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琼姿,这是古诗词中的常用词了,谓瑰丽的姿容,通常只用于梅花。不过,诗的首联,却一点也不因这措辞的常见而显得平凡:神话中的昆仑山,上有瑶台十二座,皆以五色彩玉筑成;梅花既有瑰丽的风姿,那么就本该(合,应该)充任瑶台上的琼玉,至于它们为何不留居在飘渺的仙山,却被不知哪位仙家之手,栽向了江南的处处山林,这,可真是个令人大惑不解的疑问!这二句,给凡间的梅花,赋予了谪仙的身份,使它们纵然已降生到地上,却终究是超凡出尘、气质异于俗中众花。若不是诗人对梅的品行理解至深,安能作此奇想、出此奇语、发此奇问?至于为何只说栽于江南,而不说栽于天下,这,也可算得个疑问:大概,诗人一生足迹不出江南,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这片山川钟秀、人杰地灵的广土,才最适宜迎接梅的降临?
“雪满山中高士卧”,梅花到底还是来到了人间,不过,它们既然是夙具仙骨,当然也不屑在尘埃之中生长;远离人迹的烦嚣,栖住到大雪铺满的深山,这,才是这位孤高拔俗的隐士的愿望。常人说到梅花,总不免提什么“傲霜斗雪”,其实,梅花又何尝逞勇好斗?雪满山中,它们却稳稳地酣卧,何尝把大雪放在心上?大雪又怎配做它们的对头?“月明林下美人来”,梅花到底是花的一种,是世人愿意亲近的美人,不过,这美人既然是仙子下凡,俗人当然不能轻易窥到,若去闹市中寻觅,无异于水中捞月。你须得摒弃一切俗念,退身到清风明月的林泉之下,那时,你才能见到她款款而来,神情是那么超朗闲雅,容貌是那么清秀动人,一如《世说新语》中的咏絮才女谢道蕴,“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请反复吟诵这千古名句,请反复体味其中的含义:独立而无惊、无憾的高士,秀雅而不艳、不俗的美人,梅花的高洁精神,不正化身于这二者而得到了最生动的显现了吗?
“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这二句是分承上二句,再作进一步的申说,其原来的含义,应该是如下:山间的苍苍秀竹,自不会放过与高士交结的机会,它们把自己萧萧竹声中的清寒,奉献给梅花的身影,好让那疏朗的梅影得了清寒的依附,更显得仪态高峻;山间最不起眼的漠漠青苔(漠漠,密布之貌),也知道爱怜美人,当她完成了报春的使命,零落的花瓣半蚀于春泥之时,它们也会把自己身携的微微春意,轻轻遮掩在她残留的清香之上,好让无意争春的美人,也多少领受点春的回报。这二句的正常顺序,本来也该是“萧萧寒竹依疏影,漠漠春苔掩残香”,殊不料,诗人却把“寒”与“春”提炼到醒目的句首,显得这二者才是依托于“疏影”、“残香”的梅之魂魄,而遗于句尾的“竹”、“苔”,倒成了这二者蜕下的躯壳。次序一变,诗的境界顿异,诗人的笔法,真是老到。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何郎,指南朝的诗人何逊,作有《扬州法曹梅花盛开》等诗,虽然他不是第一个咏梅者,但诗人大概认为梅花的“好咏”(佳作)自他而始。在何逊之后,诗坛上当然也不乏“好咏”,但诗人在这里说梅花自从何逊去了便不逢知己,使自己不禁要问它们在漫漫的岁月里,寂寞愁苦地在东风中开落了多少回,似乎近千年来只生出自己一个梅花的知音——这,说他目无古人、过于自负,也未尝不是;但若没这份空前的自信,又如何有胆量抛开古人的陈规所限,别创出这千古佳作?况且,佳作既已咏成,就算他真的笑傲古人,古人到底也指摘他不得!
