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蓝田辋口庄,欹湖前日具飞航。李膺定巳回仙棹,王绩无由入醉乡。
闻道蓝田辋口庄,欹湖前日具飞航。李膺定巳回仙棹,王绩无由入醉乡。
薄宦系人如坐井,穷愁染鬓欲成霜。早知上界多官府,只向人间作酒狂。
薄宦系人如坐井,穷愁染鬓欲成霜。早知上界多官府,只向人间作酒狂。

yòngzhòngqiānyuánshīyùn--zhàofēng

wéndàolántiánwǎngkǒuzhuāngqiánfēihángyīngdìnghuíxiānzhàowángyóuzuìxiāng

báohuànrénzuòjǐngqióngchóurǎnbìnchéngshuāngzǎozhīshàngjièduōguānzhǐxiàngrénjiānzuòjiǔkuáng

赵沨

赵沨

东平人,字文孺,号黄山。世宗大定二十二年进士。终礼部郎中。性冲淡,工篆书,时人以比党怀英,称“党赵”。有《黄山集》。 ▶ 31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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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人归,绿杨低扫吹笙道。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
金谷人归,绿杨低扫吹笙道。数声啼鸟,也学相思调。
译文:金谷丽人归来相聚时,门前绿杨垂地,临风摇曳,绿荫深浓,街巷歌吹弹唱声声不息。树上鸟儿声声鸣唱,仿佛学着人们在倾诉相思之情。
月落潮生,掇送刘郎老。淮南好,甚时重到?陌上生春草。
月落数生,掇(duō)¹刘郎²老。淮(huái)³好,甚时重到?陌上生春草。
译文:时序更替,数起数落,折磨得刘郎日渐衰落。淮南的合肥真是个好地方,但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到达那里?只见原野上芳草萋萋,令人伤感。
注释:¹掇送:犹断送。²刘郎:指东汉刘晨。相传刘晨和阮肇入天台山采药,为仙女所邀,留半年,求归,抵家子孙已七世。³淮南:淮水以南,指合肥一带。

  这首词上片说聚首的欢愉,下片写离别的痛苦。上下片内容不是同时。欢聚或在春晚、夏初。离散似是冬季。

  白石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自从“当初不合种相思”,这种刻骨铭心的思恋便成为白石心灵深处一个拆解不开的“情结”,终白石之一生,虽九死而不悔,真是天地至性,人间至情。

  首句“金谷人归”,金谷除普通以代指园中多美人以外,还有三种可能:(一)或暗示琵琶女姓梁。《岭表录异》上云:“石崇以明珠三斛换绿珠于容州,本姓梁氏。”(二)或赞美其人妙解音律。干宝《晋纪》云:“石崇有伎人绿珠,美而工笛。”与此词下句“吹笙”疑有连系。白石他词中写合肥情事时,也多写到乐器。(三)或意在引起一极美好的宜于美人的环境的想象。庾信《春赋》云:“河阳一县并是花,金谷从来满园树。”白石《凄凉犯》词序云:“合肥巷陌皆种柳。”但合肥当日不过一荒凉边城。“出城四顾,则荒野烟草,不胜凄黯。”(《凄凉犯》词序)“巷陌凄凉,与江左异。”(《淡黄柳》词序)。如此城郭,岂宜为美人居止?幸其多柳,故不惜重笔渲染,比于金谷,亦略为伊人居处增色。

  白石写情,不在于情事本身,故对情人的容妆和行动很少着笔,而重在对情事的独特的内心感受,抒发自己绵绵无尽的相思之苦。故以下三句,都只写景。

  本来,世间情人相对,一举手一投足,一颦一笑,都直见深心,更不容一语表白,何况文字?这就是写情常寓于景,写景就是写情的心理根据。张玉田《词源》卷下“离情”说:“言情之词,必藉景色映托,乃具深婉流美之致。”近人王国维亦说:“一切景语皆情语也。”故所谓写景,不过是词人把自己的感情喷射向外物,与物“一化”,就是庄子所谓“物化”。这也是所说的美学上的移情作用。这里的绿杨啼鸟,实际是词人对吹笙人的整个灵魂的拥抱。还不仅此,不仅是词人化身为自然来“庄严”自己的情人,而且,尤其是,在词人眼中,她俨然就是宇宙的中心,她飘然莅临,成为万物的主宰。中国传统文学中此例颇多,如曹子建的《洛神赋》。当写到人神心通的时候,洛神感动了,于是“屏翳(雨师)收风,川后静波,冯夷(河神)鸣鼓,女娲(这里用为音乐女神)清歌”。洛神就是宇宙的中心,万物的主宰,因为她就是美和爱。但创造的魔杖还是握在诗人(或词人)的手中的。诗人是可以驱遣鬼神,促使万物,创造一个再造世界。韩愈说李白、杜甫“陵暴万象”,当作如是解。

  此词虽分两片,却非平列。上片是追忆聚首的欢愉,似水的柔情,如梦的深永。下片是词的现实世界,是诀别的痛苦。“月落潮生”,语出元稹《重赠乐天》:“明朝又向江头别,月落潮平是去时。”“刘郎”,用入天台山遇仙女的刘晨自比。“天若有情天亦老”,何况自知无分再见神仙的刘郎呢。同时也暗用刘禹锡《再游玄都观》“前度刘郎今又来”诗意。“淮南好”三句用淮南小山《招隐士赋》:“王孙游兮不归,芳草兮萋萋。”这和《江梅引》结韵说“歌罢淮南春草赋,又萋萋。漂零客,泪满衣。”意境相同。此词“陌上生春草”五字截断众流,顿时使上片的“小得团囫”(玉溪句:“小得团囫足怨嗟”),尽成愁绪,正是“此恨绵绵无绝期。”杜牧之诗:“恨如春草多,事与孤鸿去”(《题安州浮云寺楼……》),可以题此词。白石词善于后路作结,即歇拍处化情为景,篇终接混茫,无限深情,千般感慨,都在一种迷离凄凉的意境中深化升华,余音袅袅,韵味无穷。

