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一重山》这首小令,《新刻注释草堂诗余评林》在词调下题作“秋怨”。这“秋怨”,便是统贯全词的抒情中心。虽然通篇未曾出现“秋”、“怨”字眼,但仔细吟诵一遍,便会觉得“秋怨”二字确实最为简洁、准确地概括了本词的旨意。 全词写了一个思妇在秋日里苦忆离人、急盼归来,然而最终没有盼来的怨恨心绪。
上片写她望中所见之景。
这三句描写了一幅荒寂寥廓的群山秋色图,层次极为分明:“一重山”,是近景,“二重山”,是中景;“山远天高烟水寒”,是远景。这一切都是跟着思妇眺望目光的由近及远渐次展开的。清初词人纳兰性德的名作《长相思》曰:“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写主人公越山过水,渐去渐远,很可能是受了该词的启发。需注意的是,“烟水寒”的“寒”,并非仅仅用来形容“烟水”,而且还曲折传出了思妇的心理感觉。正因为久望不见,更添哀伤,心头才滋生了寒意。如此,则目中所见,自然皆带寒意了。
上片结句说她“望尽天涯路”而无所得,便收束眼光,不经意地扫视周遭景物,瞥见不远处有枫叶如火,灼人眼目。这使她猛然想起:时令又到了丹枫满山的秋天,自己经年累月的相思之情何日才能了结啊?“相思”一词的出现,使得词旨豁然显现。
下片便顺着“相思”折入,着重刻画她的心理活动,写她思中所念之事。
“菊花开,菊花残”,用短促、相同的句式,点出时间流逝之速,暗示了她相思日久,怨愁更多。紧连着的“塞雁高飞人未还”,可视为她的直接抒情,也可以看作她在触景生情。塞外大雁尚且知道逢秋南归,那飘泊在外的游子为什么还见不到他的踪影呢?用雁知“归”来反衬人不知“还”,就更深一层地表现出了她的内心怨苦。怨恨尽可以怨恨,但它毕竟是产生于“相思”基础上的,如今良人未还,说不定他碰上了什么意外,或是在路途上染上了风疾。这些想法涌上心头,使得女主人公在怨恨之余,又深深地为他担忧起来了。
“一帘风月闲”,刻画出了思妇由于离人不归,对帘外风晨月夕的美好景致无意赏玩的心境。柳永《雨霖铃》词写一对恋人分别后的意绪说:“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含意正与此同。
这首词的最大特点是,句句写思妇“秋怨”,“秋怨”二字却深藏不露。对思妇的外貌、形象、神态、表情未作任何描摹,而是侧重于表现出她的眼中之景,以折现其胸中之情,用笔极其空灵。李煜词的语言锤炼功夫很深,他善于用单纯明净、简洁准确的语言生动地再现物象,展示意境。这个特点在该词里也有鲜明的体现,像“山远天高烟水寒”句,自然明朗,形象丰富,立体感强,境界阔远,并且景中蕴情,耐人寻味。
此词是作者在饱经人生忧患之后对历史、社会的沉思和对人生的抉择。历史、社会是虚幻变化的:古人的坟墓变成了今人的耕田,昔日的江河流水如今变成了村落住上了人家:社会动乱又太平,太平了又动乱:整个人生又是那么劳碌奔忙,疲惫不堪,就像长安道上人无水马无草的倦客。在这虚幻变化的社会历史中,摆在作者面渐的只有荫条路:一是遁入深山做隐士,一是沉入醉乡做酒徒,因为仕进之路早巳堵塞。而追思往古,历史上的所谓高人隐士多属虚伪,君不见秦末汉初的商山四皓,一度以隐居深山不仕新朝而名扬四海,可不久就撕下伪装住进了侯门。看来唯一的人生选择只有像刘伶那样沉入醉乡;旋浪形髌,且尽生前一杯酒,也不管死后有无名。不过,作者表面上看破红尘,实质上他难以看破,也难以真正忘名,不然他就不会这么激愤了。
