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树云重隐，春城日半阴。苍茫尘土眼，恍惚岁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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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落随南北，才华阅古今。柴荆生事窄，宁忆二疏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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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译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天时¹不如地利²，地利不如人和³。三里之城⁴，七里之郭⁵，环⁶而攻之⁷而⁸不胜。夫⁹环而¹⁰攻之，必有得天时¹¹者矣，然而不胜者，是¹²天时不如地利也¹³。城非不高也¹⁴，池¹⁵非不深也，兵革¹⁶非不坚利¹⁷也，米粟(sù)¹⁸非不多¹⁹也，委而去之²⁰，是²¹地利不如人和也。故²²曰：域²³民不以²⁴封疆之界²⁵，固²⁶国²⁷不以山溪²⁸之险²⁹，威³⁰天下不以³¹兵革³²之利。得道者³³多助，失道者³⁴寡助。寡助之至³⁵，亲戚畔(pàn)³⁶之³⁷；多助之至³⁸，天下顺³⁹之。以⁴⁰天下之⁴¹所顺，攻亲戚⁴²之所畔，故⁴³君子有⁴⁴不战，战必胜⁴⁵矣。
译文：有利于作战的天气、时令，比不上有利于作战的地理形势；有利于作战的地理形势，比不上作战中的人心所向、内部团结。一座方圆三里的小城，有方圆七里的外城，四面包围起来攻打它，却不能取胜。采用四面包围的方式攻城，一定是得到有利于作战的天气、时令了，可是不能取胜，这（是）有利于作战的天气时令不如有利于作战的地理形式。城墙并不是不高啊，护城河并不是不深呀，武器装备也并不是不精良，粮食供给也并不是不充足啊，但是，守城一方还是弃城而逃，这是因为作战的地理形势再好，也比不上人心所向、内部团结啊。所以说，使人民定居下来而不迁到别的地方去，不能靠疆域的边界，巩固国防不能凭借险要的山河，威慑天下不能凭借锐利的武器。能行“仁政”的君王，帮助支持他的人就多，不施行“仁政”的君主，支持帮助他的人就少。支持帮助他的人少到了极点，连内外亲属也会背叛他；支持帮助他的人多到了极点，天下所有人都会归顺他。凭着天下人都归顺他的条件，去攻打那连亲属都反对背叛的君王。所以，能行仁政的君主不战则已，战就一定能胜利。
注释：¹天时：指有利于作战的时令，气候。²地利：指有利于作战的地形。³人和：指得人心，上下团结。⁴三里之城：方圆三里的内城。城：内城。⁵郭：外城。在城外加筑的一道城墙。⁶环：围。⁷之：代这座城。⁸而：连词表转折。⁹夫：句首发语词，不译。¹⁰而：连词表递进。¹¹天时：指有利于攻战的自然气候条件。¹²是：这。¹³也：表判断语气，“是”。¹⁴城非不高也：城墙并不是不高啊。非：不是。¹⁵池：护城河。¹⁶兵革：泛指武器装备。兵，武器；革，皮革制成的甲、胄、盾之类。¹⁷坚利：坚固精良。利：精良。¹⁸米粟：粮食。¹⁹多：充足。²⁰委而去之：是说弃城而逃。委：放弃。而：然后。去：离开。之：代词，代“城”。²¹是：代词，这。²²故：所以。²³域：这里用作动词，是限制的意思。²⁴以：凭借，靠。²⁵封疆之界：划定的边疆界线。封，划定。封疆：疆界、边境。²⁶固：使巩固。²⁷国：国防。²⁸山溪：山河。²⁹险：险要的地理环境。³⁰威：震慑。³¹以：凭借，依靠之意。³²兵革：本意是“兵器和铠甲”，比喻“武力、军事”。³³得道者：实施“仁政”的君主。者，什么的人，此处特指君主。道，正义。下同。³⁴失道者：不实施“仁政”的君主。寡：少。³⁵之至：到达极点。³⁶畔：同“叛”，背叛。³⁷之：代词他，指失道之人。³⁸至：极点。³⁹顺：归顺，服从。⁴⁰以：凭借。⁴¹之：用于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⁴²亲戚：内外亲属，包括父系亲属和母系亲属。⁴³故：所以。⁴⁴有：要么，或者。⁴⁵胜：取得胜利。
富贵不能淫
富贵不能淫
译文：富贵不能淫
景春曰：“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
景春¹曰：“公孙衍(yǎn)²、张仪³岂不诚⁴大丈夫⁵哉？一怒而诸侯惧⁶，安居⁷而天下熄⁸。”
译文：景春说：“公孙衍、张仪难道不是真正有大志、有作为、有气节的男子吗？他们一发怒，连诸侯都害怕，他们安静居住下来，天下就太平无事。”
注释：¹景春：与孟子同时代的人，纵横家。²公孙衍：战国时期魏国人，纵横家。曾在秦国为相，又曾佩五国相印。³张仪：战国时期魏国人，纵横家，秦惠王时为相，游说六国连横以服从秦国。⁴诚：真正，确实。⁵大丈夫：指有大志、有作为、有气节的男子。⁶惧：害怕。⁷安居：安静。⁸熄：同“息”，平息，指战火熄灭，天下太平。
孟子曰：“是焉得为大丈夫乎？子未学礼乎？丈夫之冠也，父命之；女子之嫁也，母命之，往送之门，戒之曰：‘往之女家，必敬必戒，无违夫子！’以顺为正者，妾妇之道也。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孟子曰：“是¹焉²得为大丈夫乎？子³未学⁴礼乎？丈夫之冠(guàn)⁵也，父命之⁶；女子之嫁⁷也，母命之⁸，往⁹送之门，戒¹⁰之曰：‘往之女(rǔ)¹¹家，必敬必戒¹²，无违¹³夫子¹⁴！’以¹⁵顺¹⁶为¹⁷正¹⁸者，妾妇之道¹⁹也。居天下之广居²⁰，立²¹天下之正²²位，行天下之大道²³。得²⁴志²⁵，与民由²⁶之；不得志，独行其道²⁷。富贵不能淫(yín)²⁸，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²⁹，此之谓大丈夫。”
译文：孟子说：“这哪里能算是有志气有作为的男子呢？你没有学过礼吗？男子行加冠礼时，父亲给予训导；女子出嫁时，母亲给予训导，送她到门口，告诫她说：‘到了你的丈夫的家里，一定要恭敬，一定要谨慎，不要违背你的丈夫！’以顺从为做人原则的，是妾妇之道。居住在天下最宽广的住宅‘仁’里，站立在天下最正确的位置‘礼’上，行走在天下最宽广的道路‘义’上。能实现理想时，就同人民一起走这条正道；不能实现理想时，就独自行走在这条正道上。富贵不能使他的思想迷惑，贫贱不能使他的操守动摇，威武不能使他的意志屈服，这才叫作有志气有作为的大丈夫。”