参考资料:
1、 唐圭璋 等.唐宋词鉴赏辞典(南宋·辽·金).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8:1705
2、 刘乃昌.姜夔词新释辑评.北京:中国书店,2001:89-91
3、 王维若.“清空”姜夔——姜白石“清空”词境及其人文意蕴[D].北京语言大学,2005-05.

diǎnjiàngchún··jīnrénguī--jiāngkuí

jīnrénguī绿yángsǎochuīshēngdàoshùshēngniǎoxuéxiāngdiào

yuèluòcháoshēngduōsòngliúlánglǎohuáinánhǎoshénshízhòngdàoshàngshēngchūncǎo

广陵城里昔繁华,炀帝行宫接紫霞。
广陵¹城里昔繁华,炀(yáng)²行宫接紫霞。
注释:¹广陵:即扬州。²炀帝:即杨广,隋文帝杨坚次子,仁寿四年即皇帝位。
玉树歌残犹有曲,锦帆归去已无家。
玉树¹歌残犹有曲,锦帆归去已无家。
注释:¹玉树:曲名,即南朝陈后主所作之《玉树后庭花》。
楼台处处迷芳草,风雨年年怨落花。
楼台处处迷芳草,风雨年年怨落花。
最是多情汴堤柳,春来依旧带栖鸦!
最是多情汴(biàn)(dī)¹柳,春来依旧带栖鸦!
注释:¹汴堤:此句源唐韦庄《台城》诗“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明孝宗弘治六年,李梦阳举进士,进入仕途,卓然以“复古”自命,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复古派自此逐渐形成,他们在实践中极力模仿古人,出现了大量的拟作。如曾棨此诗,实由李商隐《隋宫》、许浑《金陵怀古》及韦庄《台城》等诗拆零焊接而成,就是因袭仿古的代表作品。但他总算拼凑得还算工致自然,较之那种明显将古人作品割裂摧伤而成的所谓“新作”者稍有不同。算是复古派中的上作。

