人称到第一人称的转换,实际上是作者内心感情的真实流露,他已经全然忘记了他是朝中大夫的尊贵身份,而自觉地站在了无依无靠的“杜陵叟”一边,这对于一个封建文人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在著名的汉乐府《陌上桑》中有这样的诗句:“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那也是站在诗中主人公同一立场的第一人称的口吻,不过,因为那首诗本来就是乐府民歌,所以不足为奇,它所表达的是劳动人民对他们这个阶级的优秀女子的由衷自豪与热爱,可白居易并不是穷苦百姓中的一员,而是一位名符其实的士大夫,所以这种感情角色的自然换位,对于封建社会的官僚阶层的绝大多数成员来说,是根本不可想像的,而白居易这种古道热肠、侠肝义胆,完全是“诗圣”杜甫“民胞物予”精神的直接继承,而且这也是他能在后来接过杜甫现实主义诗歌的优良传统,发起新乐府运动的重要主观因素。

  “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这是白居易站在“杜陵叟”的立场上,对那些统治阶级中,只管个人升官而不顾百姓死活的贪官污吏而进行的面对面的严厉痛斥,情急之中,竟把他们比喻成了“钩爪锯牙食人肉”的“豺狼”,而且采用了语气极为强烈的反问句式,激愤之情跃然纸上而溢于言表。作为一个衣食无忧的政府官吏,能够对“农夫之困”如此感同身受,能够如此直接激烈地为人民鸣不平,在当时实在是不多见的。

  诗歌的前半部分,作者的内心是很沉痛的。而在诗歌后半部分的一开始,苦不堪言的“农夫”的命运似乎出现了一丝转机,“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恻隐知人弊。白麻纸上放德音,京畿尽放今年税。”白麻纸,古时诏书用白纸颁布,到了674年——676年期间(唐高宗上元年间),因为白纸容易被虫蛀蚀,所以一律改用麻纸。放德音,宣布恩诏,即下文所言减免赋税的诏令。京畿,古时称国都周围的地区。杜陵所在地属国都长安的郊区。白居易在诗里只说了“不知何人”,其实这位关心民生疾苦、视民如子的“何人”,根据史料记载正是白居易“本人”,是他上书宪宗,痛陈灾情之重,才使深居九重的皇帝动了恻隐之心,大笔一挥,居然免去了京城灾区当年的赋税。读者看到这里,也会为颗粒无收的“杜陵叟”的命运松了一口气。可是令作者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只不过是障眼法而已,不管皇帝的免税是否出于真心,但是官吏却是绝不肯照章办事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政绩就要受到影响,他们的官路也会不再亨通。所以,他们自有一套阳奉阴违的“锦囊妙计”,那就是拖延不办,对此,白居易也是莫可奈何的了。

  “昨日里胥方到门,手持尺牒榜乡村。”里胥是乡镇中的低级官吏;这里的“榜”是张贴的意思。皇帝的免税诏书才刚刚由那班“里胥”们神气活现地公布到家家户户,可这一切已经无济于事了,因为“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一直要到绝大多数人家都“典桑卖地”,纳完租税之后,才将已经成为“一纸空文”的“尺牒”在乡村中张贴公布,这已经没有意义了。“里胥”们原本是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敢于欺上瞒下到如此地步的,其实是朝廷上下,沆瀣一气,朋比为奸。白居易对此心知肚明,吃苦的还是那些无依无靠的贫苦百姓。他们一苦天灾,二苦黑官,这正是“苛政猛于虎”。

  这首诗体现了作者视民如子的情怀,揭露了封建社会的黑暗与腐败。作者在《轻肥》诗中曾一针见血地控诉“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在这首《杜陵叟》中,他更写到“虐人害物即豺狼,何必钩爪锯牙食人肉!”白居易在义愤填膺地写下上述的控诉时,并没有意识到,他实际上已经触及了封建社会那人吃人的凶残野蛮的社会本质。事实上,每当灾荒严重之际,由皇帝下诏蠲免租税,而地方官照样加紧盘剥勒索,不过是封建社会经常上演的双簧戏而已。宋代诗人范成大就有一首《后催租行》中提到:“黄纸放尽白纸催,卖衣得钱都纳却。”说的也是一回事,在宋代,皇帝的诏书用黄纸写,而地方官的公文用白纸写,在封建社会中,能够对这种免的白免、催的照催的吃人双簧戏进行最早、最有力的批判的,正是唐代新乐府运动的旗手——白居易。

