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词最显眼之处是其题目长达三十字,像一段叙说缘由的序言,提示了全词的主要内容是由新种杉树和修书未成引起的感慨,题虽为“戏作”,却非常真实地表现了词人在刚落职闲居时的不满和寄情山林的避世之志。这位老英雄一定在幻想这些长身直立的植物变成像自己一样一心报国的忠勇志士,而自己就可以指挥这些部众去实现“了却君王天下事”的梦想。但事实是词人此时再次被排挤在朝廷之外,“投老空山”正道出作者此时的处境:临老之时遭人陷害,落职闲居,只得于深山中种松植杉,消磨人生,不平之气跃然纸上。
借事抒情,起笔即照应词前小序中所说的“检校停云新种杉松”,借此抒发面对世间沧桑所生的感慨。感慨古今兴废,宫阙池馆都湮没于黄土,“夜阑酒空人散”,这是落寞孤寂之感的体现。“政尔堪叹”,叹的是自己年岁渐高,恐怕看不到手植之杉松森然成荫的一天,更是感叹古来繁华皆成荒芜,历来欢娱惟留空恨,使后人凄然伤怀而已。两层感叹,结合了古今物人,涵盖十分宽泛,作者这样的感叹,也为下片作了铺垫。下片承接上文,作者发誓归隐之后誓不再理会闲事。寄希望于“万事不关心眼”,欲以超然物外来摆脱落职闲置的愤懑难平和百无聊赖。“梦觉东窗”以后,又想起陶渊明《停云》之诗,使词人开始思念亲戚故旧,于是想援笔作书以报之。无奈天气突变,似不欲让其写信,却又似在催其作诗,不知何意。作者心态彷徨,思绪纷乱,实际上是因其不甘寂寞,报国之情不泯而造成的,如若当时词人正在战场上指挥千万抗金志士进行北伐恢复的大业,就不会生此闲愁了。
这首词虽云“戏作”,但格调低沉,风味特别。 上片起韵一面顺承“检校停云新种杉松”之意,一面又叹老嗟衰。其下一叹自己年老,二叹古来兴废盛衰、世事无常。过片一韵,借用陶渊明停云诗,写自己的出世之情。下面点题,借风吹纸笔暗用杜甫诗意,嘲讽“天心莫测”。从中折射出被迫“伏枥”的烈士暮年的真实状态。
这是北宋灭亡之际一位被金人虏去的弱女子写的词,描述被虏北行之经历,抒发国破家亡之巨痛。作者之父本是阳武(河南原阳)县令,在金兵南侵围城时,奋勇抵抗,壮烈殉国,妻、子一同遇难。“其女为贼虏去,题字于雄州驿中,叙其本末”(韦居安《梅磵诗话》)。由此可以想见作者写作此词时揪心泣血的情景。雄州,河北省雄县。
开头两句,写被金人用车载向北方出发时的情景。“朝”,点明出发的时间是在早上;“云”,点明出发时的环境气氛是那么惨淡,阴云密布;“横度”,形容阴云突如其来地漫草来。首句看似写景,渲染自然气候之恶劣;实是暗喻当时政治风云的突然变化,形势险恶。一个“横”字,把作者那种祸从天降的特殊感受强调了出来。因此,次句“辘辘车声如水去”就直道其事了。“辘辘”,象声词,形容车轮声。杜牧《阿房宫赋》有“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之句,那是描写六国宫妃被虏秦宫之后的可悲生活,这里是写作者被虏北上、乘敌囚车、不知所往的惨痛情景。“如水去”,既写出被虏妇女之众多,又表达了将一去不返的痛苦心境,比喻生动,含意深长,道尽了国势危亡、一蹶不振,身为俘虏、前途茫茫的深哀大痛。
紧承“去”字,作者用“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再描写沿途之所见。“白草”,我国西北地区所产之草,干枯时成白色,故名。唐代边塞诗人岑参有“北风卷地白草折”、“平沙莽莽黄入天”之句,那是描写天山一带苦寒荒凉的景象;作者在此借用字面,渲染出河北秋季枯草遍地、一片不毛的气氛。在这惨淡萧索的背景之下,只见月光清冷地照着只有三两户人家的荒村,孤零零地,没有一点活气。作者描述敌占区是这样地衰败不堪,凄凉已极,不仅揭示了金兵烧杀虏掠造成的惨象,更衬托出作者被虏离乡、身临异地那种无比悲苦的心境。上句侧重写白天之所见,下句侧重写夜晚之所见,而又互文见义,彼此映衬,合成一幅北国荒寒图,作者的满眼血泪、一腔悲哀也正涂染其上了。