wéiyáng怀huái--céng

广guǎnglíngchéngfánhuáyángxínggōngjiēxiá

shùcányóuyǒujǐnfānguījiā

lóutáichùchùfāngcǎofēngniánniányuànluòhuā

zuìshìduōqíngbiànliǔchūnláijiùdài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及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此奴懒去而见绐。
某顿首师鲁¹十二兄²书记³。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头奴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及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方悟此奴懒去而见绐(dài)
译文:欧阳修叩首:尹书记十二兄。前次在京城分别的时候,约定派人到河边饯行,既然说妥了,就派一个老仆人出城送你,他回来却说没有看见你的舟楫。那一晚,等我看到你的来信,才知道你泊船等我,还怪罪我没有如期赴约,这才明白老仆偷懒欺骗了我。
注释:¹尹师鲁:尹洙(1001—1047),字师鲁,河南(今河南洛阳市)人,进士出身,官至起居舍人。他是欧阳修志同道合的朋友,主张政治革新,反对浮华文风。一生不得志。²十二兄:称呼朋友的排行表示亲近。³书记:尹洙贬监郢州酒税,仍带山南东道节度掌书记衔。⁴约使人如河上:尹洙约欧阳修派人到河边送行。当时尹洙先欧阳修离开京城开封。⁵白头奴:老仆人。⁶及:一作“又”。⁷手简:便条。陆游《老学庵笔记》三:“予淳熙末还朝,则朝士乃以小纸高四五寸、阔尺余相往来,谓之手简。”⁸见绐:欺骗我。绐,欺骗。
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作此行。沿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
临行,台吏(lì)¹催苛(hē)²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huáng)迫不知所为。是以又不留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kuàng)³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乃作此行。沿汴(biàn)绝淮(huái),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书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
译文:临走之前,差役变着法多次催促我,可不如督促你的那些人那般有礼,让我紧张害怕不知如何是好。因此不曾在京师给你留下书信,只能托付王拱辰在给你写信时顺便提及我已经出发西行了。本打算从陆路赶赴夷陵,因为太热,又没有马匹,才从水路走,顺着汴河,横穿淮河,泛舟长江,总计五千里,用时一百一十天,才到达荆南,路途中没有可以寄信的地方,不知道王拱辰可曾在信中说了我的意思没有?
注释:¹台吏:御史台的吏役。²催苛:催促,呵斥。苛,通“呵”,呵斥。³但深托君贶:只能重托王拱辰。君贶,王拱辰的字。他与欧阳修是同榜进士,并是连襟。⁴因书道修意以西:写信顺带说明我的意思,便向西出发了。因,通过、借助。以,而、便。西,向西行,用为动词。⁵陆赴:从陆路去。⁶乃作此行:指取水路舟行。⁷沿汴绝淮:沿着汴河,穿过淮河。汴,漕运河道名,北连黄河,流经开封,南至安徽泗县入淮河。今已淤塞。绝,穿过。⁸用一百一十程:分一百一十天走。程,定额、一日路程。《汉书·刑法志》颜师古注:“始皇省读文书,日以百二十斤为程。”⁹附书:寄书,带信。杜甫《前出塞》:“路逢相识人,附书与六亲。”
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
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yǐng)止两程,方喜得作书以奉问。又见家兄¹,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²,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所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³?六郎旧疾平否?
译文:等我到荆南向当地人询问,说距离郢只有两天的路程,才高兴得写信向你问候。途中碰见了我的兄长,他说有人看见你已经过了襄州,估计现在早已到了郢了,你的忧乐不问便知,我想问候的是,别后平安吗?与家人相处怎么样?家人不会十分埋怨你吧?六郎的旧病好了没有?
注释:¹家兄:欧阳修异母兄,名昞。据修贬谪途中所记《于役志》,兄弟二人在黄陂晤面。²襄州:今湖北襄樊市。³莫苦相尤否:有没有家人狠狠责难你?苦,竭力。相,兼有指代作用。尤,怪罪。⁴六郎:概指尹洙之子。据欧阳修于庆历八年(1048)所写《尹师鲁墓志铭》,尹洙“有子四人,连丧其三。女一适人,亦卒。而其身终以贬死。一子三岁,四女未嫁。”
修行虽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亲旧留连,又不遇恶风水,老母用术者言,果以此行为幸。又闻夷陵有米、面、鱼,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笋、茶荈,皆可饮食,益相喜贺。昨日因参转运,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矣,其余皆如昔时。
修行虽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亲旧留连¹,又不遇恶风水,老母用术者²言,果以此行为幸。又闻夷陵有米、面、鱼,如京洛³,又有梨、栗、橘、柚、大笋、茶荈(chuǎn),皆可饮食,益相喜贺。昨日因参转运,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矣,其余皆如昔时。
译文:我虽然走了很久,可是天下到处都有我以前的旧交,常常被挽留而不忍离去,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风浪。我母亲引用算命先生的话说,一路行来果然大吉利。我听说夷陵盛产米、面、鱼,与京、洛的出产一般,还盛产梨、栗、橘、柚、笋、茶等,这些都值得品尝,就更高兴地要向你道贺了。昨天因为参拜转了运使,要行跪拜之之礼,这才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县令了。其他都和往常一样。
注释:¹留连:阻滞。这里指因亲朋款留而迟滞。²术者:从事占卜、相面等迷信职业的人。³京、洛:开封、洛阳。⁴茶荈:茶叶。荈,老茶叶。《尔雅·释木》刑昺疏:“早采者为茶,晚采者为茗,一名荈。”⁵转运:转运使,主掌一路财赋转运。天圣六年罢诸路提点刑狱官后,职权并入转运使,因此有监察本路地方官的权力。⁶庭趋:趋庭参拜,属吏参见长官的礼节。庭,公庭,在公庭上。趋,快走。
师鲁简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盖惧责人太深以取直尔,今而思之,自决不复疑也。然师鲁又云暗于朋友,此似未知修心。当与高书时,盖已知其非君子,发于极愤而切责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为何足惊骇?路中来,颇有人以罪出不测见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师鲁又云非忘亲,此又非也。得罪虽死,不为忘亲,此事须相见,可尽其说也。
师鲁简中言,疑修有自疑¹之意者,非他,盖惧责人太深²以取直³尔,今而思之,自决不复疑也。然师鲁又云暗于朋友,此似未知修心。当与高书时,盖已知其非君子,发于极愤而切责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为何足惊骇(hài)?路中来,颇有人以罪出不测见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师鲁又云非忘亲,此又非也。得罪虽死,不为忘亲,此事须相见,可尽其说也。
