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前半篇描绘秋空的澄碧、瑰丽。起句以月、风点明“晚凉”题意,落想奇特。所谓“自狐号风”,不过写月下风声。鲍照《芜城赋》曰:“木魅山鬼,野鼠城狐,风嗥雨啸,昏见晨趋。”诗人化用此意,想象风声如狐号,表明山风之厉。所以言“白”,因为月光下白色不可见,说“白狐号风”,不但使想象之情切合眼前之景,而且“白”字突现了月色之皎洁。“秋寒”之感缘于山风,次句说“秋夜的寒气驱散了浮云”。越发显得山风强劲,凉意侵人。“留”字用得巧妙,表明山风过后,浮云敛尽,天质独露,在我们眼前展现出澄碧而寥廓的夜空。
三、四句写晚烟、银河,情态生动,如织如绘。轻烟本呈淡青色,在溪水和夜露的潮润中,缓缓浮动,凝聚不散,显得“青湿”;月色朗朗,夜气澄清,晚烟在月光中洁净、明亮如玉。故日“玉烟”。再看那姿态,缭绕悬浮,摇曳不定,宛如风中飘动的白色幢幡。诗人细腻的笔触,生动的描绘,首先来自他细心的观察。“银留”一词,意即银河,是诗人的造语,却十分妥帖。既称银河,便弯曲宛转如河水,使人产生“流”的感觉,银河在天边倾侧而下。恰似一弯流水奔向天东。“晓”字青银河皎皎,光明如晓;“晓转”便是闪光流转之意,又暗示月移星动,夜色渐深。秋月碧空,玉烟银留,构成了一幅瑰丽多彩的图景。
诗的后半篇写地面景象,极显秋夜之静谧。溪边的沙汀是水鸟栖息嬉戏之地,此刻早已寂无声息。诗人想象白鹭正梦见征鸿远去,引起悠远的梦思。这种巧妙的构想,将人的情态赋与水鸟,意在唤起读者的生活经验,由眠鹭酣梦之深感受到溪边的寂静。接着又拟水如人,“不语”二字,意味着白昼水面的喧闹早已消逝,溪水在夜色的抚摸下安歇。诗人用一连串形容词“轻”、“细”、“游溶”,分别描写水波轻动、波纹细微、水流徐缓之状,十分细腻逼真。
七、八句写远山、近竹,这是岸上景色。夜看远山,不辨草木,惟见山影。“层”字显出峰峦重叠之势,“回”字写出山体盘旋曲折之形,“复叠龙”三字更将山势比作鳞甲重叠、蜿蜒盘曲,的乌龙。诗人未写竹影,只写风动苦篁泠泠有声。仿佛箫管奏呜。同过客的吟诵相应和。读者则从这竹声的描绘中,想象到星光之下竹影幢幢、随风摇曳的动人景象。
全篇描写,重在“静”境的表现。诗人巧运匠心,寓静于动,将夜中景物写得情态生动,色泽鲜明,而且富于活力,愈显出夜的静谧。尤令人叹服之处是,诗人善于驰骋想象,将不易觉察、也就不易表现的大自然的声息,化为生动具体的形象,使人可睹可闻,而且情趣横生。奇妙的想象贯穿全诗,成为这首诗最突出的艺术特色。在语言上,诗人善于锻字炼句,且反复勾绘,每一景物都刻划得淋漓尽致。
上片从地理环境和天气写起,为梅之出场烘托气势。“门横皱碧”三句是倒写,从逻辑上说,应是先“春近江南岸”,然后词人循路而去,一路烟水苍茫,春景迷离,最后来到梅之所在。“皱碧”“苍烟”“江南岸”,处处有水,可见梅在水边。“暮寒如翦”写时当日暮,春寒料峭,“翦”暗含春风之意,“翦翦轻风阵阵寒”,呼应开头“门横皱碧”,有冯延巳“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谒金门》)意,落实“春近江南岸”。“临溪影”两句,梅花出场,然而出场的只是影子。梅影映在溪中,枝枝疏影横斜,临水照花清浅。此写梅花之态与韵。其态横斜,其韵清幽。用林逋“疏影横斜水清浅”(《山园小梅二首》诗之一)诗意。“飞霙弄晚”三句,宕开一笔,写素雪飘零,飞舞暮色,把浮动的暗香吹散千里。此写梅花之香与色。其香悠远,其色衬雪。暗用王安石“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梅花》)诗意。词人善用侧笔,写梅花姿态,从临水照花写起,写梅花香色,从飞雪飘梅写起,化用前人诗句以熔铸意境。词人先写梅花所处之环境气氛,再写梅花之香色态韵,写梅影、梅香、梅色、梅雪,为梅花之正式出场蓄势。“端正看”三句仿佛欲正面写梅花,却依然不写梅花之花蕊枝萼如何,而是陡然一转,将梅花比作当年薛昭在兰昌宫中所见之艳鬼。词人在此地见到梅花,就和当年薛昭在兰昌宫见到三姝一样,“自疑飞到蓬莱顶,琼艳三枝半夜春”。“总似”二字,写其惊喜不定,徘徊叹赏之情,如此美景,岂是人间当有。前有“飞霙”二字,为此处“琼树”做伏笔。
