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犹如一幅出征图,给人以强烈的感召力。
“金带连环柬战袍,马头冲雪度临洮。”这两句写全副武装的将士们出征杀敌。上句写军中将领的装束。诗人不说其头盔铠甲,也不说其长短兵器,只言其腰带,色为金色,质为金属,紧束腰间,提携战袍,仅此一句,就写出一个英武将军的雄姿。下句写骑兵部队出征突出的场景。从“马头冲雪”四字看出,大雪纷飞,唐军赴战之艰辛,骑兵队列,奔腾如潮,直赴敌阵,透出此战必胜的勃勃雄心。
“卷旗夜劫单于帐,乱斫胡儿缺宝刀。”这两句写夜袭敌军营的情景。上句的一“劫”字,写出唐军将士在军旗率领下,直捣敌军最高统帅的营帐,大有出其不意,石破天惊之感,表现了唐军作战的机智和勇敢。“卷旗”,表明将军旗卷在旗杆上,悄然指向敌军兵帐;“夜袭”,是说这次战斗是实行的夜间突袭,看出这场战斗是出其不意,奔袭敌营。下句写唐军闯进匈奴兵营,挥刀舞剑,东杀西砍,敌人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这句把诗的激情推向高潮。一“乱”字写出唐军与敌作战的情景,见敌就杀,将宝刀左右挥舞,写出将士饱满的战斗精神。一“缺”字非常传神,写出唐军因砍杀敌兵过多,刀剑竟然为之缺豁卷刃,表明与敌人战斗的激烈和惨重。
这首诗除具有一般边塞诗那种激越的诗情和奔腾的气势外,还很注重语言的精美,并善于在雄壮的场面中插入细节的描写,酝酿诗情,勾勒形象,因此全诗神定气足,含蓄不尽,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
上片描述词人舟中感怀。“潮生潮落”是舟行江中所见所感的普通现象,缀以“何时了”,则透露出有心人别有的心事。“断送行人老”,是“何时了”的答案。舟中行人之所以老,就是被潮生潮落所断送的。怨潮,即所以怨时。词人是宋太祖十一世孙,历代仕宋,皆至大官,一旦为程钜夫荐见元帝,虽蒙器任,但内疚难消,且时遭人忌。元世祖命其赋诗讥其父执留梦炎,有“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元”之语,即此可观其心迹。诗人之所以仕元,盖时使之然。“消沉万古意无穷,尽在长空澹澹鸟飞中”化用杜牧《登乐游原》中的“长空澹澹孤鸟没,万古销沉向此中”,承上文推开一笔,别生意境:舟行江上,是平行之感;鸟飞长空,是高翔之势。一擒纵之际。俯仰生姿。而“销沉乃古”,尤引人绵邈之思。
下片转入极望抒情。“海门几点青山小,望极烟波渺”,写极望之景。青山之所以小,烟波之所以渺,皆“望极”中的境界。“海门”在这里尚有一特殊意象,此既回应起处,又抹上神话色彩,而隐现于浩渺烟波之中,极缥缈汪洋之致,引人神往。“何当驾我以长风?便欲乘桴浮到日华东”,把上面可望而不可及的仙界推向更神奇的远方。欲驾长风,飘向江汉朝宗之海;乘孔子道不行之桴,浮向日华之东,以探求潮生潮落的究竟。自“海门”至“日华东”的想象过程中,确已入众妙之门,达玄玄之境。词人博学多闻,亦能妙达神思,故其词中往往兼融画意,并包哲理。
潮生潮落,是时间上的无限;长空淡淡,是空间上的无限。在这时间与空间的无限中,在词人看来,人生不过是宇宙的过客,何其短暂。青山不过几点,小舟更不过一粒,又何其渺小。在这淡远的画幅中,包含多少感慨。词题为《浙江舟中作》,而词人的兴亡之慨却只在淡淡的行旅语中自然流露出来,很值得咀嚼回味。这首词词既以绿水青山、行舟飞鸟相映成趣,末又以“日华”反照全词,点得淡雅,染得浓丽。而于烟波皓渺之外寻求销沉人生的解脱,涤荡尘氛,尤入妙境。
诗首联就抒发身世之感,说自己长期辗转道路,似随风飘转的蓬草一样,没想到今年又往巴东去。以蓬草喻生涯无定,是前人常用的比喻,陆游用在这里,不但很切合他的身世,更因为他此刻离家不久,还带着离别的遗愁,所以分外凄切。“无归”二字,结合陆游生平以收复国土为己任,渴望战斗在前线来看,不仅仅是说自己似飞蓬,不能安居,而是对此行是到夔州,仍是闲职,不能为国出力而感到不满。次句写赴官巴东,构思巧妙,不直说其事,而说自己做梦到巴东,既说出了目的地,又表现了自己复杂的心情。陆游在出发以前,曾作《投梁参政》诗,直率地说自己“残年走巴峡,辛苦为斗米”,“但忧死无闻,功不挂青史”,梦到巴东,正是这一心情的反映。当然,三峡蜀道之难行,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因此次联便遥想此行前程的苦难,说蜀道是万死一生的险地,自己将步入那千峰百嶂之中。这两句是想象之词,也可理解为上联所说的梦中所历,在写行路难中,不免也有世路艰难的感叹。