上片写开始被押北行途中的情景;下片写继续北行直至雄州的情景。上片侧重写所见,以写景为主;下片侧重写所思,以抒情为主。
飞鸿草也,万结愁肠无昼夜。”这是继续被押北行途中的一个特写镜头。作者眼看敌占区荒凉凄冷的景象,心头充满了国破家亡的悲哀,忽然看到鸿雁从北往南地飞去,不禁更撩起了对故乡的怀念、对亲人的追思。然而父母兄弟均死于敌手,即使鸿雁能够传书,自己又不知道投书给谁,何况自己身为俘虏,失去自由,不仅不能象鸿雁那样飞向南方故土,恐怕连投书的自由也没有。就在这种度日如年的愁境中,“渐近燕山”,来到雄州,离金邦的京城——那在燕山脚下的燕京已经不远了。
这句既照应词题,又开启下句“回首乡关归路难”。空见飞鸿南去,自己身陷异域,只能回头遥望那难舍难忘的故国乡土,可要顺着此路回去就比登天还难了。作者强烈的怀国思乡之情,深沉的亡国丧家之恨,无可奈何的身为敌俘之悲,已经绝望的永别家园之痛,在此一齐倾诉出来,字字饱含着血泪。结笔处,收敛了上文流露出的愁苦心绪,文字变得平实朴素,但感情却更显真切。燕山,早在靖康之变以前,同知燕山府郭药师就已投降金国,使燕山成为金人的后方重镇。这一句话中,蕴涵着深沉的家国之痛。正因为家国沦亡,她才会落入此种境地;也正因为国破家亡,她才无法再得自由。因此,末句对“乡关”的“回首”,饱含着她对故土的留恋,以及对家国命运的忧心。
这首词上片寓情于景,下片对景抒情。上下片都达到了情与景的和谐统一。同时也将强烈的思乡之情和深深的亡国之恨汹涌倾泄出来,令人悲愤无比。
此诗是《九章》的第一篇,作者叙述自己在政治上遭受打击的始末,和自己对待现实的态度,基本内容与《离骚》前半篇大致相似:故有“小离骚”之称。
关于“惜诵”二字,历来有着各种不同的解释。王逸《楚辞章句》说:“惜,贪也;诵,论也。”“言己贪忠信之道,可以安君,论之于心,诵之于口,至于身以疲病,而不能忘。”洪兴祖《楚辞补注》说:“惜诵者,惜其君而诵之也。”朱熹《楚辞集注》说:“惜者,爱而有忍之意。诵,言也。”“言始者爱惜其言,忍而不发,以致极有忧愍之心。”王夫之《楚辞通释》说:“惜,爱也。诵,诵读古训以致谏也。”林云铭《楚辞灯》说:“惜,痛也,即《惜往日》之惜。不在位而犹进谏,比之蒙诵,故曰诵。”“言痛己因进谏而遇罚,自致其忧也。”蒋骥《山带阁注楚辞》说:“惜,痛也。诵,公言之也。”戴震《屈原赋注》说:“诵者,言前事之称。惜诵,悼惜而诵言之也。”姜亮夫《屈原赋校注》赞同林云铭的说法。游国恩《楚辞论文集》则认为“《惜诵》是喜欢谏诤的意思”,释“惜”为爱好,以“诵”为谏诤。自王逸以来的各家说法,都有一定的合理的成分。按此篇与《离骚》意旨相近,当是受谗被疏之后的作品。因此,篇名之“惜”字以戴震的解释为近,而“诵”字,则以林云铭等人的说法为好,合起来解释,“惜诵”就是以痛惜的心情,来称述自己因直言进谏而遭谗被疏之事。
全篇可划分为五段。从开头至“命咎繇使听直”为第一段,讲述自己写此篇作品的起因,那是因为有人在楚王面前进了谗言,说自己不忠于楚国及其国君,楚王乃发雷霆之怒,疏远了屈原,屈原愤懑之极,不禁对天发誓:我对楚王是一片忠诚,天地鬼神可鉴。屈原还设想召来五方天帝、日月星辰、山川神祇和古代正直的法官,组成一个公正的法庭,来听取自己的申诉,并作出公正的评判。
接下来是申诉的开始,从“竭忠诚以事君兮”至“有招祸之道也”十六句为第二段,这一节是诉讼的正辞,意在阐明两个问题:一是自己竭诚事君,专心无二;二是自己日月可鉴的一片忠心却成了“招祸之道”。“竭忠诚”二句,是屈原说自己忠而被谤,以致被疏而离群独处的事实。“忘儇媚”二句言自己被谗谤的原因,此实望君之参验而考实。“言与行其可迹兮”四句,承上文之意,申说参验考实是可以办到的,为提出申诉作引。“壹心而不豫兮”四句申述自己言行的动机,一切皆是为楚王着想,并无他意,但却因此招祸。