过片承接“琼树三枝”而来,分写三姝之美,以譬喻梅花。“酥莹云容夜暖”,以“酥莹”形容云容肌肤之细腻温润、晶莹无瑕,如暖玉温香。因薛昭曾与张云容同衾共枕,因而此语甚是恰当。“伴兰翘清瘦,箫凤柔婉。”薛昭并未与二女同衾,故此着一“伴”字。兰翘取其消瘦之态,箫凤取其柔婉之情。云容酥莹,写梅花晶莹玉润之色泽,兰翘清瘦,写梅花疏影横斜之姿态。箫凤柔婉,写梅花幽婉娴雅之品性。“夜暖”二字,反衬上片之“暮寒”,大有柔情骀荡之意。梅花之美,直令人忘却春寒,神魂飘荡。“冷云荒翠”三句半实半虚,写三姝身处荒官古墓,只有冷云流离,荒烟蔓草,孤栖百年,幽恨从生,无语中暗含春怨。“春怨”既写三姝远离人间春情,亦写梅花开在暮雪飘零之时,不为东君所赏。李商隐《十一月中旬至扶风界见梅花》:“为谁成早秀,不待作年芳。”幽怨之情、春恨之意,兼人兼花。“东风半面”三句,从三姝而来,比喻花瓣凋落,用李洪《念奴娇·晓起观落梅》词意:“半面妆新,回风舞困,此况真奇绝。”“料准拟、何郎词卷。”写即使梅花在春风中飘零,也依然能为何逊这样的才子所赏,写出优美的诗篇。何逊《咏早梅》:“应知早飘落,故逐上春来。”梅花知道自己飘落的早,因此不待春浓便开,而即使飘零,也已在飘零之前占尽春光。”欢未阑”三句,写梅花落尽,然而欢乐不尽,待到梅子熟时,正好当庭院昼阴,日日相对,供人倚靠。“烟雨青黄”化用贺铸《青玉案》词:“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此想象梅花将来之景,亦暗用张云容还阳故事。
此词咏梅,词笔幽艳,颇多波折。铺垫梅花之背景气氛,梅花久久不出,为第一波折;梅花既出,而从梅影、梅香、梅色、梅雪写起,并不正写梅花,为第二波折;正写梅花而以张云容故事为喻,兼及兰翘、箫凤,密丽质实,雕缋满眼,为第三波折;从“暮寒如翦”写至“酥莹夜暖”,又写至“冷云荒累”,最后至“烟雨青黄,昼阴庭馆”,时空错综,忽而实景,忽而幻觉,忽而想象,忽而展望,令人目眩神迷,悲喜不定,为第四波折。有此几段波折,使得词境更为丰富,颇堪玩赏。
《诗经》的篇名,大多是取于篇内的成句、成词。周颂中只有《酌》《赉》《般》的篇名不在该篇文字之内;而《小毖》却又特别,“毖”取于篇内,“小”则取自篇外。《小毖》的题意,方玉润《诗经原始》以为即是“大戒”,颇见其新,但如果说从“小者大之源”(《后汉书·陈忠传》)的角度而言方说尚勉强可通,那么,戒之意已在“惩”中表示而不题篇名为“小惩”就非方氏新说所能解释。就题目而言,”小毖“应是小心谨慎之意。
《周颂·小毖》篇名中点出了“毖”,诗中却除前两句“惩”“毖”并叙外,其余六句则纯然强调“惩”。
“莫予荓蜂”句中“荓蜂”的训释,对于诗意及结构的认识颇关重要。孔疏释为“掣曳”,朱熹《诗集传》释“荓”为“使”,均属未得确解,以致串释三、四两句时虽曲意迎合,仍殊觉难以圆通。其实,“荓蜂”是指微小的草和蜂,易于忽视,却能对人施于“辛螫”之害,与五、六两句“桃虫”化为大鸟形成并列的生动比喻,文辞既畅,比喻之义亦显。
“未堪家多难”一句,与《周颂·访落》完全相同,但因后者作于周公摄政前,而此篇作于周公归政后,所以同一诗句含义便有差别。《周颂·访落》中此句是说国家处于多事之秋,政局因武王去世而动荡不安,自己(成王)年幼并缺少经验而难以控制;《周颂·小毖》中则是指已经发生并被平定的管叔、蔡叔、武庚之乱。
由于创作时间有先后之别,《周颂·访落》可以说是周公代表成王所发表的政策宣言,而《周颂·小毖》则信乎为成王自己的声音。其时,成王年齿已长,政治上渐趋成熟,亲自执政的愿望也日益强烈。不过,在《周颂·小毖》中,成王这种强烈的愿望,并非以豪言壮语,而是通过深刻反省予以表达,其体现便是前面所说的着重强调“惩”。
《周颂·小毖》的主旨在于惩前毖后。惩前的大力度,正说明反省之深刻,记取教训之牢,以见毖后决心之大。惩前是条件,毖后是目的,诗中毖后的目的虽然没有丝毫的展示,却已隐含在惩前的条件的充分描述之中。在诗中,读者可以体会到成王深刻的反省:自己曾为表面现象蒙蔽而受害,曾面临小人图穷而匕现的威胁,也曾经历过难以摆脱的危机。但这何尝又不由此而受到启发,进而深思:此时的成王,已经顺利度过危机,解除了威胁,而更重要的是,他已成熟.并将保持政治上的清醒,决心为巩固政权而行天子之威令。
《周颂·小毖》隐威令于自省,寓毖后于惩前,其实正是对群臣的震慑,但含而不露,符合君临海内的天子身份,其笔墨之经济,也显示出创作匠心。“惩前毖后”这一成语即由《周颂·小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