具体的梅易写,抽象的梅难说;梅之形态易赋,梅之精魂难摄。何也?诗人若不先禀有梅的灵性,又安能窥到梅的灵魂深处?因此,由此意义上说,读者最该佩服的,倒不在诗人手笔的高妙,而应是诗人襟怀的高洁;读者在梅的“疏影”之上,也更该细看是否有诗人自己的身影在“依”着。
临末还有一点说明。注家谓:“雪满山中”句,出自东汉袁安卧雪之典;“月明林下”句,出自隋朝赵师雄在月夜林中逢美人饮酒、醒来在大梅树下之典。(见清人金坛《高青丘诗集注》)其实,袁安卧雪在城中,而不在山上;赵师雄所遇的美人,与赵在酒肆中狎饮,岂可算梅花的化身?清人寻出的典故,多有胶柱鼓瑟之病,今悉不取。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梅花应该是那天上的神物,不知是谁将它放到江南,使其处处可见。
大雪满山的时节梅花如一位高人隐士独卧于其中,在月光朗照的夜晚,它又像一位美人独舞。
寒冬时依傍着萧瑟竹子的稀疏的影子,初春时又盖住了一片又一片苔藓的青草之香。
自南朝诗人何逊创作了咏梅佳作以后就没有人能比得上,寂寞守了这许多年,又开了几回呢?
我与梅花均是一身雪白,梅花仿佛是仙人,与水与竹子很有缘分,不同俗流。
梅花开正浓艳,但是经雨打风吹即将凋零,远远望去如一片烟雾似暗还明。
日暮时在山中人家松树下,有梅花开放,轻寒中在江边的小酒店,梅花开在杏花开放之前。
在桃花源中秦时旧民,若解正当时令的植物,应该种植梅花,就不会引渔郎进入桃花源的洞天。
翠鸟惊动飞到了别的树枝头,梅花的冷香一片狼藉请谁来收拾呢。
骑驴踏雪寻梅揽胜,因酒醉风吹落帽而不知,放鹤人赏梅归来大雪落满小舟。
在淡月微云下就如在梦境中一般,我却在空山流水中独自忧愁。
几次观赏梅花的孤影徘徊流连的地方,还以为是花神晚上出外游览呢。
淡淡的霜花沾湿了梅花的粉痕,谁设置了轻纱帐保护了梅花的香温。
我的诗歌伴随着十里的寻春路,半夜三更还在挂月的村头抒发忧愁。
梅花飘到空中只担忧与白云作伴,谁肯相信宝玉竟是梅花的精魂。
饮下一樽酒想探访梅花这个罗浮客,空旷的山中落叶飘飘正如掩上门。
梅花把云雾当作屏风把白雪当作宫殿,俗世的尘埃污秽没有可以通进来的道路。
春风还未刮起,梅枝就已经知道春天要来了,于是催开梅花。初升夜月之光和梅花融合,梅树变成空的似的。
梅树依偎竹下,交相辉映,梅花就如白衣宰相,遗世独立,卓尔不群。
梅花啊,你在这严寒寂寥的山野里,不要心生怨气呀,你回头看看那些名声显赫的花园里,到处荆棘丛生啊!
扬州梦已醒,阁中掩蔽着灰尘,与梅花的幽雅约会的情景还是要诗人来描绘。
独立残夜,形只影单,再看到梅花时,已只剩余香,季节也不是春天了。
暖云深山中梅花凋谢如白玉裁落,又如寒月下深浦中鲛人泣珠。
当时在掀篷图中看到梅花,着实喜欢这美丽的花儿,却原来时画中的梅花而不是真的。
梅花无奈独自开放,随风摇摆,怎么肯为多愁而减弱美玉般的光辉?
帘外钟声传来,弯弯的月亮已经升起,灯前角声忽然中断,寒霜飞起。
一早就发现水驿边上盛开的梅花,还有众鸟在山塘边啼鸣,晚来渐渐稀少。
从遥远的洛阳归来与梅花相逢,惭愧自己洁白的衣服已沾染了尘埃。
梅花最喜欢多寒天气也最得阳,一直在白云之乡如仙人游览。
寂寞的人生起春愁,这样天也会变老,梅花在夜色朦胧中开放,仿佛月光中发出香气。
楚客屈原不吟咏江行之路的寂寞,吴王已经酒醉,那里的苑台也已经荒凉。
有谁看见梅树枝头花儿惊动的地方?微风袅袅吹来,寒霜纷纷落下。
梅花的孤独只有明月才知道,无限春愁都绽放在一枝上;独自绽放而不与百花争春,显得孤单寂寞。
当想到那位爱梅的朋友正在远方思念着自己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些许安慰。
此时正是别院中灯火明亮的夜晚歌声已残,深宫中化妆结束正在照镜子的时候。
旧梦已经随着流水远去,对着山窗姑且与梅花作伴题写诗篇。
注释
琼姿:谓瑰丽的姿容,通常只用于梅花。
“雪满”句:出自东汉袁安卧雪之典。
“月明”句:出自隋朝赵师雄在月夜林中逢美人饮酒、醒来在大梅树下之典。
漠漠:密布之貌。
缟袂:素色衣服,借喻梅花。
薄暝:日暮。
倩:请。
“骑驴”句:用孟嘉西风吹帽典故。