注释：¹是：这，这个。²焉：怎么，哪里。³子：你。⁴未学：没有学。⁵丈夫之冠：男子举行加冠礼的时候。冠：古代男子到成年则举行加冠礼，叫做冠。古人二十岁既为加冠。之：“丈夫之冠也”及下文“女子之嫁也”中的“之”都是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不译。⁶父命之：父亲给予训导；父亲开导他。命：教导、训诲。⁷嫁：出嫁。⁸母命之：母亲给予训导。⁹往：去，到。¹⁰戒：告诫。¹¹女：同“汝”，你。¹²必敬必戒：必：一定。敬：恭敬。戒：留神，当心，谨慎。¹³违：违背。¹⁴夫子：旧时称自己的丈夫。¹⁵以：把。¹⁶顺：顺从。¹⁷为：作为。¹⁸正：正理，及基本原则。¹⁹道：方法。²⁰居天下之广居：第一个“居”：居住。第二个“居”居所，住宅。广居、正位、大道：朱熹注释为：广居，仁也；正位，礼也；大道，义也。²¹立：站，站立。²²正：正大。²³大道：光明的大道。²⁴得：实现。²⁵志：志向。²⁶由：遵循。²⁷独行其道：独自走自己的道路。独：独自。行：这里是固守；坚持的意思。道：原则，行为准则。²⁸淫：惑乱，迷惑。使动用法。移：改变，动摇。使动用法。²⁹屈：屈服。使动用法。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译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舜(shùn)¹发²于畎(quǎn)亩(mǔ)³之中，傅(fù)说(yuè)⁴举⁵于版筑⁶之间，胶鬲(gé)⁷举于鱼盐⁸之中，管夷(yí)吾⁹举于士¹⁰，孙叔敖(áo)¹¹举于海¹²，百里奚(xī)¹³举于市¹⁴。故¹⁵天将降大任¹⁶于是¹⁷人也¹⁸，必¹⁹先苦²⁰其心志²¹，劳²²其筋骨，饿²³其体肤²⁴，空(kòng)乏²⁵其身，行拂(fú)乱²⁶其所为²⁷，所以²⁸动²⁹心忍³⁰性，曾(zēng)益其³¹所不能³²。
译文：舜从田野耕作之中被起用，傅说从筑墙的劳作之中被起用，胶鬲从贩鱼卖盐中被起用，管夷吾被从狱官手里救出来并受到任用，孙叔敖从海滨隐居的地方被起用，百里奚被从奴隶集市里赎买回来并被起用。所以上天要把重任降临在某人的身上，必定要先使他的内心痛苦，使他的筋骨劳累，使他经受饥饿之苦，以致肌肤消瘦，使他受贫困之苦，使他的每一行动都不如意，这样来使他的心灵受到震撼，使他的性情坚忍起来，增加他所不具备的能力。
注释：¹舜：姚姓，名重华。²发：兴起，这里指被任用。³畎亩：田亩，此处意为耕田。畎，田间水渠。⁴傅说：殷商时为胥靡（一种刑徒），筑于傅险（又作傅岩，在今山西平陆东）。⁵举：被选拔。⁶版筑：筑墙的时候在两块夹板中间放土，用杵捣土，使它坚实。筑，捣土用的杵。⁷胶鬲：商纣王大臣，与微子箕子王子比干同称贤人。⁸鱼盐：此处意为在海边捕鱼晒盐。⁹管夷吾：管仲，颍上（今安徽省颍上县）人，家贫困。¹⁰士：狱官。¹¹孙叔敖：蒍姓，名敖，字孙叔，一字艾猎。春秋时为楚国令尹（宰相）。本为“期思之鄙人”，期思在今河南固始，偏僻之地称为鄙。¹²海：海滨。¹³百里奚：又作百里傒。本为虞国大夫。¹⁴市：集市。¹⁵故：所以。¹⁶任：责任，担子。¹⁷是：代词，这，这些。¹⁸也：助词，用在前半句的末尾，表示停顿一下，后半句将要加以解说。¹⁹必：一定。²⁰苦：动词的使动用法，使……苦恼。²¹心志：意志。²²劳：动词的使动用法，使……劳累。²³饿：动词的使动用法，使……饥饿。²⁴体肤：肌肤。²⁵空乏：形容词的使动用法，使……穷困。²⁶拂乱：形容词的使动用法，使……颠倒错乱。拂，违背，不顺。乱，错乱。²⁷所为：所行。²⁸所以：用来（通过那样的途径来……）。²⁹动：动词的使动用法，使……惊动。³⁰忍：形容词的使动用法，使……坚韧。³¹曾益：增加。曾，通“增”。³²能：才干。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人恒¹过²，然后³能改；困于心⁴，衡于虑⁵，而后作⁶；征于色⁷，发于声，而后喻⁸。入⁹则无法家¹⁰拂(bì)士¹¹，出¹²则无敌国¹³外患¹⁴者，国恒¹⁵亡¹⁶。然后知生于忧患¹⁷而死于安乐¹⁸也。
译文：人常常犯错，这样以后才能改正；内心忧困，思想阻塞，然后才能奋起；心绪显露在脸色上，表达在声音中，然后才能被人了解。一个国家，在内如果没有坚守法度的大臣和足以辅佐君王的贤士，在外没有与之匹敌的邻国和来自外国的祸患，就常常会有覆灭的危险。这样，就知道忧愁患害足以使人生存，安逸享乐足以使人灭亡的道理了。
注释：¹恒：常常，总是。²过：犯错误。³然后：这样以后。⁴困于心：心中有困苦。⁵衡于虑：思虑堵塞。衡，通“横”，梗塞，指不顺。⁶作：奋起，指有所作为。⁷征于色：面色上有征验，意为面容憔悴。征，征验，征兆。色，颜面，面色。⁸而后喻：然后人们才了解他。喻，知晓，明白。⁹入：动词活用作状语，在国内。¹⁰法家：有法度的世臣。¹¹拂士：辅佐君主的贤士。拂，通“弼”，辅佐。¹²出：动词用作状语，在国外。¹³敌国：实力相当足以抗衡的国家。¹⁴外患：来自国外的祸患。¹⁵恒：常常。¹⁶亡：灭亡。¹⁷生于忧患：忧患使人生存发展。¹⁸死于安乐：享受安乐使人萎靡死亡。
愁脉脉，目断江南江北。烟树重重芳信隔，小楼山几尺。
愁脉(mò)脉(mò)¹，目断江南江北。烟树重重芳信隔，小楼山几尺。
译文：脉脉含愁里，望尽江南江北。只见无边的渺茫迷离，是弥漫的轻烟，遮绕重重岭树，阻断了伊人音书传递？可小楼外，山峦连绵才高几许！
注释：谒（yè）金门：词牌名。¹脉脉：含情相看。
细草孤云斜日，一向弄晴天色。帘外落花飞不得，东风无气力。
细草孤云斜日，一向¹弄晴²天色。帘外落花飞不得，东风无气力。
译文：幽独的小草，轻淡的片云，尽笼在橘黄的斜日里，偏又是一霎晴，一霎阴，冷暖不定的天气。落花点点沉坠，隔着珠帘，飘飞不起。衰晚春风啊，这般地柔弱无力。
注释：¹一向：一霎时。“向”通作“晌”。（“一向”亦有如字读者，义异。）²弄晴：欲晴而又不定。
这首词是登高怀人之作。词中句句有韵，而且韵脚金用入声字，读来有一句一哽咽之感。
起头“愁脉脉”三个字直抒胸臆，写自己心中积郁着脉脉的愁绪。其下全为景物描写，但因有“愁脉脉”三字贯头，故此下所有的景语亦为情语。“目断江南江北”紧接“愁脉脉”而起，写自己登高望远，但无法望尽江南江北，胸中的愁绪反而越来越浓了。
“烟树重重芳信隔，小楼山几尺”写“目断”的原因。这里，词人不写山峥高大，偏用“山几尺”的夸张手法来写山之小，强调的是重重“烟树”隔断了“芳信”。从而人立“小楼”之上的凄迷无助情绪被渲染得淋漓尽致。
下片首句“细草孤云斜日”，一句三折，两字一意，用最经济的语言描绘出一片凄楚迷离的景象。“细草”绵绵无际更添辽远凄迷之感。写“云”曰“孤”，见出离人的影子，“孤云”实际是离人心酸处境的象征意象。“斜日”状写太阳即将落山，这一时刻往往是鸟兽归巢而离人伤怀的时候。“一向弄晴天色”，上一句凄迷的背景上，即使天气片刻转晴，也不能使人脱离忧郁。“落花”本是伤情物，更何况是阴雨浮浮，东风无力，落花连飞舞一下也是不可能的，其中传达的悲伤之情当较平时更甚了。
这首词格韵清高，轻淡绵密，含蓄幽邃。同时由于受作者身世的影响，这首词登高怀人之外似另有寄托，如“目断江南江北”似寓托山河破碎而“东风无气力”又似乎寓有无力恢复失地之意。总之，这首词凄迷的闺情背后寄托着深深的家国之恨。
参考资料：
1、
华夏国学书院主编，宋词三百首大师导读，石油工业出版社，2013.01，第243-244页
天风海涛，昔人曾此，酒圣诗豪。我到此闲登眺，日远天高。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供吟笑。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
天风海涛，昔人曾此¹，酒圣²诗豪³。我到此闲登眺(tiào)，日远天高⁴。山接水茫茫渺渺⁵，水连天隐隐迢迢⁶。供吟笑。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
