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名世是位史学家,他很得了司马迁《史记》笔法中那种神气逸韵的影响,他的文章结构既严谨,而行文又富于变化,莫窥行止,意蕴深远,即使在书信中也一样。
这篇散文开篇先交代作书目的,是要余生约僧人犁支来核实桂王政权的一些史料,却以自己无缘相见说起。犁支原是永历帝时的宦官,曾与人言及在桂王身边时的一些见闻,作者立即载笔以往,却未得见面,只好请余生记录下这些回忆并寄给自己,以之与多方访求才购得的《滇黔纪闻》一书对照比较,发现有不少出入,于是才写了这封信。文字虽不多,却将有关过程写得层次迭转而又清晰如画。
文章的第二段,阐叙编写南明史的意义。戴名世所处的年代,是清王朝已经大致稳固了它的统治,而同时又依旧严酷镇压汉族人民反清活动的时期,是否承认南明历史,实质上是否承认清政权的合法性与正统性问题。作者认为南明政权的历史意义并不低于蜀汉和崖州的南宋政权。但由于严酷的文字禁锢,除山野遗民中可能会留下一些极简略的记载外,载于文字的史料实在太少,且又散于遗民隐士中极难寻得,何况这有限的载记还未能刊刻成书,乏于流传,“不久而已荡为清风,化为冷灰”。随着坚持抗清的遗民旧臣相继而亡,南明政权的史实也必将很快湮没无闻,“岂不可叹也哉!”
文章第三段接上写搜集南明史料的种种艰难及自己的抱负。他公然称明祚为三百年,感叹“终明之末三百年无史”,已有的一些记载明史的书又“缺略不详,毁誉失实”。有感于世无司马迁、班固那样的史学家,于是慨然以修明史为己任。但自己一生又穷困潦倒,根本无力来搜集史料。再者,明亡之前的史书都未修成,就更不用说记载南明历史的史书了。翰林院虽曾广购旧书,但虑及自身安危,不但地方长官汰去涉及明清之际史实的著作,老百姓也不敢交出。这种情况下,要修一部完整的明史,实在是难乎其难了。文章至此,自然地便折回到作书的主旨上来,所以第四部分重申自己志愿与决心,强调自己游历少、闻见寡、交游不广,于修史极为不利,因而希望余生能召犁支来“面议其事”,情辞恳切,委婉动人。又回护照应了前文,包裹得十分严密。
文章层层推进,环环相扣,愈入愈深。而又首尾圆合,显得极有法度。这些特点也影响及于语言表达,如第一段叙两份史料的异同,笫二段叙修明史的意义,第三段叙面临的种种困难,都层次迭转、条理清晰又简洁明了、气韵生动,极富节奏感。更加善用曲笔,如“近日方宽文字之禁,而天下所以避忌讳者万端”;如“所谓存什一于千百,而其书未出”;如“但自神宗晚节事涉边疆者,民间汰去不以上”等等,都用貌似乎和之语,极深刻地揭露了清王朝文字狱的酷烈。
这两首诗体裁不一,一首五古,一首七绝,内容也有部分重复。第二首诗流传很广,曾被选入小学语文教科书,题作“望庐山瀑布”。
第一首诗是五言古诗。此诗共换四次韵,前八句为一韵;中间八句每四句各一韵;末六句为一韵。诗意也可按韵分为四层。前三层基本上是摹写瀑布的壮观奇姿,属景语;只有末一层言志抒怀,属情语。前三层也各有重点:第一层从正面描写瀑布的主体实景;第二层从虚处更深更细地描绘瀑布;第三层,从上下四旁来烘托瀑布之动态。最后一层先擒后纵,收束得自然平易。首二句交待“望庐山瀑布水”的立足点和所“望”的方向。接着十四句用各种形象从不同角度形容瀑布的壮伟气势和诗人的赞叹。所谓“挂流三百丈”,“初惊河汉落”,亦即第二首的“飞流直下三干尺,疑是银河落九天”之意,但不如后者的简练和生动。末六句抒写诗人的志趣和愿望。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李白思想中孤傲遁世的一面。
五言古诗讲究兴寄,直抒胸臆,质朴真切,气象浑成。诗人的感情起伏与诗的节奏同步,由此形成感染人的力量。李白善于乐府和歌行,常以他横空出世,骏马绝尘的非凡才力,将乐府、歌行作为表达他飞腾的想象,纵横的才思,不羁的思想,奔放的情感之最合适的艺术形式,这些诗写得神识超迈,飘然而来,忽然而去,不屑于雕章琢句,亦不劳劳于镂心刻骨,自有天马行空,不可羁勒之势。这首五古正是如此。李白把庐山瀑布写得壮美阔大。诗人寄情于山水,从“西登香炉峰”到“流沫沸穹石”都是写景,而最后三句是抒情之句。“海风吹不断,江月照江空”中的“空”字更说明诗人寻求的是一种“闲”情,也体现李白的飘逸之风。在庐山美景之下,诗人借景直抒胸臆,语言质朴真切,但仍能感染读者。第一首虽是古诗,其中却有不少对仗。古今读者多谓此首不如第二首绝句写得好,但也有不少人指出此诗自有妙句。如《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四:“然余谓太白前篇古诗云:‘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磊落清壮,语简而意尽,优于绝句多矣。”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十二:“以余观之,银河一派,犹涉比类,未若白前篇云:‘海风吹不断,江月照还空’。凿空道出,为可喜也。”韦居安《梅硐诗话》亦谓此二句“语简意足,优于绝句,真古今绝唱”,并认为“非历览此景,不足以见诗之妙”。