自然界的变化,一般比人事变化迟缓。如果自然界都发生了变化,那人事变化之大就可想而知了。沧海桑田的典故,就是说的这种情况。这首词一上来的六句,也是就自然与人事两方面合写这个意思。词句用顾况《悲歌》“边城路,今人犁田昔人墓;岸上沙,昔时流水今人家”,而略加增改。前三句写陆上之变化,墓已成田(用《古诗》“古墓犁为田”之意),有人耕;后三句写水中之变化,水已成陆,有人住。下面“黄埃”二句也从顾况《长安道》“长安道,人无衣,马无草”来,接得十分陡峭。看了墓成田,水成陆。他们依旧为了自己的打算,不顾一切地奔忙着。函谷关是进入长安的必由之路。关开关掩,改朝换代,然而长安道上还是充满了人渴马饥的执迷不悟之徒。歇拍用一问句收束,讥讽之意自见。
“六国扰”,概括了七雄争霸到秦帝国的统一,“三秦扫”,概括了秦末动乱到汉帝国的统一。“初谓”四句,是指在秦、汉帝国通过长期战争而完成统一事业的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被卷进去了。词人说,他最初还以为商山中还留下了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这四老。谁知道经过统治者写信派车敦请以后,就也撕下了隐士的服饰,一个跟着一个地穿起官服,在帝王门下行走起来了。(商山四皓最初不肯臣事汉高祖,后被张良用计请之出山,保护太子,见《史记·留侯世家》。南齐周彦伦隐居钟山,后应诏出来做官,孔稚圭作《北山移文》来讥讽他,中有“焚芰制而裂荷衣,抗尘容而走俗状”之语。又汉邹阳《上吴王书》中句:“何王之门不可曳长裾乎?”)这四句专写名利场中的隐士,表面上很恬淡,实则非常热中。隐居,只是他们的一种姿态、一种向统治者讨价还价的手段,一到条件讲好,就把原来自我标榜的高洁全部丢了。上面的“初”字、“遗”字和下面的“裂”字、“焚”字、“接”字、“曳”字,不但生动准确,而且相映成趣,既达到嘲讽的目的,也显示了作者的幽默感。不加评论,而这般欺世盗名的人物的丑态自然如在眼前。
“高流”以下,正面结出本意。《醉乡记》,隋、唐之际的王绩作,《酒德颂》,晋刘伶作,都是古来赞美饮酒的著名文章。在《记》中,王绩曾假设“阮嗣宗、陶渊明等十数人并游于醉乡,没身不反,死葬其壤,中国以为酒仙。”在《颂》中,刘伶曾假设有贵介公子和搢绅处士各一人,起先反对饮酒,后来反而被专门痛饮的那位大人先生所感化。高流,指阮、陶、刘、王一辈人,当然也包括自己在内。末三句是说,酒徒既外生死、忘名利,那么公子、处士这二豪最初不赞成刘伶那位先生,没有人会去计较这些。肯定阮、刘等,也就是否定“长安道”上的“倦客”、“裂荷焚芰”的隐士。(“生忘形”,用杜甫《醉时歌》:“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死忘名”,用《世说新语·任诞篇》载晋张翰语:“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均与“高流端得酒中趣”切合。)方伯海《〈文选〉集成》评《酒德颂》云:“古人遭逢不幸,多托与酒,谓非此无以隐其干济之略,释其悲愤之怀。”此词以饮酒与争权势、夺名利对立,也是此意。
此词针对这种普遍存在的历史现象而发出的不平之鸣。作品中所表现的对于那样一些统治者及其帮忙、帮闲们的鄙视,是有其进步意义的。但由于阶级性和世界观的限制,他又只知道向“醉乡”中逃避,即采取不合作的态度,这种消极的生活态度和思想感情又显示了这种进步意义的局限性很大。
以愤慨、嘲讽的口吻来描写历史上那些一生忙着追求权势和名利的人,占了此词的大部分篇幅。但起笔却从人事无常写起,这样,就好比釜底抽薪,把那些热衷于富贵功名的人都看得冷淡了,从而为下文揭露这些人的丑态埋下伏线,同时也为作者自己最后表示的消极逃避思想埋下伏线。
