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题画词,词题叫《题君善祝发图》。君善,生平不详。明长乐人敖继公字君善,官至信州教授;是否其人,不详。祝发,断发; 即削发受戒为僧人。此等题目很少有人在诗词中道及,沈氏却于此落墨,才识诚不同寻常。词的上片入手擒题,“闷怀难表。西风弄,愁人踪迹颠倒。”发语即从一“闷”字写起。削发之人,大都因人事磨难,际遇坎坷,对现世人生灰心失望,看破红尘,遂起遁入空门之念。所以说满怀愁怨苦闷,难以表达。加之秋风惹弄,搅得人心神错乱。“笑拼华发付凄凉,露泣芙蓉老。”揽镜自照,但见白雪满头,华发萧骚;凄然一笑中,饱含了无限辛酸之情。接着以秋江上衰老芙蓉捧露如泪的描写,来烘托画面上主人公的冷落心境。“梦破柳烟蝴蝶晓”句,用庄周梦为蝴蝶的典故。《庄子·逍遥游》:“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这里借以表达一种人生如梦、虚幻非真之意。“沈吟掷镜寒云扫”,“沈吟”二字颇有份量,表明祝发并非易事,是有过痛苦的思想斗争的; 而 “掷镜”则表明经过斗争,最终毅然割断尘缘的决绝态度。“寒云”,比喻衰白的头发。“寒云扫”指抛却一切尘念,将华发削净,就像风扫残云一般。于是万事皆休,一无所有,一无所求,一无所得。“但倩取幽窗月影,夜半留照”,幽窗残月,独伴愁人; 万籁俱寂,万念皆灭。
下片首三句系接“世事总休休”而来,向画里祝发者指出狂与醉都是憔悴的原因,因为心动处无非易致狂态,而愁来时每易借酒浇愁。接下来去谈求静与消愁之妙谛。“绕崖黄叶正纷纷,好共哀猿啸。”黄叶纷纷,哀猿长啸; 景象萧瑟,气氛悲凉。接下来又深入一层,写 “落蕊楚江君莫恼,芳洲处处悲秋草。”这两句既是景语,又是情语。是词人劝慰画中祝发人不要为花落楚江而懊恼,君不见,秋风里,芳洲处处悲秋草。这组意象具有明显的暗示性,暗示着人生无处不苦辛,人生无时无烦恼;而遁入空门,反倒怡然自得、悠然自适、恬淡清闲。“自有闲云飞伴,松月山空,桂丛烟渺。”结句显得飘逸空灵,柔和美好。闲云自在,松月清幽,空山寂寂,桂香袅袅。置身其中,自然令人忘怀尘世得失,不知今夕何夕了。
这首词意境清冷,色彩幽暗。据词人之弟沈自徵于词人去世后所作《鹂吹集序》云: “(姐)赋性多愁,洞明禅理,不能自解免。虽一生境遇,坎壈为多, 亦良由禀情特甚, 山花开落,陇月盈亏,光阴往来,荣瘁互代;而台前镜里,偏多踯躅之怀,绿水芳丛,恒如摇落之感;……触绪兴思,动成悲惋; 香笺盈泪,彩笔余辛。”可见女词人平生多愁善感,故其作亦如“怨鹤空山,离鸿朝引”(同上) 。这首词的基调也是如此。因词人“洞明禅理”,受佛老思想影响,所以对祝发弃世之事,并无微词;相反,流露出一种神往之情。其艺术上的特色: 一是将画里和画外的描写有机结合起来。题画词既以画面为主,从画面生发开来; 又能不为画面所囿,写出了词人和画里人的感情共鸣。二是情景交融。词中所描写的西风、幽窗、黄叶、落蕊等一组凋残、萧瑟之景,与画里画外人所抒发的闷、愁、悲、哀之情,和谐一致,有水乳交融之妙。三是结构井然,文思如剥蕉见心,运笔如盘中走珠,极回环跌宕之致。
这一首诗乃是女子的应答。
“可怜谁家郎?缘流乘素舸。”可爱哟,谁家的小伙子?在江中驾驶着那白帆船。这两句与上首对应的两句只是变换了三个字,其余都是相同的。民间对歌多是如此,对歌的人往往接过挑歌的人的歌词稍作变换就脱口而出,显得机敏而风趣。这里以“郎”称呼对方,已露爱悦。在古代女子看来,男子肤色白、饰物白就是美,在诗中常见有称美“白面郎”、“白帽郎”、“白马儿”的语句。这里的“素舸”也是带有很浓的感情色彩的。她看到可爱的少年乘坐素舸,又听到他以热烈的情歌相赠,可以相见心中必是欣喜非常的。