译文：漫天风起，卷起海浪般的波涛，昔人曾在这里饮酒赋诗志壮情豪。我到这里悠闲地登临眺望，眼前是长空寥廓，日远天高。山接着水，苍茫浩渺，水连着天，遥远朦胧。这些山水胜景只能供我赋诗吟啸，功名利禄的事情已了，快去归隐，何待老僧来招。
注释：¹昔人曾此：昔人曾在这里。²酒圣：酒中的圣贤。此指刘伶之属，伶字伯伦，“竹林七贤”之一。性嗜酒，曾作《酒德颂》，对封建礼教采取蔑视的态度。³诗豪：诗中的英豪。⁴日远天高：双关语，既是写登临所见，又是写仕途难通。⁵茫茫渺渺：形容山水相连，辽阔无边的样子。⁶隐隐迢迢：形容水天相接，看不清晰、望不到边的样子。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絪缊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是以王阳登则贡公喜，罕生逝而国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郁郁于兰茞；道协胶漆，志婉娈于埙篪。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盘盂，书玉牒而刻钟鼎。若乃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骆驿纵横，烟霏雨散，巧历所不知，心计莫能测。而朱益州汩彝叙，粤谟训，捶直切，绝交游。比黔首以鹰鹯，媲人灵于豺虎。蒙有猜焉，请辨其惑。”
客问主人曰：“朱公叔¹绝交论，为是乎？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问？”客曰：“夫草虫鸣则阜(fù)螽(zhōng)²跃，雕虎³啸而清风起。故絪(yīn)缊(yūn)⁴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⁵。是以王阳⁶登则贡公⁷喜，罕生⁸逝而国子⁹悲。且心同琴瑟¹⁰，言郁郁¹¹于兰茞(chǎi)¹²；道协胶漆¹³，志婉娈(luán)¹⁴于埙(xūn)篪(chí)¹⁵。圣贤以此镂金版而镌¹⁶盘盂(yú)，书玉牒(dié)¹⁷而刻钟鼎¹⁸。若乃匠人¹⁹辍(chuò)²⁰成风之妙巧，伯子²¹息²²流波²³之雅引²⁴。范张²⁵款款²⁶于下泉²⁷，尹班²⁸陶陶²⁹于永夕。骆驿³⁰纵横，烟霏(fēi)雨散³¹，巧历所不知，心计³²莫能测。而朱益州³³汩(gǔ)³⁴彝(yí)叙³⁵，粤³⁶谟训³⁷，捶³⁸直切³⁹，绝⁴⁰交游⁴¹。比黔首⁴²以鹰鹯(zhān)⁴³，媲(pì)⁴⁴人灵⁴⁵于豺虎。蒙⁴⁶有猜⁴⁷焉，请辨⁴⁸其惑。”
译文：客人问主人道：“朱公叔之《绝交论》是对呢，还是不对呢？”主人道：“客人何以有此疑问？”客人道：“草地昆虫叫，土丘螽斯跳；斑斓猛虎啸，山中冷风起。天地感应，雾涌云飞；鸟鸣感召，流星闪电。因此王阳登朝，贡禹弹冠相庆；罕生逝世，子产戚然伤悲。心相通友情笃厚，言和谐芬芳如兰。志同道舍如胶似漆，意趣相投埙篪合弦。圣贤将此美德刻于金版，镂于盘盂，写入玉牒，镌于钟鼎。至于匠石鼻端斫垩之妙技，伯牙高山流水之雅曲，范式款款真情送友入黄泉，尹、班其乐陶陶彻夜共长谈，类似良朋络绎不绝，多如烟雨，精通历算之人无法知晓，善以心计之人也无法统计。而朱公叔乱常道，越古训，鞭挞诚直，断绝交游，将人比做鹰鹑，比做豺虎，我对此有疑问，请予以释解。”
注释：¹朱公叔：朱穆，东汉人，他因痛感世态炎凉，人情淡薄，作《绝交论》以刺时弊。²草虫、阜螽：都是虫名。据说草虫鸣叫，阜螽就会跳跃。郑玄注曰“异类相应”。这里喻指朋友感情的共鸣。³雕虎：老虎。因虎皮上有斑斓花纹，故称雕虎。《淮南子·天文训》：“虎啸而谷风至。”这里喻指同声相应、同气相求。⁴缊：同“氤氲”，这里指天地之气相互作用而化育万物。⁵易雾涌云蒸、星流电激：都是指异物感应的迅速。⁶王阳：名吉，字子阳。登：指登朝做官。⁷贡公：贡禹。⁸罕生：罕虎，字子皮。⁹国子：名侨，字子产。他们都是春秋时郑国人，也是知己。¹⁰琴瑟：比喻友谊和谐。¹¹郁郁：香气浓郁。¹²兰茝：都是香草。¹³胶漆：比喻友谊牢不可破。¹⁴婉娈：亲密友爱的样子。¹⁵埙篪：皆为古时乐器。这里比喻和睦协作。¹⁶镂，镌（juān）：都是雕刻的意思。¹⁷金版、玉牒：用金属或玉制成的片状物，可用来刻写。¹⁸盘盂、钟鼎：都是古代器物，多用青铜制作。古人把重要的事情刻在版、牒、盘、盂、钟、鼎之上，以期长久流传后世。这里指重视友谊的话早已记载在典籍之上。¹⁹匠人：指匠石。²⁰辍：停止。²¹伯子：伯牙，春秋时人。²²息：停止。²³流波：即流水。²⁴雅引：高雅的琴曲。²⁵范张：指汉代的范式与张劭。²⁶款款：诚恳的样子。²⁷下泉：黄泉。范式、张劭为知友。²⁸尹班：指汉代的尹敏和班彪。²⁹陶陶：快乐舒畅的样子。³⁰骆驿：同“络绎”，前后相接，连续不断。³¹烟霏雨散：形容众多。³²巧历、心计：都是指精巧的，用心的计算。³³朱益州：指朱穆，他死后追赠益州太守。³⁴汩：扰乱。³⁵彝叙：社会的伦理、秩序。³⁶粤：同“越”，超过，逾越。³⁷谟训：圣贤的谋略训诲。³⁸捶：打击。³⁹直切：指正直诚恳的友情。⁴⁰绝：断绝。⁴¹交游：交往。⁴²黔首：百姓。⁴³鹰鹯：猛禽。⁴⁴媲：比喻。⁴⁵人灵：人类。⁴⁶蒙：愚昧，自称的谦词。⁴⁷猜：疑惑。⁴⁸辨：分析，解释。
主人听然而笑曰：“客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云飞。盖圣人握金镜，阐风烈，龙驩蠖屈，从道污隆。日月联璧，赞亹亹之弘致；云飞电薄，显棣华之微旨。若五音之变化，济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玄珠于赤水，谟神睿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琢磨道德，驩其愉乐，恤其陵夷。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讹，狙诈飙起，谿谷不能逾其险，鬼神无以究其变，竞毛羽之轻，趋锥刀之末。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蚩蚩，鸟惊雷骇。然则利交同源，派流则异，较言其略，有五术焉：
主人听然¹而笑曰：“客所谓抚弦徽音²，未达³燥湿变响⁴；张罗⁵沮泽⁶，不睹鸿雁云飞⁷。盖圣人握⁸金镜⁹，阐¹⁰风烈¹¹，龙驩(xiāng)¹²蠖(huò)屈¹³，从道¹⁴污隆¹⁵。日月联璧¹⁶，赞亹(wěi)亹¹⁷之弘致¹⁸；云飞电薄¹⁹，显棣华²⁰之微旨²¹。若五音²²之变化，济²³九成²⁴之妙曲。此朱生²⁵得玄珠²⁶于赤水²⁷，谟(mó)²⁸神睿²⁹而为言。至夫组织仁义³⁰，琢磨道德³¹，驩(huān)其愉乐，恤其陵夷³²。寄通³³灵台³⁴之下，遗迹³⁵江湖之上，风雨急³⁶而不辍³⁷其音，霜雪零³⁸而不渝³⁹其色，斯贤达⁴⁰之素交⁴¹，历万古而一遇。逮⁴²叔世⁴³民讹⁴⁴，狙诈⁴⁵飙(biāo)起⁴⁶，谿(xī)谷⁴⁷不能逾⁴⁸其险，鬼神无以究⁴⁹其变，竞⁵⁰毛羽之轻，趋⁵¹锥(zhuī)刀之末⁵²。于是素交尽，利交⁵³兴，天下蚩(chī)蚩⁵⁴，鸟惊雷骇(hài)⁵⁵。然则利交同源⁵⁶，派流则异，较言⁵⁷其略，有五术焉：
