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反映贵族女子伤春情态的小调。运用正面描写、反面衬托的手法,着意刻划出一颗孤寂的心。
上片首句写人,“髻子伤春慵更梳”似是述事,其实却是极重要的一句心态描写:闺中女子被满怀春愁折磨得无情无绪,只随意地挽起发髻懒得精心着意去梳理。接下来两句是写景,前句“晚风庭院落梅初”中的“初”字用得极工巧,它使得写景之中又点出了季节时间:习习晚风吹入庭院,正是春寒料峭经冬的寒梅已由盛开到飘零之时。春愁本就撩人,何况又见花落!后句“淡云来往月疏疏”写淡淡的浮云在空中飘来飘去,天边的月亮也显得朦胧遥远。以“疏疏”状月,除了给月儿加上月色朦胧、月光疏冷之外,仿佛那还是一弯残月,它与“淡云”、“晚风”、“落梅”前后相衬,构成了幽静中散发着凄清的景象,完全和首句渲染的心境相吻合。上片运用了由人及物、由近及远、情景相因的写法,深刻生动。
下片通过富贵华侈生活的描写,含蓄地反衬伤春女子内心的凄楚。前两句写室内陈设极尽华美“玉鸭熏炉闲瑞脑,朱樱斗帐掩流苏”:镶嵌着美玉的鸭形熏炉中,还闲置着珍贵的龙脑香,懒得去点燃熏香;织有朱红的樱桃花色的、覆盖如斗形的小帐低垂,上面装饰着五色纷披的丝穗。这里主要写室内的静物,但也有心情的透露,如“玉鸭熏炉闲瑞脑”中的一个“闲”字,不就闪现出女主人公因愁苦无绪,连心爱的龙脑香味也懒得闻嗅了吗!结尾是一个问句“通犀还解避寒无”,句中的“通犀”指能避寒气的犀角,名“辟寒犀”,据唐·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记载:“开元二年冬,交趾国进犀一株,色黄如金。使者请以金盘置于殿中,温然有暖气袭人”,该句意思是说:试问这只金灿灿的辟寒犀角,现在还会不会再把温暖宜人的气味释放出来?句中“还解”的一个“还”字点出了这样的内容:往昔之时,这只犀角曾尽心尽意地为男女主人布温驱寒;而今伊人远去,天各一方,犀角有情也应感伤,你到底还知道抑或忘记了为孤独的女主人避寒的使命呢?词人假借向犀角的设问,进一步刻划词中人触物伤情多愁善感的性格,也使句意曲折婉转、摇曳生姿,好似在微波细纹的水面上,又激打起一圈向周边渐渐扩展的涟漪。
该篇在写作技巧上的特点,值得加以强调的当推:炼字维妙,不着雕痕;未画愁容,愁态毕现。
“绣幄鸳鸯柱。红情密,腻云低护秦树”三句点明海棠花及所处的环境。“绣幄”,彩绣的大帐,富贵人家用来护花。“鸳鸯柱”指成双成对的立柱,用来支撑大帐。花为连理,柱亦成双。“红情密”言海棠花花团锦簇,十分繁茂。以“情密”写花,拟人称物。“腻云”常用来描摹女子云鬓,这里以云鬓衬香腮来比喻翠叶护红花。“秦树”指连理海棠。《阅耕录》中记载秦中有双株海棠,高数十丈。此三句虽写花,但处处照应人事,柱为“鸳鸯”,花为“红情”、“腻云”,花色之中如谋人面。“秦树”景谢此事发生于长安一带,于是李杨故事刚一开篇就隐约可见了。“芳根兼倚,花梢钿合,锦屏人妒”,三句正面描写连理海棠。
下面两根相倚,上面花梢交合,“锦屏人”指幽居深闺女子。海棠上下都连在一起,亲密无间,使得闺中绣女羡妒不已。“东风睡足交枝,正梦枕瑶钗燕股”,二句描写海棠花的妖态,她在交合的枝头沉沉睡去,而这交枝在她的梦中变成了燕股玉钗。苏轼咏海棠有句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词中这三句正是化用东坡诗意,写人们连夜秉烛赏花的情景。“滟蜡”形容蜡泪多。“满照”的“满”字形容烛光明亮,“欢丛”指海棠交合的枝叶。“嫠蟾”的“嫠”则突显出嫦娥的孤单冷落,因自哀自怜而羞见连枝海棠。词的上片重在描摹连枝海棠的形态,同时句句关联美人神态。作者体物工细,运笔浑化,成功地做到了人情物态的水乳交融。