诗的前两联是说明晚泊即乘舟出行的原因及黯然的心情,第三联正式入题写晚泊,通过泊船时的一件小事及眼前的景色来表现。邻舟乞火,乡间庙宇有船夫们祈祷顺风,看似漫不经心而出,实际上以借火说明夜泊,以庙宇说明所泊处不是很荒凉的地方;由此末尾再顺手带出晚泊的地点是淮南岸,眼前是落日、啼鸦、戍楼。尾句结得很萧索,与诗人的心情紧密相合。瓜洲属镇江,陆游曾在这里任职,当时斗志昂扬,满怀希望,以致他后来在诗中自豪地宣称他这段经历,有“楼船夜雪瓜洲渡”句。如今他旧地重到,见眼前萧然景色,叹仕途多艰,壮志难酬,心中感慨,可想而知。
陆游《九月一日夜读诗稿有感走笔作歌》说自己早年学诗,“残余未免从人乞”,自从四十八岁到南郑从军,从现实中汲取了创作源泉,遂悟出诗家三昧。这首诗是陆游从军南郑以前的作品,格调远不如他晚年作品那么苍劲雄健,或多或少还可看出他向江西诗派作家曾几学习的痕迹。
但全诗看似随笔挥洒,仍能情意相贯,属对工整,是他前期诗中的佳章。清刘熙载《艺概》说陆游诗“明白如话,然浅中有深,平中有奇,故足令人咀味”,就是指这一类诗。陈衍《宋诗精华录》说:“翁与石湖、诚斋皆倦游者,而石湖但说退居之乐,陆、杨则甚言老于道路之苦,似与官职大小亦有关系。”此评恐未真正说中放翁心事。
“梅花开到九分”这个题目就很有意思。如开到十分,便是全盛了。古人很早就明白满招损,盈必亏,物极必反的道理。全盛的梅花接着便会凋零的。所以慧心的诗人宁愿花只半放,以蓄其开势,有道是:“山脚山腰尽白云,晴香蒸处画氤氲。天公领略诗人意,不遣花开到十分。”(元璟《马家山》)花取半放,诗亦取不尽,是其妙处。叶燮诗亦从九分著意,寓惜花之心情,是一首富于情韵之作。
“亚枝低拂碧窗纱,镂月烘霞日日加。”二句写作者窗外园中之梅,花开日盛。“亚枝低拂”句虽是写临窗梅树,没有清浅的溪水 ,却仍具有疏影横斜之意。诗人形容花色有明艳,常引云霞为喻,“镂月”偏重写花的质感轻盈匀薄,“烘霞”偏重写花的颜色艳丽鲜明。“日日加”则是从含蕊到吐放,渐渐盛开,不觉已“开到九分”。再下去便要开到全盛即“十分”。开到十分的花朵固然美丽无以复加,但诗人还是宁愿它保持九分的势头,接下去便写这种祝愿。
“祝汝一分留作伴”,这也就是“不遣花开到十分”的意思。留一分保持九分,就可以长久与人作伴了。至于留谁作伴,那是语有出典的。盖宋代处士林逋,杭州人,少孤,力学而刻意不仕,结庐西湖孤山。时人高其志识,赐谥和靖先生。逋不娶无子,所居多植梅蓄鹤,泛舟湖中,客至则放鹤致之,因谓梅妻鹤子。“祝汝一分留作伴”便是就以梅为妻的林和靖作想,然而林和靖早已作古,故末句云:“可怜处士已无家”。处士既已无家,那么梅花还留一分何为呢?所以末句实际上又暗含对第三句的否定。其实花开花落,自有规律,“祝汝一分留作伴”只是主观上的美好想法。无论处士有家无家,梅花既开到九分,也就会开到十分,其花期已就过得差不多了。而诗中却从梅花的有伴无伴,处士的有家无家作想,写得一波三折,一唱三叹。也就将诗人的惜花心情,于此曲曲传出,极富情致,几令人“不忍卒读”。所以高妙。
这是一首十分明显的感怀秋日的词。
杨炎正是一位力主抗金的志士,由于统治者推行不抵抗政策,他的卓越才能、远大抱负无从施展。这首词通过对自家身世的倾诉,来表达他那忧国忧民的爱国热情。真实地表现了他那种感时抚事、郁郁不得志的心理活动。虽然这首词哀怨伤感是主要氛围,但作者并非完全消沉,一蹶不振。全词立意炼句不同一般,豪放、沉郁而又风姿卓约,艺术上有其特殊之处。
词的上片,写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之愁思,悲壮而沉郁。起首两句,轻描淡写愁态,夕阳西斜,词人手持酒杯,临风怀想,突发奇问。斜日,除了实写景物,点明时间外,同时还有虚写年华流逝之意,暗寓岁月蹉跎、青春不再的感慨。“无语问西风”,谓所问出之于心而不宣之于口。所问者西风,除了点明秋令外,也有与上句的“斜日”同一寓意。这两句是对仗,使人不觉。接下来“胭脂”两句,自然是发问的内容。
“芙蓉”是荷花,这里指秋荷。梁昭明太子《芙蓉赋》说它“初荣夏芬,晚花秋曜”。花色红艳,所以词人问西风:为什么(你把)所有的胭脂都做了颜料去染秋荷了(染得它这样红)?正如东风是春花的主宰一样,西风也是秋花的主宰,至少词人在这里是这样认为的。这一问自然是怪诞而无理。又何以有此一问?