译文：主人哂然一笑道：“先生是所谓的只知抚弦弹琴发乐音，却不懂空气干湿对琴音的影响；只知张网于沼泽，却不见鸿雁已飞入云天。圣人心怀明道，阐发风教，如龙昂首，蠖弯腰，随路高低而屈伸。太平时代，赞美友谊之宏旨；动乱岁月，显示手足之情深。如五音变化，成就《九成》之妙曲。这是朱公叔得之于赤水的妙道，谋求于圣贤的良言。至于积累仁义，修养道德，有乐同欢，居忧共戚，灵犀一点，神交忘形，危难不住为良朋呼吁，逢险不变与挚友真情，这是贤达之素交，经历千古而难遏。到乱世民奸，欺诈成风，峡谷不能超其险，鬼神不能穷其变，轻如鸿毛之名竞争，薄如锥刃之利追逐，于是素交尽，利交兴，天下混乱，鸟兽不宁。利交根源相同，表现形式不一。简而言之，其术有五：
注释：¹听然：张口而笑的样子。²抚弦徽音：指弹奏美妙的乐音。³达：通晓。⁴燥湿变响：天气的燥湿变化会影响乐音的变化。⁵张罗：张开罗网。⁶沮泽：沼泽地带。⁷云飞：高飞入云。⁸握：把握。⁹金镜：高明的哲理。¹⁰阐：阐明，发扬。¹¹风烈：风化，文明。¹²龙骧：神龙腾跃。¹³蠖屈：尺蠖屈伏。¹⁴从道：随从世道。¹⁵污隆：指世道盛衰或政治兴替。¹⁶日月联璧：比喻太平景象。¹⁷亹亹：微妙。¹⁸弘致：宏大的成就。¹⁹云飞电薄：比喻世道衰乱。薄，迫，冲击。²⁰棣华：即唐棣之华。唐棣，一种植物。华，花。²¹微旨：微妙的含义。²²五音：指宫、商、角、徵、羽五个音阶。²³济：成，指构成。²⁴九成：即九阙，九章。乐曲一终为一成。九成之妙曲，指古代韶乐，相传为舜所作。²⁵朱生：即朱穆。²⁶玄珠：黑色之珠。²⁷赤水：传说中的河流。²⁸谟：谋，效法。²⁹神睿：神圣。³⁰组织仁义：以仁义作为联系、交流的原则。³¹琢磨道德：彼此切磋砥砺，增进道德修养。³²恤其陵夷：居忧共戚。恤，怜悯。陵夷，衰落。³³寄通：寄托交往之谊。³⁴灵台：指心。³⁵遗迹：遗忘形迹。³⁶风雨急：喻乱世。³⁷辍：中止。³⁸霜雪零：喻磨难。³⁹渝：改变。⁴⁰贤达：贤能通达之人。⁴¹素交：质朴纯洁的友谊。⁴²逮：及，到。⁴³叔世：末世，指政治、风俗败坏的社会。⁴⁴讹：欺诈。⁴⁵狙诈：诡诈，中伤。⁴⁶飙起：狂风般卷起。⁴⁷溪谷：山谷。⁴⁸逾：超过。⁴⁹究：弄清。⁵⁰竞：争夺。⁵¹趋：追逐。⁵²毛羽之轻、锥刀之末：都是比喻极其琐细轻微的利益。⁵³利交：以求利为目的的交游。⁵⁴天下蚩蚩：天下纷纷扰扰，乱七八糟。⁵⁵鸟惊雷骇：形容利交的危险与可怕。⁵⁶同源：根源相同。⁵⁷较言：大略叙述。
“若其宠钧董石，权压梁窦，雕刻百工，鑪捶万物。吐漱兴云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靡不望影星奔，藉响川骛，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是日势交，其流一也。
“若其宠钧¹董²石³，权压梁⁴窦⁵，雕刻⁶百工⁷，鑪(lú)捶⁸万物⁹。吐漱(shù)兴云雨，呼噏(xī)¹⁰下霜露。九域¹¹耸¹²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¹³。靡不¹⁴望影¹⁵星奔¹⁶，藉响¹⁷川骛¹⁸，鸡人¹⁹始唱，鹤盖成阴²⁰，高门²¹旦²²开，流水²³接轸(zhěn)²⁴。皆愿摩顶至踵(zhǒng)²⁵，隳(huī)胆抽肠²⁶，约²⁷同要离²⁸焚妻子，誓殉荆卿²⁹湛³⁰七族。是日势交³¹，其流一也。
译文：如受宠超过董、石，权势压倒梁、窦，一切由他专断。吐漱能生云雨，呼吸可降霜露。九州惧其扬起灰尘，四海怕其炙手可热。无不望影而逃，快如流星，闻声奔命，急如流水。鸡人刚一报晓，来访车盖成荫，大门早晨刚开，客人车水马龙。皆愿磨破头擦破脚，毁胆断肠，誓像要离焚烧妻子，像荆轲沉没七族那样表忠心。这叫势交，是利交的第一种。
注释：¹钧：同“均”，相等，等同。²董：指董贤。³石：指石显。董、石军为西汉宠臣。⁴梁：指梁冀。⁵窦：指窦宪。⁶雕刻：雕制刻削。⁷百工：朝中百官。⁸炉捶：冶炼敲打。⁹万物：指天下百姓。¹⁰噏：同“吸”。¹¹九域：九州。九域、四海，都是指全国。¹²耸：同“悚”。耸、叠，都是害怕的意思。¹³熏灼：烟熏火灼，形容气焰猖獗。¹⁴靡不：莫不。¹⁵望影：望见踪影。¹⁶星奔：如流星般奔驰。¹⁷藉响：听到响声。藉，依凭。¹⁸川骛：如川水般奔流。¹⁹鸡人：古代戴着鸡冠帽专门报晓的官吏。²⁰鹤盖成阴：指车马相连，车盖相接成荫。鹤盖，以鹤为饰的车盖，借指官吏们所乘的车马。²¹高门：权豪显宦之家。²²旦：早晨。²³流水：形容车子一辆接一辆，连绵不绝。²⁴轸：车子后部的横木。²⁵摩顶至踵：从头顶到脚跟都摩伤。²⁶隳胆抽肠：毁掉胆，抽掉肠，比喻尽心尽力，不惜牺牲。隳，毁坏。²⁷约、誓：都是立誓、发誓的意思。²⁸要离：春秋时人，为替吴王谋刺庆忌，曾烧死自己的妻子，以取信于庆忌，后乘其不备，拔剑刺杀之。²⁹荆卿：战国时人，为燕太子丹行刺秦王，未遂而死，传说燕国竟诛灭了他的七族，以求见谅于秦王。³⁰湛：同“沉”，灭掉。³¹势交：趋炎附势的交游。
“富埒陶白、赀巨程罗，山擅铜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联骑，居里闬而鸣钟。则有穷巷之宾，绳枢之士，冀宵烛之末光，邀润屋之微泽；鱼贯凫跃，飒沓鳞萃，分雁鹜之稻粱，沾玉斝之余沥。衔恩遇，进款诚，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贿交，其流二也。
“富埒(liè)¹陶²白³、赀(zī)⁴巨⁵程⁶罗⁷，山擅⁸铜陵⁹，家藏金穴¹⁰，出平原而联骑¹¹，居里闬(hàn)¹²而鸣钟¹³。则有穷巷¹⁴之宾¹⁵，绳枢(shū)¹⁶之士，冀¹⁷宵烛¹⁸之末光¹⁹，邀²⁰润屋²¹之微泽²²；鱼贯²³凫(fú)跃²⁴，飒(sà)沓(tà)²⁵鳞萃(cuì)²⁶，分²⁷雁鹜(wù)之稻粱²⁸，沾²⁹玉斝(jiǎ)³⁰之余沥³¹。衔³²恩遇³³，进款诚³⁴，援³⁵青松以示心³⁶，指白水而旌(jīng)信³⁷。是曰贿交³⁸，其流二也。
译文：如财富等同陶、白，巨资可比程、罗，个人独占铜矿，家财俗称金穴。出外并辔联骑，居家鸣钟奏乐。而穷巷之宾，蓬门之士，希望得到富人夜灯之余光，暖屋之微热，鱼贯雀跃，多如鳞集，欲分享饲禽之稻谷，沾舔玉杯之残酒。接受恩惠，进献忠心，用青松表示坚贞，指白水发下誓言。这叫贿交，是利交的第二种。
注释：¹埒：相等。²陶：指范蠡，春秋时越国大夫，极富智谋远见，帮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归隐至陶（今山东定陶），经商致富，称“陶朱公”。³白：指白圭，周时富人，十分阔绰。⁴赀：资财，钱财。⁵巨：大于。⁶程：指程郑，汉时临邛一带的大富。⁷罗：指罗褒，汉时成都富人，家资巨万。⁸擅：据有。⁹铜陵：铜山。汉文帝宠爱邓通，赐给铜山，让他铸钱，于是邓氏钱布天下。¹⁰金穴：郭况是汉光武帝郭皇后之弟，为大鸿胪，屡受赏赐，其富无比，京师称郭况家为“金穴”。¹¹联骑：出门群马相伴。¹²里闬：里门。¹³鸣钟：钟鸣鼎食，古时富贵人家常击钟列鼎而食。¹⁴穷巷：陋巷。¹⁵宾：客人。¹⁶绳枢：用绳子代替枢纽门轴。¹⁷冀：期待，希望。¹⁸宵烛：夜间的灯烛。¹⁹末光：余光。²⁰邀：希求。²¹润屋：富家。²²微泽：小恩小惠。²³鱼贯：如游鱼般首尾相接，逐一而行，这里形容宾客众多。²⁴凫跃：如野鸭般踊跃而至，这里形容宾客活跃。²⁵飒沓：群飞的样子。²⁶鳞萃：鱼类聚集。²⁷分：分享。²⁸雁鹜之稻粱：富贵人家饲养鹅鸭之类家禽的稻粱。²⁹沾：沾光。³⁰玉斝：用玉装饰的酒器。³¹余沥：残余的酒滴。³²衔：存在心里。³³恩遇：恩惠知遇。³⁴款诚：恳切忠诚的心意。³⁵援：引。³⁶示心：展示心意。³⁷旌信：表明信诚。³⁸贿交：贪图财物的交游。
