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上片是“追昔”。作者的抗金生涯开始于金主完颜亮发动南侵时期,词亦从此写起。古代北方少数民族贵族统治者常在秋高马肥的时节南犯中原,“胡骑猎清秋”即指完颜亮1161年率军南侵事。前一句“落日塞尘起”是先造气氛。从意象看:战尘遮天,本来无光的落日,便显得更其惨淡。准确渲染出敌寇甚嚣尘上的气焰。紧接二句则写宋方抗金部队坚守大江。以“汉家”与“胡骑”对举,自然造成两军对峙,一触即发的战争气氛。写对方行动以“起”、“猎”等字,是属于动态的;写宋方部署以“列”、“耸”等字,偏于静态的。相形之下,益见前者嚣张,后者镇定。“组练十万”、“列舰”“层楼”,均极形宋军阵容严整盛大,有一种必势的信心与气势。前四句对比有力,烘托出两军对垒的紧张气氛,同时也使人感觉正义战争前途光明,以下三句进一步回忆当年完颜亮南进溃败被杀事。完颜亮南侵期间,金统治集团内部分裂,军事上屡受挫折,士气动摇军心离散。当完颜亮迫令金军三日内渡江南下时,被部下所杀,这场战争就此结束。
“谁道投鞭飞渡”三句即书其事。句中隐含三个典故:《晋书·符坚载记》载前秦苻坚率大军南侵东晋,曾不可一世地说“以吾之众,投鞭于江,足断其流”,结果一败涂地,丧师北还。《史记·匈奴传》载匈奴头曼单于之太子冒顿作鸣镝(即“鸣髇”,响箭),命令部下说:“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之”,后在一次出猎时,冒顿以鸣镝射头曼,他的部下也跟着发箭,头曼遂被射杀。“佛狸”,为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小名。他南侵中原受挫,被太监所杀,作者融此三事以写完颜亮发动南侵,但丧于内乱,事与愿违的史实,不仅切贴,三事连用,更觉有化用自然之妙。宋朝军民,军容严整同仇敌忾而金国外强中干且有“离合之衅”可乘,这正是恢复河山的大好时机。当年,作者二十出头以义军掌书记策马南来,使义军与南宋政府取得联系,希望协同作战,大举反击。“季子正年少,匹马黑貂裘”,正是作者当年飒爽英姿的写照。苏秦字“季子”,乃战国时著名策士,以合纵游说诸候佩而后佩六国相印。他年轻时曾穿黑貂裘“西入秦。作者以”季子“自拟乃是突出自己以天下为已任的少年锐进之气。于是,在战争风云的时代背景上,这样一个“锦襜突骑渡江初”(《鹧鸪天·有客慨然谈功名因追念少年时事戏作》)的少年英雄,义气风发,虎虎有生气,与下片搔白首而长吟的今“我”判若两人。
过片笔锋所及转为“抚今”。上片结句才说到“年少”,这里却继以“今老矣”一声长叹,其间掠过了近二十年的时间跨度。老少,对比强烈叹中之愁闷顿显突出。这里的叹老又不同一般文人叹老嗟卑的心理,而是类乎“时易失,心徒壮,岁将零”(张孝祥《六州歌头·长淮望断》),属于深忧时不我待、老大无成的志士之愁苦。南渡以来,作者长期被投闲置散,志不得伸,此时翘首西北,“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真有不胜今昔有别之感。
过片三短句,情绪够悲怆的,似乎就要言及政局国事,但是“欲说还休”。接下来只讲对来日的安排,分两层。第一层说自己,因为倦于宦游,想要归隐田无,植橘置产。三国时吴丹阳太守李衡在龙阳县汜洲种柑橘,临死时对儿子说:“吾州里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一匹绢,亦可足用耳。”(见《三国志》)颇具风趣又故意模仿一种善治产业、谋衣食的精明人口吻。只要联想作者“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的词句,不难体味这里隐含的无奈、自嘲及悲愤的复杂情绪。作者一心为国,希望能效力沙场,而朝廷无能、力不能伸,想解甲而去但终心系祖国,说“欲去”而而又不忍去,正表现出作者内心的矛盾。为将来打算第二层是劝友人。杨济翁原唱云:“忽醒然,成感慨,望神州。可怜报国无路,空白一分头。都把平生意气,只做如今憔悴,岁晚若为谋?”其彷徨无奈可谓与弃疾相通。作者故而劝道:“您们二位(二客)乃东南名流,腹藏万卷,胸怀大志,自不应打算像我一样归隐。