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笔法简洁细腻,以女子的口吻,写主人公与情人分别后的相思之情,情极深挚,非至情者莫能道出。写法上,运用复杂而微妙的感情交织,在对花的爱与恨以及对于相思的怕而又不得不相思的矛盾交织中,体现其对爱情的忠贞和对幸福的向往。该词化用了范仲淹《御街行》的“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及李清照《一剪梅》的“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上片从“花”字生发,鲜花象征着美好的事物,代表着纯真的爱情,并常常被用来比喻美丽的女子。“折花枝”尽管只是写了女主人公的一个动作,但也自然会使人联想到青春少女美丽的面庞及折花枝时的优美姿态,联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红”(唐崔护《题都城南庄》)的艺术境界。“恨花枝”三字接得突兀,词人着一“恨”字,准确地刻划了折花人心灵深处的悲苦,这首词即以盈盈春色反衬人的失意。“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令人仿佛看到折花人流下相思泪,含情凝睇着伊入离去的方向。女主人公本来打算同恋人在花开时节共同饮酒赏花,可是花开之日却是人去之时,离愁既生,迁恨于花枝也是必然的。其实“花枝”并没有什么过错,“恨花枝”,说到底就是恨自己的恋人,本来说好的事情,为何能轻易违约匆匆离去。不过,这“恨”中也包含着爱的成份。
下片紧承上片意脉,娓娓道来,生动地写出自己的刻骨相思。这“相思”二字所包容的巨大能量,曾使古今中外的多少有情男女愁苦不已,损心伤神。回想昔日花好月圆共饮时,湖边柳下细和语,卿卿我我蜜意时,女子惧怕孤独、不甘寂寞, “怕相思,已相思”将女主人公怨恨、思念、爱怜的感情,细腻、逼真地表达出来,直抒胸臆。但“怕”又有何用,谁能摆脱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忧愁。但当心里有了“相思”的想法时,就已经在相思了。“怕”和“恨”连起来,正是白居易所描绘的“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的同义语。对一位感情丰富,情窦已开的女子来说,“恨”是“爱”的折光·,“怕”是“恋”的延伸,相思之苦,难遣胸怀。“轮到”,表明主人公过去还未曾品尝过相思之苦,正因为是初尝,才更能体会到相思是那样的折磨人,纠缠人,让人没法回避,无法推辞。心中所思,形诸面容,“眉间”自然会“露一丝”,这“一丝”凝聚着主人公对恋人的无限深情与怀念,其中有恨,有爱,有失望,有希望,有痛苦,有幸福,个中滋味难以表达。以“丝”谐“思”,采用民歌抒情惯用手法,清新含蓄,娇态可怜。
该词上片写实记事,下片抒情展怀。上下片虚实结合,相映相衬,情味浓郁,完美地塑造了一位多情女的形象。上下片打头的两个三字句,有很别致的形式:第二,三两字相互重复,句首第一字相互对照。例如白居易的“汴水流,泗水流——思悠悠,恨悠悠”,林逋的“吴山青,越山青——君泪盈,妾泪盈”,俞彦这首词颇具匠心地借助了这种形式上的奇突。“折花枝,恨花枝”和“怕相思,已相思”,前者是心理与行为,后者是心理与情势的比照和冲突,两者都不着痕迹地投射出词的主旋律——情绪上的双重体验(眷恋与痛苦),由此超越了语言结构的外壳,成为构成作品内在完整的有机因素。