“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公卿贵其籍甚，搢绅羡其登仙。加以顩颐蹙頞，涕唾流沫，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叙温郁则寒谷成暄，论严苦则春丛零叶，飞沈出其顾指，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王孙，绮纨公子，道不挂于通人，声未遒于云阁，攀其鳞翼，丐其余论，附驵骥之旄端，轶归鸿于碣石。是曰谈交，其流三也。
“陆大夫¹宴喜²西都，郭有道³人伦⁴东国⁵，公卿贵其籍甚⁶，搢(jìn)绅⁷羡其登仙。加以顩(yǎn)颐蹙(cù)⁸頞(è)，涕唾流沫⁹，骋(chěng)黄马之剧谈，纵碧鸡¹⁰之雄辩，叙温郁则寒谷成暄，论严苦¹¹则春丛零叶¹²，飞沈¹³出其顾指¹⁴，荣辱定其一言。于是有弱冠¹⁵王孙，绮纨(wán)¹⁶公子，道¹⁷不挂¹⁸于通人¹⁹，声未遒(qiú)²⁰于云阁²¹，攀其鳞翼²²，丐其余论²³，附驵骥²⁴之旄(máo)端²⁵，轶(yì)²⁶归鸿²⁷于碣(jié)石²⁸。是曰谈交²⁹，其流三也。
译文：陆贾西安大宴宾客，郭泰洛阳侈谈人际。陆以宴乐权臣而名声大振，郭因与李膺同舟而慕其登仙。再加高谈阔论时收颏紧鼻，口沫横飞，骋黄马之剧谈，纵碧鸡之雄辩。说温暖则寒谷变热土，道严寒则春草叶凋落。好像官之升降由其目示意指，位之荣辱定其出口一言。于是有些公子王孙，纨绔子弟，学识不及通今博古之人，名声未入功臣之阁，攀龙附凤，乞求为其制造舆论，附寄骏马之尾，欲借助归雁之翼，飞黄腾达。这叫谈交，是利交的第三种。
注释：¹陆大夫：指陆贾，汉高祖时为太中大夫。他曾在西都长安宴饮宾客，名气很大。²宴喜：宴乐。³郭有道：指郭泰，字林宗，东汉名士。他通晓典籍，喜欢谈论，曾以“有道”征，辞不就。游洛阳后归乡，与李膺同船而行，众宾客望之，以为神仙。⁴人伦：人际关系。⁵东国：东都洛阳。⁶籍甚：名气很大。⁷搢绅：官僚，士大夫。⁸颐蹙：收腮皱鼻，形容高谈阔论时的面部表情。颐，颊，腮。蹙，皱起。⁹涕唾流沫：形容侃侃而谈、唾沫飞溅的样子。¹⁰黄马、碧鸡：都是先秦名家学派关于“名”、“实”之辩的命题。这里泛指“剧谈”、“雄辩”所涉及的一些概念。¹¹严苦：极其苦痛。¹²春丛零叶：春天的花丛会败叶飘零。¹³飞沈：起落升降。¹⁴顾指：以眼神的顾盼来指挥。¹⁵弱冠：刚刚成年。古代男子二十岁成人，行冠礼。¹⁶绮纨：有花纹的细绢，为富家子弟所服。¹⁷道：道艺，学问。¹⁸不挂：未达到。¹⁹通人：通晓古今的名流学者。²⁰遒：强健有力。这里指声名大盛。²¹云阁：宫中高耸入云的台阁，即云台。后汉永平中，明帝追念功臣，绘二十八将之像于云台。²²攀其鳞翼：指攀附权贵而向上爬。²³丐其余论：拾取名人牙慧向人炫耀。²⁴驵骥：骏马。²⁵旄端：马尾末端。²⁶轶：超过。²⁷归鸿：回归的大雁。²⁸碣石：山名，在今河北昌黎北。²⁹谈交：攀附谈辩的交游。
“阳舒阴惨，生民大情；忧合驩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而呴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缀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由于湫隘，刎颈起于苫盖。是以伍员濯溉于宰嚭，张王抚翼于陈相。是曰穷交，其流四也。
“阳¹舒²阴³惨⁴，生民大情⁵；忧合驩(huān)离，品物恒性。故鱼以泉涸(hé)⁶而呴(xǔ)⁷沫，鸟因将死而鸣哀。同病相怜⁸，缀⁹河上之悲曲；恐惧置怀，昭¹⁰谷风之盛典。斯则断金¹¹由于湫(jiǎo)隘(ài)¹²，刎(wěn)颈¹³起于苫(shān)盖¹⁴。是以伍员¹⁵濯(zhuó)溉(gài)¹⁶于宰嚭(pǐ)¹⁷，张王¹⁸抚翼¹⁹于陈相²⁰。是曰穷交²¹，其流四也。
译文：春夏心情舒畅，秋冬心情抑郁，这是人之常情；患难相亲，欢快相离，这是物类本性。所以鱼因水干而吐沫相救，鸟因将死其鸣也哀。同病相怜，作《河上》之悲歌；内心恐惧，诵《谷风》之诗篇。结为“断金”之交，是因为景公更换晏婴“湫隘”之宅；建立刎颈之谊。是因为张耳拔擢陈余于贫贱之家。伍子胥洗清伯裾罪过而使其成了太宰；张耳扶持陈余而使其身登相位。这叫穷交，是利交的第四种。
注释：¹阳：指顺利、成功、太平、光明等情况。²舒：舒畅，愉快。³阴：指挫折、失败、动荡、黑暗等情况。⁴惨：抑郁，悲伤。⁵生民大情：人之常情。⁶泉涸：泉水干枯。⁷呴：吐沫。⁸怜：怜悯，同情。⁹缀：连缀，编作。¹⁰昭：显示。¹¹断金：比喻同心。¹²湫隘：低洼狭小，这里指居住条件简陋。¹³刎颈：刎颈之交，比喻生死同心。¹⁴苫盖：用茅草编成的屋顶，即草棚。¹⁵伍员：伍子胥。¹⁶濯溉：灌溉，喻指扶持，培养。¹⁷宰嚭：伯嚭，后官至太宰，故称。伯嚭奔吴，得到伍子胥举荐而荣显，然而日后他向吴王进谗，害死伍子胥。¹⁸张王：张耳，归顺项羽后，被封为常山王。¹⁹抚翼：扶持，庇护。²⁰陈相：陈余，后来做了赵相。陈余受到张耳扶持而尊贵，发迹得势后反而打击张耳。²¹穷交：同遭穷困的交游。
“驰骛之俗，浇薄之伦，无不操权衡，秉纤纩。衡所以揣其轻重，纩所以属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冉龙翰凤雏，曾史兰薰雪白，舒向金玉渊海，卿云黼黻河汉，视若游尘，遇同土梗，莫肯费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锱铢，纩微彯撇虽共工之蒐慝，驩兜之掩义，南荆之跋扈，东陵之巨猾，皆为匍匐逶迤，折枝舐痔，金膏翠羽将其意，脂韦便辟导其诚。故轮盖所游，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实行张霍之家。谋而后动，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
“驰骛(wù)之俗¹，浇薄之伦²，无不操³权⁴衡⁵，秉⁶纤⁷纩(kuàng)⁸。衡所以揣⁹其轻重，纩所以属¹⁰其鼻息。若衡不能举，纩不能飞，虽颜¹¹冉¹²龙翰凤雏¹³，曾¹⁴史¹⁵兰薰雪白¹⁶，舒¹⁷向¹⁸金玉¹⁹渊海²⁰，卿²¹云²²黼(fǔ)黻(fú)²³河汉²⁴，视若游尘²⁵，遇²⁶同土梗(gěng)²⁷，莫肯费其半菽(shū)²⁸，罕有落其一毛²⁹。若衡重锱(zī)³⁰铢(zhū)³¹，纩(kuàng)微彯(piāo)撇³²虽共工³³之蒐(sōu)慝(tè)³⁴，驩(huān)兜³⁵之掩义³⁶，南荆³⁷之跋(bá)扈(hù)³⁸，东陵³⁹之巨猾，皆为匍(pú)匐(fú)⁴⁰逶(wēi)迤(yí)⁴¹，折枝⁴²舐痔⁴³，金膏翠羽⁴⁴将其意⁴⁵，脂韦⁴⁶便辟⁴⁷导其诚⁴⁸。故轮盖⁴⁹所游，必非夷⁵⁰惠⁵¹之室；苞(bāo)苴(jū)⁵²所入，实行张⁵³霍⁵⁴之家。谋而后动，毫芒⁵⁵寡忒⁵⁶。是曰量交⁵⁷，其流五也。
