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写景,营造凄清的氛围。“风紧雁行高”,开篇五个字便是寂寞的形状,宛如天际的白云,看似有形,却是无形。也正是因为如此,寂寞才难以捉摸,时而飘来,进入心里,让人无法释怀。容若最是能体会寂寞的,他的心,从始至终,从未曾冰释过。“无边落木萧萧”,就好像无边的落木,落叶无边,枯寂蔓延开来,无法收拾。而容若之所以开篇如此描写,正是要写出相思之苦的痛楚:“楚天魂梦与香销,青山暮暮朝朝”,到底那相爱之情如何才能够化解,让容若不再为相思而苦,无人能够作答,就连容若自己,也无法解答。人世间的情情爱爱,本就是因缘际会,这是无法用理性去控制的。容若是一个多情之人,他正因为多情,才被情所困。词中虽是写景,却景中有情,甚是感人。
下片借景抒情,运用“凉云”、“灵雨”等意象描绘出一幅扩大的景象。“天续凉云来一缕,飘堕几丝灵雨。今夜冷红浦溆,鸳鸯栖向何处?”情景交融,云雨反转,无一不让容若想到相思之人。今夜寒意袭人,那思恋的人会在何处。是否会被寒冷侵袭,又是否会不懂得加衣。这种种担忧,无不化进这首词中,尽惹得相思离人泪。最后一句卒章显志,表现出对自己所想之人的盼望之情。
从写法上看,全词没有一个字提及人物,既没有出现词人自己,也没有出现爱慕怀怀念的对象,一切修辞都是暗示,一切意象也都是暗示。在各种旁敲侧击里,烘托出梦天香消的刻骨悲伤。
前八句写张稷来访。“田家樵采去,薄暮方来归。”这两句所写未必都是实情,作者这样写是表示落职之后地位的卑下、生活的艰辛,以反衬张徐州来访情谊的珍贵。下面转述孩子的告语。“有客款柴扉”,这客就是张稷。孩子的话是说客人的排场,但不直指客人,而是先讲客人的随从穿戴、乘骑是如何豪华,后讲客人的车盖、符信如何辉煌、炫目,那么客人如何就不言而喻了。“轩盖照墟落”,还有惊动村民的意思,“传瑞生光辉”,也见出村民的羡叹。孩子这样说,符合作者的观感,逼肖其口吻;作者这样写,也避免了面谀,用笔显得委婉。这样铺写朋友车骑盛况,更见得此访非同寻常。
中间八句写闻朋友来访的心情。“疑是徐方牧,既是复疑非。”作者一听说就怀疑是张徐州,转而又觉得好像不是。怀疑是,见出对张稷的信赖,朝中往日友朋当非仅此一人,而在作者看来他是最可相信的。怀疑非,乃炎凉世态造成,下面写到:“思旧昔言有,此道今已微。”作者说:这种情谊以前听说有,现在差不多看不到了。古语说:“一贵一贱,交情乃见。”朋友间因地位变化而冷淡的太多了,因此作者怀疑身为徐州刺史的朋友会来看望他。“物情弃疵贱,何独顾衡闱?”作者说:世态皆是这样,而张稷为何还要来看望我这丢官的人呢?上面展示的这些矛盾心情,说明作者受世态刺激太深了,作者越怀疑越说明世风的浇薄;同时作者这样写,实际上也是有意对照两种交态,以赞扬朋友的高谊。作者这样“是耶非耶”地用笔,实在高妙。“恨不具鸡黍,得与故人挥。”引用范张鸡黍典故。下一句是省略句,“挥”的对象为酒,用陶渊明《还旧居》“一觞聊可挥”。这两句说:遗憾的是未能杀鸡作黍、与朋友把酒欢会。朋友来访他未遇到,感到十分遗憾。这里用典很巧,姓氏正同。把自己与张稷的交谊比作范式、张劭,这是对朋友的赞美,对二人间情意的自重、自珍。
