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满庭芳》是秦观最杰出的词作之一。起拍开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雅俗共赏,只此一个对句,便足以流芳词史了。一个“抹”字出语新奇,别有意趣。“抹”字本意,就是用别一个颜色,掩去了原来的底色之谓。传说,唐德宗贞元时阅考卷,遇有词理不通的,他便“浓笔抹之至尾”。至于古代女流,则时时要“涂脂抹粉”亦即用脂红别色以掩素面本容之义。
按此说法,“山抹微云”,原即山掩微云。若直书“山掩微云”四个大字,那就风流顿减,而意致全无了。词人另有“林梢一抹青如画,知是淮流转处山。”的名句。这两个“抹”字,一写林外之山痕,一写山间之云迹,手法俱是诗中之画,画中之诗,可见作者是有意将绘画笔法写入诗词的。少游这个“抹”字上极享盛名,婿宴席前遭了冷眼时,便“遽起,叉手而对曰:‘某乃山抹微云女婿也!’”以至于其虽是笑谈,却也说明了当时人们对作者炼字之功的赞许。山抹微云,非写其高,概写其远。它与“天连衰草”,同是极目天涯的意思:一个山被云遮,便勾勒出一片暮霭苍茫的境界;一个衰草连天,便点明了暮冬景色惨淡的气象。全篇情怀,皆由此八个字里而透发。
“画角”一句,点明具体时间。古代傍晚,城楼吹角,所以报时,正如姜白石所谓“渐黄昏,清角吹寒,都空城”,正写具体时间。“暂停”两句,点出赋别、饯送之本事。词笔至此,便有回首前尘、低回往事的三句,稍稍控提,微微唱叹。妙“烟霭纷纷”四字,虚实双关,前后相顾。“纷纷”之烟霭,直承“微云”,脉络清晰,是实写;而昨日前欢,此时却忆,则也正如烟云暮霭,分明如,而又迷茫怅惘,此乃虚写。
接下来只将极目天涯的情怀,放眼前景色之间,又引出了那三句使千古读者叹为绝唱的“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于是这三句可参看元人马致远的名曲《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天涯”,抓住典型意象,巧用画笔点染,非大手不能为也。少游写此,全神理,谓天色既暮,归禽思宿,却流水孤村,如此便将一身微官濩落,去国离群的游子之恨以“无言”之笔言说得淋漓尽致。词人此际心情十分痛苦,他不去刻画这一痛苦的心情,却将它写成了一种极美的境界,难怪令人称奇叫绝。
下片中“青楼薄幸”亦值得玩味。此是用“杜郎俊赏”的典故:杜牧之,官满十年,弃而自便,一身轻净,亦万分感慨,不屑正笔稍涉宦郴字,只借“闲情”写下了那篇有名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其词意怨愤谑静。而后人不解,竟以小杜为“冶游子”。少游之感慨,又过乎牧之之感慨。
结尾“高城望断”。“望断”这两个字,总收一笔,轻轻点破题旨,此前笔墨倍添神采。而灯火黄昏,正由山林微云的傍晚到“纷纷烟霭”的渐重渐晚再到满城灯火,一步一步,层次递进,井然不紊,而惜别停杯,流连难舍之意也就尽其中了。
这首词笔法高超还韵味深长,至情至性而境界超凡,非用心体味,不能得其妙也。后,秦观因此得名“山抹微云君”。
这首诗可看作是第一首的续篇。诗人到家以后,通过与亲朋的交谈得知家乡人事的种种变化,在叹息久客伤老之余,又不免发出人事无常的慨叹来。“离别家乡岁月多”,相当于上一首的“少小离家老大回”。诗人之不厌其烦重复这同一意思,无非是因为一切感慨莫不是由于数十年背井离乡引起。所以下一句即顺势转出有关人事的议论:“近来人事半消磨。”这一句看似抽象、客观,实则包含了许多深深触动诗人感情的具体内容,“访旧半为鬼”(杜甫《赠卫八处士》)时发出的阵阵惊呼,因亲朋沉沦而引出的种种嗟叹,无不包孕其中。唯其不胜枚举,也就只好笼而统之地一笔带过了。
三四句笔墨荡开,诗人的目光从人事变化转到了对自然景物的描写上。虽然阔别镜湖已有数十个年头,而在四围春色中镜湖的水波却一如既往。诗人独立镜湖之旁,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触自然涌上了他的心头,于是又写下了“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的诗句。诗人以“不改”反衬“半消磨”,以“惟有”进一步发挥“半消磨”之意,强调除湖波以外,昔日的人事几乎已经变化净尽了。从直抒的一二句转到写景兼议论的三四句,仿佛闲闲道来,不着边际,实则这是妙用反衬,正好从反面加强了所要抒写的感情,在湖波不改的衬映下,人事日非的感慨显得愈益深沉了。
