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题为“梦中作”,诗人凭借梦中稍纵即逝的霎时间的清灵的感觉,结合平时的心志,自然倾吐而出,如奔泉之出山,清风之振叶。故诗境特奇,非寻常笔墨所能企及。
前半“天际乌云”两句,表面上写雨后新晴景象,实质是针对时事而发,语意双关,自然合拍,寄意深长。楼头的红日,虽然已经照亮山峰,光明满眼;但天边乌云仍重,依然含有雨意,阴晦风雨,仍然可以随时到来。作者身当北宋中期,北方的契丹(此时已称辽国),西边的夏国,虽然在宋真宗、宋仁宗两朝,先后与辽、夏达成和议,并由宋朝岁给两国大量金银和丝缯,暂得相安,但危机仍存,隐忧犹在。赂敌求和,等于饮鸩止渴,不仅削弱了宋朝的实力,更糟的是壮大了对方,形成不战自困的局势。这西边、北边两个强敌,对宋朝随时都有严重的威胁。正如天际乌云一样,一旦翻滚起来,可能乌天黑日、风雨交加,暂时的晴朗,固然也是可喜的迹象,但晴意未稳,并不足恃。过于乐观,势必铸成大错。
后半“嵩阳居士今何在?青眼看人万里情”两句,是作者表明自己心志的活语。在诗里,这两句所表现的是跳跃的感情,作者是文士,是著名的书法家,对于时局,虽则具有敏感和远见,但是他感叹并未能补救时艰,空有拯时济世之心而无力实现,因而不无遁世高隐之情。作者想到嵩阳那里,因为那是高人逸士所居。古代的高士许由,传说曾隐居过嵩山、颍水之间;唐代的隐逸之士,更多栖身于嵩山、少室山;唐代大诗人李白的诗集中,就有《送裴十八图南归嵩山》、《送于十八落第还嵩山》、《送杨山人归嵩山》等多篇,表明向往嵩山、少室山之意,尤其是《题嵩山逸人元丹丘山居并序》那一篇,更能表达李白的心境。元丹丘是位高士,李白曾称他为“丹丘生”。这篇诗的序文说:“元公近游嵩山,故交深情,出处无间,宕信频及,许为主人,欣然适会本意。当冀长往不返,欲便举家就之。”诗中说:“故人契嵩颖,高义炳丹雘,灭迹遗纷嚣,终言本峰壑。自矜林端好,不羡世朝乐。偶与真意并,顿觉世情薄。”嵩山逸人,即指嵩阳居士。蔡襄诗中的后两句,正是运用了李白的诗意。元丹丘是以青眼看待李白的,所以“岩信频及,许为主人”。作者想到宋代当时,像元丹丘那样的高人绝少,而取媚邀宠的人,则到处存在,所以又有欲往无由之叹。诗句说:“篙阳居士今何在?”深致惋惜之情。诗人认为,倘若嵩阳居士仍然存在,他们必然以青眼看人,虽然相隔万里,也是令作者向往的。
全诗从感念时艰出发,借景抒怀,表达了作者忧世有心而救时无术;既慕隐居而又难能如愿的矛盾心情。诗人作为一个文人、一个书生,此诗情调是十分切合身份的。诗的语言明丽新警,婉而多风。陈衍认为这首诗有“神助”,是指诗的境界高远,是梦中偶有会心之作。
秋天的夜晚,天穹如洗,皓月当空。相传月中有桂树,此情此景不禁让人想到月中满树桂花的美景。开篇三句中的“天”、“月”都是为下文桂花“散落人间”作铺垫。“桂子初收,三十六宫都足”两句化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的诗意,月中桂花盛放,天宫已经存放不下,暗指桂花已散落人间。
散落人间的桂花是天宫之花,凡俗的群花自是无法与之相比。“不辞”两句表面写花,实则是陈亮内心感情的吐露。他自视极高,以月中桂花自喻,表示愿意为人世出力,却又唯恐“群花”自惭形秽。不直指“群花”凡俗,却说“怕群花、自嫌凡俗”,视角巧妙,立意更进一层。
“向他秋晚,唤回春意,几曾幽独!”作者对自己的高洁心志作了更进一步的描述。“我”并非故作矜持、自甘幽居,之所以不在三春时节与百花齐放,而选择在这秋天的夜晚独自吐露芬芳,其实是为了唤回几分已经逝去的春意,让世人重新感觉到一丝明媚和温暖。这几旬涵义丰富,国势不昌,词人满腔热情似火,欲在危难时刻力挽狂澜,建立一番功业的愿望展露无遗。
下片前三句承接上阌桂花“不辞散落人间”的意蕴。“怪”字用得非常巧妙,难怪“一树香风”可以“十里香续”,原来是天宫散落人间的余香。“坐对花旁,但见色浮金粟。”坐到花旁,闻其幽香,观其花色,种种秋花仿佛现于眼前。“坐对”二字神来之笔,显出无限的亲昵,仿佛人与花可以交流。
“芙蓉只解添愁思,况东篱、凄凉黄菊。”秋日,也是木芙蓉、菊花盛开的时节。可是杜甫“芙蓉小苑人边愁”的诗句却让我看到木芙蓉就满腹愁思。面对东篱菊花,想起陶渊明“采菊东篱下”的情景,词人内心只党凄凉。木芙蓉、菊花都只会让秋意更浓,怎么能“唤回春意”呢?这几句表面看是对秋花作出评价,实际上还暗含对边关烽火的忧虑和对陶渊明归隐之举的不赞同。