“但问情若为,月就云中堕。”这是说:要问我的心情怎么样,你看那月亮已向云中落下了。这是一句隐语。上首男子以月比女子,这里女子应当也是以月比自已,向云中落下,意谓并非遥远不可得,已是来到你面前了。还有一种理解,认为月堕天黑,正好幽会。这也可以说得过去。不管如何理解,这都是情许的表示。听话听音,素舸郎听到女子这深情的歌唱,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陇西行》是乐府《相和歌·瑟调曲》旧题,内容写边塞战争。陇西,即今甘肃宁夏陇山以西的地方。这首《陇西行》诗反映了唐代长期的边塞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虚实相对,宛若电影中的蒙太奇,用意工妙。诗情凄楚,吟来潸然泪下。诗人共写了《陇西行四首》,此处赏析第二首。
首二句以精炼概括的语言,叙述了一个慷慨悲壮的激战场面。唐军誓死杀敌,奋不顾身,但结果五千将士全部丧身“胡尘”。“誓扫”、“不顾”,表现了唐军将士忠勇敢战的气概和献身精神。汉代羽林军穿锦衣貂裘,这里借指精锐部队。部队如此精良,战死者达五千之众,足见战斗之激烈和伤亡之惨重。
接着,笔锋一转,逼出正意:“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这里没有直写战争带来的悲惨景象,也没有渲染家人的悲伤情绪,而是匠心独运,把“河边骨”和“春闺梦”联系起来,写闺中妻子不知征人战死,仍然在梦中想见已成白骨的丈夫,使全诗产生震撼心灵的悲剧力量。知道亲人死去,固然会引起悲伤,但确知亲人的下落,毕竟是一种告慰。而这里,长年音讯杳然,征人早已变成无定河边的枯骨,妻子却还在梦境之中盼他早日归来团聚。灾难和不幸降临到身上,不但毫不觉察,反而满怀着热切美好的希望,这才是真正的悲剧。
明代杨慎《升庵诗话》认为,此诗化用了汉代贾捐之《议罢珠崖疏》“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鄣,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妻饮泣巷哭,遥设虚祭,想魂乎万里之外”的文意,称它“一变而妙,真夺胎换骨矣”。贾文着力渲染孤儿寡母遥祭追魂,痛哭于道的悲哀气氛,写得沉痛而富有情致。文中写家人“设祭”、“想魂”,已知征人战死。而陈陶诗中的少妇则深信丈夫还活着,丝毫不疑其已经死去,几番梦中相逢。诗意更深挚,情景更凄惨,因而也更能使人一洒同情之泪。
这诗的跌宕处全在三、四两句。“可怜”句紧承前句,为题中之义;“犹是”句荡开一笔,另辟新境。“无定河边骨”和“春闺梦里人”,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梦境;一边是悲哀凄凉的枯骨,一边是年轻英俊的战士,虚实相对,荣枯迥异,造成强烈的艺术效果。一个“可怜”,一个“犹是”,包含着多么深沉的感慨,凝聚了诗人对战死者及其家人的无限同情。
明王世贞《艺苑卮言》赞赏此诗后二句“用意工妙”,但指责前二句“筋骨毕露”,后二句为其所累。其实,首句写唐军将士奋不顾身“誓扫匈奴”,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次句写五千精良之兵,一旦之间丧身于“胡尘”,确实令人痛惜。征人战死得悲壮,少妇的命运就更值得同情。所以这些描写正是为后二句表现少妇思念征人张本。可以说,若无前二句明白畅达的叙述描写作铺垫,想亦难见后二句“用意”之“工妙”。