张耒《〈东山词〉序》曾指出贺词风格多样化的特点:“夫其盛丽如游金、张之堂,而妖冶如揽嫱、施之袂,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览者自知之。”此词和前几首截然不同,也可证明此点。从这些地方可以看出,苏轼的作品在词坛出现以后,其影响是相当广泛的。
此词是一首望月怀人之作,可能是与词人有着感情纠葛的歌舞女子。这个女子令词人爱慕不已。美月当空,已能勾起人无限秋思。面对中秋夜月,那怀人之情便愈发浓烈了。于是词人借月写意,传递了词人对歌舞女子的怨尤与不忍相舍的复杂感情。
词的上片就中秋月这一面来写,主要展现词人的飞扬意兴。起韵即激情喷涌,以一“快”字为催促,表达要上西楼赏月的酣畅兴致。而一“怕”字,又泄露出词人担心中秋月不够明朗的心思。在情感节奏上,此韵一扬一抑,起伏有致。接韵借用前人故事,写词人由西楼待月而请美人吹笛唤月,这就为中秋月的出场蓄足了势。三韵正面赋写中秋月的无垠光华,写得气势酣畅。在这里,词人采用了一个精彩的比喻——把月色笼罩下的世界比喻为冰壶中的世界,则月色的皎洁无垠、透明清凉之状可感。又采用了一个玉斧修月的神话,把月亮的圆美无瑕之状也形容了出来。这里的“谁做”、“最怜”二词,不仅显出了词人对此中秋月的无比赏爱之情,而且形成了相当空灵的意境。上片末韵由无边的月色回转到月亮本体,追问月宫里独处的嫦娥有没有愁恨,这也是古代赏月者在神话时代容易产生的绮情。但是通过“应华发”的自答就可以发现。词人在这里问讯娠娥的目的,并不止于发一发严格古典男子的绮情幽思,而有借之诉愁的用意。这就使上片的词情至此气脉暗转,为下文抒发别恨调好了调子。
下片开始,词人先用状写满天月色的“云液满”一句承上启下,然后展现自己在月下酣饮欢乐的情状。长袖善舞的佳人,清歌悲咽的佳人为之助兴添欢。这是最令词人愉快的场面。但是词人的心意匀不在此,词人由此中秋明月夜、由此歌舞助兴人想到的是令自己牵情的远人,于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深沉的叹息。词人叹息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就像天上的明月总是圆时少、缺时多一样。这一叹息,是承接着苏轼《水调派头·明月几时有》而来,其中不能不含有苏拭词中对于“月圆人不圆”的恨意,但词人此句意思显然又有所变化,词人主要是借月亮的不得长圆,叹息人事不得圆满特别是情人之间不得遂愿长聚的遗憾。“但愿”一韵,更明显地折向题目,表明尽管词人理解人事的不如意不可改变,但还是衷心地希望能够与所爱者长相聚,就像词人希望此夜月色好景能够长久护持一样。由此“不讲理”的态度,读者可以洞见词人内心的痴情。而“人情”一句,虽像是对于人间常情的遗憾却实际上是指向词人所痴情的那个人。意谓一旦离别,别人在心里未必与自己一样珍惜护持这段感情。这样的口吻,使得词人的内心幽怨苦可触及。结韵出入意想,又化幽怨的情感为期待相逢的急切之情。词人说假如能够回到她的身边,词人会将离别时所生的幽恨,转换成劝乐的感受向她尽情诉说。在这样的结韵里,词人的入骨痴情和体贴怜爱的幽绪,被传递得婉转动人。表达词人内心隐藏着的无限痴情。真豪杰,其志过人,其情也必过人。
这是一首描写杭州西湖春景诗。这首诗前六句写景,突出一个“绿”字,后两句写情,突出一个“恋”字,做到借景抒情,情景交融。后人评论此诗“以不舍意作结,而曰‘一半勾留’,言外正有余情。”全诗不仅结构上曲折委婉,而且借景深化了诗旨。
西湖的春天,像一幅醉人的风景画,三面群山环抱中的湖面,汪汪一碧,水平如镜。群峰上,松树密密麻麻排满山面,千山万峰显得一派苍翠。一轮圆月映入水中,好像一颗明珠,晶莹透亮,跳荡悬浮。