过片宕开一笔,从咏花转而叙人事。“人间万感幽单,华清惯浴,春盎风露”。作者感叹世间千万不成连理的夫妇,他们过着孤独寂寞的生活。此句与“嫠蟾”句相呼应。“华清”二句描写贵妃占尽风情雨露。“连鬟并暖,同心共结,向承恩处”。古代女子出嫁后,将双鬟合为一髻,示有所归属,夫妻恩爱,还要绾结罗带以表同心。杨妃承恩得宠,与明皇形影相随。“连”、“同”又扣合题面“连理”,并照应上片的“兼倚”、“钿合”二句,写人亦不离咏花。“凭谁为歌长恨,暗殿锁、秋灯夜雨”。李杨情事建筑在“人间万感幽单”的基础上,自然好景不长。后来他们仓惶西逃,杨妃终于死在马嵬事变中。词写到李杨最欢乐处,笔锋突然转到香消玉殒的悲剧,援用《长恨歌》诗意,内容更深厚,联想更丰富。《长恨歌》中写长恨处很多,而词只把“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涵括到词中,仅仅七个字:“暗殿锁、秋灯夜雨”,却写出了玄宗回京后作太上皇,受到肃宗软禁;杨妃已殒命它乡,孤独寂寞的情景。“锁”字形容高大深邃的宫殿为夜气笼罩,兼有被软禁之意,夜雨灯昏,更为凄凉。和上片的“障滟蜡,满照欢丛”形成鲜明对照。“叙旧期,不负春盟,红朝翠暮”三句花人合写。“旧期”就是七月七日,“春盟”就是生生世世为夫妇的盟誓。“红朝翠暮”就是朝朝暮暮、永不分离。意思是希望赏花之人能连理海棠一样,永远相随。
词人在描写连理海棠时,抓住特征进行铺陈,且情景交融,含蓄感人。连理海棠是双本相连的海棠。唐玄宗李隆基宠爱杨贵妃,把杨贵妃比作海棠。玄宗和杨妃又有世世代代为夫妇的誓言。这篇吟咏连理海棠的词就以李杨情事为线索展开。
这首词描写连枝海棠时,扣住描写对象的特征,写得细密贴切。如“芳根兼倚,花梢钿合”、“交枝”、“瑶钗燕股”,或描摹,或比喻,从正面扣合“连枝”特点。“锦屏人妒”、“嫠蟾冷落”,又是以对比反衬的手法来写“连枝”。两相对照,形象更显丰满。另外,这首词咏物而不拘泥于物,物态人情,难分彼此,花中有人,人不离花。如结尾几句,若确指李杨,则盟誓在七月七,不在春日;若坐实指海棠,花不能言,难以践约。但若细细品味,又是句句咏花,句句写人。
这首词写得精致含蓄,意境深远。结构十分严谨,词之上下片、起句结尾互相呼应拍合,极为精当有秩。此篇用丽字极多,如绣、鸳鸯、红、芳、花、钿等等,运用这些丽字时词人注意到这些丽字和表现题材的切合,不使其游离于内容之外,它们都是扣紧连理海棠和李杨事的主题,是为表现其内涵服务的。并且词人善于用动词调动这些丽字,使词能达到声情并茂的感人效果。
《周颂·潜》是专用鱼类为供品的祭祀诗。从诗中所写的鱼的数量之多(“潜有多鱼”)、品种之繁(“有鳣有鲔,鲦鲿鰋鲤”)以及人们对鱼类品种的熟知,可以看出当时渔业的卓有成效。潜置于水底,这种再简单不过的柴草堆作用却不可小觑,正是它们吸引了鱼类大军的聚集。这种原始而有效的养鱼方法也许就出自公刘时代,《史记·周本纪》中写及公刘“行地宜”,以潜养鱼可能正是因地制宜的创造性生产措施。祭祀诗离不开歌功颂德,《周颂·潜》明写了对漆、沮二水风景资源的歌颂,对公刘功德的歌颂则潜藏于字里行间,如同“潜”的设置,荡漾着透出波纹的韵味。
“以(鱼)享以(鱼)祀,以介景福”是饮水思源、祈求福佑的祭祀行动。如果将鱼换成其他的祭品,祭祀的意蕴就会大受损害,而诗作一气呵成的效果也便丧失无遗。在这首诗中,鱼实在是必然贯穿到底的。最后一句虽然没有写出鱼,但鱼依然存在,因为“鱼”与“余”谐音。《周颂·潜》诗所写的祭祀季冬一次,隔年之春又一次,均用鱼,这便有理由推断:时至今日仍然广泛流传的“年年有鱼(余)”年画,民间除夕席上对鱼不动筷而让它完整地留进新年的习俗,和《周颂·潜》所描写的祭祀是一脉相承的。《周颂·潜》应当被视为民俗史上一条重要资料,它的末句所祈之福就是“余”。
《周颂·潜》篇幅简短,却罗列了六种鱼名;漆、沮二水具体写出,却让祭祀对象公刘隐名;写王室的祭祀活动,却也与民间风俗息息相关。这些,都显示了作者调动艺术手法的匠心,使本来在《诗经》里相对枯燥的颂诗中的一首能够进入形象生动、意蕴丰富、趣味盎然的作品行列。
《晋书·乐志》载汉乐府有《出塞》《入塞》曲,李延年作,是一种以边塞战斗生活为题材的军歌。杜甫作《出塞》曲有多首,先写的九首称为《前出塞》,后写的五首称为《后出塞》。杜甫的前后《出塞》曲,并非军歌,而是借古题写时事,意在讽刺当时进行的不义战争。