词人来到江边,见秋江上满眼芙蓉,红艳夺目,与其时自家心境大相径庭,所以心里嘀咕,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想头,正如伤春的人,责怪花开鸟鸣,可谓推陈出新之笔,以此暗写愁怀,颇为沉郁。“放眼暮江千顷”句,补出上文见芙蓉时己在江边,不疏不漏,“暮”字又回应“斜日”。这千顷大江,“中有离愁万斛,无处落征鸿”,转出写愁正题。以往文人写愁,方式较多:李煜以“一江春水向东流”(《虞美人》)喻之;贺铸以“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青玉案》)喻之;李清照以“双溪舴艋舟,载不动”(《武陵春》)喻之;皆构思新颖,设想奇特。这里,词人化用庾信“谁知一寸心,乃有万斛愁”(《愁赋》)句,以“万斛”言愁之可量,量而不尽,使抽象无形之愁,化为形象具体之物,比喻妥贴、生动。紧接着“无处”一句,再次极言愁之多,强化愁情:离愁满江,竟连飞鸟立足栖息的地方都没有,何况人呢?愁之无边无际,由此可以想见,真是凄恻悲凉至极。这一句在上面两句的形象比拟基础上对愁情加以浓笔重抹,直至写足写透。以上七句,分作四层写壮志未酬之愁情。
从淡笔轻写到暗笔意写,再转为明笔直写,最后又加以浓笔重写,层层递进,层层渲染。在这淡浓、明暗的映衬中,愁情愈发显得强烈、鲜明。当时,词人已三十四岁了,仍然是一介布衣。满腹经世之才,无处施展,的确使人愁肠寸断。这种“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悲壮沉郁之情,至此淋漓尽致,达到高潮。于是在笔墨酣畅之后,词人又出以淡笔,使语气变得平缓。
“天在阑干角,人倚醉醒中”:暮色苍茫,唯有阑干的一角还可见一线天光;倚着阑干,愁怀难遣。“醉醒中”,非醉非醒、似醉仍醒的状态,是把酒浇愁(醉)而后放眼观物(醒)情貌的捏合,与东坡《江城子》词“梦中了了醉中醒”句所说的相近。词人饮酒之所以醉,是由于内心积郁,愁肠百结;而仍醒,是因为胸中块垒难平,壮志未酬。两句一边收束上片的离愁别绪,一边又启下片的心理矛盾。结构上显得变化多端,感情上也顿挫有致,视象上又现出一幅落拓志士的绝妙画图。
下片,词人即调转笔锋,着重刻画报国与归田的心理矛盾。开合张弛,忽纵忽擒。首先是过片三句承接上片意脉,由词人自言其人生道路:客游他乡,披风戴雨,萍踪浪迹,飘泊不定;接着,由此发出人生如寄的感叹,化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三径就荒,松菊犹存”的诗意,寄寓田园之思。并且紧跟问句,愤然发问:谁是国中豪杰?答语显然:国中豪杰舍我其谁!而英雄又何处可用武?词人无奈地说:“请借我浪迹江湖的舟楫”;我愿效法范蠡大夫,做个钓鱼隐士。把退隐心情表现得委婉有致而又酣畅淋漓,渲染得十分饱满。
这几句真实反映了词人遭受了人生的种种挫折,抱负未得施展,理想不能实现,从而憔悴失意,无可奈何的苦衷。《水调歌头·登多景楼》一词有“可怜报国无路,空白一分头”、“此意仗江月,分付与沙鸥”,坦露的也正是这种思想。这种思想在当时的爱国志士中带有普遍性和典型性。辛弃疾与之唱和的词中就有“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桔千头。”这些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慨和悲愤,饱含着多少辛酸苦辣。最后两句,笔调顿挫。在那股去国离家,退隐田园的感情洪流奔腾汹涌之时,骤然放下闸门。从而强烈表现了词人立志报效国家的拳拳之心;倾吐了对故国山河的无限眷恋;形象生动地再现了词人既欲摆脱一切,又彷徨无地的心态,以及憨厚、忠悃的性情。它与屈原“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离骚》)的爱国精神一脉相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