“思君其莫我忠兮”至“中闷瞀之忳忳”为第三段,述自己心情的忧苦。“思君”四句进一步说明自己是“先君而后身”,从未把宠辱放在心上,暗示既不与小人比周,也不会对君王产生二心。“忠何罪”四句意谓遇罚倒不在乎,只是自己这样的结果会为国人所笑,紧承上文进一步抒发自己的愤懑心情。“纷逢尤”四句由“逢尤”“离谤”过渡到欲白于君。“忳郁邑余侘傺兮”四句紧承“莫之白”而申言之。“退静默”四句意为:退而静默不言,恐无人知道自己的苦心;进而大声疾呼,又怕无人会听。该段着重写自己陈志无路的心情,即“发愤以抒情”也。在上段中说“相臣莫若君”,此段进而写君王“荃不察余之中情”(《离骚》)。君既不知,只好“指苍天以为正”,只好寻厉神而占卜之,自然转入下文。
从“昔余梦登天兮”至“鮌功用而不就”为第四段,为占梦者对屈原的劝告,与《离骚》女媭一节,大意略同。“昔余梦”四句托为游仙,引入下文。“终危独”句为屈原问语:“我又问:是否要遭受疏远?”从“曰:君可思而不可恃”至“鮌功用而不就”为厉神的答语。“君不思”至“犹有曩之态也”为第一层意思,厉神指出屈原有目的而无道路,劝屈原放弃忠君,认为如果照“曩之态”那无疑是“欲登天而释阶”,根本不可能达到目的。接着“众骇遽”四句言楚王发怒后,本来同道的那些人都已离心背德,弃之而去。最后“晋申生”四句采用了二个比喻,说明孝子忠臣被说成不忠、不孝,是古已有之的事情。
“吾闻作忠以造怨兮”至最后为第五段,写屈原找厉神占梦以后的感想。楚国人观点如此,君王对自己的态度如此,留是不可能的,去,却又不忍,那只有洁身自保而已。“吾闻”四句,朱熹《楚辞集注》析曰:“人九折臂,更历方药,乃成良医,故吾于今,乃知作忠造怨之语,为诚然也。”所用比喻简明恰当。“矰弋机”四句,言诗人遭谗被疏,如有矰弋在侧,竟无容身之地,真是左右为难。在这样的形势下,“欲儃佪”八句表明屈原为自己设想了三条出路:一是儃佪,即逗留、等待,但这样唯恐再遭忧患;二是高飞远集,即远适他国,但不能确定到底去哪个国家;三是“横奔而失路”,即朱熹说的“妄行失道”或陈第说的“违道妄作”(《屈宋古音义》),就是与坏人们同流合污。但这三条路,选择任何一条都是十分不理想的,这使诗人“背膺牉以交痛兮,心郁结而纡轸”。这三条路都是不好走的呀,考虑再三的结果,还是另选其他的道路。“檮木兰以矫蕙兮”八句,用比喻之意,说自己还是保持自己美好的品德,远离这复杂肮脏的社会,块然独处。
此篇在艺术上有着十分鲜明的特点。首先,全篇洋溢着非常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作者发挥了丰富的想像力,虚构了一个实际上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虚幻的法庭,它由五方天帝、山川诸神、古代好法官共同组成。让他们来听取自己极度苦闷的倾诉,又虚构了一个厉神,让他在占梦时作答,如同女媭一样,给屈原以劝告和回答。这样的写法,使此篇诗作出现了一幅虚无飘渺的景象,起到了令人身临其境的艺术效果。
其次,此篇诗作以十分细腻的笔调描摹了抒情主人公的意志活动和感情冲突。诗歌从对天发誓,写到进退维谷、百口莫辩的困境,登天占梦的幻境以及“檮木兰”、“播江蓠”的精神境界,处处都写得波澜起伏,回旋曲折,扣人心弦,充分表现了抒情主人公所叙述的不幸遭遇,不仅仅关系到他个人一身,而是与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密切相联的。
再次,就是语言上的特点,此篇诗作直抒胸臆,语言真挚生动,朴素自然,尤其是“众口铄金”、“九折臂而成医”等众多民间成语的运用,通俗浅显,颇有新意。
此曲写作者远离是非的隐逸生活.。
“百年浑似醉 ,满怀都是春。” 分别浓缩宋苏轼《满庭芳》词“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和宋陈郁《未庵为吴应祥愉赋》“生意满怀都是春”句意。 表达了是非颠倒,贤愚不分的社会里,只有整个人生都保持醉态,才能免受气愤烦恼的干扰,醉醺醺地浑身觉得充满春意融融的温暖 。虽忘却尘世,却也抒发了隐居者对人间沧桑的感叹。