译文:在你的来信中,质疑我为什么会有后悔之意,没有别的,大概是害怕责怪别人太过,说我是要博取忠直的名声罢了。现在想来,我是坚决不后悔的。你又说我对人了解不深,这可就不了解我了。当初给高云讷写信时,我已经深知他不是一个君子,因为非常气愤才深切地指责了他,决不是把他当作朋友那样来对待的,他所做的事情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一路上,也有人因为我无罪被贬而劝慰我,这也都是不了解我的心思啊。你说我获罪连累母亲并非不孝,这又不对了,即使获了死罪,也不能不孝啊,这件事还须见面之后,再详尽地恳谈了。
注释:¹自疑:对自己怀疑,动摇。²责人太深:斥责人太厉害。³取直:猎取正直的名声。⁴暗于朋友:不了解朋友,谓没预料高若讷会将信上告朝廷。⁵其所为:指高若讷的行为。⁶非忘亲:“非”涉下而衍。
五六十年来,天生此辈,沉默畏慎,布在世间,相师成风。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间老婢,亦相惊怪,交口议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又有深相赏叹者,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往时砧斧鼎镬,皆是烹斩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义,则趋而就之,与几席枕藉之无异。有义君子在傍,见有就死,知其当然,亦不甚叹赏也。史册所以书之者,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非以为奇事而诧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无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骇也。然吾辈亦自当绝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闲僻处,日知进道而已,此事不须言,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处之如何,故略道也。
五六十年来,天生此辈,沉默畏慎(shèn),布在世间,相师成风¹。忽见吾辈作此事²,下至灶间老婢,亦相惊怪,交口议之。不知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又有深相赏叹者,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往时砧斧鼎镬,皆是烹斩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义,则趋而就之,与几席枕(zhěn)(jiè)之无异³。有义君子在傍,见有就死,知其当然,亦不甚叹赏也。史册所以书之者,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非以为奇事而诧(chà)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无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怪骇(hài)也。然吾辈亦自当绝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闲僻处,日知进道而已,此事不须言,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处之如何,故略道也。
译文:自太宗以来,朝中像高云讷一样阿谀奉承、因循苟且的人满布朝庭,而且已经形成了一种风气。忽然看到我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即使卑微如做饭的老太婆,也会大吃一惊,而要大加议论了。孰不知直言进谏的事情古人却天天在做,只是谈及他们时所说的也不过是对与不对罢了。现在还有人对这种行为真诚地大加赞叹,这又是对敢于进谏这样的人见得太少了。可叹世人不曾见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了!过去砧斧鼎镬之类的刑具,都是杀人的器物,可是有气节的人为了不失去大义,就上前去承受这些东西,就跟躺在床上没有什么区别。即使有坚守道义的君子站在旁边,看到有人死了,了解他们这样做的缘由,也就不怎么赞赏了。史书上之所以记载他们,大概是想特意警示后世那些愚昧怯弱的人,让明白事理的人在需要坚守道义的时候不能够逃避罢了,并不是要把这种事当作让人诧异的奇闻啊!庆幸的是如今刑罚极为仁慈,没有这样的刑具,假如用这样的刑具去杀死一人,不知人们将会怎样的惊讶骇怕啊。那样,只怕我们这些人也自然会缄口不敢进谏了,会找一个荒僻的地方,一日日地去提高自己的德行了。这件事不必说了,可是你因为我有后悔的话,可要知道我的处境是怎样的,所以粗略地说说。
注释:¹“五六十年来”至“相师成风”:指宋朝开国以来,士大夫互相谄谀,因循苟且,成为风气。²此事:指犯颜极谏,为论救范仲淹而不顾个人利害。³与几席枕藉无异:把砧斧鼎镬看成跟几席枕垫一样平常。藉,垫子。叹赏:感叹赞赏。⁴诧人:使人惊诧。⁵不及前事:不谈及以前的事,指论救范仲淹这件事。⁶闲僻处:偏远而清闲的地方。⁷进道:增进才德修养。
安道与予在楚州,谈祸福事甚详,安道亦以为然。俟到夷陵写去,然后得知修所以处之之心也。又常与安道言,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师鲁察修此语,则处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为大不为小。故师鲁相别,自言益慎职,无饮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语。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饮酒,到县后勤官,以惩洛中时懒慢矣。
安道¹与予在楚州²,谈祸福事甚详,安道亦以为然。俟到夷陵写去³,然后得知修所以处之之心也。又常与安道言,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怨嗟(jiē),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师鲁察修此语,则处之之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为大不为小。故师鲁相别,自言益慎职,无饮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语。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曾饮酒,到县后勤官,以惩洛中时懒慢¹⁰矣。
译文:安道和我都在楚州,对祸福之事也谈的很多,安道也认为我说的对。等你收到我从夷陵写来的书信,你就会了解我对待这件事时的心情了。我常常对安道说,每每读到前代的一些名人传记,谈起他们当时的事情,觉得他们感动发愤不怕被杀,真是深知大义的人啊,等到到达被贬谪的地方,就忧愁哀叹,写一些不能忍受困境的忧愁文字,他们内心的忧乐跟普通人又没有什么两样了,即使韩文公也不免有这样的毛病,见于此,我就告诫安道不要写一些忧愁的文章。你看到了我的来信,那么对待祸福的心情也就可想而知了。近代也有人因为直言进谏而被贬官的,可是有人孤傲放纵,沉迷酒色,还说自己以大事自负,不拘小节。所以你与我别后,说话做事要更加的谨慎小心,千万不要饮酒。这也是我现在所遵循的准则。我的咽喉从离开京城时就痊愈了,到现在也没有喝过酒。你到了县里后要勤于政事,改变在洛阳时的散慢作风。
注释:¹安道:余靖的字。²楚州:州名。治所在今江苏淮安县。³俟到夷陵写去:等到夷陵再把这些看法写给你。这是作者在途中与余靖晤谈时的想法。⁴虽韩文公不免此累:就是韩愈也未能免除这种毛病。文公,韩愈谥号。累,损伤、毛病。《庄子·庚桑楚》:“解心之谬,去德之累。”⁵傲逸狂醉:傲慢、放荡、张狂、纵酒。⁶为大不为小:做大事不拘小节。⁷益慎职:更勤谨地做好本职。⁸无:通“毋”,不要。⁹勤官:勤劳办公。官,公务。¹⁰洛中时懒慢:指天圣九年(1031)至景祐元年(1034)欧阳修在洛阳为西京留守推官时的宴游生活。《续资治通鉴》宋纪卷三十九:“始,钱惟演留守西京,修及尹洙为官属,皆有时名,惟演待之甚厚,修等游饮无节。”
夷陵有一路,只数日可至郢,白头奴足以往来。秋寒矣,千万保重。不宣。修顿首。
夷陵有一路,只数日可至郢,白头奴足以往来。秋寒矣,千万保重。不宣。修顿首。
译文:夷陵有一条路,只须几天就可以到达郢,老仆也能往来其间。秋天天气转冷了,一定要保重身体,我就不一一说了,欧阳修叩首。

