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反映了柳永的反叛性格,也带来了他人生路上一大波折。据传说,柳永善作俗词,而宋仁宗颇好雅词。有一次,宋仁宗临轩放榜时想起柳永这首词中那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就说道:“且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就这样黜落了他。从此,柳永便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而长期地流连于坊曲之间、花柳丛中寻找生活的方向、精神的寄托。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考科举求功名,他并不满足于登进士第,而是把夺取殿试头名状元作为目标。落榜只认为“偶然”,“见遗”只说是“暂”,由此可见柳永狂傲自负的性格。他自称“明代遗贤”是讽刺仁宗朝号称清明盛世,却不能做到“野无遗贤”。但既然已落第,下一步该怎么办呢?“风云际会”,施展抱负是封建时代士子的奋斗目标,既然“未遂风云便”,理想落空了,于是他就转向了另一个极端,“暂不恣狂荡”,表示要无拘无束地过那种为一般封建士人所不齿的流连坊曲的狂荡生活。“偎红倚翠”、“浅斟低唱”,是对“狂荡”的具体说明。柳永这样写,是恃才负气的表现,也是表示抗暂的一种方式。科举落第,使他产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只有以极端对极端才能求得平衡。所以,他故意要造成惊世骇俗的效果以保持自己心理上的优势。柳永的“狂荡”之中仍然有着严肃的一面,狂荡以傲世,严肃以自律,这才是“才子词人”、“白衣卿相”的真面目。柳永把他内心深处的矛盾想法抒写出来,说明落第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多么深重的苦恼和多么烦杂的困扰,也说明他为了摆脱这种苦恼和困扰曾经进行了多么痛苦的挣扎。写到最后,柳永得出结论:“青春都一饷。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谓青春短暂,怎忍虚掷,为“浮名”而牺牲赏心乐事。所以,只要快乐就行,“浮名”算不了什么。
《硕鼠》全诗三章,意思相同。三章都以“硕鼠硕鼠”开头,直呼奴隶主剥削阶级为贪婪可憎的大老鼠、肥老鼠,并以命令的语气发出警告:“无食我黍(麦、苗)!”老鼠形象丑陋又狡黠,性喜窃食,借来比拟贪婪的剥削者十分恰当,也表现诗人对其愤恨之情。三四句进一步揭露剥削者贪得无厌而寡恩:“三岁贯女,莫我肯顾(德、劳)。”诗中以“汝”、“我”对照:“我”多年养活“汝”,“汝”却不肯给“我”照顾,给予恩惠,甚至连一点安慰也没有,从中揭示了“汝”、“我”关系的对立。这里所说的“汝”、“我”,都不是单个的人,应扩大为“你们”、“我们”,所代表的是一个群体或一个阶层,提出的是谁养活谁的大问题。后四句更以雷霆万钧之力喊出了他们的心声:“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诗人既认识到“汝我”关系的对立,便公开宣布“逝将去女”,决计采取反抗,不再养活“汝”。一个“逝”字表现了诗人决断的态度和坚定决心。尽管他们要寻找的安居乐业、不受剥削的人间乐土,只是一种幻想,现实社会中是不存在的,但却代表着他们美好的生活憧憬,也是他们在长期生活和斗争中所产生的社会理想,更标志着他们新的觉醒。正是这一美好的生活理想,启发和鼓舞着后世劳动人民为挣脱压迫和剥削不断斗争。
这首诗纯用比体,《诗经》中此类诗连同此篇只有三首,另外两首是《周南·螽斯》、《豳风·鸱鸮》。这三首的共同特点就是以物拟人,但此篇稍有不同。另两篇可以看作寓言诗,通篇比喻,寓意全在咏物中。此篇以硕鼠喻剥削者虽与以鸱鸮喻恶人相同,但《鸱鸮》中后半仍以鸟控诉鸱鸮展开,寓意包含在整体形象中,理解易生分歧;而此篇后半则是人控诉鼠,寓意较直,喻体与喻指基本是一对一的对应关系,《诗序》认为老鼠“贪而畏人”,重敛者“蚕食于民……若大鼠也”,对寓意的理解与两千年后的今人非常相近,其理就在此。