但有一言还想与君等商议一下:且莫效李广那样南山习射,只可取‘富民侯’谋个安逸轻闲。”《史记·李将军列传》载,李广曾“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广所居郡闻有虎,尝自射之”。《汉书·食货志》:“武帝末年悔征伐之事,乃封丞相为富民侯。”李广生不逢高祖之世,空有一身武力,未得封侯,而“富民侯”却能不以战功而取。二句暗指朝廷“偃武修文”。放弃北伐,致使英雄无用武之地,其意不言自明。要之,无论说自己“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橘千头”也好,劝友人“莫射南山虎”、“直觅富民侯”也好,都属激愤语。如果说前一层讲得较好平淡隐忍,后一层“莫射”“直觅”云云,语意则相当激烈。分两步走,便把一腔愤懑不满尽情发泄出来。
此词上阕颇类英雄史诗的开端,然而其雄壮气势到后半却陡然一转,反添落寞之感,通过这种跳跃性很强的分片,有力表现出作者失意和对时政不满而更多无奈气愤的心情。下片写壮志销磨,全推在“今老矣”三字上,行文腾挪,用意含蓄,个中酸楚愤激,耐人寻味,愤语、反语的运用,也有强化感情色彩的作用。
孟浩然诗有“看取莲税净,应方不染心”之句;周敦颐谓。莲,花之君于者也”,极赞其。出淤泥而不染”。自古以来,莲花便是人们心圆中高洁品性的象征,诗家墨客每每称叹颂美,寄情写意,留下不少名篇佳句。
然而,刘因这首《秋莲》却独脱旧制,不是正面歌颂莲花之洁美形质,而是以深沉抑郁的笔调伤惋秋后莲花之凋萎衰残。诗旨所在,是对美好事物横遭厄运的悼惜,也是自己坎坷身世、苦闷心绪的写照,别具一番情味,别呈一种意趣。
首联开笔于“瘦影”二字,写出了“秋莲”枯衰的躯形,虽然仍是“亭亭”竖起,却瘦弱乏力,难以自持。“影”固如此,“香”更微淡,杳杳飘散之时,不知欲与谁相通消息。“不自容”,已见立身极其不易,随时均有倒下的可能;“欲谁通”,又显寂寞无朋,四周寻不到足以互慰的同伴,自怜、自叹、孤立、怅惘,种种辛酸情绪在两句中流露无遗。
颔联进一步针对。秋莲’的遭遇与严酷的环境作了具体描述,当日盛开的花朵凋谢了,碧绿的叶子枯萎了,正是不堪忍受的“翠减红销”之际。尤有甚者,眼前的环境,江水清凉,月色冷漠,更增添了寒惨凄苦的气息。如果说前两句写了“秋莲”萎顿落寞的状态,那么,这两句则点明造成此种状态的原因是大自然消长生杀的基本规律所致,这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规律。
颈联笔意转深,谓“秋莲”虽已落尽铅华,却欲留得青青莲房,以保持美好的“晚节”;不料白露寒霜中吹来了凛冽秋风,连这一颗微小的秋实也将被横扫净尽。显然无论往日的花开得何等鲜艳,无论它的本质何等洁美,在严酷的季节,面临无情的风霜,“秋莲”被摧残而衰亡的命运是不可逃脱的。
至此,这三联六句,字面上是句句写“秋莲”,但实际上却是处处写诗人自己。联系刘因的身世,他是南宋入元的遗民,作为元初的一位有影响的诗人,他在不少诗作中表露了对宋朝的追忆和怀恋、对当代政治与社会现实的不满以及对自己坎坷遭遇的感伤。这首诗正是以象征的手法,借咏“秋莲”来寄托感慨,诗中所写“秋莲”的一切情状都暗示着诗人自身的遭遇。因此,尾联两句,便明确点出世道、人生的盛衰变化,在自己眼中依然历历分明,还是聊且逍遥自乐,不要令小船上的酒杯空着。于愁闷之时想到了酒,希望在“醉乡”中逃避现实、自我完善,这是古代历遭磨难的不得志的知识分子常常采用的一种“解脱”手段;就诗歌作品中的此类内容而论,所造成的感情韵味,则宛如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这首律诗以四分之三的笔墨吟咏秋莲,笔触细腻入微,既写了此花在特定环境下的形态、香气、色泽、花实,又写了江、月、风、露等与之同时并存的自然景物。其中以“瘦影亭亭”对“淡香杏杏”、“翠减红销”对“江清月冷”(此为句中对)。“青房全晚节”对“白露已秋风”,均见工巧贴切,独开新意。至于末两句的抒情,可谓真挚沉痛,寓旨幽深,为读者留下了品味回思的余地。