译文：奔走钻营之徒，浅薄苟且之辈，无不操权衡，执纤纩。衡，用以衡量权势轻重；纩，借以测试出气粗细。如称不能抬头，纩不能飘动，即使有颜渊、冉求的美德，卧龙、凤雏的才干，像曾参、子鱼那样高洁，似董仲舒、刘向的知识渊博，类司马相如、扬雄一般文采，也视若飞尘，等同泥塑。没人肯为之花费半粒大豆，少有肯为之拔一根毫毛。如果衡量其有权有势，即使是隐恶之共工，跋扈之庄跻，奸猾之盗贼，也为之匍匐献媚，按摩手足，吮舔痔疮，献金丹翠羽之物以表达心意，作柔弱谄媚之态以表达忠诚。那趋势附炎之徒车马所至之处，决非伯夷、柳下惠之舍；肉食者出入之所，定是张安世、霍光之家。衡后而动，丝毫不差，这叫量交，是利交的第五种。
注释：¹驰骛之俗：奔走权门的风气。²浇薄之伦：轻薄寡义之辈。³操：拿着。⁴权：秤锤。⁵衡：秤杆。⁶秉：掌握。⁷纤：纤细。⁸纩：丝绵。⁹揣：量。¹⁰属：接触，检验。属纩就是用新绵置于临死之人鼻前，观其有无呼吸。¹¹颜：颜回。¹²冉：冉求。均为孔子弟子。¹³龙翰凤雏：比喻才学出众。¹⁴曾：曾参，孔子弟子，事亲至孝。¹⁵史：史鱼，春秋时卫国大夫，为人正直。¹⁶兰薰雪白：比喻品德高尚。¹⁷舒：汉代大儒董仲舒。¹⁸向：汉代学者刘向。¹⁹金玉：比喻文章精美珍贵。²⁰渊海：形容学识渊博浩瀚。²¹卿：司马相如，字长卿。²²云：扬雄，字子云。都是西汉著名文学家。²³黼黻：古代礼服上所绣的花纹。这里比喻辞藻华丽。²⁴河汉：银河，比喻文章不同凡响。²⁵游尘：浮动的尘埃。²⁶遇：对待。²⁷土梗：泥土塑成的偶像。²⁸半菽：半颗豆子。²⁹罕有落其一毛：指一毛不拔。³⁰锱：古代重量单位，一两的四分之一。³¹铢：古代重量单位，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这里以锱铢比喻极其微小的重量。³²彯撇：微动，飘拂。³³共工：尧时四凶之一。³⁴蒐慝：隐蔽的邪恶。³⁵兜：尧时四凶之一。³⁶掩义：掩盖道义。³⁷南荆：楚国。这里指战国时楚国大盗庄。³⁸跋扈：专横暴戾。³⁹东陵：齐地，这里指战国时齐鲁之间的大盗跖。⁴⁰匍匐：伏地爬行。⁴¹逶迤：斜行。⁴²折枝：弯腰拜揖。⁴³舐痔：用舌头舔痔疮。⁴⁴翠羽：翠鸟羽毛。均为贵重难得的物品。⁴⁵将其意：借助贵重之物表达自己心意。⁴⁶脂韦：凝结的油脂和柔软的皮革，引申为圆滑阿谀之意。⁴⁷便辟：逢迎谄媚。⁴⁸导其诚：以圆滑阿谀手段表白忠诚。⁴⁹轮盖：车轮、车盖，代指车辆。⁵⁰夷：指伯夷。⁵¹惠：指柳下惠。均为古代著名高尚之士。⁵²苞苴：裹鱼肉的草包，这里代指行贿。⁵³张：指张安世。⁵⁴霍：指霍光。均为汉代身居高位的显贵。⁵⁵毫芒：毫毛麦芒，比喻细微。⁵⁶寡忒：很少差错。⁵⁷量交：度势利己的交游。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故桓谭譬之于阛阓，林回喻之于甘醴。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或前荣而后悴，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而今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殉利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所以凶终，萧朱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方规规然勒门以箴客，何所见之晚乎？
“凡斯五交，义同贾鬻(yù)¹，故桓谭²譬(pì)之于阛(huán)阓(huì)³，林回⁴喻之于甘醴(lǐ)⁵。夫寒暑递进，盛衰相袭⁶，或前荣⁷而后悴⁸，或始富而终贫，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约⁹而今泰¹⁰，循环翻覆，迅若波澜。此则殉利¹¹之情未尝异，变化之道¹²不得一。由是观之，张陈¹³所以凶终，萧朱¹⁴所以隙末，断焉可知矣。而翟公¹⁵方规规然¹⁶勒¹⁷门以箴客¹⁸，何所见之晚乎？
译文：总共五种利交，含义如同买卖。所以桓谭将其比作市场，林回将其喻为甜酒。寒署交替，盛衰相因，或先繁荣而后憔悴，或开始富而最后贫，或起初存而末尾亡，或古时俭朴而今奢华，循环往复，快如波澜。凡此种种，舍命求利之情皆同，舍命求利之术不一。由此观之，张耳、陈余后来反目之因，萧育、朱博结末破裂之由，明白可知。而翟公尚惊恐若失地门上刻字，警告宾客，为何见识如此之晚呢。
注释：¹贾鬻：买卖。²桓谭：汉代学者。³阛阓：市场。⁴林回：殷之逃民。⁵醴：甜酒。⁶相袭：相因。⁷荣：兴盛。⁸悴：衰败。⁹约：节俭，贫穷。¹⁰泰：奢华，富裕。¹¹殉利：不顾生命以求利。¹²道：术。¹³张、陈：张耳，陈余。两人初为刎颈之交，后张耳降汉，与韩信一起破赵，杀陈余。¹⁴萧、朱：汉代的萧育、朱博。两人原为好友，后萧育为九卿，而朱博已先登相位，于是彼此产生矛盾。¹⁵翟公：汉代人。¹⁶规规然：浅陋拘泥的样子。¹⁷勒：题写。¹⁸箴客：规诫宾客。
“因此五交，是生三衅：败德殄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易携，仇讼所聚，二衅也。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惧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槚楚，朱穆昌言而示绝，有旨哉！有旨哉！
“因此五交，是生三衅¹：败德殄(tiǎn)²义，禽兽相若，一衅也。难固³易携⁴，仇讼⁵所聚，二衅也。名陷饕(tāo)餮(tiè)⁶，贞介⁷所羞，三衅也。古人知三衅之为梗⁸，惧五交之速尤⁹。故王丹¹⁰威子槚(jiǎ)楚¹¹，朱穆昌言¹²而示绝¹³，有旨¹⁴哉！有旨哉！
译文：由这五种利交，产生了三种恶果：道德败坏，仁义灭绝，如同禽兽，这是其一。难安定，易离散，仇恨与争讼激增，这是其二。名声陷于贪婪，正直感到耻辱，这是其三。古人知道这三种恶果之病，害怕“五交”招来的祸患，所以王丹用荆条教子，朱穆以直言绝交，有意义啊，有意义啊。
注释：¹衅：瑕疵，弊端。²殄：灭绝。³固：指友谊牢固。⁴携：分离。⁵讼：争辩，诉讼。⁶饕餮：传说中的凶恶贪食的野兽，这里比喻贪得无厌的人。⁷贞介：指忠诚正直的人。⁸梗：弊病。⁹速尤：招致祸端。¹⁰王丹：东汉人。《后汉书·王丹传》载，其子有同门生丧亲，家在中山，欲往慰问，“丹怒而挞之，令寄缣以祠焉。”¹¹槚楚：亦作“夏楚”，古代用槚木荆条制成的鞭挞刑具。¹²昌言：直言，明告。¹³示绝：表示绝交。¹⁴有旨：有深长意味。
