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毛诗序》中有“陈佗无良师傅,以至于不义,恶加于万民焉”数语,郑笺孔疏曲为之说,遂生出了歧义。诗中的“夫”,即彼,犹言那个人,就是指陈佗,但毛传却释为:“夫,傅相也。”郑笺则云:“陈佗之师傅不善,群臣皆知之,”“国人皆知其(按指师傅)有罪恶而不诛退,终致祸难。”孔疏进一步发挥道:“陈佗亡身不明,由希(稀)睹良师之教,故有此恶……故又戒之云:‘汝之师傅不善,国内之人皆知之矣,何以不退去之乎?’欲其退恶傅就良师也。”经过这样的曲解,这首诗的矛头所向就从陈佗转到了他的师傅身上。孔疏一方面称陈佗之恶“由其师傅不良,故至于此”,一方面又称“故作此诗以刺佗”,明显地不能自圆其说。郑笺云:“不义者谓弑君而自立。”孔疏谓:“不义之大,莫大于弑君也。……陈佗弑君自立之事也。……陈佗所杀大子免,而谓之弑君者,以免为大子,其父卒,免当代父为君,陈佗杀之而取国,故以弑君言之。”既肯定陈佗为窃国弑君之元凶,罪莫大焉,而又归咎于师傅之不良,期望陈佗诛退恶师,悬崖勒马。这种荒谬的伦理逻辑只能暴露出笺疏作者为统治者开脱罪责的意图,统治者即使有弑逆之行,也要让别人为之承担罪责,这或许是温柔敦厚的诗教使然。胡承珙《毛诗后笺》指出:“若在桓公卒后,则佗已身为大逆,而尚鳃鳃然追咎于其傅之不良,纵罪魁而诛党恶,无此断狱之法。”
在宋代兴起的独立解经的疑古风气中,有些学者已经认识到传疏的曲解之处。苏辙在其《诗集传》中即已指出:“桓公之世,陈人知佗之不臣矣,而桓公不去,以及于乱。是以国人追咎桓公,以为智不及其后,故以《墓门》刺焉。夫,指陈佗也。佗之不良,国人莫不知之;知之而不去,昔者谁为此乎?”姚际恒称苏氏“可谓善说此诗矣”(《诗经通论》),吴闿生《诗意会通》也指出《毛诗序》“无良师傅云者”,“与诗‘夫也不良’句初不相蒙,而拘者遂以‘夫’为斥傅相,此陋儒之妄解”,“诗既刺佗,‘夫也不良’自指佗言,岂有以斥师傅之理?子由正之,是矣”。在说诗者中也有不泥定此诗为刺陈佗者,如朱熹《诗集传》即称:“所谓‘不良’之人,亦不知其何所指也。”崔述《读风偶识》也认为“以《墓门》为刺陈佗则绝不类”,“此必别有所刺之人,既失其传,而序遂强以佗当之耳”。
作为一首政治讽刺诗,此诗仅两章十二句,短小精悍,四字齐言的诗句斩截顿挫,传达出指斥告戒的口吻。两章的开头以动植物起兴,其象征意义耐人寻味,表现出诗人对恶势力的鄙夷、痛斥,但国家依然坏人当道,多行不义,故每章的四、五两句以“顶针”手法将诗意推进一层,转为感叹,忧国之意可感。此诗可谓在率直指斥中不乏含蓄深沉。
苏洵一生屡试不第,沉沦下僚,未能施展政治抱负;但他自重自尊,绝不与世浮沉,这篇以木假山为题的记,实际上是篇阐述人才问题的议论文。寄寓了作者怀才不遇的深沉感慨;同时也是对不亢不卑的独立人格的推崇,追求高洁不阿的情操。文章先从木假山的形成过程写起,后渐显寓意,在咏木假山的背后蕴含着作者对人才问题的深沉的感喟与思考。全文层次分明,结构清晰,多用排比句,而句式又参差变化、错落有致;描绘木假山之状随物赋形,具体生动,寄慨遥深,耐人寻味。
文章的前面部分讲木假山得来不易,它经历了重重厄运:从树木生长本身讲,它随时可能夭折;从自然条件讲,它可能被风、水所摧折、腐蚀;从和人的关系讲,它成材后可能被随意砍伐。幸而度过这些厄运,又经过几百年急流的冲刷才造成假山形状,终可供人们观赏。因此比起那些已成山形而未经发现、或被当作一般柴禾砍伐掉的木假山来,确是难得的幸运了。文章用层层推演的论述手法,强调人才成长的艰辛历程,抒写了人才难成与人才难得的感叹,曲折地反映出封建社会摧残和压抑各种人才的现象。
