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首诗题中所说的“栖禅”,是惠州的一座山。诗写作者游栖禅山暮归时的所见景物。
第一首起句写岭南春天特有的气侯景象:刚下过一阵雨,天色明亮了一些;但旋即又阴云漠漠,在酝酿着另一阵雨。这变幻不定、时雨时停、时明时暗的天容和欲下未下的雨意,只用一个白描句子,便真切形象地表现出来。“在”字是个句眼,却显得自然浑成,不见着意的痕迹。
次句“春归处处青”,由天容写到野色。“归”既可指归去,也可指归来,这里用后一义,传出喜悦之情;缀以“处处青”三字,欢欣之情更溢于言表。作者《春归》说:“东风定何物?所至辄苍然。”“所至”句亦即“春归处处青”的意思。不过《春归》诗强调春风的作用,该篇则泛言春归绿遍,暗示这种时下时停的春雨有滋润万物的作用。
第三句“山深失小寺”,正面点到栖禅山。句中“小寺”,即栖禅寺。题中说“暮归”,则栖禅寺在白天游览过程中已经去过,这里说“失小寺”,是暮归回望时,因为山峦重叠,暮霭朦胧,已不复见日间所游的小寺。山深,寺小,故用“失”字表达。这里透出了诗人对日间所历胜景的留恋,也隐约流露了一丝怅然若失的意绪。
末句“湖尽得孤亭”,与上一句相对。上句是回望所见,下句是前行所遇。湖,指惠州丰湖,在城西,栖禅山即在丰湖之上。诗人在暮归途中,信步走到丰湖尽头,忽然发现有一座孤亭,感到很喜悦。三四两句,一方面是恍然若失,一方面却是欣然而遇,这中间贯串着诗人的“暮归”行程。
第二首起句“春着湖烟腻”,紧承组诗第一首结尾,仍写丰湖。春天来了,湖上缭绕着一层带有浓重湿意的烟霭,给人一种化不开的粘腻之感。句末的“腻”字固然是刻意锤炼,表现了春日南方卑湿之地的烟雨迷蒙,“着”字也同样是着意经营。春天,仿佛将它的灵魂与生命附着于湖烟之上,使湖烟也变得粘腻了。
次句“晴摇野水光”,写田野上的水流或湖塘在春天晴光的照映下,波光粼粼,摇曳不定。“摇”字不仅富于动态感,而且透出诗人的一份愉悦感。诗人的心,如同也在随着水光摇动。
“草青仍过雨”,第三句又回到天气的变幻。草色青绿,一片春意,而时停时下的雨在行程中又掠过了一阵。经过雨的清洗,草色显得更青了。
“山紫更斜阳”,傍晚时分,烟霭凝聚,山色显得青紫,紫由返照而来,王勃《滕王阁序》有“烟光凝而暮山紫”之句,可与此参证。雨后斜阳的返照,使暮山更增添了妩媚和色泽。“更”字与上句“仍”字相应,突出斜阳的作用,用斜阳作衬托,增加了色彩的变化。
这四句诗,每句如一幅独立的图画,合在一起,就是一幅完整的栖禅暮景图。诗人巧妙地把实景湖、水、草、山与季节、天气、时间结合在一起,主体与背景安排得分外和谐。在具体写景时,不是就景写景,而是尽力通过客观景物与感觉相结合来描述,烟雾湿腻,水光闪耀,草色青翠如滴,暮山紫色浓厚,山中的景观与诗人浏览时的情趣一起展现,引发读者去感受,去想象。
诗全首用对,工稳自然。前两句,使用动词“着”与“摇”字,使景物与节令、天气关联,让无情的景物带有主动的情感。后两句使用“仍”、“更”两个副词,作进一层描写,使形象更为鲜明。对实词的锤炼也同样令人瞩目。首句的“腻”字,写出南方春天雨后,日光照耀下烟雾迷濛的情况,给人以化不开的黏腻潮湿的感觉。末句的“紫”字也很见观察得细致。傍晚时烟气凝聚,远山在斜阳照射下,呈现出青紫色,这一形象,与唐王勃《滕王阁序》“烟光凝而暮山紫”几乎相同。
色彩和谐也是此诗一大特色。诗不仅在后两句用了“青”、“紫”两个颜色字,前两句的“湖烟”、“野水”也隐含色彩。这样,既有大块的颜色,又有小块的颜色,层次分明,深浅相间,与诗所写的春、晴、暮三点丝丝入扣,妙手绘出山野的独特景色。
这两首诗,前首由天气写到山容湖景,后首由湖景写到变幻的天气和绿野紫山。“暮归”是所写景物的贯串线索。两首在写法上偏于实写刻画,与唐代绝句多空灵蕴籍不同。两首诗均用对起对结格式,一句一景。表面上各自独立,不相连属,实际上所写景物不但为春日所共有,而且带有岭南地区春天晴雨变幻以及“暮归”这个特定时间的特征。因此,尽管各个画面之间没有明显的过渡与联系,但这些图景给读者总的感受是统一的。读者不但可以从中看到岭南春归时烟腻水摇、草青山紫的美好春色,而且可以感受到诗人对此的喜悦之情。这种以刻画实境为主、一句一景、似离实合的写景手法,在杜甫入蜀后的不少绝句中可以遇到。
这是一首相思词,是一首感春怀人之作,主要描写词人对两位红颜知己的思念之情。词人寓居他乡后在春日重返京城,因为思念以往青楼的两位情人,便前往探望叙旧,谁知寻人不遇,两位红颜知己不知为何搬离了住处,已经杳无音信了。词人心中的怅惘和凄凉无以言表,只好写下这首词,以抒发感怀。
词的上片描绘了京都的明媚春光,笔调活泼灵动。词由写景起笔。“花隔铜壶,露晞金掌”二句描绘了鲜花盛开、露水初干的晨景。“都门十二清晓”总束前两句,并交代了特定的地点、时间和人物感受。以暮春晨光抒发诗人了对美景的热爱以及愉快的心情。