放鹤人:指北宋隐士林逋。
罗浮客:指传说中的梅花仙女。
“翠袖”句:化用杜甫《佳人》“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诗句。
白衣宰相:借喻梅花。
泣珠:用鲛人泣珠典故。
横斜:指梅花。
无那:无奈。
楚客:指战国诗人屈原。
簌簌:纷纷落下的样子。
“忽疑”句:化用卢仝《有所思》“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诗句。
聊复:姑且。
“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琼姿,常是古诗词含的常用词了,谓瑰丽的姿容,通常只用于梅仙。不过,诗的首联,却嚣点也不因常措辞的常见而显得平凡:神话含的昆仑山,上有瑶台十二座,皆以五色彩玉筑成;梅仙既有瑰丽的风姿,那么就本该(合,应该)充任瑶台上的琼玉,至于它们为何不留居在飘渺的仙山,却被不知哪位仙家之手,栽向了江南的处处山林,常,可真是个令人大惑不解的疑问!常二句,给凡间的梅仙,赋予了谪仙的身份,使它们纵然已降生到地上,却终究是超凡出尘、气质异于俗含众仙。若不是诗人对梅的品行理解至深,安能作此奇想、出此奇语、发此奇问?至于为何只说栽于江南,而不说栽于天下,常,也可算得个疑问:大概,诗人嚣生足迹不出江南,在他的心目含,只有常片山川钟秀、人杰地灵的广土,才最适宜迎接梅的降临?
“雪满山含高士卧”,梅仙到底还是来到了人间,不过,它们既然是夙具仙骨,当然也不屑在尘埃之含生长;远离人迹的烦嚣,栖住到大雪铺满的深山,常,才是常位孤高拔俗的隐士的愿望。常人说到梅仙,总不免提什么“傲霜斗雪”,其实,梅仙又何尝逞勇好斗?雪满山含,它们却稳稳地酣卧,何尝把大雪放在心上?大雪又怎配做它们的对头?“能明林下美人来”,梅仙到底是仙的嚣种,是世人愿意亲近的美人,不过,常美人既然是仙子下凡,俗人当然不能轻易窥到,若去闹市含寻觅,无异于水含捞能。你须得摒弃嚣切俗念,退身到清风明能的林泉之下,那时,你才能见到她款款而来,神情是那么超朗闲雅,容貌是那么清秀动人,嚣如《世说新语》含的咏絮才女谢道蕴,“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
“雪满山含高士卧,能明林下美人来。”请反复吟诵常千古名句,请反复体味其含的含义:独立而无惊、无憾的高士,秀雅而不艳、不俗的美人,梅仙的高洁精神,不正化身于常二者而得到了最生动的显现了吗?
“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常二句是分承上二句,再作进嚣步的申说,其原来的含义,应该是如下:山间的苍苍秀竹,自不会放过与高士交结的机会,它们把自己萧萧竹声含的清寒,奉献给梅仙的身影,好让那疏朗的梅影得了清寒的依附,更显得仪态高峻;山间最不起眼的漠漠青苔(漠漠,密布之貌),也知道爱怜美人,当她完成了报春的使命,零落的仙瓣半蚀于春泥之时,它们也会把自己身携的微微春意,轻轻遮掩在她残留的清香之上,好让无意争春的美人,也多少领受点春的回报。常二句的正常顺序,本来也该是“萧萧寒竹依疏影,漠漠春苔掩残香”,殊不料,诗人却把“寒”与“春”提炼到醒目的句首,显得常二者才是依托于“疏影”、“残香”的梅之魂魄,而遗于句尾的“竹”、“苔”,倒成了常二者蜕下的躯壳。次序嚣变,诗的境界顿异,诗人的笔法,真是老到。
“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何郎,指南朝的诗人何逊,作有《扬州法曹梅仙盛开》等诗,虽然他不是第嚣个咏梅者,但诗人大概认为梅仙的“好咏”(佳作)自他而始。在何逊之后,诗坛上当然也不乏“好咏”,但诗人在常里说梅仙自从何逊去了便不逢知己,使自己不禁要问它们在漫漫的岁能里,寂寞愁苦地在东风含开落了多少回,似乎近千年来只生出自己嚣个梅仙的知音——常,说他目无古人、过于自负,也未尝不是;但若没常份空前的自信,又如何有胆量抛开古人的陈规所限,别创出常千古佳作?况且,佳作既已咏成,就算他真的笑傲古人,古人到底也指摘他不得!
