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虽以“梦”为题,却不同于一般的纪梦诗。以“梦回”衬托幻境旋灭,极言异乡漂泊之苦。
“梦回荒馆月笼秋”,交代了时间是秋夜,地点是异乡之客舍,梦醒后的环境是一轮清冷的秋月笼罩着荒凉的客舍,极言异乡漂泊的孤寂和凄苦。此时四野寂静,唯有两种声音传入耳中,引起诗人诸多感慨。
“何处砧声唤客愁”,远处传来阵阵的捣衣声,牵动着游子的思绪。俗语云:“寒士悲秋”。作为亡国遗民和他乡游子,国破家亡,已是愁肠九结,又值秋夜,更添愁绪,恰在此时又听到这捣衣声,更使“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诗人愁绪倍增。此“愁”也就不只是一般的秋思和乡愁,而是更蕴涵着家国沦亡的沧桑之感。
“深夜无风莲叶响,水寒更有未眠鸥。”这是诗人梦醒后听到的第二种声音。这两句诗自身是一种因果关系,“深夜无风”而“莲叶响”的原因,是因为有“未眠鸥”在枯荷中辗转。从字面上看,这二句是写景,而实则是诗人以“未眠鸥”自喻,写自己的愁肠百结,辗转反侧。鸥鸟在秋夜寒水中不能安然入眠,正是自己在冷寂的馆舍难以入睡。不言而喻,诗人在“未眠鸥”身上寄托了难于明言的故国之思和亡国之痛。这两句诗全都是描写景物的语言,但字里行间渗透出的是作者的感情。景中有情,情寓景中。
本首诗的第一句“稠花乱蕊畏江滨”,是承第一首“江上被花恼不彻”而来的。江边的花是纷繁的花和杂乱的蕊左右包围着江的两边,浣花溪已是一片花海。第一首头一句说“江上被花恼不彻”,而这首第二句则说“行步欹危实怕春”。王嗣奭在《杜臆》把颠狂的形态和心理都讲得比较透辟。
花之醉人如此,接着写驱使诗酒,“未须料理白头人”。这是写花之魅力,花添诗情酒意,花使青春长在。这是寓有哲理,也合乎情理的。
这首词上片写柳的体态标格和风韵之美。起拍说腊尽梅凋,既点明节令,且借宾唤主,由冬梅引出春柳。以“新春”紧承“腊尽”,写腊月已尽,新春来临,早梅开过,杨柳萌发。柳丝弄碧,是春意繁闹的表征,故说“分付新春与垂柳”。“分付”,交付之意,着“分付”一词,仿佛春的活力、光彩、妖娆,均凝集于垂柳一身,从而突出了柳的形象,赞美了柳的体态。柳枝婀娜,别有一种风流,很似少女的细腰。杜甫《绝句漫兴》早有“隔户杨柳弱袅袅,恰如十五女儿腰”之句。作者正是抓住了这一特点,称颂她有合格入流的独特风韵,并进而用“清英秀雅”四字来品评其骨相。这就写出了垂柳的清高、英隽、雅洁、秀丽,见出她与浓艳富丽的浮花浪蕊迥然不同。作者把握住垂柳的姿质特色,从她的体态美,进而刻画了她的品格美。
下片转入对垂柳不幸遭遇的感叹。换头三句,写垂柳境况清寂、丽姿无主。长安永丰坊多柳,生永丰园一角的垂柳,尽管明媚春光中修饰姿容,分外妖娆,怎奈无人一顾。诗人白居易写过一首《杨柳枝词》,据唐人孟棨《本事诗》载:白居易有妾名小蛮,善舞,白氏比为杨柳,有“杨柳小蛮腰”之句。白居易年事高迈,小蛮还很年轻,“因为杨柳之词以托意,曰:‘一树春风万万枝,嫩于金色软于丝。永丰坊里东南角,尽日无人属阿谁?’”后宣宗听到此词极表赞赏,遂命人取永丰柳两枝,移植禁中。作者在这里化用乐天诗意,略无痕迹,但平易晓扬的语句中,却藏有探沉的含义。”断肠“四句,紧承上文,写垂柳的凄苦身世,说:一到晚春,绿叶虽繁,柳絮飘零,她更将百无聊赖,必然日益瘦削、玉肌消减了。煞拍三句,展望前景,愈感茫然。只有东风的吹拂,足可消愁释怨,使蛾眉般的弯弯柳叶,得以应时舒展。正如宋初诗人幸夤逊《柳》诗听说:“既待和风始展眉。”这微茫的希望的霞光在何处,“又莫是”便是严峻而无情的回答。