  信中前二段,说明不曾如约去河畔给尹送别,又未能及时写信的原因。《欧阳修集》中有《于役志》,记录了此行经过。

  第三段,说到江陵府后问当地人,说这里离郢州只有二天路程,才高兴地给尹写信。又在路上见到胞兄欧阳昞,说有人见到尹经过襄州,估计到郢州已经很久了。尹思想上的苦乐,不问也能明白,急于要问的,是别后身体平安否,家里的人对这次贬谪态度如何,曾经受到埋怨否,第六个儿子旧病痊愈否。

  第四段,写自己路上的情况。一路多是过去游历过的,还有亲友接待,而且一直风平浪静。母亲亦为此行高兴。又听说夷陵物产丰富,像开封、洛阳,且多水果、蔬菜,更是觉得可喜。昨天因为到郡参见转运使,才知道自己已是县令了,其余一切都像过去一样。宋代的馆职,官位虽不高,却是储养人才的所在,不少卿相大臣都由此出身,所以欧阳修有“身是县令”的感慨。

  第五段,是这封信中重要的一段,一方面解释尹的疑问,一方面说明自己的态度。说确曾担心过自己不自觉地以过于苛责别人来取得忠直的名声,如今想来决非如此。而当时给高若讷写信,也是由于极端愤慨而责备他,并非把他看作朋友。高若讷将这封信上告朝廷,是意料中的事。所以一路上来亲友们大多以这次被贬谪是出于意料慰问,都是不了解自己的思想。尹信上所说,做这件事并非忘了父母之恩,这又是错了。义之所在不得不发,获罪即使受死刑,不能说是忘掉父母之恩,这道理一时说不清楚,须得见面时详细讨论。这是封建社会中所谓“忠孝不能两全”的矛盾,欧阳修在《新五代史》的《明宗子从璟论》、《符习论》中都论及这问题,认为“忠孝以义则两得”,实际亦无法解决。

  第六段,用古今言事者的对比,慨叹宋朝建国这五六十年来,像高若讷一样沉默畏惧的人,充斥世间,相师成风。所以突然间见到几个敢于言事的人,连地位低下的奴仆,也十分惊怪。据《宋史纪事本末》,范仲淹等被贬后,“馆阁校勘蔡襄作《四贤一不肖诗》,以誉(范)仲淹、(余)靖、(尹)洙、(欧阳)修而讥(高)若讷,都人士(争)相传写,鬻书者市之以得利。契丹使适至,买以归,张以幽州馆”。正因为舆论所归,所以在信中告诫不要津津乐道“前事”。现在在偏僻的地方作清闲的小官,只有每日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这些事不必说,只是对“自疑”的简单说明罢了。

