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铿诗集中较好的诗篇往往都是写江上景色的,这是他喜爱写、也是写得较为成功的题材。本诗写的是岁暮送一位姓傅的朋友到湘州(今长沙市)去的情景。
首二句“苍落岁欲晚,辛苦客方行”,是说天气寒冷岁月已晚,傅郎却不辞劳苦出发远行。
次二句“大江静犹浪,扁舟独且征”,是说长江在平静的时候仍有风浪,而傅郎偏偏在这岁暮时分驾一叶偏舟孤单单地走了。这四句表现诗人对傅郎孤帆远去的深切关心。诗人勾勒描绘出江上风波险恶而眼下又暮色苍茫的景象,虽未正面写情,而爱护之情如见。
“棠枯绛叶尽”以下四句,按照张玉谷的说法是诗人想象傅郎舟行所见,我们认为此说可取。这四句写的是寒江夜景。诗人不仅写棠及芦苇的情状以表明风力凛烈,而且更用“戍人寒不望,沙禽迥未惊”极写冬夜之寒。由于寒冷,守望的士兵已经不出来瞭望。“沙禽迥未惊”一句,通常人们理解为沙洲上的鸟离行船很远,因此不惊动。那么,诗人写这样一个细节到底要表达什么呢?这里可以作两方面的理解: 一是表明行舟路途上的荒凉和孤寂,二是点明景色严寒。
苏东坡曾有一首《卜算子·缺月挂疏桐》的词,末二句写孤鸿“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似乎可以移为此句注脚。诗中写寒夜沙洲的禽鸟未被惊动,正是要写出寒江孤舟行旅的寂寞、荒凉和阴冷,仍然与前一句一样是写其寒苦。末二句是说湘水各处深浅不同,傅郎此去可以亲自践历。君行我仍滞留于此,空添思归悲伤情绪而已。此处,湘波的深浅是实写也是虚写,实写的是傅郎此去的亲历,兼有对他行旅的关切; 虚写则是随着注目于客行湘水的波浪激起自己思想情绪的风涛,湘水的深浅也是诗人思归程度的高低,它只在诗人内心深处回流激荡,真是思归人苦只自知了。
本诗艺术上的显著特色是构思的多角度转换。起四句是从诗人眼中景写出,中间“棠枯绛叶尽”四句是想象对方客行中的所见,最后结句又转为写自己的身边之事。通过视角的转换,正可把诗人浮想联翩的因送友而思归的情思委婉曲折地表露出来。此外,写景的着眼点在渲染氛围,并非为写景而写景。写冬夜舟行孤寂与寒苦,其结穴仍在写主人公的苦苦思归之情上。
这首诗仍然是写陆机赴洛阳途中所见的景物和自己的心情。但是写法略有不同。
全诗借景抒情,曲折委婉,语句精炼而流畅,格调清丽凄清,形象鲜明,意蕴深远,悲楚动人,富有韵味。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首句仍然紧扣诗题来写的。陆机从家乡吴郡吴县华亭(今上海市松江)赴洛阳,当然是“远游”。一路上越过万水千山,而山山水水是那样的修长和宽广。诗人有时挥鞭驱马登上高山,有时手握缰绳,在有草的平地上缓慢地向前走。从这一重重山,一条条水,忽而高山,忽而平地,可以想象到诗人长途跋涉的艰辛。因此,这里不只是描写沿途的山水景色,也透露了诗人风尘仆仆的苦情。但是,这首诗中的写景与前首不同,前首“永叹”十句写沿途山水景色讲究辞藻,大肆铺陈;这首诗只是寥寥数句,轻轻带过。这种有详有略的写法,使人感到各有特点。
“夕息策影寐,朝徂衔思往。”晚上休息是孤零零地策影而寐,早晨起来怀着悲伤又上路了。写出诗人的孤独、寂寞和忧伤。这些复杂感情的产生,固然是由诗人思念亲人,留恋故乡,大概也参杂了对前途的忧虑。前首诗说:“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呜咽辞亲,“世网”缠身,应该就是这种复杂感情的具体内容。清代刘熙载《艺概·文概》说:“六代之文丽才多而炼才少。有炼才焉,如陆士衡是也。”陆机文如此,其诗亦复如此,“夕息”二句可见其语言提炼功夫。这两句诗不仅对仗工整,而且动词“策”“衔”的使用皆备极精巧,是陆诗中的佳句。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走了一段路程,停下马来,倚着高峻的山崖休息一会儿,侧耳倾听悲风的声响。这里,进一步写诗人旅途的孤独和艰辛。