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江流红,示霜芦花紫。
寂寂远帆来,拍拍晴鸥起。
方雨江流红,示霜芦花紫。
寂寂远帆来,拍拍晴鸥起。
洪咨夔

洪咨夔

洪咨夔,(1176~1236),南宋诗人,汉族人。字舜俞,号平斋。於潜(今属浙江临安县)人。嘉泰二年(1202)进士。授如皋主簿,寻为饶州教授。作《大治赋》,受到楼钥赏识。著作有《春秋说》3卷、《西汉诏令揽钞》等。 ▶ 984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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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载相公曾借箸,宪宗皇帝亦留神。
元载¹相公曾借箸(zhù)²,宪宗皇帝亦留神³
译文:元载相公曾具体筹划过收复河湟,宪宗皇帝对此事关心也格外留神。
注释:¹元载:字公辅,唐代宗时为宰相,曾任西州刺史。大历八年(773年)曾上书代宗,对西北边防提出一些建议。²借箸:为君王筹划国事。³留神:指关注河湟地区局势。
旋见衣冠就东市,忽遗弓剑不西巡。
旋见衣冠就东市¹,忽遗弓剑²不西巡³
译文:不久却见大臣身穿朝服就刑东市,皇上也突然驾崩来不及实施西巡。
注释:¹东市:代指朝廷处决罪犯之地。²遗弓剑:指唐宪宗死,古代传说黄帝仙去,只留下弓剑。³不西巡:是指唐宪宗没有来得及实现收复西北疆土的愿望。
牧羊驱马虽戎服,白发丹心尽汉臣。
牧羊驱(qū)马虽戎(róng)服,白发丹心尽汉臣¹
译文:河湟百姓虽然穿着戎服牧羊驱马,可是他们白发丹心仍是唐朝臣民。
注释:¹“牧羊”两句:这里是借苏武来比喻河湟百姓身陷异族而忠心不移。
唯有凉州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
唯有凉州¹歌舞曲,流传天下乐闲人²
译文:只有产生于凉州的动人歌舞乐曲,流传天下在娱乐着那些富贵闲人。
注释:¹凉州:原本是唐王朝西北属地,安史之乱中,吐蕃乘乱夺取。²闲人:闲散之人。

  此诗可分为两层。前四句一连使用了三个典故。“借箸”,用张良的故事。不仅用来代“筹划”一词,而且含有将元载比作张良的意思,从而表明诗人对他的推重。“衣冠就东市”,是用晁错的故事。意在说明元载的主张和遭遇与晁错颇为相似,暗示元载留心边事,有经营的策略。杜牧用晁错来作比较,表现出对晁错的推重和惋惜。“忽遗弓剑”采用黄帝乘龙升仙的传说,借指宪宗之死,并暗指宪宗喜好神仙,求长生之术。这里,诗人对宪宗被宦官所杀采取了委婉的说法,流露出对他猝然逝世的叹惋。以上全用叙述,不着议论,但诗人对河湟迟迟不能收复的感慨却溢于言表。

  后四句用强烈的对照描写,表达了诗人鲜明的爱憎。河湟百姓尽管身着异族服装,“牧羊驱马”,处境十分艰难屈辱,但他们的心并没有被征服,白发丹心,永为汉臣。至于统治者,诗人不用直接描写的手法,而是抓住那些富贵闲人陶醉于原先从河湟传入京城的轻歌曼舞这样一个细节,便将他们的醉生梦死之态揭露得淋漓尽致。

  这首诗的写法有两个特点。一是用典故影射时事。元载、宪宗、张良、晁错、苏武等皆已作古,而其故事各具内涵。二是转折和对比。前四句在意思上即为两组转折,突出壮志难酬的历史遗憾;后四句是将白发丹心的汉臣与沉迷歌舞的“闲人”对比,这里的“闲人”又与前四句中有安边之志的元载、宪宗形成对比。全诗寄寓了很深的讽刺含义。