全章用拟人法写柳,垂柳是词中的“主人公”。它身段苗条。体态轻盈,仪容秀雅。然而却寂寞无主,被禁锢在园林的一角。感受不到春光的温暖,也看不到改变命运的希望。这婀娜多姿、落寞失意的垂柳,宛然是骨相清雅、姿丽命蹇的佳人。词中句句写垂柳,却句句是写佳人:这佳人或许是向苏轼索词的倩奴,或许是与倩奴命运相似的女性。至少可以说,作者是以婉曲的手法,饱和感情的笔墨,描写了一位品格清淑呵命运多舛的少女形象,对之倾注了同情。
宋代词论家彭孙说:“咏物词极不易下,要须字字刻画,字字天然。方为上乘。”(《金粟词话》)咏物含瘟深湛,在于寄托,“贵有不枯不脱之妙。”(《莲子居词话》)苏轼此词正具有这些优点。它句句刻画垂柳,清圆流杨,形神兼到,熨贴自然。并借柳喻人,把人的品格与身世融入对柳的形神描幕之中。物中有人,亦物亦人,既不粘滞于物,也不脱离听咏课题。就风格而论,此词缠绵幽怨,娴雅婉丽,曲尽垂柳风神,天然秀美处有似次韵章质夫的《杨花词》,而又别具一段倾城之姿。
这篇散文以画家对于色彩、光影、物体形态等所特有的敏感,捕捉住了月下雪景的种种特征,将其出色地表现出来。又将月映清波间晃动的树影比喻成“若镜中见疏发,离离然可爱”,使人感受到了画家观察表现事物之活泼精细。其次,作者在雪月奇观的描写中,融入了他对人生的体悟,寄寓着深沉的哲理。
新岁正月初三,一场江南罕见的大雪悄然之降,足足下了两天,虽已放晴,但是天塞地冻,直到初十,依然冰封雪凝。此夕月出,雪月争相辉映,寒宵静坐纸窗之下,顿觉寰宇异常光明亮澈,不觉添衣之起,竟然独自踏着碎玉琼瑶,步上溪西小楼。小楼临水,下皆空明澄激;四周景物悉被皑皑白雪覆盖,冰琢玉砌;月光与雪光相激射,“若涂银,若泼汞”,尽显光的强度和质感。“腾光照人”进射出的光彩照耀着人,“骨肉相莹”,仿佛照得人的骨肉都莹洁透明。此为篇中警句,神来之笔。人,净化了;世界,也净化了,是洁白无瑕、晶莹别透。置身于如此一个冰清玉洁的世界,既有蝉蜕于尘埃之外的欣喜,也有几分荒寒空寂的凄然。更有楼前溪水,月光映照在清波间,波光躯粼,树影滉漾,萧疏的枝条倒映于寒碧之中,如同镜子映照着人萧疏的头发,历历分明明。非画家的敏锐目光,不能及此。此时奇寒浸透肌肤,凄清砭入肺腑。
接着写作者的冥思遐想。独自凭栏,仰观字,混茫一白,令人迷惘;俯视大块,银妆素裹,恍惚迷离;自己禁不住嗟叹惊讶,凝视的目光久久不能收回。此时作者逸兴遄飞,感到物我同化,浑融一体,人与自然都臻于清空澄明的境界。这是上天将我送入远离尘嚣的太素之乡,那种泠泠御风之行的美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遗憾的是不能形诸笔墨告诉那些未曾从游的人。但是,我所得到的美的享受已经很满足了。
文中刻画岁月沧桑、人生迟暮的心态,曲折入微。作者已是垂暮之年,无力浪游天下,但是壮心未泯,虽然独上小楼,却还想着天下的名山大川应该境界更阔吧,那那里的雪月之观应该更加神奇吧,恨不能挟明月之高飞,遨游八方之外,然后再返回这个雪月交辉的溪畔小楼的怀抱,可见他是多么渴望挣脱世俗尘网的羁绊。那那种漫无边际、汗漫之游的神思遐想,虽然难以平息,但是老气衰颓,禁受不住这里的凄骨之寒,于是就纵声高歌,走下楼去。时已二鼓,又回到纸窗之下,独自端坐,怅然若失。此夕的雪月之观,平生亦不屡遇,之自己的健忘却日甚一日,再过几天,又模糊淡忘了,故为记,捕捉住那可遇之不可求的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