词作起势不凡,以钱塘江潮喻人世的聚散分合,充分地表现了词人的豪情。首二句写江潮“有情”而来,却终“无情”而归,似有情而实无情。“几度斜晖”的发问,又写出天上阳光的无情。地上潮水无情而归,天上夕阳无情而下,则是天地无情,万物无情。“俯仰昔人非”写人世转瞬万变,如同梦幻,这又是社会人生的无情。对此无情的人生,词人的态度却很乐观,“不用思量今古”,不必替古人伤心,也不必为现实忧虑,因而他能超脱时俗,“白首忘机”。这种达观的思想,在苏轼词中表现得极为普遍,而在这首词中则更明显,词人俯仰天地,纵览古今,得出的结论“一切无情”。因此,他的“忘机”,就带有深刻的了悟性。
下阕写词人与参寥的友情。词人看穿了古今万物,无意去名利场上角逐,但他并没有完全忘世,更没有忘情,他对生活的爱是执著强烈的,他对友情是非常珍视的。回想起在西湖与参寥子和诗饮酒、饱览春山美景、谈禅说理、流连忘返的日日夜夜,词人不禁从内心深处对这位友人以知己许之——“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以“诗人”称参寥,正反映出二人志趣的投合。苏轼才高学富,一般是不轻易许人的,但对参寥的诗,曾不止一次地赞赏。如参寥的诗句“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风薄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五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等,都是为苏轼所激赏的。在诗歌创作上的共同兴趣,是二人友谊的一个重要基础。
“约他年、东还海道”以下五句,表现了词人归隐之志的坚定,进一步写二人的友情。据《晋书·谢安传》记载,谢安东山再起后,时时不忘归隐,但终究还是病死于西州门,未能实现其归隐的“雅志”。羊昙素为谢安所重,谢安死后,他有一次醉中无意走过西州门,觉而大哭而去。词人当时被召还,且被委以显官,但他“白首忘机”,志在归隐,因此,安慰友人,说“我一定不会像谢安一样雅志相违,使老朋友恸哭于西州门下”。说“愿”,说“不应”,全从自我的感情落笔,正表现了两人情谊的深切。 这首词最大的特点就是以平淡的文字抒写深厚的情意,而气势雄放,意境浑然。“从至情中流出”道出了这首词的特色。由于词人与参寥有着共同的志趣,由于参寥品德的高尚,他们的友谊是十分真挚的。词人所抒之情发自内心,这种真挚的感情并不因文字的平淡而失去其深沉、雄厚之力。这是“豪华落尽见真淳”(元好问《论诗绝句》)的一种艺术境界,它看似容易,实际上只有少数作家才能达到。元好问说苏轼词“性情之外,不知有文字”(元好问《新轩乐府引》)。
此外,词中抒写出世的高想,表现人生空漠之感,却以豪迈的气势出之,使人惟觉其气象峥嵘,而毫无颓唐、消极之感。词人强调达观和“忘机”,使人感到的却是他对友情的无比珍重。苏轼达观中充满豪气,向往出世又执著于友情的个性,于此可见一斑。
王安石的这首弃妇诗写得通俗易懂,而又缠绵悱恻,哀怨幽深。这首诗就是一位遭受遗弃的女子的悲诉,诗中展示出她的不幸遭遇,同时也对负心汉予以谴责。
全诗是这位弃妇的独白。她先以朝开暮坠的槿花为喻,自己的命运又和它有什么区别呢?这一比喻一开始便给全诗笼罩上一种悲剧气氛。而朝开暮坠,更反映出变化反复之快。接着便展开回忆:起初昔日相逢,都是青春年少,两人一见钟情,相互喜悦;男欢女爱到了极致,真不知谁的情感更为真诚浓烈。“两情未许谁最先”,可以想见其爱之深、之切、之浓。她终于被他的缠绵的情意感动,嫁给了他,为他操持家中生活,备尝辛苦。由此也可想象她的渐渐憔悴、衰老。果然,不久丈夫变心了。表面看来他是因听信谗言而立即休弃了妻子。但事实并非如此。假如这位丈夫真是十分疼爱妻子,区区谗言能使他们分离吗?