“高卧东山一片云 。”作者说要像东晋谢安那样高卧东山,如一片白云那样自由自在,无牵无挂地悠闲。表现了隐者的陶然自得、忘却尘世。(谢安在出仕之前曾经隐居会稽东山,朝廷屡征不起,事见《世说新语·排调》及《晋书》本传。)
“嗔,是非拂面尘,消磨尽,古今无限人。”笔锋突转,以下三句都写愤怒生气的事:隐居就为躲避是非,可是是非之风仍然拂面而来给 作者满脸抹上尘垢,让作者蒙受许多污蔑或屈辱,这种烦恼的纠缠,不知消磨尽古今多少人的身心健康 。作者难言的切身之感自然也隐含其中。
本首曲表现了闲适散逸的情趣,同时吸收了诗词的声律,句法及辞藻到散曲中,形成一种清丽而不失自然的风格 。末三句坦白直率地道出自己对古今世事沧桑的彻悟,大有看破红尘之意味,但在语气上,作者却将这样一种深沉的感悟以松脱、不屑的方式表现出来。虽题为“乐闲”,但让人感觉到一种深沉的人生悲欢。作者正是乐得悠闲,乐得百年如醉,但这种人为的“醉”因,正是因为痛苦太多,不堪承受,不得不消极回避的结果.因此作者也冷静的看到,官场上扑面而来的是非尘土,消磨了无数士人的激情和斗志,使他们先先后后走出来,高卧东山去。
这是一篇理意深刻、情趣盎然的咏物寄志散文。作者从山多髯松和结庐在此的原因,写到烟云万顷亭、唯天在上亭、清高亭、环中亭的历历景物。文章篇幅不长,由于紧扣了髯松这一特点,所以能把看松庵雄伟壮丽、幽美宜人的景色一一呈现在读者眼前,读了令人有飘然忘返之感。
第一段状写匡山的美景,第二段叙写章三益在匡山建造庵庐及亭,第三段交代“看松庵”的命名缘由,第四段以问答的方式为章三益明志。此文主要对龙泉人士对章三益的看法提出不同意见,作者认为章三益无论隐居还是出来做官,都能像松树一样坚持操守。
第一段写章三益在庐筐山结庐的原因,紧扣“乐松”两字。筐山髯松弥望,新翠如濯,上有为隐者所尚服的薜荔、女萝,下有能安神和气的茯苓之属,环境特宜养生养性,蓄志律身,因而结庐其间。
第二段写“看松庵”命名原由,全段围绕着“看松”两个字,先写庵的四周建有四亭,点明这个地方既有能生万顷烟云的深潭,又有高入云霄、视野广阔的峰峦,既有清寒空碧的林荫,又有众峰环翠、宛如仙人所居的静谧之处,庵庐就是结在这高、远、清、空的环境之中;继写“看松”的乐趣,从忘我入神而“看”到“行歌松间”的自乐,再到髯松解意“相娱”,层次分明。在章三益的眼里,松树根深叶劲,寒暑不惊,是“元夫巨人”以及“古豪杰”品格的像征,因此敬慕不已,久视不舍,以致主观精神与客体之形凝合为一,“物我两忘”;而章君行歌松间,髯松奉笙箫之音以“相娱”,则是以拟人手法点出髯松对章君之知遇。
第三段是议论,就松树的“正刚之气”结合章三益生平实际行为进行阐发,笔端饱含抒情。由于议论是针对“龙泉之人士”以为章三益已经“忘世”而发,显得顺理成章。
第四段是写作者邀请章三益一同游览青萝山,表示自己也有与章君相同志趣,也愿意以松为友以自律。文末以“虽然”一词转折,以“筐山之灵,其亦迟君久矣”一语呼应前文,戛然结束全篇。
松树的“正刚之气”,历来是仁人志士自厉自立的榜样。撰作文章时,作者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这样的年纪面对着不堪的世道,他不但不嗟老叹悲,反而能以髯松的正刚气质自厉自期,想要以此与章君共律共勉,积极的人生太对是非常难能可贵的。至正二十年庚子(公元1360年),章三益与宋濂、刘基、叶琛四人同应朱元璋之召,为明初政权效力。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三益与刘基同拜御史中丞之职,证实了宋濂认为三益结庐筐山并非“忘世”的正确判断。
文中提到章君久视髯松,“精神凝合,物我两忘”,是指主体对髯松正刚之气的神会与融合,即客体特征向主体的入化。这也是儒家所一贯倡导的“养志待时”的涵养过程,在某种特定境况下,它确有助于主体精神的扩充与升华。庄子所主的“物我两忘”是“无我”,是消极弃世;而这里所说是要将自己扩展成“大我”、“新我”,两者是不同的,这一点要加以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