此曲开头以四个比喻,生动地勾画出官迷、政客们的可鄙形象。“功名万里”,用东汉班超封侯万里事。此处借指求仕追官,争名夺利。“万里”巧谐万里忙碌之意。“忙如燕”,此处象喻醉心功名者碌碌之状。次句承上而直发感慨。“斯文”指礼让文雅,品格高尚。“微如线”,指斯文已荡然殆尽,为官作宦者只顾一己私利,彼此竞逐,有多少人还会想到国家百姓,有多少人还会想到互相礼让呢?那么,此时元王朝礼崩乐坏,官场腐败,尔虞我诈,自不言而尽在句中了。下两句进一步说明官场竞逐之人,乐此不疲,终一生而不歇。人生易老,时光如电,就在这忙碌如燕的南北奔走中,已是青春消尽,两如如霜了。“尽道”二句:当官作宦者,越是恋栈者,越是把归隐尽日挂在口边,真正的“隐士”又有几个?倘若真正地做了隐士,世上人也就不知其名,不知其事,嚷得大家都知道,可见这“隐”,十有八九是假话。“尽道”二字,冷峻已极,说尽了世道人心,带有强烈的嘲讽之意。结句为全曲点睛之说,一语揭出曲之命意所在。渊明挂冠归隐,是历史上心口如一真能归隐田园的少数高士之一。他躬耕田亩,乐于山林,但却从未自夸隐士,后人尽管对他赞不绝口,但也未见几个能真正追随其后。其间原因虽然各各不一,但千古一人,渊明也难免寂寞了。“寂寞”二字,与开篇“忙如燕”遥相呼应,两者对比,活画出官场竞逐,如蝇嗜血者的真面目。
这首小令前四句全对,这在散曲中称为“联珠对”或“合璧对”。其中首句为全篇的领起,抒发对仕途功名的慨叹。“万里”极言追求功名的劳碌,“忙如燕”则栩栩如生地刻画出热衷功名者汲汲奔竞的形象。燕子飞来忙去,所得甚微,句中因而也包括这班人劳而无功的隐意。接着三句,“如线”、“如电”、“如练”的比喻都十分形象和新警。线极细,电极速,练极白,说明文章的传统岌岌可危,人生的岁月转瞬即逝,老境的到来触目惊心。这是对“功名万里”一句的诠释,也是对执迷不悟的热衷者的当头棒喝。当然也有一部分功名场中人侥幸得官,他们同样面临着天丧斯文、光阴电逝、老境侵逼的窘境。于是他们装成清高的雅士,假惺惺地表示要退归林下。作者借用了唐代诗僧灵彻“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的诗意,又添了一句“至今寂寞彭泽县”,意思是说陶渊明假如活到今天,也会寂寞地感到同道太少了。“寂寞彭泽县”同起句“功名万里忙如燕”,遥遥形成鲜明的对比。这就辛辣地抨击了世风,无情地剥下了官迷们的假面具。
这首小令全篇豪辣冷隽,语若贯珠,在愤世与讽世的同时,也流露出一种悯世的沉重心绪。周德清《塞鸿秋·浔阳即事》(“淮山数点青如靛”),在“联珠对”上有模仿此曲的明显痕迹,可见此作在当时颇有影响。
这首诗看似一幅淡墨勾染的风景画,其实是一首情思邈远的抒情诗,全诗四句二十八字熔诗画于一炉。
诗的一、二句是一幅“待渡图”:一江修水,横在县城边,城郭房舍,倒映在清清江水里,见其幽;渡船要教人唤,则行人稀少,见其静。读者通过这幅幽静的画面,可以看到立马踟蹰的江州司马待渡在水边。
下文陡然接个“忽似”,领起三、四句,又推出另一幅似是而非的“待渡图”。展现在读者眼前的依然是一条江水,但这儿是渭水;依然是一个渡口,但这儿是蔡渡。所相似的地方,是微风吹拂着岸边的青草,如银似雪的细沙铺满滩头;而毛毛细雨,把画面渲染得一片迷蒙。无限往事,涌上诗人的心头;无限归思,交织在这两幅既相似又不相同的画图里。“草风沙雨”,色调凄迷,衬托出诗人幽独凄怆的心境。这种出言平淡而造境含蓄深远的诗风,正是白居易的独特风格。
绝句规律,要转得出,结得好。第三句“忽似”一转,立见感情跳跃,从而导出了无限风情的第四句。这个“忽似”,妙在凌空而来,触景而及,推出了新的境界。而这种突然而来的新境界,又正说明诗人经常想着渭村。诗人经常梦魂萦绕,才产生了这突然的联想,让读者于无声处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明代钟惺在《唐诗归》里赞许白居易的诗说:“看古人轻快诗,当另察其精神静深处……此乃白诗所由出,与其所以传之本也。”这诗从“轻快”中取得“静深”之妙,就靠巧妙的转句得到。
这首诗前两句写等待渡河的场景,描绘出一幅“待渡图”。后两句写自己产生的联想,推出内心隐藏的思乡之情。这首诗出言平淡而造境含蓄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