最后四句写对朋友的思念,落实到题目上的“赠”字。“怀情徒草草,泪下空霏霏。”这两句说自己对友人非常想念,但又不能相见,故曰“徒”、“空”。“寄书云间雁,为我西北飞。”徐州在京都的西北方向。这两句说:请天上的大雁为我捎封信给张徐州吧。托雁传书,嘱飞西北,见出情意的殷切,从这两句告语中,分明见有翘首西北的诗人在。这里“寄书”的书,其实就是这首诗。
这是一首赠诗。赠诗一般的写法是正面表达自己的情意,表达对对方的祝愿等意思。而这首诗的写法主要写对方的来访,通过对方不寻常的来访见出深情厚谊,然后以对深情厚谊的感激还报对方,可以说这是以其人之情还报其人。这首诗多叙事,情事写得很具体、生动,告诉友人来访时何以未遇、稚子如何转告、听到这情况时自己的心情,像是絮话一般。这又是书信的写法了,可以说是以诗代书。这两种写法在作者的时代还是少见的,很是新鲜别致。
这是张岱《陶庵梦忆》的自序,一篇“说梦”的散文佳作。文章第一段简述国破家亡后,自己的思想矛盾和贫困生活;第二段以简净的句法,将早年的豪华生活与今日的蔽败潦倒作种种对比,认为这都是现世的因果报应;第三段用黄粱梦、槐安国的典故,点明“五十年来,总成一梦”的主旨,自比“痴人”,犹喜说梦;第四段说了两则故事来比喻人生的虚幻;末段承认,自己虽大梦将醒,仍旧难舍名根,故有种种记叙。
全文字数有限,但作者的生活变迁、心路历程、著文渊源清晰可见,自嘲、自悔、自诩之情毕备,可谓言约而意丰。同时多处用典,讲究对仗,文字整齐凝练,清丽活泼,饶有诗意,既增强了文章的品味、厚度,又提高了语言的表现力。
作者出身于累代仕宦之家,尽管并不十分阔气,但祖上的余荫和家私已颇够他受用的了。正如文章第二节罗列的种种“果报”所云,他往昔是生活在“轻煖”“甘旨”“温柔”“爽垲”和“香艳”之中的。如今,“国破家亡,无所归止,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甚至连故旧见了,也视为“毒药猛兽,愕窒不敢与接”,这不能不令他回首往事,顿生“隔世”之感,愤激得几乎要自杀。胸中有块垒,不能不吐。他有自己的武器,那便是手中的笔。他寄希望于散文,用“梦忆”“梦寻”来追念乡土和故国,留下了《陶庵梦忆》一类的散文篇章。这些文字,记录了晚明社会生活的种种琐事,包括许多掌故,篇幅短小,内涵甚丰,戚而能谐,歌哭同声,旧梦中微露新梦的曙色,轻松中含蕴着寒冰下的艰涩与呜咽。此序说得何等深沉:“偶拈一则,如游旧径,如见故人,城郭人民,翻用自喜”,“余今大梦将寤,犹事雕虫,又是一番梦呓”。伍崇曜跋《陶庵梦忆》亦指出:“昔孟元老撰《梦华录》,吴自牧撰《梦粱录》,均于地老天荒沧桑而后,不胜身世之感;兹编实与之同。”斯言点出此序旨意,颇中肯綮。
正由于张岱用日常生活琐事作经纬,编织他的故国之梦,所以,这种梦细丝密缕,光彩迷离,很难经受动荡时事的凄风苦雨。此种写作困厄与辛酸直接体现在本序之中,他叹息:“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他长啸:“今当黍熟黄粱,车旋蚁穴,当作如何消受?”很明显,张岱是用泪眼来观梦、察梦、寻梦的。透过他追忆的昔日繁华和诸多意趣,可以体察到的是一种无可如何、挥之不去的沉郁的哀愁。在品味此序时,应当注意把握这一种基调。
