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句“绊惹春风别有情”,撇开垂柳的外貌不写,径直从动态中写其性格、情韵。柳枝的摇曳,本是春风轻拂的结果,可诗人不以实道来,而说是垂柳有意撩逗春风。“绊惹”二字,把垂柳写活,第二句,“世间谁敢斗轻盈?”把垂柳写得形态毕肖。“轻盈”,形容体态苗条。诗人极写垂柳美,自有一番心意。垂柳暗以体态轻盈的美人赵飞燕自喻,是紧承上句,以垂柳自夸的口气写出其纤柔飘逸之美。“谁敢斗轻盈”问得极妙,这一问,从反面肯定了垂柳的美是无与伦比的,也显出了垂柳恃美而骄的神情。
后二句“楚王江畔无端种,饿损纤腰学不成”,婆娑于江畔的垂柳,本是无心所插,却害得楚王宫中的嫔妃们为使腰支也象垂柳般纤细轻盈,不敢吃饭,而白白饿死。笔锋一转,另辟蹊径,联想到楚灵王“爱细腰,宫女多饿死”的故事,巧妙地抒发了诗人托物寄兴的情怀。诗人并不在发思古之幽情,而是有感而发。试想当时晚唐朝政腐败,大臣竞相以善于窥测皇帝意向为能,极尽逢合谄媚之能事。这种邀宠取媚的伎俩也很象“饿损纤腰”的楚王宫女,“楚王江畔无端种”,“无端”二字意味深长,江畔种柳,对楚王来说,也许是随意为之,而在争宠斗艳的宫女们心目中却成了了不起的大事,她们自以为揣摩到楚王爱细腰的意向了,而竞相束腰以至于饿饭、饿死,含蓄而深刻。
全诗中诗人将矛头直指皇帝及其为首的封建官僚集团,直陈时弊,淋漓痛快。诗人采取了迂回曲折、托物寄兴的手法,柔情中见犀利,含蓄中露锋芒,二者可谓殊途同归,各尽其妙。旨在写意,重在神似,他虽无意对垂柳进行工笔刻画,但给读者以艺术美的享受。这首诗咏垂柳,没有精工细刻柳的枝叶外貌,也没有点染柳的色泽光彩,但刻画出体态轻盈、翩翩起舞、风姿秀出的垂柳,是一首具有韵味的咏物诗。
文章题目标明“记游”,本可记述游历经过和松风亭的由来及四周的景物。但苏轼非为叙事,而是明理。从“意谓如何得到”,悟出世间“有甚么歇不得处”的道理。这种即时放下,随遇而安,“当甚么时,也不妨熟歇”的旷达态度,正是苏轼从自己丰富的人生磨砺中,触动外物,偶然得之的。一件本来令人沮丧的遭遇,换个角度想,豁然开朗,“由是如挂钩之鱼,忽得解脱”。这种思考方式,在后来贬谪过程中不断从苏轼笔下表现出来,这既是苏轼对自己生活困境的一种积极反抗——以乐处哀,又是苏轼在具体现实中始终不堕其精神品格、自我提升到一种旷远开阔境地的呈示。
文章读来有味,是因为作者写出了他由“思欲就亭止息”到悟出“此间有甚么歇不得处”后的自得心情。这自得既表现在他对作出决定后“是心”“忽得解脱”的描述,又表现在他对“若人悟此”当有之事的想像。其实,他的自得,实是对随遇而安人生态度的肯定。小品仅记作者生活中的一点感受,并不追求情节的完整和事理的严密,思之所至,笔亦随之。又出语平淡、通俗却意味深永,能真实再现作者为人坦诚、天真、达观、有趣的一面。
文中写苏轼思绪变化过程,跌宕起伏,顿挫有致。深刻的道理能用家常话说出,真率亲切。其间几处宋时口语的运用,更能收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的艺术效果。
这首词是作者的一首绝笔词。词的开头两句就描绘了一组对立的形象:诸将侃侃而谈,议论立功封侯,而自己却悄然独立,和着笛声,作楼长歌。对比何等鲜明,大有“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楚辞·渔父》)的意味。