  这首诗的前四句叙元载、宪宗事,采用分承的方法,第三句承首句,第四句承次句。这样写不仅加强了慨叹的语气,而且显得跌宕有致。第三联正面写河湟百姓的浩然正气。“虽”和“尽”两个虚字用得极好,一抑一扬,笔势拗峭劲健。最后一联却又不直抒胸臆,而是将满腔抑郁不平之气故意以旷达幽默的语气表达出来,不仅加强了讽刺的力量,而且使全诗显得抑扬顿挫,余味无穷。这首诗,写得劲健而不枯直,阔大而显深沉,正如明代杨慎《升庵诗话》所说:“律诗至晚唐,李义山而下,惟杜牧之为最。宋人评其诗豪而艳,宕而丽,于律诗中特寓拗峭,以矫时弊。”这首《河湟》鲜明地体现出这种艺术特色。

参考资料:
1、 张明非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1059-1060

huáng--

yuánzàixiānggōngcéngjièzhùxiànzōnghuángliúshén

xuánjiànguānjiùdōngshìgōngjiàn西xún

yángsuīróngbáidānxīnjǐnhànchén

wéiyǒuliángzhōuliúchuántiānxiàxiánrén

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
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
译文:不要津津乐道于人家的短处,不要夸耀自己的长处。
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
¹人慎(shèn)勿念,受施慎勿忘。
译文:施恩于人不要再想,接受别人的恩惠千万不要忘记。
注释:¹施:施舍。
世誉不足慕,唯仁为纪纲。
世誉¹不足慕,唯仁为纪纲²
译文:世俗的荣誉不值得羡慕,只要把仁爱作为自己的行动准则就行了。
注释:¹世誉:世俗的荣誉。²纪纲:法度。
隐心而后动,谤议庸何伤?
隐心¹而后动,谤(bàng)议庸²何伤?
译文:审度是否合乎仁而后行动,别人的诽谤议论对自己又有何妨害?
注释:¹隐心:估量。²庸:岂,哪里。
无使名过实,守愚圣所臧。
无使名过实,守愚¹圣所臧(zāng)²
译文:不要使自己的名声超过实际,守之以愚是圣人所赞赏的。
注释:¹守愚:守拙。²臧:褒奖。
在涅贵不淄,暧暧内含光。
在涅¹贵不淄(zī)²,暧(ài)(ài)³内含光。
译文:洁白的品质,即使遇到黑色的浸染也不改变颜色,才是宝贵的。表面上暗淡无光,而内在的东西蕴含着光芒。
注释:¹涅:一种矿物,古代用作黑色染料。²淄:黑色;变为黑色。³暧暧:光线不够明亮的样子。
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
柔弱生之徒,老氏诫刚强。
译文:柔弱是生存的根本,因此老子力戒逞强好胜,刚强者必死。
硁硁鄙夫介,悠悠故难量。
(kēng)¹鄙夫介²,悠悠故难量。
译文:浅陋固执刚直,小人却以此为美德而坚持。君子悠悠,内敛而不锋芒毕露,别人就难以估摸透啊!
注释:¹硁硁:执著,形容浅薄固执。《论语》:“子曰:硁硁然小人哉。”²介:坚固。
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祥。
慎言节饮食,知足胜不祥。
译文:君子要慎言,节饮食,知足不辱,故能去除不祥。
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
行之苟有恒,久久自芬芳。
译文:如果持久地实行它,久而久之,自会芳香四溢。

  《座右铭》是东汉崔瑗所作铭文,全文共20句,100字,抒发了作者为人处世的基本态度和基本立场,其中每两句构成一个意思,而且这两句的意思往往又是相反、相对甚至相矛盾的。作者正是通过这种对立、矛盾,突出了主观选择的价值和意义,反映了当时较为普遍的价值观念。

  开篇“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两句可归结为慎言。 “无道人之短”就是不直言他人的短处。儒家将人分为君子和小人两类,对于小人的短处,不能说,说了会得罪小人;而对于君子,因为君子能够“吾日省吾身”,能够不断地自省自查自纠,所以不必说:正所谓“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论语·卫灵公》)

  “无说己之长”则是提醒自己不要自我张扬。《道德经》中有言: “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白矜者不长。”“说己之长”是为了获得他人的肯定、赞赏,进而获得利益。这种行为与儒家秉持的观念相悖。《论语·学而》有道:“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过分强调自己的优点,就会名过其实,从而与作者所提倡的“无使名过实”相背离。无论是慎言人之短还是己之长,都是要求做人要慎言二在《论语·学而》篇中,孔子要求弟子“讷于言而敏于行”,讷言即慎言。这是守愚的方式之一。此“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与下文“守愚圣所臧”是一脉相承的。