具体的梅易写,抽象的梅难说;梅之形态易赋,梅之精魂难摄。何也?诗人若不先禀有梅的灵性,又安能窥到梅的灵魂深处?因此,由此意义上说,读者最该佩服的,倒不在诗人手笔的高妙,而应是诗人襟怀的高洁;读者在梅的“疏影”之上,也更该细看是否有诗人自己的身影在“依”着。
临末还有嚣点说明。注家谓:“雪满山含”句,出自东汉袁安卧雪之典;“能明林下”句,出自隋朝赵师雄在能夜林含逢美人饮酒、醒来在大梅树下之典。(见清人金坛《高青丘诗集注》)其实,袁安卧雪在城含,而不在山上;赵师雄所遇的美人,与赵在酒肆含狎饮,岂可算梅仙的化身?清人寻出的典故,多有胶柱鼓瑟之病,今悉不取。
《梅花九首》塑造了梅花的群像。组诗的第一首,诗人为梅花定下高士美人这样基本的品格意象,然后围绕此一核心展开多侧面、多层次的描写,以表现其“将疏尚密微经雨,似暗还明远在烟”(《梅花九首》其二)的飘忽,“淡月微云皆似梦,空山流水自成愁”(《梅花九首》其三)的忧郁,“立残孤影长过夜,看到余芳不是春”(《梅花九首》其六)的孤独,“春愁寂寞天应老,夜色朦胧月亦香”(《梅花九首》其八)的高洁。
高启之前写梅之诗已众多,而高启的《梅花九首》又在咏梅诗的天地里开辟出一片新领域。这一方面,表现为对咏梅传统的继承,另一方面,表现为对咏梅题材的创新。
《梅花九首》用“高士”和“美人”比喻梅花,将梅花塑造成传统的隐士、高士或美人,就是对传统写法的继承。组诗第一首引用了“袁安困雪家中卧”和“赵师雄罗浮山梦遇梅仙”两个典故,将梅花比拟成“高士”和“美人”。“高士”即“隐士",“美人”便是“仙人”,他们在白雪覆盖的山中和月光笼罩的林下独处,远离尘世的喧嚣,清幽寂寞、遗世独立,显得高洁雅逸。此外,诗中还使用一些相近的意象,例如“缟袂”、“罗浮”、“翠羽”、“白衣宰相”、“花神”。有的意象展现了女性之美,继承了苏轼擅于将梅花女性化的写作手法。
组诗中有许多表达隐逸思想的诗句,例如:“缟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缘。”(《梅花九首》其二)“骑验客醉风吹帽,放鶴人归雪江舟。”“几看孤影低徊处,只道花神夜出游。”(《梅花九首》其三)“一尊欲访罗浮客,落叶空山正掩门。”(《梅花九首》其四)“翠袖佳人依竹下,白衣宰相住山中。”(《梅花九首》其五)。这一类高洁、飘逸、自由的梅花形象是他生活的投影,反映了他对于独立人格、自由生活的向往。“翠袖佳人”句把梅花比作依于竹下的翠袖佳人,生动形象地写出了梅花于冰雪中绽放的美丽,以及与青竹为伴的高洁志趣,化用杜诗更增添了意蕴,凸显出梅于苦寒之中甘于寂寥、高洁自守的品格,寄寓了诗人不慕名利,洁身自好的人格追求。
借梅花歌咏高洁的品格,从而指向隐逸之情,是传统咏梅的套路。《梅花九首》的独特之处在于:在梅花高洁品质之中加入激愤之情,赋予梅花新的情感、审美内涵。这组诗中隐约透露出他对官场生活的不满、抱怨与无奈。这种情绪体现在清冷孤独、无人赏识的梅花形象上。以《梅花九首》其七为代表。这株梅花生长在驿站边上,诗人上京赴任时曾偶遇这株梅花,这次返乡途中再次看到,若故友重逢一般。驿站有山有水,有盛开的梅花还有鸣叫的小鸟,景色是如此自然、清新、单纯、迷人,与失真灰暗的官场生活形成强烈对比。他说曾经洁白的衣服已沾染了京城的尘埃,比起依然洁白无暇的梅花,他是多么惭愧啊!诗人化用陆机诗中的典故“京洛多风尘,素衣化为缁”,委婉地表达出对官场的不满和厌恶。
高启虽然不热衷于名利,天性喜爱田园隐逸生活,但是他年轻时也曾有过报效国家、建功立业之志。这组诗中隐约流露出这种无人赏识的孤愤之气和抑郁之情:“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梅花九首》其一)“秦人若解当时种,不引渔郎入洞天。”(《梅花九首》其二)“寂寞此地君休怨,回首名园尽棘丛。”(《梅花九首》其五)“梦断扬州阁掩尘,幽期独自属诗人。”(《梅花九首》其六)表面上看,诗人是在劝慰梅花不要因为无人欣赏而苦恼抱怨,实际上这是他在劝慰自己。诗中反复出现“愁寂”“寂寞”“休怨”“幽期“这些词语,明显加强了这种意味。这些诗融入了诗人的生命,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它们大大扩充了高启咏梅诗的情感容量,塑造出了崭新的梅花形象。高启借高洁的梅花形象,抒发自己的孤愤之情,赋予了梅花新的情感内涵。
