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四句写倦游江南,转游江北。诗人先用“江南倦历览,江北旷周旋”说明渡江北游的原因。后来用“怀新道转迥,寻异景不延”描述北游途中产生的心理感觉。道本不迥而党其远,景本不可延而怪其不延,空间、时间均在主观意念作用下出现不合理而合情的反差和变异,借主观与客观的矛盾突出为探寻新景异景而路欲其短、日欲其长的急切心情。在这心情支配下,乘船过江,不是顺流斜渡,而是“乱流趋正绝”,以缩短路程,争取时间,这就和上两句紧相绾合。此句又缘于下句”孤屿媚中川”而写。因为见到孤屿中流独峙奇绝之景,故而迫不及待地横流直渡。诗中正面写孤屿风景共三句,“孤屿媚中川”是登屿之前遥而望之的总体美。“媚”字极写孤屿山在清澈的江流中间秀峰耸翠,妍美悦人。
后面两句“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则是登屿之后所见景色。上句写云日同辉,下旬写江天一色。江中孤屿在白云、丽日、蓝天、澄江的烘托之下,有如一螺青黛,分外秀丽妩媚。正当诗人对孤屿赏爱不绝,忽然感情波动,为这新异之景的无人欣赏、无人传写而叹惜,于是写出“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这两句包含三层意思:一是为孤屿的灵秀无人赏爱、仙人的故事无人传写而叹惋。二是借“物莫赏”、“谁为传”,从反面说出自己为之传写赞美的意愿。三是与上文“怀新”、“寻异”相呼应,突出孤屿的美。可谓一石三鸟,意蕴深厚。这两句又点出孤屿的“表灵”、“蕴真”,已见灵气仙心,进而即景生发,驰骋神思,自然想及仙山仙术,因而顺理成章写出最后四句:“想像昆山姿。缅邈区中缘。始信安期术,得尽养生年。”在诗人想望中,江中孤屿表灵蕴真为神仙之奥区,它的灵异之姿、远绝尘缘之境,都与昆仑山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因而冥想杏渺以虚作实,自谓道心契悟.始信安期之术得以养生尽年。这一方面是外放永嘉、心情苦闷的真实流露,渴望以遁世求仙得到解脱;另一方面则以神异灵秀的姿质去描写江中孤屿的美。
这首诗结构上也是按照叙事—写景—说理的框架写成。正面写景虽然只有三句,但全篇都以写景为中心。为景而游,因景而思,承转自然。全篇语言清隽,风韵秀雅。
这首词的上片写自己一方相思惆怅,孤独无眠。下片突发奇想,一下转到了描绘对方相思的情景,说她也整日里相思而致眉头频皱。如此跳跃之笔,不惟灵动,且更显思致深厚。全词情致含婉,流美动人。
上阙写词人相思惆怅,孤衾难眠。不知道这一晚纳兰又是如何在他那百转千嘲的惆怅中度过的,好不容易睡下,却辗转难眠。几经反复,算了。披衣坐起,却只剩下一声“才睡”的叹息。想来,纳兰最开始应该强迫自己睡下的,只是“愁压衾花碎”,梦难成,愁却小见少,睡也多愁,不睡也罢。前人对于“愁”的描述,有说流不尽的李后主《浪淘沙》: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亦有说载不动的李清照《武陵春》:“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而此处纳兰说愁,却只是唯美,让人觉得安静而小心翼翼,一如词人的多情与体贴。“细数更筹,眼看银虫坠”,长夜漫漫,此刻的纳兰却只是坐在时间的边上,看着银烛渐消,烛泪点点,缓缓流下、汇聚、变凉。欧阳澈在《小重山》里说“无眠久,通夕数更筹”,纳兰到底数了多久,或许是一夜。那这样的“一夜”又发生了多少次,无从知晓,只是远远地看着他的影子,让人觉得怜惜而心疼。
下阙笔锋一跃,突发奇想地揣测起恋人此时的情景。他想象此时的伊人也正因幻梦难凭,情郎音讯不明,整日里相思而眉头频皱。烛光恍惚,最有梦幻的感觉,此时相逢却犹恐是梦。多情人,睡梦难凭,那就醒着梦义何妨,纳兰这时大概也在模拟相见的情景吧。 “讯难真”,可知纳兰一定是向太多的人问询了“伊”的消息,然而各人各话、消息缤纷混杂,以致真假难辨了,却可怜了纳兰的一片痴心。最后一句“只是赚伊终日两眉颦”最见纳兰体贴,不禁让人联想到《红楼梦》第三十回“宝钗借扇机带双敲,龄官划蔷痴及局外”中宝玉只顾着提醒龄官躲雨,而全忘了自己也在雨中的事。痴情者总爱忘了自己,纳兰也如是。
上下阕一为实情,一为虚设之景,但对恋人的相思痴恋之情游走于字里行间,一以贯之。整首词灵动跳跃,使得意境全出,雅致玄妙。