列子这篇寓言在结构上很有特色,采取了寓言套寓言的复合寓言的方法。羊寓言故事本身从这个寓言引出另两个寓言,一个是心都子讲的三兄弟同学儒术领会却完全不同的寓言,另一个是心都子讲的众多人学泅水近半数人溺死的寓言,最后是心都子的评论。一些寓言选本,对这篇寓言往往只选它的前半部分即歧路亡羊寓言故事本身,而不选从这个故事引出的后两个寓言故事,更不选最后的心都子的评论。但这种节选的做法,并不是很妥当的。因为只从歧路亡羊故事本身,是不能直接领会到,至少是很难领会到这篇寓言的深刻寓意的。
让我们先来分析歧路亡羊故事本身。在这个故事中,杨子的邻居的羊逃跑了,已经有家属亲友等人去追寻,还觉得人不够,又来请求杨子的童仆帮助去追,结果还是没有追到。为什么呢?因为岔路太多,岔路中间又有岔路,不知道该从哪条岔路去追,所以这么多人去追,还是追不到。杨子对这事感触很深,很长时间不言不笑,他的学生问他为什么这样,杨子竟然没回答。
从整篇寓言看,当时杨子没有回答学生们的疑问,是因为杨子对歧路亡羊一事,感触很深,一时难以对学生们解释清楚,需要采取譬喻的形式,特别是寓言这种高级譬喻的形式,才能使学生们明确无误地领会到其中所蕴含的深刻的寓意,这也就是杨子对歧路亡羊一事所引起的深刻的感受。
这篇寓言最后部分的心都子的一段话“大道以多歧亡羊,学者以多方丧生。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唯归同返一,为亡得丧。”表达了这篇寓言的深刻寓意。“大道以多歧亡羊”一句是对“歧路亡羊”故事本事的概括;“学者以多方丧生”既是对众多人学泅水近半数人溺死故事的概括,又是对三兄弟学儒术领会完全不同故事的概括(这里“丧生”的“生”字,不能够机械地只理解为“生命”,而还要理解为“性”字,当“本性”讲,“丧”生也应当作“丧失本性”。理解前一个故事和后两个故事之间,有非常密切的联系,这就是,前一个“大道以多歧亡羊”故事是用以比喻“学者以多方丧生”的,意思是:求学的人经常改变学习内容、学习方法,就会丧失本性,迷失方向,甚至丧失生命,只有抓住根本的东西、统一的本质的东西不放,才不会误入歧途。寓言中心都子的话“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曾被西晋人卢谌用为典故,写在他的《给司空刘琨书》中:“盖本同末异,杨失兴哀。”这两句话中“本同末异”是心都子的话“学非本不同,非本不一,而末异若是”的浓缩;“杨朱兴哀”是歧路亡羊故事本身中杨朱听说此事后心里难过,长时间不言不笑的心情概括,毫无疑问,这两句话是出自列子的这篇寓言。有的学者认为不是卢谌这两句话出自《列子》,而是伪作《列子》者,以卢谌的这两句话为素材,并根据这两句话伪造出歧路亡羊的寓言故事。乍一看,卢谌引用《列子》和伪作《列子》者根据卢谌的这两句话敷演成歧路亡羊寓言,两种可能都有。这两种可能互相矛盾。一种是真的,另一种就必定是假的,究竟哪一种是真的,有必要作进一步的分析探讨。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或当时古书已有比章(伪)作《列子》者用之也”,这是一种“想当然”“也许有”的说法,从古代的文献记载和传世文献看,歧路亡羊故事以及心都子的评论,均仅见于《列子》而不见于他书,如卢谌当时已有此事,也只能是《列子·说符》中记载了歧路亡羊故事和心都子的评论的这一章,但持《列子》伪书说者,却偏偏不甘心承认,说什么也许有别的古书有此章,伪作《列子》者引用了这个故事,这种说法是没有任何根据的。没有根据却硬要这样说,只不过是“遁辞知其所穷”罢了。
