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小令中,作者先以“柳营,月明,听传过将军令”交代了自己写作的时间、地点以及主人的身份。“柳营”也即汉代周亚夫屯军所在的细柳营,汉文帝曾经因为没有军令而被挡在营门之外,赞叹日“真将军矣”,因此“柳营”后来就成了军纪严明的军营的代称。刘时中用在此处,显然是要称赞这位设宴的万户在治军上的成绩。
“高楼”“卧护”两句,进一步围绕将军治军的严明展开。夜半时分,明月高悬,鼓角随时准备奏响,打更之声间作,这一派威严肃穆的景象透露出万户所辖军队的不凡气度。“卧护”一句,写将军终日勤于军事,抱病守边,使得边疆战事不起,百姓得以平安度日。这一句本是要表达对将军功绩的推崇和赞美,若把握不当,容易给人以谀美之嫌疑,但作者巧妙地引人了“高楼”“鼓角”等意象,将称誉之情融合到景色的渲染中,从而自然地带出了作品的主题,可谓不落俗套。
“横槊呤情,投壶歌兴”句,乃是以“前人旧典型”来进一步衬托将军的才华功业。“横槊”化用的是三国曹操典故,苏轼在《前赤壁赋》中曾称赞其“横契赋诗,固一世之雄”;“投壶“的典故则出自宋代名将岳飞,据《宋史·岳飞传》记载,岳飞“雅歌投壶,恂恂如书生”。曹、岳二人,都是历史上文武双全的政治家和将领,作者以万户和此二人并列,对将军的文韬武略可谓推崇至极。
“战争,惯经”,以一个“惯”字点出将军身经百战的经历,是对将军往昔经历的回忆。而“草木也知名姓”,化用的其实是唐代张万福的故事,《唐书·张万福传》载:“德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召见谓日:‘朕以为江淮草木亦知卿威名。”’作者在这里将镇守边疆的将军和主镇一州的刺史相提并论,十分巧妙得体,渲染出了万户威名赫赫、声震南北的气势。
第二首小令着重刻画将军的心理,生动传神。《虎韬》《豹韬》,与《文韬》《武韬》《龙韬》《犬韬》合称为“六韬”,据传都是姜太公所作,后世用以泛指兵书。“一览胸中了”一句,称赞万户的饱读兵书、胸中富有韬略。
但接下来,作者没有继续一味称颂赞美,而是开始刻画将军的苦闷心理。他先写将军现在的尴尬处境,虽然通晓兵书、善于作战,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现在却只能“时时拂拭旧弓刀”,再也无缘上场作战。至于原因,则以一句“却恨封侯早”带过,十分巧妙。封侯拜相,出入朝堂,原本是许多人一生追求而不得的目标,但这位万户却因为其实现太早而心生抱怨。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将军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的精神境界。
“夜月铙歌,春风牙纛,看团花锦战袍”,这一句具体描写将军封侯后的怅惘情状,戎马半生、曾经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将军如今失却了意气,只能于春风之中,夜月之下,细细地端详自己的“团花锦战袍”,沉浸在对往日边疆生活的追忆中。此情此景,连置身在外的读者都有一种怅惘、失落之感,将军本人心情的沉重,更是不必明言了。
“鬓毛,木雕,谁便道冯唐老”,这一句运用的是西汉冯唐的典故,冯唐是西汉文帝时的名臣,曾经为云中守魏尚辩护,使其官复原职,后来由中郎署长攫升为车骑都尉。但汉景帝时期,这位知人善任、敢于犯颜进谏的重臣却被罢免,一直闲居家中。等到武帝即位,想重新启用这位旧臣时,冯唐已经九十多岁,不能再上朝效力了。自此,“冯唐易老”便成了功名不就、试图蹉跎的代名词。此处,“谁便道”三字是作者对万户的勉励之语,诚挚动人,想来老将军听到后也必定被冯唐自勉的精神鼓舞吧!