封建社会中,封侯显贵历来是人生追求的目标,但作者眼中,这一切都只是梦幻一场,所以他此时只一边冷眼旁观,沉醉音乐之中。这一组对比用反差强烈的色调进行描绘,互为反衬,突出了词人耿介孤高的形象。此词借助笛声与歌声把读者带入了一个悠长深远的意境中,超然之情蕴含于这不言之中,自有一种韵外之致,味外之旨。“吹笛作楼”用唐赵嘏《长安秋望》诗中的名句“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作楼”,正切此词写重九登高远望之意。
“万事尽随风雨去,休休,戏马台南金络头。”一切的是非得失、升沉荣辱,都淹没时光流逝的波涛中。“休休”,算了吧,还有什么可说呢!即使是像宋武帝刘裕彭城戏马台欢宴重阳的盛会,也成为历史的陈迹而一去不复返了。用“戏马台”之典正切重阳宴集之题,而“金络头”,用鲍照《结客少年场行》“骢马金络头,锦带佩吴钩”,既切戏马台之马,又照应开头说封侯的“诸将”。词人受佛老思想的浸润,人生观中有着消极虚无的一面,随着政治上的连遭打击,这种思想时有流露。这里表现的就是这种思想感情,但更为含蓄深婉。
下片遂转而为开朗达观。词人举杯劝酒:“催酒莫迟留,酒味今秋似去秋”(一作“酒似今秋胜去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是开怀痛饮,莫辜负这大好秋光和杯中酿。以功名之虚无,对美酒之可爱,本于晋人张翰“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之语(见《世说新语·仕诞》)。古人咏重九,常由美酒而兼及黄花,作者沿用此法,却又翻出新意。他运用拟人手法,借花自嘲。词人老兴勃发,插花于头,而花却笑他偌大年纪还要簪花自娱。其造语则是脱胎于苏轼的两句诗:“人老簪花不自羞,花应羞上老人头。”(《吉祥寺赏牡丹》)词人热爱生活的不服老精神跃然纸上,他并不因处境的拂逆和年事的增高而消沉,相反觉得秋光和美酒都与去年不殊,表现出开朗豁达的胸襟。
这首词“以诗为词”的创作方法,从遣词造句到意境格调都体现出诗的特点。不借助景物渲染,而直抒胸臆,风格豪放中有峭健。
这篇文章上承《袁家渴记》,下启《石涧记》,是《永州八记》的第六篇。文章记述了作者沿渠探幽,追求美景的事,表达了作者探奇制胜,拓宽胸怀,追求胜景借以抒发胸中积郁之气的感情。
第一段写石渠在袁家渴西南不到一百步的地方,当地的老百姓在它上面架了一座桥。“有泉幽幽然,其渠乍大乍细”句,从视觉上描绘了泉水细徽轻缓流动的样子,从听觉上描摹了它忽大忽小的渠声,突出了石渠泉水的特点,石渠有的地方宽不到一尺,有的地方两尺来宽,长度大约十来步(古时一步五尺)。它的水流碰到大石,就从石下潜流出来。一个“伏”字,进一步突出了渠水“幽幽然”的特点。接着写渠水的流向及渠上的景色:过了大石,前边有石泓。石泓是比石渠水深的石洼。它的上面覆盖着菖蒲,四周环绕着苔藓,泉水折向西流去,旁边的水落入岩石下。北面堕入小潭中。潭的面积小不足百尺,潭水清而深、有许多白条鱼在水中游动。后又向北弯弯曲曲地流去,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然而终干流入渴中。它的旁边都是形态怪异的石头,诡怪的树木,奇异的草儿,美好的嫩竹,这里,人们可以并排坐下来休息,这一段描写,语言简洁,把“睨若无穷”的曲折的泉水写得一目了然,渠上的风光只用几个字就写出了特色,作者着重描写了石渠的风:它摇动着那些树木,花草、竹子的梢头,发出的声音在山谷里响动。眼看着它们已经静静地不动了,可它们被风吹动发出的声音却方才在远处回响。视觉上是“静”,听觉上却是“远”,构成了十分奇妙的意境。拿这篇的风同《袁家揭记》中的风比较,它们的“个性”特点是十分鲜明的:一个是“静远”,一个是“骇动”,这反映了作者善于细致观察自然、善于抓住其特点,并且用贴切的语言来再现它们。柳宗元的游记的确匠心独具,有其特殊的风格。