  “施人慎勿念,受施慎勿忘”是说施恩于他人不要再想,但接受他人的恩惠要铭记在心。《庄子·养生主》中云: “为善勿近名”,意思是做善事并不是为了博得好的名声。“受施慎勿忘”则是一种感恩意识、报恩观念的体现。两句中都有一个“慎”字,就是要提醒自己要时刻谨记,不可忘却。

  “世誉不足慕”与“谤议庸何伤”两句则从荣与辱两个方面阐发作者的思想。无论是赞誉,还是毁谤,都要坦然视之、淡然对之。《道德经》中写道:“何谓宠辱若惊?宠为下,得之若惊,失之若惊,是谓宠辱若惊。”在作者看来,宠辱若惊不可取,为人应该做到宠辱不惊:为此必须要坚持以正确的人生准则衡量自己的得失,审视自己的言行。仁就是这唯一的“纪纲”。

  “隐心而后动”,就是要在行动之前先审度自己的心是否合乎“仁”,只有合乎这一标准之后才能行动。 “守愚”也是“唯仁为纪纲”的具体实践。此外,从“在涅贵不淄,暖暖内含光”中可以看出,作者的守愚并不是指要愚昧无知.作者所说的“守愚”其实只是外表的愚,内心则要追求一种高洁的人格品质、近墨不黑的独立节操。

  在做人的方式上,崔瑗强凋外柔内刚,以柔取胜:《道德经》中说“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犒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 “行行鄙夫志,悠悠故难量”一句表明为人太过刚强会招致祸患。

  在行为方面,作者要求自己做到上文所说的“慎言”,也要做到“节饮食”。这是因为饮食是物质生活的重要方面,没有节制,便会贪婪争抢而要做到这两点,就要在观念上做到“知足”。

  此文在艺术上有两点很突出。

  一是在结构上,每两句构成一个意思,而且这两句的意思往往又是相反、相对甚至相矛盾的。作者正是通过这种对立、矛盾,突出了主观选择的价值和意义,显示出戛戛独造的修养和品德来。这样,全文的结构便由这两句一意的单元所组成,颇类似后世律诗的结构。

  二是在语言上,采用五言形式。铭文这种形式,一般都是用在比较正规的场合,开国大典,盖世奇功,往往刻山勒石,以传诸后世。听以它多采用四言形式,以示典雅庄重;叩以《文选》所收铭文为例,前有班固《封燕然山铭》,后有张载《剑阁铭》,都是四言形式。而崔瑗比文,则通篇采用五言形式;确颇独特。其时五言形式,仅在民间流传,汉乐府民歌中比较多地采用这一形式,而文人圈子里则不太多见。前此虽有班固《双咏史诗》通篇一五言,但技巧颇为生疏,“质术无文”(钟嵘《诗品》)。崔瑗采用此式,大概是因为“座右铭”,写给自己看的,所以显得比较随便;而更重要的,是说明了崔瑗较注重从汉乐府民歌汲取营养。

参考资料:
1、 上海辞书出版社编辑部.古文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78:414
2、 白雪,李倩编著,古文鉴赏大全集 上,中国华侨出版社,2012.10,第187页