这两首小令,一则称扬将军往日功业,一则刻画将军此刻心理,虽是常语,却用得贴切自然,颇能翻出新意,丝毫不见做作俗滥。
译文及注释
译文
军营纪律严明,月光明亮,军帐中依次传过了将军的命令。高楼上响起更鼓和号角,半夜还在戒严。在将军的守护下,边塞上一片宁静。将军文武双全,扔开酒壶就唱歌,真有古人的风采。战争,经历惯了,就连花草树木都知道了将军的名字。
《虎韬》,《豹韬》,全都已经胸有成竹了。时时刻刻都在擦拭着旧的弓箭和大刀,只恨自己封侯的时间过早。夜月之下的军歌嘹亮,春风吹动着大旗,将军只能静静的看着那带有彩色花纹的战袍。两鬓的头发,所经历的,只有冯唐才可以这样。
注释
朝天子:曲牌名。亦名(谒金门)。属南曲南吕宫,北曲中吕宫。出自昆曲《浣纱记·打围》,京剧中为大唢呐混牌子,常用于打围,出征,行军等场面,如《盗御马》梁九公围猎时所用。全曲落羽音。
柳营:细柳营之省。后因以“细柳营”为军纪严明、战斗力强的代称。
严重更:警戒夜行的更鼓。
边声静:边塞上的各种声音,如风声、马鸣声、笳鼓声之类都静悄悄的,表示边境很宁静,没有战事。
横槊吟情:形容文武双全的大将风度。
投壶歌兴:投壶是我国古代宴会时的一种娱乐。
典型:模范,样板。
草木:花草树木。
虎韬、豹韬:古代的兵书,相传是周代的吕尚(姜太公)所作,全书六卷,分为文韬、武韬、龙韬、虎韬、豹韬、犬韬。
铙歌:乐府鼓吹曲的一部。用于鼓励士气及宴享功臣。
牙纛:将军的大旗。也作“牙旗”。
木雕:疑为“未凋”,形近而讹。雕,同“凋”,言其两鬓未白。
冯唐:文帝时,为中郎署长,时年已老。曾在文帝面前为云中守魏尚辩解,指出“赏轻罚重”之失,文帝乃复以魏尚为云中守,并任用他为车骑都尉。景帝时,以唐为楚泪。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时唐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事见《史记·冯唐传》。苏轼《江城子》:“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元武宗至大四年(公元1311年),当时邸万户驻军杭州,作者受邀参加宴席,在军帐宴席上,为了称赞表达对邸万户的称赞而作。
第一首小令中,作者先以“柳营,月明,听传过将军令”交代了自己写作的时间、地点以及主人的身份。“柳营”也即汉代周亚夫屯军所在的细柳营,汉文帝曾经因为没有军令而被挡在营门之外,赞叹日“真将军矣”,因此“柳营”后来就成了军纪严明的军营的代称。刘时中用在此处,显然是要称赞这位设宴的万户在治军上的成绩。
“高楼”“卧护”两句,进一步围绕将军治军的严明展开。夜半时分,明月高悬,鼓角随时准备奏响,打更之声间作,这一派威严肃穆的景象透露出万户所辖军队的不凡气度。“卧护”一句,写将军终日勤于军事,抱病守边,使得边疆战事不起,百姓得以平安度日。这一句本是要表达对将军功绩的推崇和赞美,若把握不当,容易给人以谀美之嫌疑,但作者巧妙地引人了“高楼”“鼓角”等意象,将称誉之情融合到景色的渲染中,从而自然地带出了作品的主题,可谓不落俗套。
“横槊呤情,投壶歌兴”句,乃是以“前人旧典型”来进一步衬托将军的才华功业。“横槊”化用的是三国曹操典故,苏轼在《前赤壁赋》中曾称赞其“横契赋诗,固一世之雄”;“投壶“的典故则出自宋代名将岳飞,据《宋史·岳飞传》记载,岳飞“雅歌投壶,恂恂如书生”。曹、岳二人,都是历史上文武双全的政治家和将领,作者以万户和此二人并列,对将军的文韬武略可谓推崇至极。