高启这组梅花诗的一大创新之处是描绘出一类惊悸恐惧的梅花形象,最有代表性的是《梅花九首》其三。此诗首联一“惊”字打破了宁静,气氛开始变得紧张。“翠羽”用了罗浮山梅仙的典故,指代停留在梅花树上的小鸟,它受到惊吓之后飞到别的枝头。冷香是种特殊的香味,历代诗人常常用“暗香”“冷香”“清香”这些朦胧清冷的香气来形容梅香,例如林逋的“暗香浮动月黄昏”(《山园小梅》),辛弃疾的“瘦棱棱地天然白,冷清清地许多香”(《最高楼》)。“冷香狼籍倩谁收?”这个疑问透露出梅花“花瓣委地无人收”(白居易《长恨歌》)的凄清与孤凉。颈联诗人笔锋一转回到现实中来,他突然意识到那些淡月微云都是梦境,现实中他却在空山流水中独自忧愁。这种忧伤的气氛笼罩了整个诗境,尾联写诗人独自在梅树下徘徊,抬头看见满树梅花,还以为是花神夜里出来游玩,来安慰他的孤独寂寞。
《梅花九首》中有不少描写惊悸恐惧梅花形象的诗句,流露出诗人内心不安的情绪。诗人对自然界的一点点微小变化都感到担忧、惊慌,甚至达到了杯弓蛇影的地步,这种情绪反映在梅花形象上。例如:“春风未动枝先觉,夜月初来树欲空。”(《梅花九首》其五)“立残孤影长过夜,看到余芳不是春。”(《梅花九首》其六)“帘外钟来初月上,灯前角断忽霜飞。”(《梅花九首》其七)“枝头谁见花惊处?娲娲微风簌簌霜。”(《梅花九首》其八)“断魂只有明月知,无限春愁在一枝。”(《梅花九首》其九)这些诗句显示了诗人心中的忧愁、不安之感。诗人常常借助“惊、冷、觉、空、残、孤、忽、断、愁”这些字眼烘托一种惊悸不安的气氛,由此可以看出诗人内心的不安、疑惧。
高启在诗中为梅花鸣不平。如《梅花九首》其五,诗篇的首联是写梅花的居所。这是一个云雾笼罩冰雪弥漫的世界,这是一个远离尘世,冰清玉洁,相对封闭的世界。诗篇首联便极力描绘出梅花居住环境的圣洁和高贵。颔联写梅花知春报春的才能和白梅花在月光下形成的奇特景象。“春风未动枝先觉”是推理推出的结论,“夜月初来树欲空”是视觉看到的幻像。前者虚,后者实,虚实相对,相映成趣。颈联把梅花高度人格化,把梅花叫作翠袖佳人,白衣宰相。在写法上,此之谓“遗形取神”。也就是说诗人舍弃了对梅花外部形态的摹写,专门用恰当的比喻揭示梅花的内在精神。高启性情孤傲,不与明朝政权合作,拒绝出任官职。这里歌咏梅花来表明志向,诗人与梅花已经物我合一了。尾联“寂寥此地君休怨,回首名园尽棘丛”两句实际上是委婉含蓄地揭示明朝官场的凶险。
高启对梅花的爱是单纯而真挚的,梅花是他心心相印的挚友,也是他生死相恋的爱人。当诗人吟咏赋诗时,梅花就仿佛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在他笔下,梅花甚至能够与诗人说话,倾诉思念之情。如《梅花九首》其九。这首诗前两句写梅花,后两句写诗人自己。高启使用了拟人手法,梅花的孤独只有陪伴她的明月才知道,她把无限春愁都绽放在一枝上。她独自绽放而不与百花争春,显得孤单寂寞。当她想到那位爱梅的朋友正在远方思念着自己的时候,心中便有了些许安慰。诗人巧妙化用了前人诗句,借梅花的口吻道出思念之情。他第一次将梅花变为抒情主体,借梅之口吻、从梅之角度来倾诉对诗人的思念,而不同于往日诗人对梅花的咏怀。这样爱梅之情就显得更加真挚感人,诗歌因为新颖的写作角度也更富有趣味性和可读性。
这组诗将高启那一代文人如梦如烟、挥之不去的孤高与不幸、冷漠与自守、忧愁与自恋充分地传达出来。“旧梦已随流水远,山窗聊复伴题時”,可谓意味深长,文人们的好运早已一去而不复返,何时再来也毫无指望,他们所能做的只有隐居山林吟咏情志而已,而这正是诗人自己的写照。
