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之文长于说理,往往“昭晰无疑”(《艺概·文概》),长篇论说文是这样,短小精悍的杂说也莫不如此。而且杂说较之正式的议论文更灵活,笔调更从容,“能道意所欲言”(《答王庠书》),充满了诗一样的情趣和哲理,愈加耐人寻味咀嚼。本文就是其杂说中的代表作。
文章一开头就叙述故事,这种故事中的人物、时间、地点,都不明确(即使虚拟的也没有),其结构是抽象的,是作为论据的“寓言”。因其描写生动,故而显得具体实在,说服力极强。可以得出,任何知识都来源于感性经验,如果撇开感性经验而单靠间接经验,就像瞎子那样“未尝见而求之人也”,那么势必会“转而相之”,混淆这一事物与他事物的各种属性,加以臆测,杜撰,闹出“闻钟以为日”“扪烛以为日”的笑话,那就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作者指出:“道之难见也甚于日,而人之求达也无以异于眇。”如果单凭“达者告之”,“虽有巧譬善导,亦无以过于盘与烛也”。
然而单有感性经验还不够,还得亲自实践,多次探索,方能掌握道;作者认为“道可致而不可求”。而“致”与“求”的区别,作者引古人语对“致”作了解释:“孙武曰:‘善战者致人,不致于人’。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这里的“致”就是一种“循序渐进”,平时积学,自然得“道”的意思,学至则道自致。譬如军队能够掌握主动权,可进则进,可退则退,待时机成熟就行出击,才能获胜,若牵“求”胜利,就成了“致于人”了,就会失败。求道也是如此,如果经过平时不断的实践,而不是急于求成,那么道是可致的。
作者为了论证这个观点,又讲了另一个寓言故事。作者发现“南方多没人”,而北方则少有,原因就在于“南人”“日与水居也。七岁而能涉,十岁而能浮,十五而能没矣”。因为“日与水居”,故能渐识水性,“夫没者岂苟然哉?必将有得水之道者。”懂得水性(“水之道”)方才能“没”,“日与水居,则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识水,则虽壮见舟而畏之”。可见求“道”单凭勇气是不行的,还得经过长期的实践。如果想一蹴而就,“不学而务求道”,走捷径,投机取巧,那就只能像北方学“没”者那样,没有不被溺死的。
作者运用寓言阐述道理时,夹叙夹议,深入浅出,寓言讲完,道理也就清楚了。而且作者连续运用两个寓言说明认识过程的两个阶段,丝丝入扣,环环相接,可称之为“螺旋式”的比喻方式——即运用两个内容相近但有连续性发展性的寓言故事构成层出不穷、变化多端的结构,使寓言的主旨和理念更趋深入和加强,这是苏轼的创新。
最后一段联系实际并交代为文的目的。“昔者以声律取士,士杂学而不志于道”;相反,“今也以经术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务学。”经术本来就是载道的,所以“士知求道而不务学”,他们不知道“道”是与社会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要想真正理解“道”,不能单靠读几本经书,应该杂学旁收,既不能忽略感性经验,又要经过长期的摸索思考,以渐进于道。这里,作者是针对王安石以经术取士而发的。《御选唐宋文醇》卷三十八云:“宋自王安石始以经术取士,一时求仕者皆改其妃青媲白,而谈道德仁义;及致之于用,则茫然失据,亦与妃青媲白无二焉,此苏轼《日喻》所以作也。”
总之,作者运轻灵之笔娓娓道来,仿佛与人对面而谈,亲切动人,语浅道明,毫无论说文的板滞之弊。且本文还继承了战国议论文的优点,以寓言作为论据,使行文简洁明了,形象生动。
由诗题可知,这是一首唱和之作。有位将军再度出塞,姓陆的县令写诗赠别,诗人遵循该诗原韵,运用描写、想象、夸张等多种艺术手段,热烈颂扬了将军的爱国精神。
诗人一落笔就以“忽闻”两字表达了意想不到的惊叹,同时,又用“天上将”盛赞了将军的神武智勇。为下文写他再次驰骋疆场的壮举作了铺垫。三、四句,紧承第二句,以“始返”与“还向”相呼应,简洁流畅地表现了将军的西征北战,奔驰不息。他刚从遥远的“楼兰国”返回,现在又要奔赴数千里之外的“朔方城”。但是为了安邦御敌,这个以赫赫战功赢得天将之称的将军急国家之所急,不贪图安逸享乐,品德非常高尚。
“黄金装战马”以下六句,是设想将军再度出塞后的战斗生活,诗中没有表现军旅的艰辛,也没有渲染战斗的激烈悲壮,而是突出表现了将军的指挥才能,刻划了一个威仪堂堂、谙熟六韬,足智多谋、善于用兵的统帅形象。他骑着黄金装饰的战马,挥动系有白旄牛尾的令旗,调集威武神勇的士兵,排列成像星空一样壮观神秘的军阵,又借山川之便巧妙地安置了营寨。接着,诗人又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暗示征战的必胜。嘹亮的号角声和军旗上闪耀的春色透露,全军士气十分高昂,大捷在望。将军的神武,也借这两句氛围描写得到了渲染烘托。在这六句中,诗人分别使用了“装”、“集”、“开”、“列”、“吹”、“耀”六个动词,把战马、令旗、神兵、星月、山川、画角、军旗、晚风、春色交织在一起,生动地再现了英勇雄壮、声势震天的军阵场景,大大增强了全诗的形象性和艺术感染力。
末二句:“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借东汉班超投笔从戎,平寇立功,封定远侯的事例,肯定书生出身的将军定会建立名垂青史的功业。诗人先用反诘词“宁知”领起,于后又以“犹是释疑”,避免了平铺直叙,表达了对将军的殷切期望。
此诗气势激昂雄健,体现出一种蒸蒸日上的初唐气象。诗中多处用典,或暗或明,羚羊挂角,纵横开阖,语出自然,浑然一体,实为大家手笔。宋人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中称陈子昂“实是首起八代之衰者”,由此诗观之,此言并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