“战争,惯经”,以一个“惯”字点出将军身经百战的经历,是对将军往昔经历的回忆。而“草木也知名姓”,化用的其实是唐代张万福的故事,《唐书·张万福传》载:“德宗以万福为濠州刺史,召见谓日:‘朕以为江淮草木亦知卿威名。”’作者在这里将镇守边疆的将军和主镇一州的刺史相提并论,十分巧妙得体,渲染出了万户威名赫赫、声震南北的气势。
第二首小令着重刻画将军的心理,生动传神。《虎韬》《豹韬》,与《文韬》《武韬》《龙韬》《犬韬》合称为“六韬”,据传都是姜太公所作,后世用以泛指兵书。“一览胸中了”一句,称赞万户的饱读兵书、胸中富有韬略。
但接下来,作者没有继续一味称颂赞美,而是开始刻画将军的苦闷心理。他先写将军现在的尴尬处境,虽然通晓兵书、善于作战,曾经立下赫赫战功,现在却只能“时时拂拭旧弓刀”,再也无缘上场作战。至于原因,则以一句“却恨封侯早”带过,十分巧妙。封侯拜相,出入朝堂,原本是许多人一生追求而不得的目标,但这位万户却因为其实现太早而心生抱怨。由此,也可以看出这位将军为国为民、不计个人得失的精神境界。
“夜月铙歌,春风牙纛,看团花锦战袍”,这一句具体描写将军封侯后的怅惘情状,戎马半生、曾经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将军如今失却了意气,只能于春风之中,夜月之下,细细地端详自己的“团花锦战袍”,沉浸在对往日边疆生活的追忆中。此情此景,连置身在外的读者都有一种怅惘、失落之感,将军本人心情的沉重,更是不必明言了。
“鬓毛,木雕,谁便道冯唐老”,这一句运用的是西汉冯唐的典故,冯唐是西汉文帝时的名臣,曾经为云中守魏尚辩护,使其官复原职,后来由中郎署长攫升为车骑都尉。但汉景帝时期,这位知人善任、敢于犯颜进谏的重臣却被罢免,一直闲居家中。等到武帝即位,想重新启用这位旧臣时,冯唐已经九十多岁,不能再上朝效力了。自此,“冯唐易老”便成了功名不就、试图蹉跎的代名词。此处,“谁便道”三字是作者对万户的勉励之语,诚挚动人,想来老将军听到后也必定被冯唐自勉的精神鼓舞吧!
这两首小令,一则称扬将军往日功业,一则刻画将军此刻心理,虽是常语,却用得贴切自然,颇能翻出新意,丝毫不见做作俗滥。
此诗“巴东”这一地理概念的具体所指,历来有所争议。一些旧注认为诗题上的“巴东”即是唐代归州的巴东(今湖北巴东),如比较权威的清代学者王琦所注的《李太白全集》在此诗题下解释说:“巴东,即归州也,唐时隶山南东道。”(《李太白全集》中册1021页,中华书局出版)若仅凭字面意义,此说无错。但按照诗意,则不可通。诗题曰“自巴东舟行经瞿唐峡登巫山”云云,可知诗人的行进路线是从巴东出发,然后穿过瞿唐峡,接着才登上巫山的。若此,巴东的位置一定在瞿唐峡之前,或者说,瞿唐峡一定在巴东和巫山的中间。然而,归州的巴东却在巫山的下游,若自这里登巫山,则必须溯江而上,但无论如何又无法经过瞿唐峡。如果顺流,那就要先过瞿唐峡,登巫山之后要再行走相当一段水路方可到归州的“巴东”,与诗题大相牴牾。于此可知,“归州巴东”的说法是错误的。其实此诗中的“巴东”是指夔州(今重庆奉节)。《新唐书》地理志卷四十载:“夔州,云安郡下都督府,本信州巴东郡。武德二年(619)更州名,天宝元年(642)更郡名。”据此可知夔州原来是信州的巴东郡,至“天宝元年”始“更郡名”。李白此行当在开元十三年(725),此时的夔州尚未改名,仍叫巴东郡,所以诗人才有此称。又据《方舆胜览》:“瞿塘峡在夔州东一里”。若把与此有关的地名按长江流向自上而下的地理位置排列一下的话,其顺序则是夔州、瞿唐峡、巫山、巴东,况且前三处所距不远,完全可能是在一天中所经过的三个地方。诗人自夔州(时称巴东郡)出发,很快即经过瞿唐峡而到达巫山(参见《中国历史地图册》第五册47-48页,中华地图学社出版)。这样解则全诗疑窦顿开,语意甚明。