《梅花九首》显示了高启写诗选辞用字的深思熟虑。如其一,这首诗赞美梅花,以梅花孤傲的品质自喻,具有“大雅”之情感。其第二联“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以雪白、月光之晶莹亮晰来比拟梅的颜色,而用高士、美人来将梅的品质拟人化,未出现“梅”字,但将梅花的形象由外而内地展现,可见其辞句之功力。同时,这组诗能脱出前人的窠臼,用多方譬喻与衬托的手法写出梅的气节,突出梅的风骨与魂魄。他的这种譬喻也对后世产生了影响,曹雪芹《红楼梦》中写《终身误》的曲子,有“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之句,其构思恐怕也受到高启诗句的启发。薛宝琴“闲庭曲槛无余雪,流水空山有落霞”之句,也是脱胎于“淡月微云皆似梦,空山流水独成愁”。正是由于对“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这两句诗的喜爱,毛泽东在批注《梅花九首》时将高启评为“明朝最伟大的诗人”。
蹇叔的论战之道几千年来一直为世人称道,被奉为“知己知彼”的楷模。然而秦穆公没有听从蹇叔的正确意见。秦穆公利令智昏,一意孤行,执意要派孟明视(百里奚的儿子)、白乙丙、西乞术(蹇叔的两个儿子)三帅率部出征。蹇叔实际上已失去进谏的正常渠道,但他仍然不放弃努力——以“哭师”的形式来进谏,直言不讳地指出此次袭郑的必然结果。在送别秦国出征之师的时候,痛哭流涕地警告官兵们说:“恐怕你们这次袭郑不成,反会遭到晋国的埋伏,我只有到崤山去给士兵收尸了。” “哭师”召来了秦伯的诅咒、辱骂,这在封建社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但是蹇叔继续进谏——以“哭子”的形式来进谏,准确地指出晋国“必御师于崤”。想通过“哭子”的形式再次使自己的意见传导给国君。
文中卜官郭偃和老臣蹇叔的预见有如先知,料事真如神,秦军后来果然在崤山大败而归,兵未发而先哭之,实在是事前就为失败而哭,并非事后诸葛亮。
郭偃托言的所谓“君命大事”,不过是个借口,人们根据经验 完全可以作出类似的判断,乘虚而入,乱而取之,是战争中常用的手法。作为政治家和军事家,如果不具备这种经验和头脑,应 当属于不称职之列。从蹇叔一方看,他作为开国老臣,也具有这方面的经验,对手并非等闲之辈,不可能在非常时刻没有防备,因此,此时出征无异于自投罗网。
秦穆公急欲扩张自己势力的心情,导致他犯了一个致命的常识性的错误,违反了“知己知彼”这个作战的基本前提。敌手早有防备,以逸待劳,必定获胜;劳师远袭,疲惫不堪,没有战斗力,必定惨败。其中原因大概是攻城略地的心情太急切了,以至 连常识都顾不上,当然是咎由自取。马有失前蹄的时候,人也有过失的时候,而在利令智昏的情况下所犯的错误,则是不可宽恕的。利令智昏而犯常识性的错误,更是不可宽恕。
再说,当初秦国曾与晋国一起企图消灭郑国,后来又与郑国订立盟约。此时不仅置盟约不顾,就连从前的同伙也成了觊觎的 对象。言而无信,自食其言,不讲任何道义、仁德,这同样应当遭天谴,遭惩罚。当人心目中没有权威之时,便没有了戒惧;没有了戒惧,就会私欲急剧膨胀;私欲急剧膨胀便会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春秋的诸侯混战,的确最充分地使人们争权夺利的心理。手法、技巧发挥到了极致,也使命运成了最不可捉模和把握的东西。弱肉强食是普遍流行的无情法则,一朝天子一朝臣,泱泱大国可能在一夜之间倾覆,区区小国也可能在一夜之间暴发起来。由此可见,“先知”是没有的;而充满睿智并富有经验者,往往被人们认为是“先知”。
这篇文章虽短,但结构上却充分体现了《左传》的叙事特色,即情节曲折多变,行文起伏跌宕,叙述有条不紊。文章以秦国老臣蹇叔谏阻、哭师、哭子为线索,复以秦穆公拒谏、诅咒相间其中,使全文在结构上起伏有致、曲折多变。
其次,这篇文章在塑造形象上也充分体现出《左传》通过人物的语言和行动刻画人物性格,将人物与情节结构融为一体的特色。这篇文章虽短,却成功地塑造了一个老成先见、忧国虑远的老臣形象和一个刚愎自用、利令知昏的君主形象。两个形象一明一暗,一显一隐,然而又相互映衬,相得益彰。俗话说,姜是老的辣。蹇叔虽老,但仍不失足智多谋、思深虑远。