杜甫这九首诗通过描写一个士兵从军西北边疆的艰难历程和复杂感情,尖锐地讽刺了统治者穷兵黩武的不义战争,真实地反映了战争给兵士和百姓带来的苦难。
第一首叙述自己初别父母被迫远戍的情景。第二首叙说上路之后的情景。离家已远,死生难料,只好索性豁出性命练习武艺。第三首,诉说自己一路上心情的烦乱,故作自励之语以求自解。第四首,描写自己在路上被军吏欺压和驱逼的情景。第五首,自叙初到军中时的感慨:官兵对立,苦乐不均,身为奴仆,难树功勋。第六首,征夫诉说他对这次战争的看法。实际上是杜甫对待战争的态度,明确地表达了诗人的政治观点。第七首,征夫诉说他大寒天在高山上筑城和戍守的情况。第八首,征人诉说自己初次立功的过程和对待功劳的态度。第九首,征人自叙他自己从军作战十余年的经历。前四首写出征,重在刻划离别之情;后五首写赴军,重在刻划以身许国。
这九首连章体的组诗,“借古题写时事,深悉人情,兼明大义”,主题鲜明,内容集中,而且在艺术表现上也有许多独特之处。
首先,这组诗“九首承接只如一首”,前后连贯,结构紧凑,浑然成为一个整体。杜甫的《前出塞》组诗第一首是起,写出门应征,点题“出塞”,引出组诗主旨:“君已家土境,开边一何多”,以之为纲,统摄全篇。以后各首便围绕这一主题展开,顺次写去,循序渐进,层次井然。第九首论功抒志;带有总结的性质,可为结。中间各首在围绕主题展开的同时,每首又各有重点。前四首写出征,重在写征人的留恋之情;后五首写赴军,重在写征人的以身许国。条理清晰,又波澜起伏,曲折有致。诗人在情节的安排上亦前后照应,过渡自然。如第二首“骨肉恩岂断”承第一首“弃绝父母恩”;第八首“虏其名王归;系颈授辕门”呼应第六首“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就使九首如线贯珠,各首之间联系更为紧密,不致分散。浦起龙说:“汉魏以来诗,一题数首,无甚铨次,少陵出而章法一线。如此九首,可作一大篇转韵诗读。”足见这种连章体组诗也是杜甫的一大创造。
第二,以点来反映面。整组诗只集中描写了一个征夫的从军过程,但却反映了整个玄宗天宝末年的社会现实:“开边一何多”,这里有连续不断的黩武战争;“单于寇我垒”,也有敌人对唐王朝边境的侵扰。两种战争交替进行,性质是复杂的。诗中有战争给人民造成的流离失所的沉重灾难,也有封建军队中官兵不公的现实;既有军士对奴役压迫的不满和反抗,也有征人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既有征人戍边筑城的艰难困苦,也有士兵们的英勇作战。可谓这一时期的全景纪录。
第三,整组诗都以第一人称的手法来写,由征夫直接向读者诉说。这样寓主位于客位,可以畅所欲言地指斥时政。这正是用第一人称的自由方便处。此外,诗人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叙事,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这就增加了真实感和亲切感,更具有感染力和说服力。
第四,诗人善于抓住人物特征,着重人物的心理刻划,精心塑造了一个来自老百姓的淳厚朴实、勇敢善战的士兵的生动形象。诗人在刻划人物的心理活动时,或通过人物行动的细节描写以突出他矛盾复杂的内心世界,如第二首写这个征人冒险轻生、拚命练武的行动,就反衬出这个征人内心的苦闷和忧怨;第三首用磨刀伤手而自己不觉来刻划他“心绪乱已久”,内心烦乱不安的矛盾痛苦。这种用人物行动细节的描写来刻划人物复杂的内心变化,就使人物的形象有血有肉,栩栩如生,避免了枯燥乏味的直接说教。或通过比兴手法来刻划人物的内心活动的变化,如第七首“已去汉月远,何时筑城还。浮云暮南征,可望不可攀”就将自己思念故乡、想念亲人的迫切心情托之“汉月”,寄之“浮云”,这就使人物复杂抽象的心理变化和感情特征具有可感性、形象性,使读者易于了解和接受。此外第八首描写这个征人对敌作战的英勇顽强,第九首写他对功赏的正确态度,虽着墨不多,但都形象逼真,跃然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