当然,作者的感情表露还有其他一些复杂的形式,如:第一节说首阳二老不食周粟乃“后人妆点语也”,分明是悲绝生辛,用诙谐的笔调去抒写胸中的阵阵狂澜。又如:第二节连用七个排句大谈“因果报应”,节奏短促,一气呵成,令人真切地感受到一种被压抑、被扭曲的悔恨与愤懑;接下来,第三节以“鸡鸣枕上,夜气方回”为转折,推出了对“往事”的“遥思”,心旌飘摇,不能自持,颓伤中夹清新之气,决绝中带眷恋之情,忽喃喃自语,忽捶胸诘问,终于恍惚痴迷地将“说梦”的主题点破;至于四、五两节,则以议论和剖白的方式,进一步强调了自己寻梦而又惧梦、梦醒了又祈求新梦的矛盾心态和复杂意绪。这样,通篇嘈嘈切切,似乱非乱,主调明晰而又富于变幻,纲绳擎起而又美目盼兮,一种动人心弦、催人共鸣的艺术感染力便油然而生。
由于此文是一篇“自序”,故作者要简括地回顾著述的起缘、宗旨以及全书的内容和特色。张岱尽管在落墨时情绪跌宕起伏,但对于以上这些要点仍给予了冷静的关照。他以抒情为线索,巧妙地嵌入记叙与议论,这就使全文虚实相依,静深而又灵敏,实用而又好看。一般认为,张岱的文章凝练得有如“唐人绝句”,其间点染依稀,烟云灭没,给人以神思荡漾的奇趣。此篇虽属“应用文体”,但作者的审美情趣和艺术功力仍然发挥得淋漓尽致,使人读罢免不了要心驰神往,再三吟哦。
中秋佳节是我国古代文人经常采用的题材。这首词充分表达了作者对中秋赏月的无比赞美之情。
上片的四句写待月的心情,依换韵分两层。“何须急管吹云暝,高寒滟滟开金饼”写人们等待月亮缓慢爬高时的情景。起句作者通过描写“急管吹云暝”的幼稚举动,表现出人们盼月的急切心情。妙在作者并非仅仅依赖“急管”这具体的东西来表达抽象复杂的心情,却在“急管吹云暝”之前冠上“何须”两字。
这样一来就使句意更深一层。不单表现了人们的急切心情;又表现出月出人间的积极主动。下句“高寒滟滟开金饼”具体细致地描写了月如何穿出云丛出现在高空。此句化用苏舜钦《中秋新桥对月》诗:“云头滟滟开金饼。”“滟滟”,光摇动貌,写月的迷人姿态。
“金饼”既以金色形容了月光之明亮耀眼,又以饼的圆形点明是中秋满月。从而很自然地引出“今夕不登楼,一年空过秋”,这是自劝与劝人勿辜负良辰美景的警语。这句既高度赞美了中秋夜月,又为下片赏月铺垫。
下片写赏月,作者扣紧中秋月的特色,一句一个动人的月夜场景,从各个角度来刻画这令人难以忘怀的中秋月夜。换头“桂花香雾冷”是半虚半实的双关语。实者,桂花被月光笼罩着,加上秋夜湿露,看上去朦朦胧胧,若隐若现,桂花透过这“雾气”散发着阵阵幽香。虚者,写月中桂。联系上片的“高寒”很自然地会想到广寒宫的桂树、嫦娥、吴刚、桂子飘香等美丽的传说故事,仿佛感到月中之“桂花香雾冷”,令人产生无尽的遐想。下句“梧叶西风影”,则实写月光下明亮的夜景。这句与上句同样没有出现“月光”字样,但却通过秋风中梧桐树枝叶的清影反衬月光的明亮。没有月,那有影,不言月光而言树影便将月光的亮度具体可感地写出来了。“西风”二字不只是再点秋季,更重要的是使这个景色变活了,因为有“西风”,能使“梧叶”发出响声,能使“影”动,还能使人仿佛感觉到凉意。这一韵中的“桂花”、“冷”、“梧叶”、“西风”都是节候性强的词语,这就构成了秋月的特征性意境。最后“客醉倚河桥,清光愁玉箫”又换一个镜头,进一层写人在中秋之月的心境。上片“今夕不登楼,一年空过秋”只不过从月明当赏而言,这里却是既赏情景。“客醉”二字最引人深思。