  第七段,写在楚州与余靖见面时的谈话。据《于役志》,六月己未,“遂至楚州,泊舟西仓,始见安道(余靖)于舟中”,“辛酉,安道解舟,不果别”。说当时和余靖讨论人生遭遇的事很详细,余靖也认为如此,经常见到前代的著名人物,在论事时感动奋发不怕诛死,等到到了贬地,却忧愁哀伤形诸文字,他们心中的快乐痛苦和普通人一样,就是唐代的韩文公(愈)也不免如此。因此告诫余靖,不要写忧愁哀伤的文章。从中也可看出自己对待此事的态度吧。近代亦有因言事被贬的人,有的故作傲逸,有的放任于酒,声称只管大事不顾小节。而自己一直谨记您临别时的话,到夷陵后一定谨慎地做好本职工作,不会像当年在洛阳时那样游饮无度了。

  这封信,是作者答复尹洙的疑问,抒发自己的怀抱,层次分明,感情充沛。作者把言事获罪被贬谪视为当然,说明当时给高若讷去信时,唯一担心的是责难他是否太苛刻,自己有无邀取忠直名声的动机,在自省不疑后,就一切处之泰然,不以迁谪之情萦怀。同时提出在贬所要勤官慎职,不作穷愁的文字,以韩愈为戒。并在此后与尹洙往来的信中,建议尹洙继续完成在馆阁时共修的《十国志》,表示“吾等弃于时,聊欲因此粗伸其心”。其目的都在于和同时遭贬的朋友互相鼓励。

参考资料:
1、 吴小林.《唐宋八大家文品读辞典·上卷》.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8:641-642
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有狐¹(suí)²,在彼淇(qí)³。心之忧矣,之子无裳(cháng)
译文:狐狸在那慢慢走,就在淇水石桥上。我的之里真忧愁,你的身上没衣裳。
注释:¹狐:狐狸。一说狐喻男性。²绥绥:慢走貌。朱熹《诗集传》训为独行求匹貌。³淇:卫国水名。淇水在今河南浚县东北。⁴梁:河梁。河中垒石而成,可以过人,可用于拦鱼。⁵之子:这个人,那个人。⁶裳:下身的衣服。上曰衣,下曰裳。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心之忧矣,之子无带。
有狐绥绥,在彼淇厉¹。心之忧矣,之子无带²
译文:狐狸在那慢慢走,就在淇水浅滩上。我的之里真忧愁,你没腰带不像样。
注释:¹厉:水深及腰,可以涉过之处。一说通“濑”,指水边沙滩。²带:束衣的带子。实指衣服。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心之忧矣,之子无服。
有狐绥绥,在彼淇侧¹。心之忧矣,之子无服²
译文:狐狸在那慢慢走,就在淇水河岸旁。我的之里真忧愁,你没衣服我之伤。
注释:¹侧:水边。²服:衣服。

  这是一首情诗。有人把它理解为妻子担忧在外的丈夫没有御寒衣物的诗,则诗以主人公看见有狐开篇,以狐之绥绥,来比久役于外的丈夫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之貌。只见有一只身材单薄的狐狸,狐独地散漫地出没在淇河水落石出的地方。这应该是一幅冷清的秋天的景象,淇水河边,水落石出,狐狸身单影只地行走在石梁上。见此情景,女主人公心里对丈夫的担忧油然而生,他想到那久役于外的丈夫还没有御寒的下裳。

  全诗一唱三叹,每章只更换两个字,反复强化,深入地表达担忧之情。狐狸走在水浅的地方,湿了腿脚,由此想到自己男人还没有束紧衣裤的带子呢。狐狸走在河的岸边,完全没有弄湿身上,她就想到丈夫还没有成身的衣服呢。随着视线所及,看到狐狸从水落石出的地方,一步步走到岸上来,她就想到丈夫该穿什么衣物,真可谓知冷知热。从这个角度上说,此诗是贤妇人惦念远方丈夫冷暖的佳作。

  有人把此诗解为寡妇表白有心求偶之情,也可通。狐为妖媚之兽,诗人称此妇为“狐”,看来此妇也颇有风姿,诗人以诗揭露其心事,比之为狐、以物喻人,别饶风致。全诗三章,皆用比意。

  首章言“有狐绥绥,在彼淇梁”,梁为石不沾水之处,在梁则可以穿好下裳,所以这多情的寡妇,以有狐求偶,对其所怜惜的鳏夫,表白自我的爱心说:“我心里所忧愁的,是那人还无以为裳,若是他娶了我他就可以不愁没有衣裳了。”次章言“有狐绥绥,在彼淇厉”,“厉”为深水可涉之处。《邶风·匏有苦叶》诗云:“深则厉,浅则揭”,涉过深水。需要有衣带束衣。此妇担心的,是心上所爱慕的那人还没有衣带。她想:“若是我嫁给他,我可以替他结成衣带他就不愁涉过深水时没有衣带了。”三章言此狐“在彼淇侧”,既然已在淇侧,可见已经渡过淇水,可以穿好衣服了。可是她担心那个人,还无以为服,她心想:“若是我和他结为婚姻,那么,那人就不愁没有衣服了。”

  这三章诗充分而细致地表露了这位年青寡妇的真挚爱心,即事抒怀,不作内心的掩蔽,大胆吐露真情,自是难得的佳作。在旧时代,遭逢丧乱,怨女旷夫,在各自失去配偶之后,想重建家庭,享受室家之爱,这是人生起码的要求,自然是无可非议的。这首诗,表白了寡妇有心求偶之情,在《国风》中是一首独特的爱情诗。至于此妇所爱慕的对方,是否已经觉察到她的爱心,以及如何作相应的表态,那是另外的事了。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128-129
2、 王秀梅 译注.诗经(上):国风.北京:中华书局,2015:130-131

