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片先写景后叙情。抒发故地景色风光,就景抒怀,不无留恋之意。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觉春赊。”写法宛转老到。“故溪”对“稚柳”,“歇雨”承“苏晴”。“稚柳苏晴”词序倒置,反觉精警,是周词常用的手法之一。与《琐窗寒》“暗柳啼鸦”相似。雨后大自然清新无比,词人也心神清爽。诗情画意的客观描写,毫无词人的主观色彩。
“驼褐寒侵,正怜初日,轻阴抵死须遮。”全系景语,但心情却充满抑郁之情。词人因气候变化而引发的生理上心情感受变化,影响及于心灵深处萌生的迟暮。上句的“未觉”,这里的“正怜”、“抵死”,与词人被压抑的情绪紧密相连,一点也不轻松。语本宋·欧阳修“轻寒漠漠侵驼褐”诗句。
“叹事逐孤鸿去尽,身与塘蒲共晚,争知向此征途,迢递伫立尘沙。”中“孤鸿”、“塘蒲”、“尘沙”所具有的动静景象仍然充满压抑。领字一“叹”,直到上片结赘一“嗟”字,一气贯注,便锁定了沉闷的基调:慨叹四十馀年所走过的坎凛历程,嗟嘘翩翩年少曾游旧地的万千思绪,前后呼应,今昔之感慨无不蕴蓄其中,抑郁感叹之情力透纸背。“事逐”句化用唐·杜牧《题安州浮云寺楼》“恨如春草多,事逐孤鸿去”诗意,四十馀年情事一带而过,情景交衬,转折自然。“身与塘蒲共晚”,亦用典。唐·李贺《还自会稽歌》序有“庾肩吾于梁时尝作《宫体谣引》,以应和皇子。及国事沦败,肩吾先潜难会稽,后始还家。”歌中云:“吴霜点归鬓,身与塘蒲晚。脉脉辞金鱼,羁臣守迪贱。”王琦注谓指庾肩吾“发白身老,不堪再仕,当永辞荣禄,守贫贱以终身”(上引上海辞书出版社《唐宋词鉴赏辞典·唐五代北宋卷[西平乐]》)。周邦彦同庾肩吾均夙擅文辞,是时年老失官避兵乱间道还南京亦同。所以用“身与塘蒲晚”一句,“借以自况”。周邦彦套用前人成句,仅添以一“尽”、一“共”两字,即衬足“悲”意,且“语省意丰”,精炼准确,此处词人用典之妙、造语之工、化用之奇。“事逐孤鸿去尽,身与塘蒲共晚”,正是词人对自己一生悲苦的总结。“事”,感事、叹事,则是本传所载献赋万馀言、读于迩英殿、召赴政事堂,自太学诸生一命为正。身,本身。是晚年衰朽萧瑟。即柳永《八声甘州》词“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争知”二句承上,进而写凄凉境况。
“追念朱颜翠发,曾到处、故地使人嗟。”中“追念”是在上述同一时空画面之上,叹老哀衰,而感慨不已。因情布景,景为情设,乃词人精心之构思。以“叹”、“嗟”领结七句,足见感叹、嗟伤之深。“故地使人嗟”的“嗟”字恰与“叹事逐孤鸿尽去”的“叹”字一首字一尾字,前后照应,把这大段的感慨囊括其中。极似词作者的精心安排。
下片抒尽倦游思归之感,充满叹惋感慨之情。过片四句十六言,写眼前景物依旧。
“道连三楚,天低四野,乔木依前,临路敲斜。”交代了上片词人伫立沉思之处。承上片结处,故地仍然“道连三楚”。五代之际,马殷据长沙,周行逢据武陵,高季兴据江陵,都在古楚地,分为东楚、南楚、西楚,故称。亦指今湘鄂一带(见《三楚新录》)。词人对四十馀年的景色记忆犹新,写景仍然气象辽阔、雄浑。此时,词人从郑地(郑驿)向湘鄂。“天低四野,乔木依前”,就连“临路敲斜”写不平坦的道路的“敲”、“斜”二字,都含孕着词人心底的抑郁不平意蕴。这几句合时间、地点、人物、景物,上下片过渡自然、衔接紧密。
“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这五句写词人心境不平静的具体内容和表现。以“重慕想”领起,故地重游,进一步由景色忆及高人隐士弃官归隐。词人用召平、陶潜之典,写自己完全可以像他们一样,归隐不仕。同时表白了自己对出仕的后悔。词人从“道连三楚”一直写到“何况风流鬓未华”,完全是续写序中所说“天长道中”所见所闻、所感所悟。既有两度经过物我变化的嗟叹,又有飘泊流徙宦海浮沉的悔恨。“何况”二字一转折,似有所悟,于是从想象又回归现实。
“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流,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词笔又一转折。慢词写至此处,似连珠、如波涛,滚滚而来、倾泻而下。然而煞尾跳出一句“翻令倦客思家”,势如野马脱缰,快似决堤激流。虽有“风流鬓未华”、身体尚健,但内心疲惫,似乎人生已到尽头,突然煞住。“时倒融尊”词中指友人请饮酒。结句也是词人一生词作的绝笔。词人卒于异乡,再也未能返回故里。结尾六句一韵,写天长故人热情好客,比得上郑当时、孔北海。而且一再挽留长住,共度春天。尽管感激不已,然而反觉倍加感伤。