关于《渔父》的作者,历来说法不一。最早认定为屈原作的,是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楚辞章句》是在西汉末年刘向编的《楚辞》的基础上作注。在《楚辞》中,《渔父》已作为屈原的二十五篇作品之一收入。据此,则认定屈原作《渔父》,又可上推至刘向时。后世认同屈原作《渔父》,影响较大的有南朝梁代萧统编的《昭明文选》和南宋朱熹的《楚辞集注》。但此说漏洞颇多。从外证来说,司马迁在《史记·屈贾列传》中引述《渔父》文字时,只是作为行文的一部分,而并非作为屈原的原作转引。王逸《楚辞章句》在明确指出“《渔父》者,屈原之所作也”之后,又说“楚人思念屈原,因叙其辞以相传焉”,则作者又非屈原而成了“楚人”。从内证来说,《渔父》中的屈原表示“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以下当是赴湘自沉的一幕,似不可能再有心绪用轻松的笔调续写“莞尔而笑”的渔父。何况全文采用第三人称,亦与屈原作为此文作者的身份不合。故近人一般都认为此文并非屈原所作。郭沫若说:“《渔父》可能是深知屈原生活和思想的楚人的作品。”(《屈原赋今译》)按之作品的实际,这一推断还是比较可信的。
在第一部分中,屈原开始露面。文章交待了故事发生的背景、环境以及主人公的特定情况。时间是在“既放”之后,即屈原因坚持爱国的政治主张遭到楚顷襄王的放逐之后;地点是在“江潭”、“泽畔”,从下文“宁赴湘流”四字看来,当是在接近湘江的沅江或沅湘间的某一江边、泽畔;其时屈原的情况是正心事重重,一边走一边口中念念有词。文中以“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八字活画出屈原英雄末路、心力交瘁、形销骨立的外在形象。
第二部分是文章的主体。在这部分中,渔父上场,并开始了与屈原的问答。对渔父不作外形的描述,而是直接写出他心中的两个疑问。一问屈原的身份:“子非三闾大夫与?”屈原曾任楚国的三闾大夫(官名),显然渔父认出了屈原,便用反问以认定身份。第二问才是问话的重点所在:“何故至于斯?”落魄到这地步,当是渔父所没有料想到的。由此一问,引出屈原的答话,并进而展开彼此间的思想交锋。屈原说明自己被流放的原因是“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即自己与众不同,独来独往,不苟合,不妥协。由此引出渔父的进一步的议论。针对屈原的自是、自信,渔父提出,应该学习“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榜样,并以三个反问句启发屈原“淈泥扬波”、“哺糟歠酾”,走一条与世浮沉、远害全身的自我保护的道路。他认为屈原不必要“深思高举”,从思想到行为无不高标独立,以致为自己招来流放之祸。渔父是一位隐者,是道家思想的忠实信徒。老子说:“和其光,同其尘。”(《老子》)庄子说:“虚而委蛇。”(《庄子·应帝王》,后世成语作“虚与委蛇”)渔父所取的人生哲学、处世态度,正是从老庄那里继承过来的。他所标举的“圣人”,指的正是老、庄一类人物。儒家的大圣人则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论语·卫灵公》)坚持“苏世独立,横而不流”(《九歌·橘颂》)的高尚人格的屈原,对于渔父的“忠告”当然是格格不入的。他义正辞严地进一步表明了自己的思想、主张。他以“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的两个浅近、形象的比喻,说明自己洁身自好、决不同流合污的态度。又以不能以自己的清白之身受到玷污的两个反问句,表明了自己“宁赴湘流”,不惜牺牲性命也要坚持自己的理想。屈原在《离骚》中就曾旗帜鲜明地表示过:“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渔父》中的屈原,正是这样一个始终不渝地坚持理想、不惜舍生取义的生活中的强者。司马迁将《渔父》的文字作为史料载入屈原的传记中,当也是有见于所写内容的真实性,至少是符合屈原一以贯之的思想性格的。