登览怀古之作,往往以历史的变迁寄寓对国事的感慨,借古讽今,以雄深跌宕为胜。对于知己的唱和之作,往往是心语的倾诉,以诚挚深切为高。要将这两种意思打和成一片,就需要糅合两种不同的美学风格,兼有雄深与温婉。这是一种难以达到的妙境,而本词显然达到了这一境界。此词分以下几个方面下笔:建康的地理形势、眼前的败落景象,并用东晋名相谢安的遭遇自喻,表达词人缺乏知音同志之士的苦闷,最后用长江风浪险恶,暗指南宋的危局。
开头三句,开门见山,直接点明主题,抒发内心感情基调。然后再围绕主题,一层一曲地舒展开来。“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是说词人登上高楼,触景生情,引起无限感慨。“闲愁千斛”,是形容愁苦极多。“闲愁”,是作者故作轻松之笔,其实是作者关心国事但身不在要位始终不能伸抗金之志的深深忧愁。
四、五两句,采用自问自答的方式,把“吊古伤今”落到实处。“虎踞龙蟠何处是”?问话中透出今不比昔的悲凉。据《金陵图经》记载:“石头城在建康府上元县西五里。诸葛亮谓吴大帝曰:‘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都也。’”正因为如此,建康曾经成为六朝的国都。但在辛弃疾看来,此时却徒留空名,和一片败亡的气息。这里暗中,谴责南宋朝廷不利用建康的有利地形抗击金兵、收复中原饱含感情的问答异常生动地勾画出词人大声疾呼、痛苦欲绝、气愤填膺的形象。“千亡满目”,“千亡”是偏义词,侧重于“亡”字。
“柳外斜阳”五句,是建康眼前的景象,把“千亡满目”落到实处,渲染一种国势渐衰悲凉凄楚的气氛:夕阳斜照在迷茫的柳树上;在水边觅食的鸟儿,急促地飞回窝巢;垅上的乔木,被狂风吹打,飘落下片片黄叶;一只孤零零的小船,漂泊在秦淮河中,匆匆地向西边驶;不知何人,吹奏起悲凉的笛声。映入词入眼帘怎能不勾起作者忧国的感叹。同时词人独选此景,也正是意在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从构思而言,上片三个层次,采用层层递进、环环紧扣的笔法,衔接极为严密。而各个层次,又都从不同的角度,加深和强化主题。
上片十句侧重于吊古伤今。下片十句则侧重于表现词人志不得神、无法实现抗金国收河山壮志的愁苦,及其对国家前途的忧虑。下片亦分三个层次,前五句为一个层次,是曲笔。次三句为一个层次,是直抒胸臆。最后两句为一个层次,是比喻。各层次的笔法虽不相同,但能相辅相成,浑然符契。
“却忆安石风流”五句,用谢安(安石)受谗被疏和淝水之战等典故。前三句写谢安早年寓居会稽,与王羲之等知名文人,“渔弋山水”、“言咏属文”,风流倜傥逍遥洒脱。作者借此表达自己本也可隐居安逸但忧国之心使其尽小国事,以至“泪落哀筝曲”。晋孝武帝司马曜执政,谢安出任宰相,后来受谗被疏远。
“泪落哀筝曲”,是写谢安被疏远后,孝武帝有次设宴款待大将桓伊,谢安在座。桓伊擅长弹筝,谢安为孝武帝弹一曲《怨诗》,借以表白谢安对皇帝的忠心,和忠而见疑的委屈,声节慷慨,谢安深受感动,泪下沾襟。孝武帝亦颇有愧色。词人在此借古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曲折隐晦地表达未见重用志不得伸的情怀。“儿辈”两句,写谢安出任宰相未被疏前,派弟弟谢石和侄儿谢玄领兵八万,在淝水大败前秦苻坚九十万大军的事。当捷报传到健康,谢安正在和别人下棋。谢安了无喜色,仍下棋如故。别人问谢安战况时,谢安才漫不经心的答道:“小儿辈遂已破贼。”这段历史,本来说明谢安主持国事,沉着与矜持。可是,辛弃疾改变了它的原意,把词意变成:建立功名的事,让给小儿辈干吧,我只须整天下棋消磨岁月!不难看出,这里包含着词人壮志未酬、虚度年华的愁苦,同时也给予议和派以极大的讽刺。
辛弃疾为词气魄不亚于东坡,但这里却屡用喻指,语含讥讽,可见长期的压抑使之极度愤懑,而面对现实除了无奈更别无他法。
“宝镜”三句,笔锋又双从历史转到现实,词人用寻觅不到“宝镜”、夜幕降临、无人劝酒,暗喻壮志忠心不为人知、知音难觅的苦闷。“宝镜”,唐李濬《松窗杂录》载秦淮河有渔人网得宝镜,能照见五脏六腑,渔人大惊,失手宝镜落水,后遂不能再得。这里借用此典,意在说明自己的报国忠心保国之才无人鉴察。刘熙载说:“稼轩词龙腾虎掷,任古书中俚语、瘦语,一经运用,便得风流,天姿是何敻异!”(《艺概·词曲概》)的确,“宝镜”三句,感情基调虽然悲愤沉郁,但词句却含蓄蕴藉,优美动人。
最后两句,境界幽远,寓意颇深。它写词人眺望江面,看到狂风怒号,便预感到风势将会愈来愈大,可能明朝长江卷起的巨浪,会把岸上的房屋推翻。这两句不仅写出江上波涛的险恶,也暗示对时局险恶的忧虑。
“吊古”之作,大都抒发感慨或鸣不平。辛弃疾写得尤其成功,感人至深。《宋史》本传称其“雅善长短句,悲壮激烈”。即说明辛词此类作品的豪放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