这首词作为长调以写景为主,旨在言志,求得情景交融。全词入目而来的景物,或稚柳,或塘蒲,或驼褐、孤鸿,或尘沙、天低,无穷阴冷昏暗。这首词写在词人心力交瘁、年老体衰、谢世绝命那年。
开头三句,首先展开了一幅秋天雨后的荒园图。“律残无射”,点明时值九月,此时的荒园秋风萧瑟,秋雨无情,百花为之凋零,荒园杂草丛生。全词以此开端,既深曲委婉地透露了词人悲凉凄苦的情怀,又使人自然联想到风雨飘摇的政治形势像凛冽的秋风袭向词人的心头。这几句,不仅交代了花的生活环境,也为全词定下了凄清的基调。接下来,轻轻一转,“疏篱下”写初开菊花的鲜嫩可爱。这和“雨后荒园”的环境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此花能保”,除了流露出花不逢时尚能自保的欣慰外,更隐含着岁月无情的担忧。细细品味,作者正是借花写人,表达出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洁身自保的追求和形势逼人的忧虑。接下来“盈把”二句,由菊花而想到一生爱菊的陶渊明和屈原,陶渊明、屈原生活的年代去词人已远,可是他们与词人所处的政治环境却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他们没有屈从于严酷形势的压力,而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反抗险恶的现实,为后世留下了千古英名。上片最后三句忽又一收,由怀古自勉回到凄冷的现实之中,惜花以自惜,哀婉生不逢时。
下片由花写到人,词人首先哀叹岁月匆匆,少年书生已成白发衰翁。往事如烟,功名未就,自然引起对已逝岁月的追怀。以下几句便以无限怅惘的心情追怀畴昔,通过极朴实的语言,表达了词人难以言传的苦衷,使人觉得凄婉悲怆。“飒飒凉风吹汝急”包含着对世事变迁的慨叹、时不我待的哀婉、怜花惜人的深情。全词至此,菊花的高洁品性与词人的精神追求,菊花的零落憔悴与词人的身世之慨已完全融为一体。“谩临风、三嗅绕芳丛,歌还泣”,写得缠绵幽深。词人徘徊于花丛之中,顾花怀人,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之情表露无遗。“歌还泣”更是悲不堪言,正是情动于心发之于外,长歌当哭,更觉余情不尽。
通观全篇,以花写人,借物言情,花与人浑然一体,无法辨认,也无须辨认。全词写得含蓄蕴藉,一往情深。
这阕小词,可以说是一幅情景交融的暮春归舟图,只是其中漾着的意绪,却分外勾人。
词的主体,是船上的人。但船上却只以“一篙”隐过,而通阕词则皆莫不是舟中之“人”眼中之所见,以及身心之所感。
春天已快过去了;楝花风吹得这急。“楝花风”,标明时间已是春末了。因为从“小寒”算起,至第二年的“谷雨”,其中凡八个节气,一百二十日,每五日为一候,每候应以一种届时要开之花,故称为二十四番花信风。其间梅花最先,楝花最后。楝花过后,便已入夏了。此时,他坐在小船上,是在回家去的路上;但人却似乎并不愿意;是以还不时要回过头去看看。但霏霏细雨,夹着漫天杨花,使南北东西,蒙蒙一片。这分明是一个不宜上路的天气,恰如他此时凄迷的心境。如此一来,这“回首”二字就有了着落,也难怪他于“归”不是喜而要着以“催”字了。这催人之风雨,显得极其无情。
分明是“归”,为什么又有这么多的不愿和留恋,诗人没有写,甚至连这心情也只于那“回首”的眼光和“凄迷”的意绪中流露。
这下阕在词的章法上放在最后,在内容上却是词的主体,是最先的存在。然而却在词面上颠倒了次序:将首先出场的却故意隐去,而将之置于下阕补出。
这也难怪,因为主体先自存在,若无感受,自然也就不显主体了。是以词一开头,便是那一个入眼的小小的渔矶上浣衣的女子。“袜罗溅春泥”,固然是系心者未免看得仔细,却也透出了无意中的关爱和怜惜。不知是他想到了他家的她,还是以想到了为之“回首”之处的她。
他还来不及分辨,他乘坐的小舟已冲到了石桥前。所以说是“石桥”的,这是因为板桥是用不着“画”的,能在桥上作浮雕之花纹的,自然是石板架起的拱桥了。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溪水涨了,所以石桥也显得“低”了,水急桥低,他得赶紧趴下,于是便打断了他对于那浣衣女子的判断。这一下,人是过桥了,却为读者留下了这一幅谜似的勾人挂念的画。柳絮夹着细雨的迷蒙的溪水上,那溪边的矶头,有浣衣的女子;溪水上正有一只小船,从石桥穿了过去。在这凄迷的空间,也许只有捣衣间断的杵声和着流水的涓涓声,似闹而实静。倒是于这无声的迷蒙之巨大的空间,它所给予人的是一种推不开的怅惘。更妙在它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只用以构成这一幅淡淡的水粉画,让读者好一个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