全文的最后一部分,笔墨集中在渔父一人身上。听了屈原的再次回答,渔父“莞尔而笑”,不再答理屈原,兀自唱起“沧浪之水清兮”的歌,“鼓枻而去”。这部分对渔父的描写十分传神。屈原不听他的忠告,他不愠不怒,不强人所难,以隐者的超然姿态心平气和地与屈原分道扬镳。他唱的歌,后人称之为《渔父歌》(宋人郭茂倩《乐府诗集》第八十三卷将此歌作为《渔父歌》的“古辞”收入),也《沧浪歌》或《孺子歌》。歌词以“水清”与“水浊”比喻世道的清明与黑暗。所谓水清可以洗帽缨、水浊可以洗脚,大意仍然是上文“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意思,这是渔父和光同尘的处世哲学的一种较为形象化的说法。
最后这一部分,不见于《史记》屈原本传中。从全篇结构来说,这一部分却是不可或缺的:它进一步渲染了渔父的形象;渔父无言而别、唱歌远去的结尾,也使全文获得了悠远的情韵。不少研究者认为《渔父》这篇作品是歌颂屈原的。但从全文的描写、尤其是从这一结尾中,似乎很难看出作者有专门褒美屈原、贬抑渔父的意思。《渔父》的价值在于相当准确地写出了屈原的思想性格,而与此同时,还成功地塑造了一位高蹈遁世的隐者形象。后世众多诗赋词曲作品中吟啸烟霞的渔钓隐者形象,从文学上溯源,都不能不使我们联想到楚辞中的这篇《渔父》。如果一定要辨清此文对屈原与渔父的感情倾向孰轻孰重,倒不妨认为他比较倾向于作为隐者典型的渔父。
《渔父》是一篇可读性很强的优美的散文。开头写屈原,结尾写渔父,都着墨不多而十分传神;中间采用对话体,多用比喻、反问,生动、形象而又富于哲理性。从文体的角度看,在楚辞中,唯有此文、《卜居》以及宋玉的部分作品采用问答体,与后来的汉赋的写法已比较接近。前人说汉赋“受命于诗人,拓宇于楚辞”(刘勰《文心雕龙·诠赋》),在文体演变史上,《渔父》无疑是有着不可忽视的重要地位的。
此词以写景为主,上片点明“天气欲重阳”,下片以“凭高目断”相照应,可知此词为重九登高所作。词中通过对节令、景物、环境的描写,烘托出重阳佳节倍思亲的气氛,最后以“无限思量”点出主题。
词起两句:“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近重阳。” 选出木芙蓉、黄菊两种花依然盛开、能够在秋风中争香斗艳来表现“重阳”到临前的季节特征。接着“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两句,从近景写到远景,从周围写到望中的乡村,从花写到树。秋景最美的,本来就是秋叶,这里拈出树上红叶来写,充分显出时令特征。红树中间还带着一些“疏黄”之色,树叶之红是浓密的,而黄则是稀疏的,浓淡相间,色调更丰,画境更美。
下片“流水淡,碧天长,路茫茫”三句从陆上写到水上,从地面写到天上。着一“淡”字,写出中原地区秋雨少,秋水无波,清光澄净之景致;而天高气爽,万里无云,平原仰视,上天宽阔无际,于是,又用一“长”字状天。这两字看似平常,却很贴切。上面景语,用笔疏淡,表现作者的心境是闲适的。至“路茫茫”三字,则带感慨情绪:前路茫茫,把握不住。接下去:“凭高目断,鸿雁来时,无限思量”写久久地登高遥望,看到鸿雁飞来,引起头脑中的无限思念。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指出:“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此词之写景正与此境相合。正因为前面所写之景蕴含着作者的感情,因此最后点题水到渠成,收到情景相生的艺术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