zuòyòumíng

cuīyuàn liǎnghàn 

dàorénzhīduǎn shuōzhīcháng 
shīrénshènniàn shòushīshènwàng 
shì wéirénwéigāng 
yǐnxīnérhòudòng bàngyōngshāng 
shǐ使míngguòshí shǒushèngsuǒzāng 
zàinièguì àiàinèihánguāng 
róuruòshēngzhī lǎoshìjiègāngqiáng 
kēngkēngjiè yōuyōunánliáng 
shènyánjiéyǐnshí zhīshèngxiáng 
xíngzhīgǒuyǒuhéng jiǔjiǔfēnfāng 
烟水初销见万家,东风吹柳万条斜。
烟水初销见¹万家,东风吹柳万条斜。
译文:水面上薄烟散去,远远望见岸边许多户人家。
注释:¹见:现,显露。
大堤欲上谁相伴,马踏春泥半是花。
大堤欲上谁相伴,马踏春泥半是花。
译文:在这美丽的春天,却没有人陪伴我,只有我一人在河堤上独自纵马游览,马蹄踏着路上的泥里有一半裹着花瓣。
此诗描绘了襄阳城的美景,表达了对友人的思念之情。襄阳城四周环水,春来烟水朦胧,当艳阳高照,轻雾才退去,方现出参差人家。一个“见”字,十分生动。 “东风吹柳”、“马踏春泥”,非常传神。马踏春泥半是花:点名季节;有“踏花归去马蹄香”的意境,写出春天的可爱。如此美景却只能独自消受,对友人的思念尽在其中矣。
楚人有涉江者,其剑自舟中坠于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剑之所从坠。”舟止,从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剑不行,求剑若此,不亦惑乎!
楚人有涉¹江者²,其³剑自舟中坠水。遽(jù)(qì)其舟,曰:“是¹⁰剑之¹¹所从坠¹²。”舟止¹³,从其¹⁴所契者入水求¹⁵¹⁶。舟已行矣¹⁷,而¹⁸剑不行,求剑若此¹⁹,不亦惑乎²⁰
译文:楚国有个乘船渡江的人,他的剑从船上掉进了水里。他急忙用刀在船边做了记号,说:“这是我的剑掉下去的地方。”船到目的地后停了下来,这个人顺着船沿上刻的记号下水去找剑。船已经走了很远,而剑还在原来的地方,用这样的方法来寻找剑,不是很糊涂吗?
注释:¹涉:过,渡。²者:……的人,定语后置的标志。³其:他的,代词。⁴自:从。⁵坠:落。⁶于:在,到。⁷遽:急忙,立刻。⁸契:刻。本指占卜时以刀凿刻龟甲,后泛指刻物。⁹是:指示代词,这,这个,这儿,这样。¹⁰吾:我的。¹¹之:主谓之间取消句子独立性。¹²所从坠:从剑落下的地方。坠:落下。¹³止:停止,指船停了下来。¹⁴其:他,代词。¹⁵求:找,寻找。¹⁶之:剑,代词。¹⁷矣:了。¹⁸而:然而,表转折。¹⁸若:像。¹⁹此:这样。²⁰不亦惑乎:不是很糊涂吗?惑,愚蠢,糊涂。“不亦......乎”是一种委婉的反问句式。
“刻舟求剑”和“守株待兔”;都含有“拘泥不知变通;做根本做不到的事”的意思。但“刻舟求剑”重于“刻”和“求”;强调虽然主观上努力;但不注意变化了的客观情况;不能相应地采取适当的措施;“守株待兔”重在“守”和“待”;强调主观上不努力;仅想坐守等待。