早稻初生,似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上面铺满厚厚的丝绒线头;蒲叶披风,像少女身上飘曳的罗带群幅。一幅格调清新的山水画图展现眼前,诗人不由发出对西湖风光的赞美。春色如此秀丽,作者不愿离开杭州回京,有一半因素就是舍不得这风景如画的西湖。
诗的前三联绘景,尾联抒情,全诗则情景交融,物我划一。首句鸟瞰西湖春日景色,谓其“似画图”。作者以具有如此浓重感情色彩的字眼儿入诗,并非偶然。在孩童时代,白居易曾立志要到杭州做官,心愿得酬,自然为之欣喜,其对杭州的深情于此可见一斑。此诗不仅是白居易山水诗中的佳构,亦是历代描写西湖诗中的名篇之一。
“乱峰”以下三句,具体描绘如画之景:群山环绕,参差不一,湖上水面平展;排排青松装点着山峦,如重重叠叠的翡翠,皎洁的月亮映入湖心,象一颗闪光的珍珠,这是多么诱人的美景呵!然而诗的旨趣并没有凝滞在范山模水的层面上,“碧毯”二句出人意表地把笔舌转到对农作物的体察上。在山水诗中嵌入农事,弄不好会雅俗相悖,很不协调,而白居易却别出心裁地把农事诗化了:早稻犹碧毯上抽出的线头、新蒲象青罗裙上的飘带。如此精妙新奇的比喻本身不仅体现出作者对湖区人民的关怀,使读者由此可以联想到正是这位自幼向往杭州的白刺史,一到任便体恤民瘼,浚井供饮,把杭州变成了人间天堂,从而铭戢其德惠。同时,在诗的写作上也是一种变格、一种可贵的出新,它比作者描绘西湖的另一名篇《钱塘湖春行》,立意更加新颖,语言益见精妙。
这首诗的结构曲折委婉,别有情致,特别是最后两句“以不舍意作结,而曰‘一半勾留’,言外正有余情。”(《唐宋诗醇》)那么其“言外余情”是什么呢?这得联系作者的有关行迹和创作来探寻。除杭州刺史之前,白居易原在长安任中书舍人。面对国是日荒,民生益困的现实,屡屡上书言事而不被采纳,眼见时局日危,朋党倾轧加剧,便自求外任,来到杭州。这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认为做隐士不好,做京官也不好,只有做杭州刺史闲忙得当,正合其意,即所谓“霅溪殊冷僻,茂苑太繁雄。唯此钱塘郡,闲忙恰得中。”这话是出自《初到郡斋寄钱湖州李苏州》一诗,在其他篇目中 尚有不少类似的说法,这既是作者的心里话,也是此诗的“言外余情”。
因为“皇恩只许住三年”,白居易抱着恋恋不舍的心情离开西湖,这种情绪本身具有很强的感染力。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西湖早已是驰名中外的湖山形胜之地,此诗亦不胫而走,值得玩味的是如今西湖十景中的“平湖秋月”、“苏堤春晓”、“三潭印月”等景观的命名,有的很可能是从这首《春题湖上》中的相应诗句衍化而来的。
从艺术上看,《春题湖上》最精采的是中间四句。诗人以幽丽华美的笔触,用一连串精妙的比喻,勾画出西湖的旖旎风光。比喻的精妙,表现在比物与被比事物的密合无间上。用翡翠比喻松树的绿色,用明珠比喻夜半时分高而远的明月,用碧毯细短的线头比喻幼小的绿色秧苗,用青罗裙飘拂的长带比喻舒展着的绿色的蒲叶,无不妥贴入微,真切动人。同时,诗人对湖上春光的珍惜与爱悦的感情,也在这几个比喻中自然地隐隐泄出。全诗由于有了中间这四句精当传神的比喻,一二句中的“似画图”才有了充实的具体内容,末两句的“勾留”之意才得以顺势推出。
“画图”二字是诗眼,下五句皆实写画图中景,以不舍意作结,而曰“一半勾留”,言外正有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