诗的开头概述自己登巫山前的情景。“江行几千里,海月十五圆”两句是说自己从家乡出发以来,沿江已走了几千里水路。这天正逢望日,明月皎洁,圆如银盘。诗人接着说,刚刚经过瞿唐峡之后便徒步登上巫山的最高峰。在山巅之上,诗人极目千里,饱览巫山的雄姿。“巫山高不穷,巴国尽所历”紧承前句,写巫山的高危与广阔。“不穷”是无穷无尽之意,这显然是夸张的说法,但又可说是诗人所目见。因为诗人视野之内皆是耸山峻岭,都是巫山之境,故谓之“无穷”,所以下句说整个巴国境内都被巫山占据了。当然此句只是形容巫山面积之大,与杜甫名句“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句意相同,不必拘泥考证巴国的辖境。“日边攀垂萝,霞外依穹石。飞步凌绝顶,极目无纤烟”四句写登山时的主观感受。山路高危陡峭,诗人要凭借垂下的藤条萝蔓才可向上攀援,有时只好倚偎在突出的大石头上喘息一会儿。诗人登得太高了,他觉得好像在日边霞外一般,云气在脚下缭绕,太阳在身边高悬。诗人心情愉悦,急不可待地快步登上绝顶,向远处眺望。啊!太美了。天清日朗,万里澄鲜,一点遮挡视线的东西也没有。他心旷神怡,浮想联翩,以下六句便写其在顶峰上的感受。
“却顾”两句是说,山顶真是高极了,回头向下一看,只见万里深渊神秘莫测,令人面容失色,心惊肉跳;抬头向上一望,头上即是青天。登临高绝之处,惊愕中又有几分自豪感,这是所有登山人都会产生的普遍心理。于是诗人展开了想象的翅膀,竟觉得青天仿佛可以用手就能摸到一样,但夜间所常见的银河此时却不知哪里去了。远望云彩的升起之处,便可知道苍梧山所在的地方;观看那奔腾的大江的流逝,便可辨别大海所在的方向。“苍梧”语出《归藏·启筮》:“有白云出自苍梧,入于大梁”。“瀛海”一词出白于《史记》。其实这两句诗是诗人由眼前所见的云气和江水发想而来,江流的方向当然应该是大海,无须详考。“周游孤光晚,历览幽意多”两句是过渡句,承上启下,下文便转写归途中的景色。
“积雪照空谷”以下八句大意是说,高山背阴处的积雪映照着空荡荡的深谷,风吹树木发出呜呜的悲凄之声。踏上归途时天色已晚,只剩夕阳的余晖了,但诗人游意未艾,兴致颇高。江上寒冷,故早早就听到了猿的啼叫之声,天色朦朦胧胧,远处的松林已隐隐约约,一轮明月从那里缓缓升起,宛如松林吐出的一般。月光皎洁明媚,猿声清幽凄厉。此情此景给人一种空寂静穆的感觉。这既是眼前的实景,又有诗人不忍离去的主观情感寓于其间,因此有一种惆怅惋惜的情味。最后两句说虽然自己还有游兴。但不愿再听到猿的啼叫声,这才怀着恋恋不舍的心情辞别了巫山,拄着登山杖回到了船上。
全诗记叙登巫山的经过,写得相当完整。从开始上山写起,继写登山时的感受与登上顶峰时所见到的景色,最后写下山及回船的过程,一气呵成,完全按时间顺序和所经历的过程来写,脉络清晰,层次分明。诗中借助夸张手法和大胆的想象渲染巫山之高峻宏伟,“日边”、“霞外”等诗句给人以飘飘欲仙之感“青天若可扪,银汉去安在?”两句更是异想天开的惊人之语,令人耳目一新,充分体现出诗人的浪漫气质。此诗是太白初离家乡时所作,他第一次接触到如此雄伟壮阔的山川景色,又因未接世事,所以诗中洋溢着欣喜之情,虽然在后半部分略含凄寂之味,但那恰恰充分地表现了游兴未尽的遗憾与惋惜,并没有什么感伤的情味。全诗的基调是明朗乐观,积极向上的,与其后来的一些山水诗的扑朔迷离,晦暗感伤是大不相同的。