第二段写作者从州牧那里得到石渠加以整治的情况:把枯草朽木归敛成堆然后清除,疏通渠道,清除堵塞的土石,把已经堆积起来的枯草朽木烧掉,渠道既已疏通就注满了清泉。可惜还没有人传扬它,所以作者才完备地记下它周围所有的景物,留给那些喜爱山水的人,并把这些刻写在石渠的北面,使以后热心此事的人便于得到。这段记事简明扼要。文中一个“惜”字,反映了作者的心情。可以这样理解:既是“惜”石渠之未始传,也是惜自己的怀才不遇。
最后一段记下整修的时间:元和七年正月八日整修到大石边。十月十九日,走过大石发现了石泓小潭,至此石渠的美景才算到了尽头。这篇文章文字简洁,用词精炼确切,独具特色。
这首词与《归国遥·香玉》一样,也是写美女形象的,两阕的表现手法也一致。只是《归国遥·香玉》写的是春天,而《归国遥·双脸》写的是秋天。 第一句:“双脸。”人们看一个女子,大约首先都是看她的脸。而这一眼就美得人惊讶。只此二字,竟来不及仔细地形容。固然这是词律的要求,但他妙就妙在他的选字。手法虽相同,但在具体的写法上,却又和《归国遥·香玉》有异。那阕是首先写对她的总体的感觉,而这里则是先着眼于脸这一点。这就是大家的手笔,绝不重复自己。
第二句由脸而及首饰。而将第三四两句合写服饰。又与《归国遥·香玉》有别。首饰和那阕的一样,故较为简单,这次头上的凤钗不是玉而是金的,自然凤口中也衔着宝石的流苏;它在头上不停地颤动着,这就使人物也生动了起来。古时妇女的头上还会插上一些梳子、篦子,那也许是金的,故他这里着了一个“艳”字,那是金光闪闪的。
第三句“舞衣”,点出了词中的主人公是个舞妓或侍姬的身份。“舞衣无力风敛”,这是形容她舞罢的样子。舞衣因停止了舞蹈,无风而自敛,若无力般地垂着。自然,这“无力”也可以是写舞女的娇慵。这一场舞,使她用尽了浑身的气力。还有一层意思是她穿上了昔日的舞衣,然而因为无须舞了,这舞衣也和人一样,因情绪的低落而无力地垂着。从整个词读来,似乎更应是这后者。她此时的穿着旧时的舞衣,是忆旧,也是惋惜。今日无可舞者,司马迁说:女为悦己者容。无可舞者,也就是无可悦的了。司马迁同时相并的还有一句是:士为知己者用。故这二者的情愫是可以相通的。“舞衣无力风敛”,旧愁新怨都从这一打扮上透露了出来。无力,是说舞衣质地的极其轻薄,仿佛不能自持,故而经风一吹,都紧紧地贴在了身上,显出了窈窕的身子和飘飘欲仙的姿势。同时,也是衣著者的慵态。读来未免楚楚动人。最后说明了衣服的质地是如藕丝织成的那样轻薄,而颜色则是金黄色的。因为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故以黄色为秋色。这舞衣质地之美,与衣著者的无力之神态,这就做成了一种不和谐的美,它透露出的消息,决不是快乐而是忧伤。这忧伤不论是出之于外力还是发自于自己,总之,读得人满是愀心的疼痛。
下片,同样是全景式的描写:因为秋凉了,故而把竹帘换成了锦帐绣帏,然而同低垂的帘子一样,它也无需撩开,故而仍任它们自在地斜斜的掩着。写出室中人一幅百无聊赖的样子。晓则晓矣,说什么“清晓”,这是从人的心理上过渡来的。天光了,这个早晨却是这样的清冷。因为帘子半撩着,所以也看得见早晨外面的露珠,不知怎地,让人由露珠而感到她那床上垫着的篾簟子,一定也是冰凉的。这都是极写她的孤寂。
末二句,可谓伤心已极之句。人没有来,然而她仍然盛妆着。将一张粉脸,打扮得如花一样,粉心、黄蕊、眉山,这都是当时的时样打扮。下文词人没有说。然而其实他通首都说了,纵然打扮得再美,也不过是再一次的重复昨日而已。因而,此情却极其可悯。
其实,温庭筠虽然在字面上写得极其香艳,而实际上,内里却又是极其悲凉。外热而内冷。他是在将美撕毁给人看,所以他所写的实际是一曲悲剧,是脂粉中的不和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