“近世有乐安任昉，海内髦杰，早绾银黄，夙昭民誉。遒文丽藻，方驾曹王；英跱俊迈，联横许郭。类田文之爱客，同郑庄之好贤。见一善则盱衡扼腕，遇一才则扬眉抵掌。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于是冠盖辐凑，衣裳云合，辎軿击轊，坐客恒满。蹈其阃阈，若升阙里之堂；入其隩隅，谓登龙门之阪。至于顾眄增其倍价，剪拂使其长鸣，彯组云台者摩肩，趍走丹墀者叠迹。莫不缔恩狎，结绸缪，想惠庄之清尘，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东粤，归骸洛浦。穗帐犹悬，门罕渍酒之彦；坟未宿草，野绝动轮之宾。藐尔诸孤，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寄命嶂疠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兰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成分宅之德。
“近世有乐安任昉¹，海内髦(máo)杰²，早绾(wǎn)³银黄⁴，夙(sù)昭民誉⁵。遒(qiú)文⁶丽藻⁷，方驾⁸曹王⁹；英跱¹⁰俊迈¹¹，联横¹²许郭¹³。类田文¹⁴之爱客，同郑庄¹⁵之好贤。见一善则盱(xū)衡¹⁶扼腕¹⁷，遇一才则扬眉抵掌¹⁸。雌黄¹⁹出其唇吻，朱紫²⁰由其月旦²¹。于是冠盖辐凑²²，衣裳²³云合²⁴，辎(zī)²⁵軿(píng)击²⁶轊(wèi)，坐客恒满²⁷。蹈其阃(kǔn)阈(yù)²⁸，若升阙里²⁹之堂；入其隩(yù)隅(yú)³⁰，谓登龙门³¹之阪³²。至于顾眄增其倍价³³，剪拂³⁴使其长鸣³⁵，彯组³⁶云台³⁷者摩肩³⁸，趍走³⁹丹墀(chí)⁴⁰者叠迹⁴¹。莫不缔⁴²恩狎(xiá)⁴³，结绸缪⁴⁴，想惠庄⁴⁵之清尘⁴⁶，庶⁴⁷羊左⁴⁸之徽烈⁴⁹。及瞑目⁵⁰东粤⁵¹，归骸(hái)⁵²洛浦⁵³。穗帐⁵⁴犹悬，门罕渍(zì)酒之彦⁵⁵；坟未宿草⁵⁶，野绝动轮之宾⁵⁷。藐尔⁵⁸诸孤⁵⁹，朝不谋夕，流离大海之南⁶⁰，寄命⁶¹嶂(zhàng)疠(lì)之地⁶²。自昔把臂⁶³之英，金兰⁶⁴之友，曾无羊舌下泣之仁，宁慕郈(hòu)成分宅之德。
译文：近代乐安有个任防，是海内俊杰，早就为官挂印，享誉民间。其美文华采，与曹植、王仲宣并驾齐驱；英雄豪迈，同许劭、郭林宗比肩并列。像孟尝君那样爱客，如郑当时一般好贤。见贤才眉飞色舞，扼腕动情；遇英杰喜形于色，鼓掌相庆。是非由他论定，高下靠他品评。于是门前车马济济，锦裳如云，车盖换车盖，车轴碰车轴，经常宾客满坐。迈他门限，犹如登孔子之堂，进他门里，好似入李膺之室。受到任防顾盼，身价倍增；得到任防擢拔，便可扬眉吐气。官运亨通者肩挨肩，足履丹墀者脚印重叠。无人不想与之亲近，建立厚交，向往庄周对惠施那样敬重，希求左伯桃对羊角哀那样美德。待到任坊瞑目乐安，归葬扬州，灵帐高悬，门前便少吊唁之士；坟未长草，墓地便无驱车祭奠之人。任防个个小小孤儿，朝不保夕，流离遥远边陲，寄身险山恶水，平素那些挽手亲密之交，如金似兰之友，未有羊舌怜良朋遗孤之仁，哪敢想邻成分宅密友遗孀之德。
注释：¹任昉：字彦升，乐安博昌（今山东寿光县）人。梁武帝时任义兴、新安太守，为政清廉。他长于章奏，与沈约齐名，时人称为“任笔沈诗”。著有《文章缘起》，明人辑有《任彦升集》。²髦杰：即俊杰。³绾：系。⁴银黄：银印黄绶，指职位很高的官。⁵夙昭民誉：素来就颇得民众的赞誉。夙，平素。⁶遒文：刚劲的文章。⁷丽藻：华丽的词藻。⁸方驾：并驾齐驱。⁹曹、王：曹植、王粲。¹⁰英跱：杰出，卓立。¹¹俊迈：英俊出众。¹²联横：并列，等同。¹³许、郭：许劭、郭泰，都是东汉名士。¹⁴田文：即“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以好客闻名天下。¹⁵郑庄：即西汉郑当时，字庄，以好客举贤闻名朝野。¹⁶盱衡：举眉扬目，惊喜兴奋的样子。¹⁷扼腕：握持手腕，激扬振奋的样子。¹⁸抵掌：拍手，鼓掌。¹⁹雌黄：本是可做颜料的矿物，古时用来涂改文字。这里指论定是非。²⁰朱紫：正色和杂色，比喻人品高下。²¹月旦：品评人物。东汉许劭等常在每月初一品评乡里人物，因此后人就以“月旦”代指品评。²²辐凑：车轮的辐条都集中于车轴，比喻众人聚集一处。²³衣裳：代指人物。²⁴云合：如云集合。²⁵辎：有帷盖的车辆。²⁶击：车轴头相互碰击，指车辆多。轊车轴头。²⁷恒满：常满。²⁸阃阈：门槛。²⁹阙里：孔子的乡里，在今山东曲阜。³⁰隩隅：房内角落。³¹龙门：山名，在山西河津县西北与陕西韩城县东北。传说鱼能跃上龙门便可成龙。³²阪，山坡。³³顾眄增其倍价：这是用《战国策》所载伯乐回首看马、马价倍增之典，比喻得到任昉的垂顾可使身价倍增。顾眄，回视。³⁴剪拂：修剪拂拭。³⁵长鸣：《战国策·楚策四》载，有骥拉盐车上太行，车重坡陡，不能上，“伯乐遇之，下车攀而哭之，解纻衣以幂之。骥于是俯而喷，仰而鸣，声达于天”。这里比喻知遇之力。³⁶彯组：官府绶带飘动。³⁷云台：指宫殿。³⁸摩肩：肩挨肩，形容人多拥挤。³⁹趋走：奔赴。⁴⁰丹墀：宫殿前的石阶，涂以红色。⁴¹叠迹：足迹重叠。⁴²缔：结。⁴³恩狎：恩爱亲密。⁴⁴绸缪：情意缠绵。⁴⁵惠、庄：指战国时惠施、庄周，他们交情深厚。⁴⁶清尘：用以称尊贵的人，表示恭敬。⁴⁷庶：希求。⁴⁸羊、左：指春秋时羊角哀、左伯桃，他们是生死之交。《文选》李善注引《烈士传》说他们“闻楚王贤，往寻之。道遇雨雪，计不俱全”，于是左伯桃“并衣粮与角哀，入树中死”。⁴⁹徽烈：美好的业绩。⁵⁰瞑目：死亡。⁵¹东粤：指新安（郡治在今浙江淳安县西）。任昉死于新安太守任上。⁵²归骸：归葬。⁵³洛浦：洛水边上，实指扬州。南朝时，西晋京都洛阳已经沦陷。南朝人常把建康视作洛阳，把长江视作洛水。任昉归葬扬州，在长江边上。⁵⁴帐：灵堂中所设的帐幔。⁵⁵渍酒之彦：指东汉人徐稚。⁵⁶宿草：隔年的草。⁵⁷动轮之宾：坐车骑马来祭奠的人。⁵⁸藐尔：弱小的样子。⁵⁹诸孤：任昉的几个孤儿。⁶⁰大海之南：泛指南方海边。⁶¹寄命：托身。⁶²嶂疠之地：恶性疟疾流行的潮湿地区。嶂疠，同“瘴疠”，指潮湿地区流行的恶性疟疾等传染病。⁶³把臂：握人手臂。⁶⁴金兰：金坚兰芳，比喻友情深厚。
“呜呼！世路险巇，一至于此！太行孟门，岂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骛。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皦然绝其雰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呜呼！世路险¹巇(xī)，一至于此！太行孟门²，岂云崭(chán)绝³。是以耿介⁴之士，疾⁵其若斯，裂裳裹足⁶，弃之⁷长骛⁸。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麋鹿同群，皦(jiǎo)皦然⁹绝其雰(fēn)浊¹⁰，诚耻之也，诚畏之也。”
译文：咳！世道险恶竞至于此，太行、孟门也不足以比喻小人凶险的心胸。所以正直之人如此痛恨，裂裳裹足，弃之远走，独立于高山之巅，高兴与麋鹿为伴，干干净净地与浊世决裂，它实在可耻，实在可怕。
注释：¹险：险恶。²太行、孟门：都是高山。³崭绝：险峻至极，无路可上。⁴耿介：正直。⁵疾：憎恶。⁶裂裳裹足：墨子奔去止楚攻宋，急于赶路，脚走破了，就撕下衣裳，裹足而行。⁷弃之：弃绝，决绝。⁸长骛：永远走开。⁹皦皦然：清白的样子。¹⁰雰浊：浊气。雰，同“氛”。