“潇湘门外水平铺,月寒征棹孤。”首二句写离别的环境。送别的时间是在寒夜,而即将启程的船只有孤零零的一个,越发使送别的场面增添了冷落的气氛。这两句不仅为全词营造了冷清凄惨的氛围,而且显示出一种离别的紧迫感,为下文写离别情事张本。
“红妆饮罢少踟蹰,有人偷向隅。”后两句笔触转向离别之人,“红妆”和“有人”实际上是一人,就是义妓。“有人偷向隅”取自于“有一人独索然向隅”之意。“踟蹰”二字,反映了她心中的依恋与不舍;偷偷向隅,又显示出她的矜持与体贴。
“挥玉箸,洒真珠,梨花春雨馀。”过片承接上片最后一句,具体形容这位女子哭泣的情态。连用三个形象比喻义妓的眼泪:如玉箸,如珍珠,如春雨,连连不断,展现了一位形象优雅、感情真挚的美丽女性形象,使读者深深体会到,词人与这样深爱他的人离别,是何等伤心与遗憾。
“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面对义妓挥泪如雨,词人心中的痛无法抑制。结句“那堪肠已无”,是秦观泣血之语,包含着词人无数的新愁旧恨,是长时期压抑的情绪的爆发,也是他辛酸经历的总结,一颗受尽世事折磨的麻木痛苦的心跃然纸上。
《凉州词》是乐府诗的名称,本为凉州一带的歌曲,唐代诗人多用此调作诗,描写西北边塞的风光和战事。安史之乱以后,吐蕃族趁虚大兴甲兵,东下牧马,占据了唐西北凉州(今甘肃永昌以东、天祝以西一带)等几十个州镇,从八世纪后期到九世纪中叶长达半个多世纪。诗人目睹这一现实,感慨万千,写了《凉州词三首》,从边城的荒凉、边塞的侵扰、边将的腐败三个方面,再现了边城惨淡的情景,表达了诗人对边事的深切忧患。
其一:
第一首诗描写边城的荒凉萧瑟。前两句写俯仰所见的景象。“边城暮雨雁飞低”,仰望边城上空,阴雨笼罩,一群大雁低低飞过。诗人为何不写边城晴朗的天空,却选择阴沉昏暗的雨景,因为此时诗人无心观赏边塞的风光,只是借景托情,以哀景暗示边城人民在胡兵侵扰下不得安宁的生活。为增强哀景的气氛,作者又将这暮雨雁飞的景置于特定的时节里。边城的阴沉悲凉,若是霜秋寒冬,那是自然物候;而这时既不是霜秋,也不是寒冬,却是万物争荣的春天。“芦笋初生渐欲齐”,俯视边城原野,芦苇吐芽,如笋破土,竞相生长。这句已点明寒气消尽,在风和日暖的仲春时节,边城仍然暮雨连绵,凄凉冷清,很容易启人联想那年年岁岁的四季悲凉了。这两句写景极富特色。俯仰所见,在广阔的空间位置中展现了边城的阴沉;暮雨、芦笋,上下映照,鲜明地衬托出美好时节里的悲凉景色,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后两句叙事。在这哀景之下,边城的悲事一定很多,而绝句又不可能作多层面的铺叙,诗人便抓住发生在“丝绸之路”上最典型的事件:“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安西。”这句中的“碛(qì)”,是沙漠;“安西”,唐西北重镇,此时已被吐蕃占据。眺望边城原野,罕见人迹,只听见一串串的驼铃声消失在遥远的沙漠中,这“遥过”的铃声勾起了作者的遥思:往日繁荣的“丝绸之路”,在这温暖的春天里,运载丝绸的商队应当是络绎不绝,路过西安,通向西域;然而如今安西被占,丝绸之路受阻,无数的白练丝绸不再运往西域交易,“应驮”非正驮,用来意味深长。诗人多么盼望收复边镇,恢复往日的繁荣啊!“应驮”这点晴之笔,正有力地表达了诗人这种强烈的愿望,从而点明了此诗的主题。