洪适的《渔家傲引》,共有词十二首。词前有骈文“致语”,词后有“破子”、“遣队”。十二首词分咏渔家一年十二个月的生活情景,从“正月东风初解冻”起,至“腊月行舟冰凿罅”止,词体与《渔家傲》无异。
首句“子月水寒风又烈”,是在描写“子月”(即农历十一月)的特定环境下,渔家的生活状况与思想情趣。词的上片,写渔人顶烈风,涉寒水,捕鱼落空。“水寒风又烈”,是“子月”的气候特征。但这里并非泛写气侯,而是下文诸多内容的张本,渔人的劳动、生活、思想,皆与这种特定气侯相关联。尽管水寒风烈,渔人仍须下水捕鱼,可叹的是“巨鱼漏网”,圉圉而去,渔家生活,便无着落,连暂时缓解窘迫生活的希望也成为“虚设”了。“圉圉”一句,写巨鱼的逃跑,形象逼真。“圉圉”,困而未舒貌,语出《孟子·万章上》:“昔者有馈生鱼于郑子产,子产使校人(管理池沼的小吏)畜之池。校人烹之,反命曰:‘始舍之,圉圉焉;少则洋洋焉,攸然而逝。’”“丙穴”,本来是地名,在今陕西略阳县东南,其地有鱼穴。左思《蜀都赋》有“嘉鱼出于丙穴”句。这里是借指巨鱼所生活的深渊,活用典故,如同己出。“从”,“任从”的意思,任从那巨鱼摇头摆尾地回到深渊。一个“从”字,把渔人的那种无可奈何的怅惘之情表现淋漓尽致。上片结句进一步写渔人的心理活动:“谋自拙”是对“巨鱼漏网”的反省,自认谋拙、晦气,至于别人怎样说,那就由他去吧!渔人毕竟是旷达的。
在这片中,作者对渔人所流露的感情,是同情和怜悯的。词的下片,变换了笔调,从不同方面、不同角度描写渔人的生活。“昨夜”、“今宵”两句,是全词仅有的一组对句,描绘了渔人少有的闲适生活图景。“醉眠”、“独钓”是写渔人自己的有代表性的生活内容以少见多,以少总多:“昨夜”、“今宵”和“西浦月”、“南溪雪”,是通过时间与场景的迅速变换来表现渔人生活的旷放无拘。“妻子一船衣百结”则转写渔人全家的经济生活状况。此句字字用力,既有其具体性,又有其概括力,“衣百结”三字尤其着力,渔家的窘迫困顿,种种艰辛,都浓缩在这三字之中。如此一家,偎依在“子月”的寒水烈风之中,不言而喻,在这种形象画面里,凝聚着作者的同情。这也是当时渔民生活的真实写照,具有一定的社会代表性。结句则再转一笔,写渔人家庭生活中“贫也乐”的精神,虽穷困但团聚,自有其天伦之乐,而没有、也不知有人世间的那种离别之苦。“不知”一句,脱鞲而出,由对渔人一家生活的描写,猛宕一笔,转向对当时社会现实的揭示,且藏辞锋于婉转之中:明明是慨叹“人世多离别”,却又加“不知”二字,其实这里渔人的“不知”,正是作者所“深知”,唯其深知,才能这样由此及彼,不失时机,予以指斥,慨乎言之。这种结尾,如豹尾回顾,相当有力。
这首词最突出的特点是作者把渔人写成了劳动者,写成了真渔人。以前此类词中出现的渔人形象,主要是杂有政治色彩的隐士,他们或是“蓑笠不收船不系”的懒散,或是“一壶清酒一竿风”(均见《敦煌曲子词》)的安逸,或是坐在钓船而“梦疑身在三山岛”(周紫芝《渔家傲》)的幻想。他们“不是从前为钓者”,而是政治失意之后才“卷却诗书上钓船”(均见《敦煌曲子词》)别寻出路的,总之是“轻爵禄,慕玄虚,莫道渔人只为鱼”(五代李珣《渔父》)。洪适这首词笔下的渔人却是“为鱼”的,他靠撒网为生,不同于垂钓不设饵、志不在鱼的隐士。他也有“醉眠”的时候,但那酒,是“长把鱼钱寻酒瓮”(见“正月东风初解冻”首),是自己劳动换来的。在这首词中,“西浦月”、“南溪雪”两句,点缀意境是很美的,再加上“醉眠”与“独钓”,似乎渔人也有点儿隐士风度了,但是词的下句便是“妻子一船衣百结”,直写其全家经济生活的艰辛,这是最能表现渔人处境的一笔,也正是以前词人笔下的“渔人”形象所独缺的。至于“西浦月”、“南溪雪”,那是大自然的美,是造物主赋予全人类的,而渔人在烈风寒水中能够享受的,也就是只有这么一点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