如此看来,人事翻覆,不是谁能知,而是必然的结果。从“两情未许谁最先”到“谗言入耳须臾离”,前后转变,何等急剧,态度对比,又是何等强烈!活生生的事实使她非常伤心,看着昔日嫁时的罗衣,她感到悔恨,羞于再穿;她终于明白,像这样喜新厌旧、反复无常的人是无法寄托终身的。然而传统的中国女子是多么痴情啊,她即使知道丈夫并不可靠,但她仍念念不忘昔日他们之间的誓约。应当说这位弃妇形象具有相当的典型性,她的命运、她的性格,代表了整个封建社会里,广大不能主宰自己命运妇女的共同特征。读这首诗,我们看到了一位忠实于爱情,勤劳朴素,却又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但又不甘于这种命运的传统妇女的形象。
《君难托》写出了封建时代的妇女爱情生活毫无保障,就像朝开暮谢的槿花那样,随时会遭到摧折,反映了妇女深受迫害和凌辱的同时,对那些负心汉表示了鄙视的态度。全诗从比兴开始,以叙述展开,情意深厚婉曲;同时运用前后对比手法,对照强烈;诗的语言质朴,颇具民歌特色,值得吟味。
诗的起首两句采用传统的比兴手法,以朝开暮坠的槿花来比喻弃妇。她和槿花的命运难道有什么区别吗?用反问来加强语气,实际是作出“毫无区别”的肯定回答。“忆昔”是回忆往事,记得我们刚相识时,都还年轻,相互爱慕,也不知是谁先吐露出爱情,两人的爱情简直是分不出高下的。这种回忆是甜蜜的,少男少女最痴情,那个负心汉在当时确实曾真心爱过她。正因为被他缠绵的情意所感动,她才决心跟随他去,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他。“君难托”的主题,到此交代了“托”的经过,以下再展示“难”。
第一难是“成君家计良辛苦”。婚后当了家庭主妇,要操持好全家的生活实在很辛苦。可以想像得出,上有不太好伺候的公婆,下有爱挑剔生事的叔姑,众口难调,左右为难。第二难是“人事反覆那能知”。人情变化得很厉害,说变就变,翻脸成仇。这里既指说男方的亲属,也是说她的丈夫。前者是说坏话,进谗言的人,后者是听信谗言而变心的人。“谗言入耳须臾离”既是对进谗者的谴责,也是对轻易听信谗言的丈夫的怨恨。“须臾离”形容丈夫离弃她的突然,事起仓促,顷刻之间便把自己抛弃,她毫无思想准备,婚变之后,她成了受害人。对这一遭遇,女主人公有什么想法?“嫁时罗衣羞更著 ,如今始悟君难托。”一个妇女被丈夫休弃总是一件让人感到羞愧的事,哪怕她毫无过错,但要重新穿上娘家带来的出嫁服装回去,真是脸上无光。此时此刻她才醒悟到她把终身托错了人,这个负心汉是多么靠不住啊!全诗至此,应当说是叙事已毕,主题已出,意境已尽,可以结束了。但作者再加两句表白来作结尾:“君难托,妾亦不忘旧时约。”尽管明白了“君难托”,但那段痴情,那种忠于爱情的品性仍不改变,因为我仍然不能忘掉从前发过的爱情誓约,我还是信守旧时之约,忠诚如初。女主人公的人品与性格被突出了,她的高尚情操更反衬出那负心汉的可耻卑劣,而那种被遗弃的痛苦和怨恨之情也就表现得格外的强烈了。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谗言入耳须臾离”一句可作为双关语来解读,暗示君臣之间难以相处。末两句真实地表现出女子被休后的留恋之情。古时被罢贬的忠臣亦如此。“君难托”还可能含有“伴君如伴虎”的思想,君王一朝变心,为臣的便再无立身之地了。结句又表现心情上的矛盾,还抱有尽管男子薄情,自己仍然盼着破镜重圆的幻想。由此可见,如果把这首诗作为王安石对宋神宗的怨望来读也未尝不可,但这种怨望并不是一般的消极哀怨,而是我行我素、矢志不渝的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