这篇骈文题为《广绝交论》，是因为早在东汉，就有朱穆针对当时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社会现实，撰写了《绝交论》。此文以设为客主问答提起，由客历举古代众多友朋情谊相得之事，以示对朱穆倡议绝交的疑惑，然后以主人身分展开议论。首先认为客不达时变，是”贤达之素交，历万古而一遇”。以下即申论”叔世民讹，狙诈飙起论，”素交尽，利交兴论，而总其大略，归为”五术论，即论势交”、论贿交”、论谈交”、论穷交”、论量交”。尤以描述论势交”一节，写出权势者气焰之盛和趋附者奔骛之急切。继言论因此五交，是生三衅”，即：论败德殄义，禽兽相若”，论难固易携，仇讼所聚”，论名陷饕餮，贞介所羞”。于是绝交之理，弘之备至。末更举任昉一生社会交接为鉴，形容俗情的浇薄，以见交道之应绝。文中揭露当时世态人情的冷暖，穷形尽相，实为对浇薄世风的有力鞭挞。辞藻富赡，感情充沛，气势磅礴。
文章一开头，就借用论客人”之口，说出对朱穆《绝交论》的困惑，并引用自然界的多种现象和历史上的诸多事实，企图说明友朋的不可或缺和多多益善。作者（即论主人”）认为，应该断绝的，并非古时那种论寄通灵台之下，遗迹江湖之上；风雨急而不辍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的素交，而是近世诡诈飙起之后，那种追逐财势、自私可鄙的利交。然而素交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销声匿迹，代之而起的，唯有形形色色的利交。为了保持自身贞介的本性，唯一的办法就是绝交。
利交源出一脉，而形态各异。作者将它分解成五种表现形式：一曰势交，即追随权贵，阿谀拍马；二曰贿交，即贪图钱财，不顾名节；三曰谈交，即倾慕名士，附庸风雅；四曰穷交，即落魄失意之人暂时苟合；五曰量交，即凡事再三权衡，只求自利。总之，这论五交”犹如街市上做买卖的商贩，有利则成交，赔本绝对不干。论五交”的危害，并非局限于朋友之间，而是波及社会的各个层面，造成多种尖锐的社会矛盾，破坏性极大，用作者的话来说，就是论三衅”：论一衅”是促成了仁义道德的丧失：论败德殄义，禽兽相若”。论二衅”是导致患难朋友境遇改善之后的反目成仇：论难固易携，仇讼所聚”。论三衅”是引发不知羞耻、大肆追名逐利的恶习：论名陷饕餮，贞介所羞”。此论三衅”淋漓尽致地揭露了当时社会风俗中的种种弊病。
最后，作者将笔锋指向身边的人物，无情暴露并嘲笑任防昔日友人们的丑态。他痛苦愤懑，激情难遏，长叹道：论呜呼！世路险城，一至于此，太行、盂门，岂云崭绝！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弃之长骛。独立高山之顶，欢与麇鹿同群，嗷嗷然绝其雾浊，诚耻之也！诚畏之也！”道出了他倡言绝交的真正缘由，是为世道所逼，因为在淳风沦丧的年代，人世间根本不存在真挚纯洁的友谊。他呼唤真正的友情，衷心希望有朝一日利交尽，素交兴。
和通常说理文形式有所不同，此文以骈文写成，这是当时文坛风气使然。但它并无一般骈文过于追求形式美，矫揉造作而削弱文意表达的毛病，显得格调清新，泼辣爽利，感染力很强。
作者善于说理，或援引史实，或直斥现状，或分析道理，或描绘世态，正论反议，层层推进，条分缕析，归纳总结，从素交尽、利交兴的原因说起，转而扩大为利交的多种形式和弊病，最后又收拢至眼前的事实，从而将利交的丑陋和危害剖析得清晰透辟，自然认同必须绝交的观点。作者立论深邃，说理透彻，得益于他敏锐的社会观察能力和对生活、对朋友的满腔热诚。
作为骈文，此文对仗和用典尤为精妙。古人有言：论言对为易，事对为难。”（《文心雕龙·丽辞》）所谓事对，既讲求语言形式的骈偶，还必须注意典故的对仗。此文大量采用事对，似乎是不经意之中的随手剪裁，却往往是妙不可言的佳对。如论匠人辍成风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张款款于下泉，尹、班陶陶于永夕”，再如论约同要离焚妻子，誓殉荆卿湛七族”，又如论陆大夫宴喜西都，郭有道人伦东国”等等，均足以显示其非凡的语言功力。
此文虽重在议论说理，却经常采用辞赋惯用的排比铺张的笔法，增强文章的文学色彩。作者还巧妙地援引类似诗歌的起兴手法，以相关的事物暗喻、烘托并引发人事。如文章开头说到朋友的关系，就首先描绘了一系列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自然现象：论夫草虫鸣则阜螽跃，雕虎啸而清风起。故纲绲相感，雾涌云蒸，嘤鸣相召，星流电激。”以此强调人世间相依相存的朋友关系，自然妥帖。
文中比喻、夸张的运用，形象贴切，发人深思。比如讥讽人的僵化迂拙，以操琴捕鸟作比：论所谓抚弦徽音，未达燥湿变响；张罗沮泽，不睹鸿雁云飞。”再如说到董贤、石显等权贵们的嚣张和威势，夸饰为：论吐漱兴云雨，呼嗡下霜露；九域耸其风尘，四海叠其熏灼。”又如描绘论势交”朋友们的奔走钻营和信誓旦旦：论鸡人始唱，鹤盖成阴；高门旦开，流水接轸。皆愿摩顶至踵，隳胆抽肠。”凡此种种，都显示了作者圆熟的艺术技巧。
《广绝交论》痛快淋漓，慷慨激昂，揭露时弊，入木三分。据仕梁入周的刘瑶《梁典》载，任昉的旧友到溉论见此论，抵几于地，终身恨之”，足见它具有强大的威慑力。作者为炎凉世态、浇薄人情描绘了一幅真实的图画，深刻剖析并论证论五交三衅”，曾引发后世文人高士的强烈共鸣，有着不容低估的现实意义。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文学鉴赏辞典编纂中心．古文鉴赏辞典珍藏本 上：上海辞书出版社，2012：844-847
忝厚眷，不敢用启状，必不深讶。
忝厚眷(juàn)，不敢用启状，必不深讶。
译文：你这样深切地怀念我，使我受之有愧，我不敢用启、状的形式给你写信，你一定不会感到惊讶。
所惠诗文，皆萧然有远古风味。然此风之亡也久矣。欲以求合世俗之耳目，则疏矣。但时独于闲处开看，未尝以示人，盖知爱之者绝少也。
所惠诗文，皆萧然有远古风味。然此风之亡也久矣。欲以求合世俗之耳目，则古矣。但时独于闲处开看，未尝以示人，盖知爱之者绝少也。
译文：你送给我看的诗和文章，都显得萧散、古朗，具有远古作家作品的风格。但是具有这种风格的作品已经很久没有人写了!想用这类作品来达到符合世人欣赏习惯的要求，那就相距太远了。我只是常常一个人在闲静的地方打开文章看看，不曾把它们拿给别人看，因为我知道爱好它的人太少了。
所索拙诗，岂敢措手。然不可不作，特未暇耳。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写呈取笑。
所索拙诗，岂敢措手。然不可不作，特未暇(xiá)耳。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是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作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写呈取笑。
译文：你要我写的诗，我哪里敢不写呢?但不能不写，只是没有空闲而已。近来却很喜欢作小词，所作虽然没有柳七郎那种风味，也自是一家风格。呵呵！几天以前，我在郊外打猎，猎获的东西很多。我作了一首小词，让密州的壮士一边击掌、一边用脚叩地来唱，同时让人吹笛敲鼓应合节拍伴奏，景象很有些宏伟。现在我把这词写下来送给你看，姑且博得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