求学的人经常改变学习内容、学习方法,就会丧失本性,迷失方向,甚至丧失生命,只有抓住根本的东西、统一的本质的东西不放,才不会误入歧途。
从这篇寓言,我们还可以进一步领会到,不仅学习上要紧紧抓住根本的东西,一致的本质的东西,观察和处理一切事物都应该这样。客观事物错综复杂,干什么事情,都必须专一,不能三心二意,见异思迁。如果毫无主见,见到岔路就想另走,那就会歧路亡羊寓言所告诫的那样,到头来是会一无所获甚至会有丧失本性甚至丧失生命的危险的。
由这篇寓言凝炼而成的成语“歧路亡羊”、“多歧亡羊”,比喻因情况复杂多变或用心不专而迷失本性、迷失方向,误入歧途,一无所成,后果严重。如明马中锡《中山狼传》中说:“然尝闻之,大道以多歧亡羊。”清初王夫之《读四书大全说》中指出:“而诸儒之言,故为纠纷,徒俾歧路亡羊……一字不审,则入迷津。”
告诉人们:在研究一门学问时,要把握方向,注重领会其实质,而不要被各种表象所迷惑。
这是一阕悼亡词。悼亡的题材,在宋词中还不多见。苏轼《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的悼王氏夫人,当是词中悼亡最早的名篇,继之则有贺铸的《半死桐》“重过阊门万事非”一阕也堪称绝唱。到南宋吴文英《梦窗词》中亦有悼亡之作,只是语涉隐曲,本事难考了。悼亡词到清代不仅面广量多,而且情深而凄、笔致细腻的篇什叠出,最著名的当然是纳兰性德(容若)的那些哀伤卢氏之逝的作品。《青衫湿遍》就是纳兰众多悼亡词中的一阕自度曲的词牌名。因为周之琦的生日与南唐李煜一样是农历七月初七,所以他对李后主词的情韵格调多有向往,而纳兰是举世皆知的继李煜词的一脉法乳的大家,这样,周氏对纳兰自度曲的音节深能体会,他说“虽非宋贤遗谱”而“有可述者”,显然认为其与唐宋风调如符契合。
周之琦的妻子沈氏病卒于道光九年(1829)端午前后,这年词人四十八岁。据他在六十岁时所作的《阮郎归·余以嘉庆癸亥就婚于长沙郡署,阅今三十九年,旧游重历,距先室之殁一星终矣》一词可以确知,周之琦和沈氏结褵于嘉庆八年(1803),那么他们夫妻共同生活了二十七年,这从他别的一些悼亡之作中所说的“梦缘短,弹指廿七年华,匆匆去如箭”等等,也可得到佐证。各种材料表明,他们伉俪情笃,情感至深,中年丧妻,是极其哀痛的。所以,此词真挚动人,无套语滥调或敷衍题目之弊。
此词上片写玉碎魂消的死别之哀,下片则追忆生前相互怜爱的缠绵深情,从而益托起斯人永逝之痛。全词不仅笔笔写实,贴切入微地组合起各个细节,不落空泛,而且处处体现出特定的依恋难舍,难以排解的心理状态。正是如此,故有一种揪心悲痛所升化的艺术感染力,攫人心魂。
起句“瑶簪堕也”四字是提挈全词之句,以玉簪碎断难再愈合的意象,总写亲人永去不复返。从这一声长歌当哭的苦吟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肝的悲哀。“谁知此恨,只在今生”是说原以为我们夫妻永好,白头偕老的,此生此世不会有中途分手的事;谁知道遗恨三生的大悲痛事竟然这样突然发生在眼前!“谁知”二字的迸发,将心理上所承受的未及预料的、与初衷大相径庭的沉痛充分表现了出来。词笔看似平易,实则是以逆入之势转而倒出的气韵着手的,故大大增强了情感的烈度。