yǒu

shījīng·guófēng·wèifēng xiānqín 

yǒusuísuí zàiliáng xīnzhīyōu zhīcháng 
yǒusuísuí zài xīnzhīyōu zhīdài 
yǒusuísuí zài xīnzhīyōu zhī 
余读《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记》,当时演史小说者数十人。自此以来,其姓名不可得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
余读《东京梦华录》¹《武林旧事记》²,当时演史小说者³数十人。自此以来,其姓名不可得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
译文:我读了《东亭梦华录》和《武林旧事记》两部宋人笔记,知道当时说书艺人多达数旧人。从那时以后,说书芑人的姓名就不为人们所知;仅在近几年人们才共同称赞柳敬亭的说书技艺。
注释:柳敬亭:名逢春,明末以说书负盛名的爱国艺人。¹《东京梦华录》:南宋孟元老著,10卷。宋南渡后,元老追忆昔日北宋都城汴京(开封)繁华的景况而作此书。书中记叙当时汴京的城市面貌、物产、风土习俗等,具有史料价值。²《武林旧事记》:今通行本名《武林旧事》,南宋周密著,10卷。书为作者入元后追忆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旧事而作,其中对宫廷典型以及民俗、物产、说唱艺人等均有较详的记述。武林:西湖西北面的山名,过去常借代杭州。³演史小说者:说唱艺人。宋时民间文艺有说话(讲故事)包括小说、谈经、讲史、说浑话等,其中以小说、讲史二者影响较大。演:表演,说唱。
柳敬亭者,扬之泰州人,本姓曹。年十五,犷悍无赖,犯法当死,变姓柳,之盱眙市中为人说书,已能倾动其市人。久之,过江,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曰:“此子机变,可使以其技鸣。”于是谓之曰:“说书虽小技,然必句性情,习方俗,如优孟摇头而歌,而后可以得志。”敬亭退而凝神定气,简练揣摩,期月而诣莫生。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欢咍嗢噱矣。”又期月,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慷慨涕泣矣。”又期月,生喟然曰:“子言未发而哀乐具乎其前,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盖进乎技矣。”由是之扬,之杭,之金陵,名达于缙绅间。华堂旅会,闲亭独坐,争延之使奏其技,无不当于心称善也。
柳敬亭者,扬¹之泰州²人,本姓曹。年十五,犷悍³无赖,犯法当死,变姓柳,之盱眙市中为人说书,已能倾动其市人。久之,过江,云间有儒生莫后光见之,曰:“此子机变,可使以其技鸣¹⁰。”于是谓之曰:“说书虽小技,然必句(gōu)性情¹¹,习方俗¹²,如优孟¹³摇头而歌,而后可以得志¹⁴。”敬亭退¹⁵而凝神¹⁶定气¹⁷,简练¹⁸揣摩¹⁹,期月²⁰而诣²¹莫生。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欢咍(hāi)²²(wà)(jué)²³矣。”又期月,生曰:“子之说,能使人慷慨²⁴涕泣²⁵矣。”又期月,生喟(kuì)²⁶曰:“子言未发而哀乐²⁷具乎其前²⁸,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盖进乎技²⁹矣。”由是之扬,之杭³⁰,之金陵³¹,名³²³³于缙(jìn)(shēn)³⁴。华堂³⁵旅会³⁶,闲亭³⁷独坐,争³⁸³⁹之使奏⁴⁰其技,无不当于心称善⁴¹也。
译文:柳敬亭,是扬州府泰州人,本姓曹。15岁时,因蛮狠凶悍强横刁钻,触犯刑法应判死刑,才改姓柳,逃到盱眙城里给人说书,那时已能使市民佩服感动。后来,又到了江南,松江府有个叫莫后光的读书人见了他,说:“这人机智灵活,可以帮助他用他的演技获得声名。”于是对柳敬亭说:“说书虽然是小小的技艺,但也必须勾画出所说人物的性格情态,熟悉各地的风土人情,像优孟那样善于用隐言和歌唱进行讽谏,然后才能够有所成就。”柳敬亭回到家里就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勤学苦练反复思考,过了一个月就前往莫后光处。莫后光说:“你说书,能够使人欢快喜悦大笑不止了。”又过了一个月,莫后光说:“你说书,能使人感慨悲叹痛哭流涕了。”又过了一个月,莫后光赞叹地说:“你还没有说话哀伤欢乐的感情就先表现出来了,使听众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这样就超过一般技艺了。”从此柳敬亭就到扬州、杭州、金陵说书,声名显扬于达官贵人之中。在豪华大厅的盛大集会上,在悠闲亭阁的独坐之中,人们争着延请柳敬亭表演他的技艺,没有不从内心感到满足,说他演得好。
注释:¹扬:扬州府。府治在现在江苏扬州市。²泰州:今江苏泰州市,当时属扬州府。³犷悍:査狠四悍。⁴无赖:强横刁钻。⁵之盱眙市中:到盱眙街市里。之:往。盱眙:县名,在江苏西部(江北),东临洪泽湖。⁶倾动:倾倒打动。⁷过江:渡过长江到江南。⁸云间:松江府的别称。府治在华亭(今上海市松江县)。⁹机变:机智灵活。¹⁰以其技鸣:用他的演技获得声名。鸣:指传扬有名。¹¹句性情:勾画出所讲说人物的性格感情。句,同勾。¹²习方俗:研习各地方的风土人情。¹³优孟:优伶名孟,春秋时楚国人。楚国宰相孙叔敖死,其子穷,砍柴为生。优孟着孙叔敖衣冠,模仿其神态,潜心研习,用隐言和歌唱进行讽谏,向楚庄王祝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活,仍想请做宰相。优孟趁机述说孙叔敖之子生活贫困,使楚庄王感动而赏其封地。事见《史记·滑稽列传》。¹⁴得志:遂心,达到目的,此指有所成就。¹⁵退:退回来,此指回到家中。¹⁶凝神:聚精会神。¹⁷定气:专心致志。¹⁸简练:用心练习,勤学苦练。简,精心选择。¹⁹揣摩:用心探索,反复思考。²⁰期月:一整月,一个月。²¹诣:前往。²²欢咍:欢快。咍,喜悦。²³嗢噱:大笑不止。²⁴慷慨:感慨悲叹。²⁵涕泣:痛哭流涕。²⁶喟然:叹息的样子,此指赞叹不已。²⁷哀乐:哀伤欢乐。²⁸具乎其前:表现在发声之前。具,有,此指出现。²⁹进乎技:超过一般技艺,此指到了精妙的程度,达到神奇的境界。³⁰杭:杭州。³¹金陵:南京。³²名:声名。³³达:显扬。³⁴缙绅间:指达官贵人之中。³⁵华堂:豪华的大厅。³⁶旅会:盛大的集会。旅,众。³⁷闲亭:指悠闲的亭阁。³⁸争:争着。³⁹延:延请。⁴⁰奏:表演。⁴¹称善:称赞说好,满足赞好。
宁南南下,皖帅欲结欢宁南,致敬亭于幕府。宁南以为相见之晚,使参机密。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宁南不知书,所有文檄,幕下儒生设意修词,援古证今,极力为之,宁南皆不悦。而敬亭耳剽口熟,从委巷活套中来者,无不与宁南意合。尝奉命至金陵,是时朝中皆畏宁南,闻其使人来,莫不倾动加礼,宰执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敬亭亦无所不安也。其市井小人昔与敬亭尔汝者,从道旁私语:“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今富贵若此!”
宁南¹南下,皖(wǎn)²欲结欢³宁南,致敬亭于幕府。宁南以为相见之晚,使参机密。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宁南不知书,所有文檄(xí),幕下儒生设意修词¹⁰,援古证今¹¹,极力为之,宁南皆不悦。而敬亭耳剽(piāo)口熟¹²,从委巷活套¹³中来者,无不与宁南意合。尝奉命至金陵,是时朝中皆畏宁南,闻其使人来,莫不倾动加礼¹⁴,宰执¹⁵以下俱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敬亭亦无所不安也。其市井¹⁶小人¹⁷昔与敬亭尔汝(rǔ)¹⁸者,从道旁私语:“此故¹⁹吾侪(chái)²⁰同说书者也,今富贵若此!”
译文:宁南候左良玉渡江南下时,安徽提督杜宏域想结交左良玉,把柳敬亭介绍到左良玉的府署。左良玉认为与柳敬亭相见太晚,便让柳亭参与决定军中机密大事。军中官员也不敢以说书人看待柳敬亭。左良玉没有读过书,所有公文,都是幕下文人立意谋篇润色词句,引古证今,努力写成,左良玉都不满意。可是柳亭常用耳朵听的嘴里说的,从斜陋里巷的俗语常谈中引来,没有不合左良玉的心意。柳敬亭曾奉命到南京,那时南明朝中群臣都畏左良玉,听说他派人来,无不倾倒以恭之礼相待,宰相以下的官吏都让柳亭坐在向南的尊位,称呼他柳将军,敬亭也心安理得。那些街上往日和柳亭不分你我的市民,在路边私下说:“这人是过去和我们一起说书的,如今他竟如知此的富贵了!”
注释:¹宁南:左良玉,字昆山,明末山东临清人。先率军在宁东与清军作战,升总兵官。其后在河南一带与张献忠、李自成起义军作战。南下驻武昌,封宁南伯。南明福王时晋封为宁南侯。²皖帅;指安徽提督杜宏域,和柳敬亭是故交。³结欢:交欢,结交。⁴致:送,此指介绍。⁵幕府:武将术门。军队出征用帐幕,故称将军的府署为幕府。⁶参机密:参与决定军中的秘密大事。⁷目:名词用作动词,看。⁸不知书: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⁹文檄:古代用以征召、晓谕或声讨的文书。¹⁰设意修词:立意谋篇,润色词句。¹¹援古证今:引用古事或古书,以证明当今的人事。¹²耳剽口熟:耳朵经常听到的,嘴里经常说的。¹³委巷活套:僻陋里巷里的俗语常谈。¹⁴加礼:以恭敬之礼接待。¹⁵宰执:掌政的大官。宰:宰相,明朝大学士为宰相职。执指掌管政务。¹⁶市井:街市。¹⁷小人:地位低下的人。¹⁸尔汝:亲呢不分被此,以你我相称。¹⁹故:过去。²⁰侪:辈。
亡何国变,宁南死。敬亭丧失其资略尽,贫困如故时,始复上街头理其故业。敬亭既在军中久,其豪猾大侠、杀人亡命、流离遇合、破家失国之事,无不身亲见之,且五方土音,乡俗好尚,习见习闻,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矣。
亡何¹国变²,宁南死。敬亭丧失³其资略尽,贫困如故时,始复上街头理其故业。敬亭既在军中久,其豪猾大侠、杀人亡命、流离遇合、破家失国之事,无不身亲见之,且五方土音¹⁰,乡俗好尚¹¹,习见习闻¹²,每发一声¹³,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¹⁴,飒然¹⁵浮空¹⁶,或如风号雨泣,鸟悲兽骇¹⁷,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¹⁸,有非莫生之言可尽者¹⁹矣。
译文:不久南明朝廷覆灭,左良玉也死了。柳敬亭的资财也差不多花费光了,又像昔日一样贫困,于是又开始走上街头重操旧业。柳敬亭在军中时间很长,那些强横狡诈不守法的人、杀人犯法逃亡在外的人、那些流离失所悲欢离合的事、国破家亡的事,他都亲眼见过,而且各地的方言,大众的爱好和崇尚,都是他经常看到听到的,每讲一词一语,让人听起来有的像刀枪碰撞铁骑突围,飒飒作响腾空而起,有的像狂风怒号久雨泣诉,鸟鹊悲鸣群兽惊骇,使人立即产生亡国之恨,听不清伴奏的乐声,其艺术造诣已不是莫后光的话所能说尽的了。
注释:¹亡何:同无何,不久。²国变:指明朝覆灭。³丧失:消耗。⁴略尽:差不多光了。⁵理其故业:重操旧业。⁶豪猾:强横狡诈,不守法纪的人。⁷亡命:改换名姓,逃亡在外。⁸流离遇合:流离失所,悲欢离合。⁹五方:东西南北中,指各地。¹⁰土音:方言。¹¹好尚:指所爱好所崇尚。¹²习见习闻:经常看到和听到的。¹³一声:指一词一语。¹⁴如刀剑铁骑:像刀枪剑戟碰撞,带甲骑兵突围,形容声调刚劲。¹⁵飒然:飒飒地作响。¹⁶浮空:腾空而起。¹⁷鸟悲兽骇:鸟鹊悲鸣,群兽惊骇。¹⁸檀板之声无色:指把伴奏的声音压下去,即听不清伴奏的乐声。檀板:檀木制的拍板,古代歌舞用以节乐,后来用为伴奏。¹⁹可尽者:指莫后光所说的那种境界。