这首绝句,写景叙事,远近交错,虚实相生,给读者的联想是丰富的。一、二两句实写目见的近景,以荒凉萧瑟的气氛有力地暗示出边城的搔乱不安、紧张恐怖,这是寓虚于实;三、四两句虚写耳闻的远景,从铃声的“遥过”,写到应驮安西的“遥思”,以虚出实,在丝绸之路上,掠夺代替了贸易,萧条取代了繁荣,这虽是出于诗人的遥想,但已深深地渗透到读者想象的艺术空间。
其三:
白居易在《西凉伎》中写道:“凉州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缘边空屯十万卒,饱食温衣闲过日。遗民肠断在凉州,将卒相看无意收。”元稹的《西凉伎》也说:“一朝燕贼乱中国,河湟忽尽空遗丘。连城边将但高会,每说此曲能不羞?”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凉州沦陷未收的原因,是守边将领的腐败无能。张籍的第三首诗正是表达这个思想主题,而诗的风格迥然有别。“凤林关里水东流,白草黄榆六十秋。”这两句写景,点明边城被吐蕃占领的时间之久,以及景象的荒凉萧瑟。“凤林关”,在今甘肃临夏市西北。安史之乱前,唐朝同吐蕃的交界处在凤林关以西,随着边城四镇的失守,凤林关亦已沦陷。在吐蕃异族野蛮掠夺、横暴奴役下,凤林关内,土地荒芜,无人耕种,岁岁年年只见寒水东流,白草丛生,黄榆遍地,一片萧条。这里,诗人既用“白草黄榆”从空间广度来写凤林关的荒凉,又用具体数字“六十秋”从时间深度来突出凤林关灾难的深重。“六十秋”这不是夸张而是写实,从公元762年(唐代宗初年)四镇失陷,到诗人公元824年写这首诗时,已是六十年还未收复。国土失陷如此之久,边民灾难如此之深,为什么没有收复?原因在哪里?由此诗人发出了深沉的感慨、愤激的谴责。
“边将皆承主恩泽,无人解道取凉州。”前句写边将责任的重大。“皆承主恩泽”,说明了边将肩负着朝廷的重命、享受着国家的厚禄、担负着人民的重望,守卫边境、收复失地是他们的天职。然而六十年来失地仍在吐蕃的铁蹄下,这不是国政内虚、边力不足。后一句直指原因:守边的将领无人提起收复凉州。边将享受着国家优厚的待遇,却不去尽职守边、收复失地,可见其饱食终日、腐败无能。这两句一扬一抑,对比鲜明,有力地谴责了边将忘恩负义,长期失职,实在令人可憎可恨,可悲可叹。
此诗的主旨落在最后一句,诗人不是从正面围绕主题来叙述,而是从侧面落笔,这是此诗的一个显著特色。一、二两句从空间和时间描写边城深重的灾难,看来似乎是控诉吐蕃的侵占罪恶,而联系最后一句“无人解道取凉州”来看,诗人的用意是在用现实来谴责边将,正是他们的失职而带来的长期失陷,边将已成了历史的罪人。第三句以鲜明的对照,严正谴责边将无才无德,面对失去的山河熟视无睹。这一景一情,从侧面有力地突现了卒句主旨的表达,义正辞严,酣畅淋漓。
客中思家,早自《诗·魏风·陟岵》始,千百年来,一直就是诗歌中的传统题材。此类作品大都写于游子离家途中或在他乡住定之后,也就是说,写在游子与家人之间的空间距离正在不断拉长或已经拉长到了一定限度的时候。而本篇的作者却别出心裁,他选择了归程业已过半、与家人之间的空间距离正在不断缩短之中、羁旅生活行将告一段落这样一个时间点,来抒发自己的思家怀人之情。这种构思十分高明,其一,它不落前人窠臼,以生化熟,推陈出新,容易攫住读者;其二,当此渐行渐近之际,离愁别恨尚且浓重如许,那他更行更远、所行既远之前日、昨日的客中相思之苦极、痛极,岂不都在言外了吗?