周之琦的悼亡情思是紧紧扣住在“谁知”二字上的,这是一个情结,一个心头无法解开的结。他说:我们夫妇不会也不应有此生离死别的事的!这在铁的事实面前即实际上硬生生明摆着的生离死别的格局面前,愈表现得执拗、不合事理,愈见其痴苦之极,心伤之极。呼天抢地般不愿承认既存事实,适足以透现出一种无可比拟的失落感的凄怆。任何语言都抵不上这句执拗地拒绝接受已不可能不接受的事实的话的悲哀程度的。下面文字实际上都基立在这“谁知”的思路上。
词人说,我俩日常最“怕说香心易折”!连“香心”的折断都怕言的我们,现今竟然面对的是“烬落残灯”的事实,这怎能叫我受得了?香心,原是美而易消失的意象,借喻两情相合两心相通的一瓣心香。愈是美好的事物总是怕其消失天折,然而可怕的事终究来临了!烬,灰烬,此处作动词“烧尽”解。词文至此,全从心态的失重,失去平衡的角度来表述哀苦之思。
词人又说:在你弥留之际,在你“兼旬”——一二十天处于昏迷状态时,我总认为你是会醒的,你不过是入睡入梦而已。每天夜晚守护着你,看你总是“恹恹睡”着,我也总是这样“猜”着。“尚猜他、梦去还醒”句极辛酸极痴挚,这其实只是一种痴妄的愿望而已。事实上沈氏夫人临殁前显然已知觉早失,昏迷难醒了的。这样以平易常见的细节锤炼入词,益见其情的真与深。
上片结句“泪急”二句是“猜”的愿望破灭,“谁知”的事实确凿无疑来临时的心态的描述。“翻嫌错莫”是说在痛泪滂沱中总以为这不是事实,是错觉吧!是感觉的差错吧!对妻子“魂消”而逝这事实这情景“直恐分明”,但希望这不是真的,不是明白无疑的宣判!读到这里,前面种种心态的起伏变化,吞吐抑扬的笔势可说到了高潮之波峰,那种一唱三叹的丧逝之情毕现无遗了。
下片“回首”二十七年来共同生活的情景,深化“谁知此恨,只在今生”之意。在书斋中,在镜阁上,他们有多少恩爱相处犹如同栖一枝的“并禽”那样的往事啊!“怜我怜卿”,“怜”字一分为二地连用,正是为表现“我”与“卿”的心的相合为一,这是“卿怜我我怜卿”的缩压句式。怜,就是爱,这“怜”字是下片的核心点。
词人说:往年我们暂时小别,也总是愁“道远”,忧空间阻隔太大而思念不已。那么现在怎忍受得了“泉路深扃”这种碧落黄泉,人天相隔的凄惨渺茫的死别啊!
词人又说:往昔最怕在“银笺”上抄写《瘗花铭》,连葬花之辞都怕抄写的我,又怎能面对赋悼亡的现实啊!我们曾经常相互慰藉,矢志“身在情长在”,爱与生命同存!然而,事实上我们的情爱又岂止如此而已?“纵无身、那便忘情”!即使你魄消玉化了,我也无法忘却我们的伉俪深情。这一句是上句的翻进,是加一层法。总“暂别”到“漫商量”二句,一用“况”字折进,一用“纵”字翻深,二个细节的运用,海枯石烂的情思臻于极顶。尽管没有任何夸张语辞,却在极本色的文字中达到了最佳的艺术效果。毫无疑问,没有一腔纯真的感情,是不可能从心头流出这种赤挚文字的。周之琦在此后二三十年岁月里,始终怀念着亡妻,从《心日斋词》全集中可以证见,这对一个封建时代的大吏,对一个才华甚高的文人来说,很是不易的。
末二句中,“梅霖”既切合沈氏去世的时令,又以黄梅雨的渐沥之声烘托悲凄的心境和氛围。长夜悲思和窗外的梅子酸雨融合一气,只觉得凄楚寒颤,心底凉生,犹若“秋声”入耳,敲击心扉。“梅霖”是仲夏之雨.“秋声”则乃深秋落木萧瑟之响,这种变幻变形的感觉,不是错觉,而是心情在极度悲伤时的真切感受。周之琦运用这一类似变形表现手法来写特定的情怀,并达到裹住全词以入凄苦境界中去,应该说是非常高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