 文章的第一段概括交代柳敬亭说书技艺的精湛和在人民群众中的深远影响,第二段介绍柳敬亭走上说书道路的经过,以及演技提高的过程;第三段写柳敬亭为左良玉所赏识,倾动朝野;第四段写明亡后柳敬亭重操旧业,其说书技艺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

  按理说,说书艺术家的音容笑貌是最生动,也最引人注目的。但文章一开始没有一言一语着眼于刻画柳敬亭的音容笑貌,而是把柳敬亭放在宋明以来演史小说盛行不衰的广阔背景上,作宏观的考察。作者指出,两宋时说历史演义和小说者,见之于《东京梦华录》《武林旧事》著录的就有数十人。此后数百年间,却寥寥无闻,“乃近年共称柳敬亭之说书”。以考信的笔法,确切的事实,突出了柳敬亭在古代说书艺术史上的地位和贡献。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一个地位低微的说书艺人要走向社会已属不易,更何况是得到公众的肯定而名噪一时了。黄宗羲对柳敬亭的坎坷经历和曲折奋斗,只是一笔带过,说他年十五,就犯法当死,因而变姓柳,到盱眙市中为人说书,“已能倾动其市人”。语调平实,不事渲染。而吴传则说:“久之,渡江,休大柳下,生攀条泫然。已抚其树,顾同行数十人曰:‘噫!吾今氏柳矣。’这就把柳敬亭的改姓传奇化了。也许,吴所写的传中有关这类描写,在黄宗羲看来,正是所谓“有失轻重”之处。其实,不过是黄、吴写传的主导思想不同罢了:一则重平实,一则重描写而已。

  柳敬亭从家乡泰州流浪到盱眙市中,为人说书,已能使听众动容,说明他在说书技艺方面有着极好的禀赋。但在柳敬亭的成才道路上,儒生莫后光的指点,似乎有着更为关键的作用。莫后光关于“说书虽小技”一番话看似平常,含义则极其丰富。“句性情,习方俗”,可以说已经是说书艺术的高标准要求了,而“如优孟摇头而歌”,则更是说书艺术的典范。柳敬亭虚心接受名师教诲,为了追求说书艺术的更高境界,开始了艰苦的探索和攀登。“凝神定气,简练揣摩”八个字,正是他悉心研求说书艺术,刻苦磨练说书技巧的真实写照。接着,黄宗羲又用对话的形式,把柳敬亭这种刻苦钻研精神分作三个阶段,三种境界,加以具体的描述。“期月”,“能使人欢咍嗢噱矣”,这是第一个阶段;“又期月”,“能使人慷慨涕泣矣”,这是第二个阶段;“又期月”,“子言未发而哀乐具乎其前,使人之性情不能自主”,这是第三个阶段。层层递进,步步深入,既写出莫后光循循善诱的有方教导,又写出了柳敬亭锐意奋进的精神和艺术上精益求精、不断攀登的态度。连莫后光也不得不赞叹说:“进乎技矣。”自此之后,柳敬亭在扬州、杭州、南京等地献艺,无不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以至于“名达于缙绅间”。市井内外,朝野上下,无不为他说书艺术所达到的神化境界折服倾倒。

  关于柳敬亭“参宁南军事”,吴伟业连举六七件事,着重说明柳敬亭“平视卿相”的“侠骨”和他善于排难解纷的高士行为,而黄宗羲则重点记载两件事:一写那些幕府儒生“设意修词,援古证今”,煞费苦心所拟就的文檄,都使左良玉“不悦”;而柳敬亭“耳剽口熟,从委巷活套中来”的言辞,却无不与左良玉“意合”。即使是写柳敬亭的军事才干,也仍然不离开说书艺人的当行本色。二写柳敬亭奉命至金陵,朝廷官吏从上到下,无不“使之南面上坐,称柳将军”。对于这种异乎寻常的礼遇和令人羡慕的显赫地位,柳敬亭仍然抱着一种冷眼旁观的态度,处之泰然,毫不心动。这里,既反映出一个历经坎坷的说书艺人是怎样的玩世不恭,也透露出他敝屣功名利禄的态度。妙在文章处处要使人忘却柳敬亭是个说书艺人,正面描述如“军中亦不敢以说书目敬亭”,侧面烘托如同行们的道旁私语:“此故吾侪同说书者也,今富贵若此!”而客观效果则处处使人感到他依然是个说书艺人。

  正因为柳敬亭有处变而不惊的人生态度,所以,一旦明亡,左良玉病死,他丧失其资略尽”,也能“复上街头理其故业”而安之若素。作者尤其强调的是军中的生活经历,举凡“豪猾大侠、杀人亡命、流离遇合、破家失国之事,无不身亲见之”。一切包括国家兴亡,朝代更迭在内的风云际会,都极大地丰富了他的生活阅历。如果说这一切是他攀登说书艺术高峰的思想基础和生活基础,那么“五方土音,乡俗好尚,习见习闻”,则又进一步增强了他的表演艺术手段。而“亡国之恨顿生,檀板之声无色”,则是对柳敬亭说书的思想和艺术所作的高度赞誉,也是柳敬亭能够赢得生前身后名的最根本原因。而从文章写作来看,这两句正是全篇的点睛之笔,倾注了作者对忠臣义士无限仰慕的思想感情。

  本文的叙述既以时间先后为顺序,又照顾到柳敬亭一生的行踪。对于柳敬亭说书技艺的描写,生动具体,绘声绘色。全文结构谨严,条理井然,取材精当,有详有略。语言简洁精炼,文字干净利落。

  由于柳敬亭的精湛技艺,明清笔记中为他立传的,还有周容《杂忆七传·柳敬亭》。至于记载他的人品、技艺的那就更多了,较著名的有张岱《陶庵梦忆·柳敬亭说书》、钱谦益《牧斋有学集·书柳敬亭册子》、余怀《板桥杂记·轶事》、夏荃《退庵笔记·柳敬亭》等。在所有这些传记材料中,黄宗羲改写的这篇《柳敬亭传》,取材精当,详略得宜,主旨明确,可谓落笔不群,出手不凡,应当说是写得最成功的一篇。

参考资料:
1、 陈振鹏,章培恒主编,古文鉴赏辞典 下 第1版,上海辞书出版社,2014.07,第1734-173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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