文章后面部分才写到作者所藏的一座三峰木假山,从而回到这篇记的本题。作者以“中峰”比喻那些位尊权重者,以“二峰”比喻那些隶属于他们的士大夫阶层。其中突出地写了“二峰”。他们虽然按其社会地位不得不“服于中峰”,但节操自守,绝无阿谀逢迎的媚态,表达了作者对有抱负、有气节的士人的赞颂,也是他的自励和白况。
文章的标题是“木假山记”,但作者并没有泛泛地交代木假山的制作经过,也没有刻意描绘其精美绝伦的雕刻艺术,而是借欣赏木假山抒发感慨,阐述事理。有“形”之木经过重重厄运被造成假山形状,供人欣赏,确属幸运;更有许许多多的木材,未被发现,却被“樵夫野人”砍去当柴烧掉。这样看来,树木要活下去,要成材,是极难的;要逃脱厄运,也是极难的。作者以极其复杂的心情来写树木的遭际,其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文章字面上是写树木,其实字字句句都在写人。全文语言生动、形象;句式变化多端、错落有致;气韵流畅,节奏急缓有度。
上片,即景抒情,写自己的追求与愿望。“烟外倚危楼,初见远灯明灭”,写自己面临的处境;刚来一百多天的东坡,寄身于黄州的“烟外”“危楼”,人眼于京城的“远灯明灭”:出路何在,安慰哪寻,紧接着两句作了回答:“跨玉虹”到仙境去,“看洞天星月”。因为那里有美好的山光水色,有志同道合的朋友,如同“星月”一般。这是东坡摆脱愁闷的传统的妙方:在密州时,外任不悦,就想到“我欲乘风归去”;几年后被贬黄州,抑郁不平,又想到“羽化而登仙”。作者借仙境解脱之法,反映了他一种无可奈何的心境。
下片,引用史典,交友为寄,表达出他看穿现实的超然的人生态度。“却时张范风流在,况一尊浮雪”,以史为鉴,寻找寄托。汉人张劭与范式的刎颈之交的风流韵事,于作者来说不正存在。徐君猷、陈季常、孟亨之、李公择、杨世昌和王文甫兄弟等,不都是星月相伴、友谊长存。何况还有那珍贵的白酒作为媒体、作为沾合剂。“莫问世间何事,与剑头微吷”,是作者此时此地世界观、人生观——对朋友乃至对世人的公然宣告:社会政治你不必过问,剑头微映你不必听从。你走你的路,让他人去说吧。不过这里要指出的是:作者并不是说“不要过问人世的事”,而是说不需要过问社会政治大事;东坡并不是说“不要过问听不清的话”,而是说不需要过问那微不足道的事。事实上,东坡对民族、对黎民百姓之事,甚至连推广秧马技术的事他都过问;对重男轻女的陋习,他大声呼喊,禁止溺婴。最后两句,言简意赅,含意深长。
这首词以描景与虚幻,现实与历史相融会的笔调,塑造了一位孤独缥缈不定,前途明灭无望,只有不问社会政治,羽化登仙,做张范式人物的隐士形象。文字洗炼,而寓意鲜明,是东坡运用幻想形式来隐示追求理想人生,富有特色的抒怀之作。
“渔父笑,轻鸥举,漠漠一江风雨”,写渔父从酒醒之后的大笑、大吟的悠然闲适的神情。仰天而笑“轻鸥举”,隐喻渔父如海鸥那样自由飞翔。平视而笑“漠漠一江风雨”,隐喻渔父如江阔那样的心胸,无视风雨。这是自然的壮观,也是渔父的身影。渔父与自然融为一体了,恬淡悠然。
“江边骑马是官人,借我孤舟南渡”,以写实对比的手法,进一层以官人的奔波映衬出渔父的悠闲,突出了官人高贵反而累赘、无能,渔父卑下反而自由自在。“笑”中最能令人深思的是笑官人:一群群骑马的官人,这时也不得不借渔父的“孤舟”南渡。嬉笑诙谐之情,表现在最后两句中。
第四首词先描景,后叙事,景事相缀,以“笑”为中心线,贯串全词,写出了渔父的闲适自由的生活情景。也反映农村劳动人民的生活,呈现出一股逸然超脱的思想情趣:静谧的荒野江边,质朴的莞尔而笑的渔父与轻盈自由的江鸥为伴,跟风雨中追名逐利的官人构成鲜明的对照,作者的美丑标准也在这里明显地得到标示。这一点,又是在非常自然的化工妙手中表现出来,显示出一种“真态”的村野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