língsǒu

bái tángdài 

língsǒu líng suìzhòngtiánqǐng 
sānyuèhànfēng màimiáoxiùduōhuáng 
jiǔyuèjiàngshuāngqiūzǎohán suìwèishújiēqīnggān 
zhǎngmíngzhīshēn liǎnbàozhēngqiúkǎo 
diǎnsāngmàiguān míngniánshíjiāng 
shēnshàng duókǒuzhōng 
nüèrénhàicháiláng gōuzhǎoshírénròu 
zhīrénzòuhuáng xīnyǐnzhīrén 
báizhǐshàngshūyīn jīngjìnfàngjīnniánshuì 
zuófāngdàomén shǒuchíchìdiébǎngxiāngcūn 
shíjiāshuìjiǔjiā shòujūnjuānmiǎnēn 
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原从一寺分。
一山门作两山门,两寺¹原从一寺分。
译文:一个一门变作两个一门,两个一寺原是一寺所分。
注释:韬(tāo)光:杭州灵隐寺僧人。¹两寺:指下天竺寺与中天竺寺,位于浙江杭州。
东涧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
东涧(jiàn)水流西涧水,南山云起北山云。
译文:东涧水中流着西涧的水,南一云叠起了北一的云。
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钟声下界闻。
前台花发后台见,上界¹钟声下界²闻。
译文:前台的花绽开后台能看见,天上的钟声人间也能听见。
注释:¹上界:天上。²下界:人间。
遥想吾师行道处,天香桂子落纷纷。
遥想吾师¹行道²处,天香³桂子落纷纷。
译文:遥想我的宗师宣扬教义之处,香烟和着桂花洒落纷纷。
注释:¹师:对佛教徒的尊称。²行道:指宣扬佛教教义。³天香:指拜佛的香烟。⁴桂子:即是桂花,是对桂花拟人化的爱称。

  该诗首联叙述下天竺寺与中天竺寺的历史关系;颔联与颈联描述禅师修行之处的风景;尾联阐述禅师的平常道行,随缘真心。全诗浑然天成,禅韵缭绕。

  首联写禅寺缘起。一寺分为两寺,而两山相近,进了此山,也就等于进了彼山。

  颔联接着细写两寺、两山方位关系,写东西南北相连相近,从流动的云、水写起,正是最好不过,而妙语如珠,一气读来,也恰如行云流水。

  颈联仍写两寺关系,而“前台”“后台”“钟声”,已带出第七句“行道处”。前已写尽南北东西,接着又写前后上下,圆转玲珑,无所不到,读来应接不暇。句式与首联固是不同,与颔联也是同中有异,并不犯复,而写花则从后视前,写声则从上到下,丝毫不乱。这六句诗,对仗工整,连续使用叠字,诗味回环。东西南北前后上下,顿拓无限空间,生出十方无界的超然感觉。尤其是颔联与颈联,包含了方位只是相对成立的观点。东涧水流,从更东边来看,就是西涧水。南北山云,前后台花,上下界钟,皆是此意。

  尾联归结到禅师身上,佛经中本有天女散花的典故,“天香桂子”,正合身份。尾联要收束全篇,不宜再用对句,而末尾“纷纷”又用叠字,则眼前仍是一片缤纷景象,诗虽至此而尽,余韵却悠然不绝。

  这首诗通过对两座天竺寺的历史关系、地理位置、自然环境的描写,以及诗人想象的“天香桂子落纷纷”,表达了诗人对韬光禅师仰慕、钦佩之情。全诗之创格在于章法奇特。诗的前三联,单句为句中对,合句为流水对,即前六句在相同的位置用同字,一句之中前后相对,两句之间上下相对,如珠走玉盘,铿然和鸣,笔势飘逸,流动自然,显示了圆熟的技巧。该诗音节紧凑而活泼,意致连绵而流丽,构思巧妙,语若连珠,有山歌风调,是七律之创格。

参考资料:
1、 李元洛编著.李元洛新编今读唐诗三百首:岳麓书社,2013.01:第322页
2、 袁湘生著.白居易诗词新释:经济日报出版社,2014.07:第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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