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联“四年书剑滞燕京,更值新来百感并。”诗人说自己滞留燕京四年,虚耗了精力,空度了年华,尝遍了酸甜苦辣,时逢寒秋,更是百感交集,一桩桩往事涌上心头。“书剑”指代文士生涯。以书耀文,以剑显武,是古代儒生本色,是诗人的骄傲。“滞”是不通不畅之意,说明命运多艰,仕途蹇涩。此联上句突出诗人形象,下句“更”字使诗意推进一层,将感情强化,引出“百感”。秋来更增百感,源于“宋玉悲秋”。宋玉《九辩》开头就高唱“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此后,它就引发了许多诗人的生活感受和艺术联想,也成为诗歌创作的触媒。
颔联“台上何人延郭隗,市中无处访荆卿。”承接上文“百感并”,写其所感。诗人在秋色触目,忧愁苦闷,百感交集之时,头脑中浮现出两个古人,一个是郭隗,一个是荆轲,他们都有过不同寻常的际遇《战国策》、《史记》均有燕昭王礼聘郭隗的记载。《史记·燕世家》:“燕昭王于破燕之后即位,卑身厚币以招贤者……郭隗曰:“王必欲致士,先从隗始。况贤于隗者,岂远千里哉!'于是燕昭王为隗改筑宫而事之。”《文选》李善注还载有燕昭王于易水边建黄金台以招天下贤士的故事。两千年来,燕昭王成为礼贤下士的代表人物,郭隗成为文人学子羡慕向往的榜样。
荆轲亦曾受燕太子丹特殊礼遇,同时他还有几位肝胆相照的朋友。《史记·刺客列传》:“荆轲者,卫人也。而之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卿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今云“市中无处访荆卿”,即伤心知己无从寻觅,又隐指像荆轲那样的际遇今己难逢。怀念郭隗,寻访荆卿,表明诗人企盼受到当权者的尊重和厚待,渴望找到心心相印、志同道合的知己。但是英主难逢,古贤远逝,徒令寒士唏嘘感喟而已。两句用典,借古人酒杯,浇自己块垒,使其悲秋之情显得更为深沉厚重。
颈联“浮云万里伤心色,风送千秋变徵声。”放眼远望,万里浮云呈现一片灰黯颜色。顷耳细听,飒飒秋风里传来千年回响的变徵悲音。上联主要是怀古,此联转入了伤今。诗句展现出北国秋色的壮阔景象,但在诗人眼中,它却是一片“伤心”颜色,他听到的却是一种“变徵”哀声。变徵声:变徵为古音阶之一。古人把音乐分为宫、商、角、徵、羽五声,又有变宫、变徵二声。变徵音色凄凉,宜于悲歌。“变徵声”与上联“访荆卿”照应。诗人在秋风中仿佛听到了变徵之声,一方面寄托对荆轲的向往和怀念之情,一方面从听觉上渲染心境的悲凉。旅京无托,志士失意,不免感到万物同悲,此融情入景也。
尾联“我自欲歌歌不得,好寻驺卒话生平。”此尾联收束全篇。京都四年,怀才不遇,知己难寻,在萧飒秋风中,百感交集,憋闷郁结,欲以长歌排遣,却又意兴索然,心情颓丧,只好寻找身份低贱的仆夫隶役共话生平,一诉衷肠了。驺卒:官府服贱役的仆隶。南朝梁人谢几卿曾于闹市与驺卒对饮,为放纵不羁之士所激赏。作者此语既有失意于上层社会,欲到平民中寻觅知己的想法,又有放纵情怀,不计穷通得失的意味,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宽慰。前面两联“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此联徒然收回,强自压抑,另辟通途,便产生了沉郁顿挫、纵放自如、悠然意远的艺术效果