词的片转而写对昔日两位红颜知己的相思,“思念”二字承上启下,词意由春景转为感春怀人。“秦楼彩风”、“楚观朝云”点出了所思之人,“往昔曾迷歌笑”则写出了自己沉浸在妓家酒寮的浪荡生涯。一个“迷”字,用笔略无含蓄,与其说是在忆旧,不如说是怀念与歌妓们欢聚的美好时光。惟其如此,也才有下面的两句:“别来岁久,偶忆欢盟重到。”读至此,也许有人会说柳永格调不高,也许有人觉得柳永愿望卑微。柳永作为一性情中人,现实生活没有给他回馈,与歌妓的那份感情与回忆固然美好,但一切都已逝去。“人面桃花”句就是借唐崔护清明访女子不见,题诗门扉的典故,表达了桃花依旧,未知人在何处的寂寞、感伤。“桃花”回应上片的春景,似实而虚,似虚而实,用典而不着痕迹。煞拍二句,感情又进一层,“尽日伫立无言,赢得凄凉怀抱”传达出诗人的孤独、无奈、绝望。词尾以“凄凉怀抱”结束全词,耐人寻味:词人是为美景不常在以及年华逝去而伤怀,或许也因联想到自己飘零江湖、客居他乡而更觉失意怅然,顿觉人生苍凉,自感身世凄凉。
这首词的叙事风格直接简单,是柳永惯用的方式,带有浓厚的市民文学色彩,但文字却清新雅致,耐人寻味,并无浅薄之气,此词前半写媚人的春光,笔调轻灵;后半因感春而怀人,笔调渐渐凝重,尤其“人面桃花”数句情真意浓,有无限的感伤和绝望,极动人。
这首《临江仙》是朱敦儒后期作品。叹咏了时间的短暂,并告诚世人,要珍惜时间,把握生命,有着警世的意义。全词气脉贯通,语言简朴,神情旷远,寓感慨于飘逸之中。
词中旷远清淡的心境描绘,朴素无华的措辞用语,都流露出离乱时代士大夫所特有的清逸与超脱,语淡而味永。
开篇二句如从肺腑流出:“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作者一生寄情山水,从隐居、出仕、罢官、归隐,这一人生曲折的历程,使他看透了人间的忧患。本来自己无意于官场,以布衣啸傲山水间,但最后却因做官而被误解、讥讽,这就是“一场颠倒梦”。他一首《念奴娇》词中写道:“老来可喜,是历遍人间,谙知物外。看透虚空,将恨海愁山一时挼碎。”这完全是看透红尘、超然物外的思想,因而才产生人生“恰似浮云”的省悟。他《沙塞子》中也说过:“世事短如春梦,人情薄如秋云。”南宋国势哀败、政治混乱的社会环境中,他被官场的流言所挫伤之后,产生这种心理状态是不奇怪的。接着,他以“婉丽清畅”的笔调,抒写一涌而出的思绪,“尘劳何事最相亲。今朝忙到夜,过腊又逢春。”词人借对时间流动的描写来呈现感情的变化,“朝”与“夜”、“过腊”与“逢春”的转化,体现了时间由短暂到悠长。前者表现了世俗的劳累忙碌,从“朝”到“夜”,着一“忙”字,连接朝、夜的往还相续,日日如是,生活毫无实际价值;后者则表现了韶光的流逝,腊月之后,春天又来临了。但世俗的奔忙中,“何事最相亲”呢?面对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作者心潮起伏。
“流水滔滔无住处,飞光忽忽西沉”是前面思潮起伏的继续和深化。“流水”与“飞光”,是借以影射时间的流逝,人事变迁的迅速:“滔滔”与“忽忽”,是以水流之势及太阳西坠匆匆的景象,形容流年的短暂:“无住处”与“西沉”写流水奔流永不停息,红日快速西落,作者对客观世界的体验中,骤生一种空虚的失落感,他反复用不同的景况显示着貌似平淡而内蕴却是复杂、激动的思绪,因此,发出“世间谁是百年人”的喟叹,进而引出结拍“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宋周必大《二老堂诗话》载:“朱希真致仕居嘉禾,诗词独步一世。秦丞相欲令教秦伯阳作诗,遂除鸿胪少卿。或作诗云:‘少室山人久挂冠,不知何事到长安。如今纵插梅花醉,未必王侯著眼看。’”这样的讥讽,使一位饱经沧桑的山林老人心中的确会感到非常委屈和悲伤。还是宋高宗说得好:“此人联用橐荐以隐逸命官,置之馆阁,岂有始恬退而晚奔竞耶!”朱敦儒难言的心事正如周必大所说,“其实希真老爱其子,而畏避窜逐,不敢不起,识者怜之。”(《二老堂诗话·朱希真出处》)凡此种种能言或不能言之痛,融汇成一句“个中须著眼,认取自家身”。“个中”即“此中”、“这其间”之意,“须著眼”是指他所注意的事。这一句的意思指的是他一生的立言行事,他的旷达隐逸的胸襟,世事浮云,尘劳俗务,不须计较,所应注意的,仅于自己立身处世的态度而已,即“认取自家身”就行了。结拍两句是以一种闲谈的笔触,抒写词人饱经风霜之后所产生的思想反应说不管人世间的复杂与无情,不管世俗对他情感上的伤害,只要认取自身的立足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