“记归程过半”,起句便掐指计算回家的路走了多少,还剩多少,与南朝民间小乐府《懊侬歌》“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里,已行一千三,所有(还有)二千在”同一机抒,归心似箭,不言面喻。“家住天南,吴烟越岫飘渺。”交待自己是从北方回南方。吴、越,指江、浙,春秋时大致分属吴、越两国,故称。作者为浙江海宁人,家正在越地。归期过半,一喜;但举目遥望南天,吴山越水,云遮雾障,若有若无,虚幻缥缈,又意识到“路曼曼其修远兮”,不禁转喜为忧。一波一折,笔有顿挫。“转眼秋冬,几回新月,偏岫离人燎皎。”点出此番离家,不路一年(与篇末“春雨”字对勘,可知他出门之时为春天。去来节令,分置两端,有常山之蛇救首救尾的妙处),又告诉读者,这时正是冬天某个月的月初。一眨眼功夫便过了两个季节,当喜;但去家时间虽不甚长,却也备尝了离思的苦涩,于是心又一酸。三句仍为一起一伏,跌宕有致。“新月”是缺月,游子客中见此一钩缺月,自然会返现到人间的不团圆;何况这缺月光源还挺充足(燎皎,形容明亮),清辉洒满大地,叫人没法躲开;何况不只今夕此时是这样,且昨日,前夜、上个月、上上个月……已不知多少次“照得离人愁绝”(南唐冯延巳《三台令》)了。两句中层次甚厚,颇耐咀嚼。然而还不可忽过那个“偏”字。不直说自己见月生愁,却赋“新月”以主观意志,怪它存心刺激人,岂非无理取闹?实则文学艺术家只讲“情”不讲“理”,执着于“理”往往乏“趣”、乏“味”,无“理”而有“情”,方绝、方妙!苏轼《水调歌头·丙辰中秋》:“不应有恨,何事偏岫别时圆?”是罪满月,本篇云云,是罪缺月。
以上三句,一笔绾住今昔,泛说较长一个时间段内的离愁。下文则留墨特定当下客馆中的孤苦况味:“急管宵残,疏钟梦断,客衣寒悄。”夜深了,附近不知何人歌筵上的急管繁弦已经消散,报时的钟声虽然稀疏,但在静夜中却显得特别警动,以致惊醒了词人的梦魂。当此万籁俱寂之际,他格外地感到了寒冷和孤独。于是,词人想念起他的妻子来:“忆临岐,泪染湘罗,怕助风霜易老。”他所最最不能忘怀的一幕,是当日分襟(“临岐”,到了岔路口。诗词中往往只作临别义用,不必呆看)的那一刻,簌簌珠泪,沾湿了她的罗衣。(由自己之“客衣”,引出伊人之“湘罗”,文心甚细,针脚遂密)。此情此景,一想一断肠呵。旅途风霜,本就使人憔悴,再加上相思之痛的折磨,恐怕人更老得快了。“助”字下得妙,读者试闭目冥搜,看能找出第二个字替去它否?“风霜”侵蚀人的肉体,“相思”啮咬人的精神,一自外攻,一从内“助”,不“老”何待!此一韵,上七字宕一笔忆“人”,下六字拖转来叙“我”,一推一挽,又是一度宛转。至此,上片四韵已有三番一韵之中前后排奡了,文情云谲波诡,不受控捉。
尽管相思无益,只“助风霜”摧人易老,可是,“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奈何,回避不得,索性放笔直书。于是一换头便粘紧上结“忆临岐”云云,饱蘸浓墨,信手挥洒,将昔日的长亭弹泪之别写全写尽。“是尔翠黛慵描,正恹恹憔悴,身予低道。”上结已点出伊人“泪染湘罗”,此处更作一番渲染,使她别情依依的愁苦形象愈发明晰、丰满。所谓“翠黛慵描”(翠眉懒画)者,即元人王实甫笔下之“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得娇娇滴滴的媚”是也。所谓“恹恹憔悴”者,亦即前人笔下之“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是也。以上盖借容颜、情态传神。下文改从言语生色:“岫予低道:念此去谁怜,冷暖关山路杳?”你这一去,山高水远,没有奴在身边,谁来疼你,对你嘘寒问暖呢?(自己要多保重啊。)常语。常情。质朴无华。惟其为常语、常情,是天下千千万万个妻子在送别夫婿时都说出过的言语,才有着摇动人类心旌、勾摄人类魂魄的艺术魅力!才是天地间的至情、至语!“岫予(我)”二字,已顺便带出了自己,故下文水到渠成,转述我当时的情态:“才携手教,款语丁宁,眼底征云缭绕。”刚刚拉住伊人的手,让她亲切的叮咛嘱咐,眼前便见那象征着“游子意的”飘飘浮云塞满了去路——尚未踏上征途,客愁已然不堪禁受了。于是,最后一韵便嘶声喊出既是当时又是现在、既是自己又是伊人心中的一团愤懑:“恨不剪,春雨蘼芜,牵惹愁怀多少!”“蘼芜”,一种香草,别名江蓠。“江蓠”谐音“将离”。二句不过是说:我们恨透了离别,它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的愁苦啊!妙在并不直来直去,却采用了一种很别致的修辞手段来表达,你看他写得多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