这是一首咏物诗。前两句写石点题。“虎踞龙蹲”既是写石,又是用典。以“龙蹲”代孔子,用“虎踞龙蹲”形容非常之人,才华之士,在唐人的作品中常可见到。如卢照邻《南阳公主集序》:“龙蹲东鲁,陈礼乐而救苍生;虎踞西秦,焚诗书以愚黔首。”李商隐在这里借以描绘石积于地,辨其姿态,如虎伏欲跃,如龙卧欲飞,以暗示有志于世的才士。而“纵复横”三字则陡转急下,尽写虎石翻仰、龙石横陈的一片散落凋零,紧扣题目中的“乱”字,点出才士失志受挫之意。联系到《易·乾卦》中的“云从龙,风从虎”,更令人有志士沦落之感。“星光渐减雨痕生”一句也为用典。古人以为,地上之石,本天上之星,故《黄石公》曰:“石者,星质也。”《左传》以“陨星”解释“陨石”,并且有“夜中,星陨如雨”的记载。此处以陨星紧扣题目中的“石”字,并以天落之星来暗示才士不凡,回应上句中的“虎踞龙蹲”。然而,星堕人间,光采渐渐泯灭;雨水浸渍,又留下了道道深痕。这是艰难世道、无情风雨刻下的印迹,这是历经沦贱艰虞的生活标识。这两句的含意有四层:一谓石乃陨星,本质不凡;二谓落地化石,星光泯灭,遭际不幸;三谓石形如龙似虎,雄姿依稀;四谓纵横散乱,风雨剥蚀,饱尝艰难;层层转进,于写石之中寄寓了诗人的坎坷不平之志。
诗的后两句因石而寄慨。阮步兵(阮籍)生当魏晋鼎革之际,社会现实的混乱动荡,政治斗争的血腥杀戮,使他非但才志不得施展,而又时有生命之忧,内心痛苦万状。《晋书》记载,阮籍不与世事,酣饮为常(实亦借酒避祸)。闻步兵厨营人善酿酒,有贮酒三百斛,乃求为步兵校尉又常醉意驾车,不由路径,至不可行处,便恸哭而返。李商隐此处就是用阮籍之事以抒发自己的穷途之悲。“不须并碍东西路,哭杀厨头阮步兵。”即是说,星落光灭,散乱纵横,又加以雨痕水渍,使人观此石便已有世事险恶、人生唯艰之痛,根本不用像阮籍一样驾车寻路、至行不通时方悲途穷。这样的表达方式,比直说自己有阮籍穷途之悲更沉痛,而且纤徐委婉,耐人寻味。纪昀评此诗,曾谓冠阮籍以“厨头”,语言“粗鄙”、“不佳”(见《李义山诗集辑评》)。其实,阮籍名为求官,实为求酒,至官之日,便与刘伶痛饮。酒乃厨头所酿,称他为“厨头”,是以讥讽的笔调写阮籍的无可奈何的悲哀,又是借阮籍为“厨头”抒发自己的才志不得其所的悲愤。这也是李商隐诗的语意曲折之处。
想要真正理解像李商隐这样喜用僻典、情思幽微的诗人的作品,就要注意分辨那透过客观物象以传达主观情怀的信号。《乱石》一诗,各注家说法不一:或以为是讥刺令狐绹,或以为是愤怨仕途不通,或以为是痛恨小人蔽贤;但莫不以诗中之石为阻碍路途的劣物。此意均由题目中的“乱”字生出。但是,“乱”本形容石落散乱之态,并非指石本身;以陨星指小人,也不符合古典诗歌的表达习惯;诗曰“光渐灭”、“雨痕生”义分明寄同情于陨石。而且,如果是乱石挡路,诗人就不必说“不须并碍东西路”了。可见诗中写石并不从“挡路”着眼。正因为那弃置散落、风雨侵蚀的星石的形象已凝聚了多重才士失志受挫的含意,所以引起屡试不第、沉沦漂泊的诗人的共鸣。“不须”二字,尤见悲愤。
这首诗咏石而有穷途之悲,悲石之命运与己之不幸相同,悲石只为悲人。
这首诗共四章,诗人以长者的身份,一方面感叹宗族的悠久历史,赞美宗族的传统美德,另一方面赞扬长沙公能继父业,并勉励其不断进德修业,希望日后常通音讯。
陶渊明与长沙公虽然同宗,但由于支系略远而形同路人,这不禁使颇重亲情的陶渊明有些失意,“眷然踌躇”。但临别之言,作者并无抱怨而是以长者口吻,述先祖之洪烈,赞宗族之美德,而长沙公又能“允构斯堂”,“实宗之光”,颂扬其继承祖业的才识与功绩。这是一种长者的期盼与肯定。“笑言未久,逝焉西东”道出即将离别的不舍,二人言谈相投,惜别之情自然而生,“逝焉西东”乃见聚散匆匆,失意与怅然交渗其中。临别寄殷勤之意这是必然,更何况二人又是同宗之亲。此地一别有“三湘”“九江”阻隔,路途遥远,希望能书信相通,聊慰相思之情。“进篑虽微,终焉为山”是作者对长沙公的劝勉,虽为临别之言,但能见出作者勉励长沙公继续进德修业再荣宗族的真诚。
全诗以长者口吻娓娓道来,既道出自己与长沙公的宗族亲情,又体现出长者对晚辈的殷切关爱,语气和蔼,态度恳切,体现出诗人重视立身处世的积极人生态度和对亲情关系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