zhōuqiújiàn

míng xiānqín 

chǔrényǒushèjiāngzhě jiànzhōuzhōngzhuìshuǐ zhōu yuē  shìjiànzhīsuǒcóngzhuì  zhōuzhǐ cóngsuǒzhěshuǐqiúzhī zhōuxíng érjiànxíng qiújiànruò huò 
范雎至秦,王庭迎,谓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
范雎至秦,王庭¹迎,谓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义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请太后。今义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窃闵然不敏。”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
译文:范雎来到秦国,秦昭王在宫庭里迎接,秦王对范睢说:“我很久以来,就该亲自来领受您的教导,正碰上要急于处理义渠国的事务,而我每天又要亲自给太后问安;现在义渠的事已经处理完毕,我这才能够亲自领受您的教导了。我自己不明事理,思考也不灵活。”于是秦王以正式的宾主礼仪接待了范睢,范睢也表示谦让。
注释:¹庭:指宫廷。旧本《古文观止》此句作“王庭迎范雎”,按原文“王庭迎”下无“范雎”二字。
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
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请曰:“先生何以幸¹教寡人²?”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
译文:这一天接见范雎,看到那场面的人无不脸色变得严肃起来。秦王屏退左右的人,宫中没有别人了,秦王跪着请求说:“先生拿什么来赐教寡人?”范雎说:“对,对。”过了一会儿,秦王再次请求,范雎说:“对,对。”像这样有三次了。
注释:¹幸:表示尊敬对方的用语。²寡人:古代诸侯向下的自称。即所谓诸侯自谦是“寡德之人”。
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秦王跽¹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译文:秦王长跪着说:“先生不肯赐教寡人吗?”
注释:¹跽:古人席地而坐,姿势是双膝着地,臀部坐在自己脚跟上。“跽”是双膝仍然着地,而把上身挺直起来;是一种表示恭敬,有所请求的姿势。也称为长跪。
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臣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蔆水,无以饵其口,坐行蒲伏,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庐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始时吕尚¹之遇文王²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³,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臣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¹⁰之贤而死,乌获¹¹之力而死,奔、育¹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伍子胥¹³¹⁴载而出昭关¹⁵,夜行而昼伏,至于蔆水¹⁶,无以饵其口,坐行蒲伏¹⁷,乞食于吴市¹⁸,卒兴吴国,阖庐¹⁹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箕子²⁰、接舆²¹,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漆身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蹶²²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²³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²⁴之手,终身闇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²⁵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译文:范雎表示歉意说:“不是臣子敢这样啊。臣子听说当初吕尚遇到文王的时候,身份只是个渔父,在渭水北岸垂钓罢了。像这种情况,关系可说是生疏的。结果一谈就任他做太师,请他同车一起回去,这是他们交谈得深啊。所以文王果真得到吕尚为他建立的功勋,终于据有天下而自身成了帝王。假如文王因为跟吕望生疏而不跟他深谈,这样周就没有天子的德行,文王、武王也就不能成为王了。现在臣子是个客处他乡的人,与大王关系疏远,而所想要面陈的,又都是纠正国君偏差错失的事。处在人家骨肉之间,臣子愿意献上一片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的心意如何,所以大王连问三次而不回答,就是这个原因。臣子并非有什么害怕而不敢说,即使知道今天说在前面,明天受死刑在后面,然而臣子也不敢害怕。大王真能实行臣子的话,死不足成为臣子的祸殃,流亡不足成为臣子的忧虑,浑身涂漆像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不足成为臣子的耻辱。五帝这样的圣人要死,三王这样的仁人要死,五伯这样的贤人要死,乌获这样的力士要死,孟奔、夏育这样的勇士要死。死,是人无法逃避的。处在难免一死的形势下,可以对秦国稍为有些益处,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希望了,臣子还担心什么呢?伍子胥藏在袋子里混出昭关,夜间赶路,白天隐蔽,到了蔆水,没东西可吃,坐着走,爬着行,在吴市讨饭,最后振兴了吴国,吴王阖庐成为霸主。假如臣子进献谋略能像伍子胥那样,就是把我禁闭起来,终身不再见大王,只要臣子的主张实行了,臣子忧虑什么呢?箕子、接舆他们,浑身涂漆像生癞疮,披头散发装作发狂,可是对殷朝、楚国并无好处。假如臣子可以跟箕子、接舆有相同的行为,浑身涂漆能对我认为贤明的君主有所帮助,这就是臣子最大的荣耀了,臣子又有什么耻辱呢?臣子所怕的,只怕臣子死了以后,天下人看到臣子尽了忠而身体倒下,从此锁住了嘴,裹住了脚,没有人再愿到秦国来罢了。大王上怕太后的严厉,下受奸臣的伪装迷惑,居住在深宫之中,离不开辅臣的手,终身受到蒙蔽,没法洞察奸佞,大则王室覆灭,小则自身陷于孤立危险的境地。这才是臣子所怕的!至于那些被困受辱的事,死刑流亡的祸殃,臣子不敢害怕。臣子死了而秦国能够治理好,比活着更有意义。”
注释:¹吕尚:姜姓,吕氏,名尚,字子牙,号太公望。博闻多谋,处殷之末世,不得志,垂钓于渭水之阳,后遇文王辅周灭殷。²文王:姬姓,名昌,生前称周西伯或西伯昌,武王灭殷后追谥文王。遇吕尚于渭水北岸。³太师:商周之际高级武官名,军队的最高统帅。与后世作为太子的辅导官或乐师的“太师”,名同实异。⁴擅天下:拥有天下。按文王生前未及“擅天下”,也未“身立为帝王”。这里是合文王、武王二人笼统言之。⁵羇旅:作客他乡。匡君:纠正君王的偏差错误。⁶骨肉:这里指宣太后与秦昭王的母子关系。⁷厉:借作“癞”。⁸五帝:传说中的上古帝王,《史记》据《世本》、《大戴礼》定为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⁹三王:指夏、商、周三代的开创者夏禹、商汤、周文王。¹⁰五伯:即春秋五霸。这篇文章指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¹¹乌获:秦国力士,传说能举千钧之重。秦武王爱好举重,所以宠用乌获等力士,乌获位至大官,年至八十余岁。¹²奔、育:孟奔(一作贲)、夏育。战国时卫国人(一说齐国人)。据说孟贲能生拔牛角,夏育能力举千钧,都为秦武王所用。¹³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春秋时楚国人。楚平王杀其父兄伍奢及伍尚,子胥逃奔郑,又奔吴,帮助吴王阖闾即位并成就霸业。¹⁴橐:袋子。¹⁵昭关:春秋时楚吴两国交通要冲,地在今安徽含山县北。伍子胥逃离楚国,入吴途中经此。¹⁶蔆水:即溧水,在今江苏省西南部,邻近安徽省。¹⁷蒲伏:同“匍匐”。¹⁸吴市:今江苏溧阳。《吴越春秋》卷三:“(子胥)至吴,疾于中道,乞食溧阳。”¹⁹阖庐:吴王阖闾,前514年至前496年在位。²⁰箕子:商纣王的叔父,封于箕(今山西太谷东北)。因谏纣王而被囚禁。武王克殷,才得到释放。²¹接舆:春秋楚隐士,人称楚狂,曾唱《凤兮》歌讽劝孔子避世隐居。据史籍记载,箕子、接舆都曾佯狂,但未见有“漆身为厉”的事。²²蹶:跌倒。²³太后:指秦昭王之母宣太后,姓芈。秦武王举鼎膝部骨折而死,子昭王即位才十九岁,尚未行冠礼,宣太后掌握实权。²⁴保傅:太保、太傅。周代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这里泛指辅佐国王的大臣。²⁵宗庙:古代帝王、诸侯等祭祀祖宗的处所,引申为王室的代称。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hùn)¹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译文:秦王直跪着说:“先生这是什么话!秦国远离中原,僻处西方,寡人又笨拙而不贤明,先生竟能光临此地,这是上天要寡人来烦劳先生,从而使先王的宗庙得以保存啊。寡人能够受到先生的教诲,这是上天赐恩于先王而不抛弃他的儿子啊。先生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事不论大小,上到太后,下到大臣,希望先生全都教导寡人,不要怀疑寡人啊。”范雎向秦王拜了两拜,秦王也向范雎拜了两拜。
注释:¹慁:打扰,烦劳。