倚岩休息,竟无人与语,只能侧身倾听悲风,可见其孤独。称秋风为“悲风”,使秋风涂上诗人感情之色彩,又可见其心情之忧郁。诗人旅途生活中的这一细节,又使读者联想到前首诗所描写的沿途景色:“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这里对途中空旷无人和恐怖气氛的描写,有助于读者了解诗人的孤独和艰辛。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意思是:夜露下滴,闪烁着洁白的光辉,啊,月光是多么的明朗!对月抚枕,不能入睡,穿上衣服独自遐想。这是写途中夜宿的情景。“清露”二句,写得幽雅净爽,清丽简远,受到前人的赞赏。结尾“抚枕”二句,表现诗人不平静的心情,饶有余味。陆机是吴国将相名门之后,素有雄心壮志。他的《百年歌》中说:“三十时,行成名立有令闻,力可扛鼎志干云。”《晋书·陆机传》说他“负其才望,而志匡世难”。可是在他二十岁时,吴国灭亡。太康十年(289年),他和弟弟陆云被迫入洛。其前途是吉是凶,难以逆料,所以他的内心忐忑不安,很不平静。
陆机说:“诗缘情而绮靡。”(《文赋》)这是认为诗歌具有注重抒情的性质和文词精妙的特点。这种诗缘情说和儒家的诗言志说不同,清代沈德潜认为“殊非诗人之旨”(《古诗源》卷七),其实这正是魏晋以来诗歌的新变化。作为“太康之英”(钟嵘《诗品序》)的陆机,他的诗就具有这样的特点,如此诗中“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夕息策影寐,朝徂衔思往”,文词华美,对偶工稳,“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用词造句,刻练求工,都是例子。陆机诗精于语言的提炼,善于写景,即景抒情,具有情景交融的艺术效果。
这首词的上片写与苏轼半年多的相处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及苏轼有恩德于民、深受民众爱戴的情况。下片写饯别宴会上的愁闷情状,和别后不忍独游的原因。此词结构整饬,属对工稳,脉络清晰,文气畅通。
“来时吴会犹残暑,去日武林春已暮。”二句字面上虽然只交待了时间、地点和人物事件,但从我“来时”演绎到君“去日”,已经透写出二人密切的交往和深厚的友情了。紧接着词人便破题点出,“欲知遗爱感人深,洒泪多于江上雨”。思人之至而酒泪,固已深切,以“江上雨”喻泪,尤觉缠绵,泪如雨,只是比喻了泪之多,而江上之雨,更是汇入江流,连绵不绝。因此,以“江上雨”喻泪,不仅形象地表现了流泪之多,还暗示着泪是可以流尽的,内心的思念却可如钱塘江水永远流不尽。并且,这种思念是无法截断的,任何强作宽慰和超脱只能是“抽刀断水水更流”。
往事已去,来日方远,还是注目于执盏话别的此时此地,过片笔锋一转“欢情未举眉先聚,别酒多斟君莫诉。”在一片伤离的气氛中,双方都想轻松一下,不要过分悲苦,但是,长亭的氛围毕竟死死地笼罩住词人的心灵,故尔“欢情未举”,又皱起了眉头,陷入那离别的无尽思绪中去了。往日谈笑风生的宴席上,如今是默默对斟,两人都沉浸在依依的别情之中。轻松的谈不出,沉重的不愿谈,“君莫诉”三字便是这种情形的绝妙写照。末二句一笔宕开,代别后设想:“从今宁忍看西湖,抬眼尽成肠断处。”西湖畔的山水楼台,是二位友人时常欢聚的地方,朋友离去,这里再也不会有赏心乐事了。良辰美景,盖为嘉宾而设;物是人非,只能空惹啼痕。昔日欢游的踪迹,遍布于湖边的一草一木,因此哪怕是微小的景致,都会带上特殊的感情。一个“尽”字,既正写了肠断之恨,又暗写了往日的友情之深,不管“抬眼”望何处,都会勾起物是人非的深切思念。
在这首词里,词人从昔日相处,写到今日送别,再写到别后“宁忍看西湖"的心理活动,感情脉络十分清楚。结语更给读者留下了不尽的回味和想象。整首词所表达的别情,确实缠绵曲折,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