末尾三句又回到桂花身上。词人感叹桂花易开易落,开在深秋,颜色素净。而他心志又过于高洁,喜欢追寻先贤的足迹,再次借桂花抒怀,自慨平生。这几句正言反出,无限悲愤和幽怨喷薄而出。
词人以花寄情,用浪漫主义手法写下此词。词中旬句写花,但所咏心志却一目了然。整首词深得咏物神髓,毫不晦涩。桂花高标远致、心怀高洁,词人雅量高致、光明磊落,花中所隐之人呼之欲出。
与第一首诗相比,第二首诗写得更精炼一些,全诗仅十二句,集中表达了陶渊明厌倦仕途、依恋田园的思想感情。第二首诗是真实动人的述怀诗。诗人对做官不感兴趣,下决心要辞别官场。
“自古叹行役,我今始知之”。做官有行役之劳,在交通不发达的古代,尤其苦。所以陶渊明得出结论说:“自古叹行役”。然而,行役者究竟有些什么可叹的苦,陶渊明以往并无切身体验。可当他为桓玄当差,奔波于建康和江陵之间,不远千理,其间的艰难险阻可以说是“备尝之矣”,所以他感慨道:“我今始知之”。这里,言未尽意,诗人的心里是在说:行役当差的苦头我尝够了,谁还想迷恋仕途。
陶渊明厌倦仕途的另一个原因是,仕途多风险,吉凶难料。在诗人看来,做官是一种危险的事情,倒不如及早告别官场。为了表达这个意思,诗人并未直说,而是借景言情,引用典故达意。行役途中,面对山川荒野,诗人的心境是孤独而悲凉的,发出了“山川一何旷”的感叹。这不是对山川秀色的赞美,而是对山川旷野的畏惧。由于心情的关系,大自然在诗人的眼里也是可怕的。诗人借山川之险来陪衬仕途之险,意在说明仕途可畏,潜藏着祸福风云。何时为福,何时为祸,谁也不知,“巽坎难与期”。用“巽坎”来比喻仕途中的吉凶顺逆,是十分恰当的。“崩浪贴天响,长风无息时”。这是全诗的秀句,写出了诗人在行役途中对山川风物的真实感受。诗人的用词准确,而又很会夸张。他不说“巨浪”,而说“崩浪”。一个“崩”字,不仅有形象,而且有声音,绘声绘色。“川”字准确地形容出巨浪咆哮时的杂乱之声。“崩”字形容声大,“川”字形容声杂。诗人借自然景象来描绘官场内部的激烈斗争,像崩浪震天那样可怕。
宦游之人长年在外,离乡背井,这在感情上是一种痛苦。陶渊明也经历着这种痛苦,行役途中他格外思亲。“久游恋所生,如何淹在兹”,这是陶渊明的心声,抒发了思亲的感情,悔恨自己不应该误入仕途,更不应该在仕途淹留。有了这悔恨之后,诗人便下定了决心,要罢官归田。这里,可以看见陶渊明的内心世界,他赞美园林,鄙弃官场。诗的结尾“当年讵有几,纵心复何疑。”表面似乎是消极情绪的表露。其实,诗人并未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他是在思想痛苦的时候才这样写的,是一种愤慨之言。诗人正当壮年,大志未展,繁杂的公务消磨着他的年华,而且受着官场的牵制约束,俯仰由人,他想摆脱官场的牵制,回到园林,使自己的身心得到自由。诗人盼望有“纵心”的时刻,这不是要放纵自己,而是要做一个自由人。不贪富贵,纵心归田,按自己的意志去生活,这是陶渊明真实的思想。
这是作者别毛先归的留赠之作。
全诗八句,分两层。前四句写生前,后四句写死后。第一层,一、二两句写对毛喜的勉励,希望他砥砺风骨,恪守规范,为乡梓树立典型,为士林作出表率;三、四两句写自己的慨叹,为自己老境颓唐,病魔困扰,今此一别。恐成永诀而感叹。粗粗一看,这前后两句似乎有些互不相关。实则后者正直承前者而来。其之所以要对毛喜讲一番发自肺腑的临别赠言,是由于自己老病侵寻,后会难期,这才语重心长,殷殷叮咛,表示对老友的厚望。
第二层写死后。这只是作者的一种设想,这种设想是从第一层意思中引申出来的。诗人说,如果我在生前不对你提出要求,那么我死之后,即使你敦重友谊,像后汉范式驾着素车白马赶来祭奠亡友张劭那样来凭吊我,可是我已葬身地下,怎还能知道些什么。即使你也像春秋时季札那样,没有忘怀徐国国余心爱其剑的事,仍然在路经徐国时将剑送去,可是徐余已经死了,只是徒劳无益地把剑空挂在墓前的树枝上罢了。
全诗婉转蕴藉的情思,苍凉沉郁的格调,激越回荡的韵昧,读来令人伤怀。诗中用典浅近易解,如羽仪、白马、黄泉、挂剑等,或为世人所熟知,或为名作所习用,虽不注明出处,亦能联系上下文,从字面上获悉其用意所在。此种使事而不掉书袋、练句而不堆词藻的写法,确实值得称道。诗仅用字四十,一笔写下友谊的纯笃、身世的凄凉。其中“白马余来吊,黄泉我讵知”一联,系按流水格属对,意贯思邈,可见功力之深、构思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