  范雎初见秦王,既不像初出茅庐时的苏秦那样锋芒毕露,也不像已为秦相时的张仪那样咄咄逼人,而是谨言慎行,唯唯再三,欲言又止。这是为什么?

  说客游说人主实非易事,弄不好会有生命之虞。范雎以一籍布衣的身份游说秦昭王,正如他所说“交疏言深”,这时,他对秦王的心理状况与性格特征还不十分清楚,秦王喜欢听什么,想要干什么,他还没有准确的把握。因此,他必须先加试探,察言观色。他要贡献于秦王的谋略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废逐把持朝政的以宣太后、穰侯为首的“四贵”。而秦王与他们有骨肉之亲,并且是在他们的拥立下才得以即位的。范雎明白,若稍有不慎,就会“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所言甚深而交情甚浅,范雎能不顾虑吗?所以他吞吞吐吐,疑虑重重,回环往复,拖拖沓沓,而同时却又引古论今,援他况己,旁敲侧击,铺张扬厉。一方面对秦王反复进行试探,看他是否真心信任自己,是否能听从建议摆脱骨肉之亲的羁绊而自强自力;另一方面又反复申述自己对秦昭王的无限忠诚。在“何患乎”“何忧乎”、“何耻乎”的层层叙述中,对秦昭王展示自己的忠心,甚至表示“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好像他早已置生死于度外。这段说辞,淋漓酣畅,委婉周密,恳切动听。终于瞅准时机,于云山雾罩之中微露真意:“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暗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这段话说白了就是:你的处境危如累卵,有了我你才会安然无恙。表面上是强调秦王与秦国的危险,实际上是为自己能得到重用作铺垫。这就是谨慎精明、老练的范雎,一个不同于一般纵横家的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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