若只言“醉”,有可能是中秋亲朋好友团圆欢聚,一醉方休,但加上一个“客”字就要突破这个可能性了。中秋为“客”,一醉之后,对着团圆的月,就更会因离别而伤心了。“倚河桥”,对着天上、水中的明月,更会浮想联翩,很自然地想到“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唐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诗)的意境。“玉箫”与首句的“急管”遥相呼应,然而两者的情调迥然不同。一个是待月之初,一时忘却客中之感的急切希冀的欢快之音,一个是既见秋月反勾起客愁的冷漠凄凉的愁苦之声。常见的月圆人不圆的主题,作者却并不急于一语道破,先从情理中应有的欢快说起,继用“冷”、“影”稍稍透露气氛,一直憋到最后才吐出一个“愁”字来,不仅在写法上有如剥茧抽丝之妙,而且在效果上收到扣人心弦之妙。这样写出的愁,读者之心能够格外惦量出它的沉重。这是一种别致的艺术手法。
词以“咏风兰”为题,副题张刻本作《题见阳画兰》,可见此篇为题兰兼咏物之作。
上阕从香气和姿态两方面对风兰作了精致灵动的描摹。“别样幽芬” 言风兰散发出不寻常的香味,这种清幽典雅的气息,是那些浓艳的花朵无法与之媲美的。风兰不仅在香气上与众不同,而且形态上很灵动,词人在此处运用了拟人的手法,将风兰形容成水上行走的轻盈柔美的凌波仙子一般,飘飘欲去。而东风在这里显然不是春风,可以理解为时光,催花开放和呵护花的力量。整句表现了词人对风兰的喜爱和赞美,寄托了词人对这样美好的风兰不要去的太快的希望,也表达词人希望美好的事物能够长存的美好愿望。
下阕则是通过对现实中风兰美好之易逝的惋惜反衬出词人对好友所作的风兰图的赞美。秋意袭来,风兰只得“忒煞萧疏”。“忒煞”一词写出了词人对花之萧条的惋惜之心。然而尽管风兰看上去已经太过稀疏,可仍散发出微微香气。显然,这里的“还留取,冷香半缕”用了比喻的修辞手法,因为这风兰终究不是自然界的风兰,只是友人的画罢了。因张纯修当时正令湖南江华,词人又用借代的手法,用湘江雨来代指友人,而其画上的风兰竟然给人一种好似幽香散发的感觉,故此句为意谓见阳所画之风兰堪称画中第一。至此,读者方才明白原来这是一阕咏物题兰之词。
在这首词中,词人运用了联想的手法来描绘风兰,并未曾亲眼所见,但却通过友人的一纸风兰图对风兰展开了想象,将风兰的香气和姿态表现地淋漓尽致。而结句词人则点出其创作意图,为全词的升华。当词人在为风兰的萧瑟易逝而感伤时,一个“还”字话风一转,引出只有在好友所作的图中能保有风兰的韵姿和清香,使得美好的事物永存。衬托出友人作画功力深厚,所作风兰跃然纸上,栩栩如生,引人入胜。同时也将建功立业的夙愿寄托在友人张纯修身上,希望友人保有美好的品质,并在所任职的地方作出一番成绩。
本词描写的主体风兰本非富贵之花,而纳兰却对其情有独钟并大加称羡,体现了纳兰落拓无羁的性格和格高韵远、独具特色的词风。词中字字刻画,又字字天然,不即不离,不粘不脱,即“意有寄托,不作死句”。风兰之形象绰约可见,而又不无诗人性情的处处流露。既咏物又抒怀抱,显然颇含骚雅之旨,寓有诗人深挚的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