还需注意的是诗中的“岁月多”“近来”“旧时”等表示时间的词语贯穿而下,使全诗笼罩在一种低回沉思、若不胜情的气氛之中。与第一首相比较,如果说诗人初进家门见到儿童时也曾感到过一丝置身于亲人之中的欣慰的话,那么,到他听了亲朋介绍以后,独立于波光粼粼的镜湖之旁时,无疑已变得愈来愈感伤了。
优钵罗花即岑参所认定的印度梵语中的雪莲花,按照作者在序言中的说法,优钵罗花这个名字他最早是从佛经里读到的。唐代的西域居民多把优钵罗花想象成神山圣域里罩有灵光圈的小佛像。
“白山南,赤山北,其间有花人不识,绿茎碧叶好颜色。”四句写在天山南部、火山北部,一种人未曾识的奇花异草生长于其间,其茎干、叶片皆晶莹玉润,浓绿如翡翠,亭亭匀秀,美丽婀娜。
“叶六瓣,花九房,夜掩朝开多异香,何不生彼中国兮生西方。”四句写此花碧叶六片,翦翦如齐,花瓣有及,色如凝脂,夜晚掩合如羞,清晨幽心静放,笑对骄阳,其香清幽淡雅,沁人心脾,叹此花为何生于寒荒西域,而不生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中原大地,使有道之士、高洁君子但有知音之赏、惺惺相惜,而不能植于静室,相濡以沫。
“移根在庭,媚我公堂,耻与众草之为伍,何亭亭而独芳?何不为人之所赏兮,深山穷谷委严霜。”这几句写将此花移于官署,使其高情逸态、淡放幽香涤尽官署锈染浊蚀的纷纭伧俗气,增其恬淡,秀其玉色,也使诗人日日得以耳濡目染,声气相求。叹此花高洁秀逸,幽香独放,亭亭静植,不蔓不枝,有君子澹泊明净之心,有贞女沉静清淑之态。耻于与众草为伍,择地而居,深山幽谷,冰霜侵逼,抱寒寂对幽冷亦淡定自若,无怨无艾,不因无人而不芳,不为孤影而自怜。如握瑾怀瑜的君子啸傲林薮,抱道自持,也绝不同流合污,和光同尘。
“吾窃悲阳关道路长,曾不得献于君王”二句写诗人叹此花清雅高洁,如高尚其志的隐士,定是佐王的股肱大才,必当献于君王以其光明和德化布于天下,怎奈山长水阔,阳关路远,君王难致。
此诗长短不拘,随情感的波动而蜿蜒前进,显示了诗人高超的文学技巧和精湛的表现手法。全诗以花自喻,以花独居僻壤,喻自己穷居塞外;以花种类奇特,喻自己胸怀大略;以花的独自开放,喻自己的洁身自好、特立独行;以花的罕为人知,喻自己的怀才不遇;以花因路途遥远无法上闻帝王,喻自己远戍边塞,晋身无阶。古人以物喻人者为数不少,但像此诗这样切合得丝丝入扣,以至有花与诗人简直融为一体、难分彼此之感的则并不多见。这首诗堪称唐代以物咏志的边塞诗中物我融合较为完美的一首。
此诗为歌行体,形式灵活自如,多用散句,穿插变化,以韵调、用意来调节字句,流畅和谐,调如辘轳,而圆转自如。词不妩媚,而清秀淡朴、婉转有致,也颇合于诗的内容和格调。
第二首重点在惜别,因此,依恋之情更加浓重。“还家未久又离家,日暮新愁分外加”,是这首诗的主调。回家度假的鲁迅,多么想和两个弟弟多住一些时日。可是,为假期所限,又不得不匆匆离去。这种“还家未久又离家”的心情,在日暮的时刻,尤其感到沉重。这两句诗直抒胸臆,没有多作烘托,既见出依恋之心,又有揉肠之感。接着,诗中用生动的形象和动人的情景,再次写出旅途的惆怅和怀弟的痛楚。它和第一首的不同之处,除了写不忍离别之外,还在于着重写了分别路上的特有心情。依依杨柳是说别情不断。古人有折柳赠别的传统。诗中写了杨柳树就含有这个意思。但是,作者把它放在了路途两侧来写,一方面是离途之景,一方面又渲染了依依送别之情。这就不是单纯地仿古。特别是在写了“夹道万株杨柳树”之后,笔锋一转,紧接写了一个“望中都化断肠花”的境界,使诗篇更加荡人心弦。在这个境界里,随着客船的前行,溪河两岸的万株杨柳臆隐退去,家乡越来越远,望着望着,在作者的眼中竟然像一片断肠之花了。以情注景,颇有韵味。
这首诗的开头两句虽然思绪万端,但感情却很平稳,先写还家,又写离家,还家未久,离家却长;还时欣喜,离时难舍,日将暮而愁更重。但是后两句却如奇峰突起,一下构成感情激荡的高峰,柔肠欲断,涕不可抑。从艺术表现上看,这首诗的特点是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情中有景,景中有情,因而深沉含蓄,余味不尽。这种余味,不仅是艺术上的,也是思想上的。这是年轻时的鲁迅在抒发“寻求别样人们”时感到的惆怅,开始咏叹他目睹的人生和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