第二首诗是七言绝句。运用了比喻夸张的手法。此诗中的香炉,即第一首诗开头提到的香炉峰,“在庐山西北,其峰尖圆,烟云聚散,如博山香炉之状”(乐史《太平寰宇记》)。可是,到了诗人李白的笔下,便成了另一番景象:一座顶天立地的香炉,冉冉地升起了团团白烟,缥缈于青山蓝天之间,在红日的照射下化成一片紫色的云霞。这不仅把香炉峰渲染得更美,而且富有浪漫主义色彩,为不寻常的瀑布创造了不寻常的背景。接着诗人才把视线移向山壁上的瀑布。“遥看瀑布挂前川”,前四字是点题。“挂前川”,这是“望”的第一眼形象,瀑布像是一条巨大的白练高挂于山川之间。“挂”字很妙,它化动为静,惟妙惟肖地表现出倾泻的瀑布在“遥看”中的形象。第一首诗说,“壮哉造化功!”正是这“造化”才能将这巨物“挂”起来,所以这“挂”字也包含着诗人对大自然的神奇伟力的赞颂。第三句又极写瀑布的动态。“飞流直下三千尺”,一笔挥洒,字字铿锵有力。“飞”字,把瀑布喷涌而出的景象描绘得极为生动;“直下”,既写出山之高峻陡峭,又可以见出水流之急,那高空直落,势不可挡之状如在眼前。然而,诗人犹嫌未足,接着又写上一句“疑是银河落九天”,真是想落天外,惊人魂魄。“疑是”值得细味,诗人明明说得恍恍惚惚,而读者也明知不是,但是又都觉得只有这样写,才更为生动、逼真,其奥妙就在于诗人前面的描写中已经孕育了这一形象。巍巍香炉峰藏在云烟雾霭之中,遥望瀑布就如从云端飞流直下,临空而落,这就自然地联想到像是一条银河从天而降。可见,“疑是银河落九天”这一比喻,虽是奇特,但在诗中并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在形象的刻画中自然地生发出来的。它夸张而又自然,新奇而又真切,从而振起全篇,使得整个形象变得更为丰富多彩,雄奇瑰丽,既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又给人以想象的余地,显示出李白那种“万里一泻,末势犹壮”的艺术风格。
宋人魏庆之说:“七言诗第五字要响。……所谓响者,致力处也。”(《诗人玉屑》)这个看法在这首诗里似乎特别有说服力。比如一个“生”字,不仅把香炉峰写“活”了,也隐隐地把山间的烟云冉冉上升、袅袅浮游的景象表现出来了。“挂”字前面已经提到了,那个“落”字也很精彩,它活画出高空突兀、巨流倾泻的磅礴气势。很难设想换掉这三个字,这首诗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中唐诗人徐凝也写了一首《庐山瀑布》。诗云:“虚空落泉千仞直,雷奔入江不暂息。千古长如白练飞,一条界破青山色。”场景虽也不小,但还是给人局促之感,原因大概是它转来转去都是瀑布,瀑布,显得很实,很板,虽是小诗,却颇有点大赋的气味。比起李白那种入乎其内,出乎其外,有形有神,奔放空灵,相去实在甚远。苏轼说:“帝遣银河一派垂,古来唯有谪仙词。飞流溅沫知多少,不与徐凝洗恶诗。”(《戏徐凝瀑布诗》)话虽不无过激之处,然其基本倾向还是正确的,表现了苏轼不仅是一位著名的诗人,也是一位颇有见地的鉴赏家。
五言古诗因篇幅无限制,所以诗人任意挥洒,写“海风”,写“江月”,写“穹石”,写得大起大落,大开大阖,转折如意,挥洒自如,一气呵成。七言绝句因篇幅较小,诗人用夸张的比喻把景物升腾到更高的境界,达到写瀑布的极致,极为夸张,但又清新自然,浅显生动,同时具有动荡开阔的气势,飞动流走的章法,跳跃腾挪,纵横捭阖,亦有歌行的气势和特点。
两首诗都是李白之作,同是写庐山瀑布之景,李白一生好入名山游在庐山秀丽的山水之中,更显诗人标名之灵气。其想象丰富,奇思纵横,气势恢宏,感情奔放,似江河奔腾,又自然清新,似云卷风清,其诗歌的审美特征是自然美、率真美和无拘无束的自由美。这两首诗歌都具有这样的审美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