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绝句,最喜欢将自然界景物拟人化,让万物都赋有生机活力,带有感情色彩,这首作于晚年写钟山的诗前两句也是如此。诗中的北山本是无情之物,但春天到来,万物萌生,山上一片浓绿,映现在满陂春水中也是一片绿色,似乎是山主动地把自己的绿色输送给水塘,又随着春水上涨,仿佛要把绿色满溢出来;水,也很多情,或直,或迂回弯曲,以种种秀姿,带着粼粼波光,迎接着山的绿色。这联诗,把绿色写活,特别引人注目。
山有情,水有情,人亦有情。诗人面对着这诱人的山水,留连忘返。因为心情悠闲,坐了很久,以至于仔细地观察着花朵飘落,默数着一朵,二朵······坐够了,回途饶有兴趣地寻觅着芳草,滞留了多时,回家已经很晚。这两句,通过数花、寻草两个动作,很形象地反映了自己淡寂安闲的心理。
诗前两句纯是景语,写得细腻工巧;后两句纯是情语,写得纡徐平缓。写景时,注意了色彩的渲染,把静态写得仿佛飞动起来;写情时,通过客观叙述,刻画主观情绪,境界全出,把动态写得平静之至。诗全首用对,在整齐中同时富于变化。如三、四句,出句先写结果,后写原因,坐久了,心情很闲适,所以数起了落花;对句先写因后写果,因为寻芳草,所以回去晚了。内容与艺术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结合,诗便以其鲜明的特色为广大诗家所喜爱。“细数落花因坐久,缓寻芳草得归迟”这两句历来被评家关注,宋吴开在《优古堂诗话》中认为徐俯诗“细数李花那可数,偶行芳草步因迟”有窃取王安石诗的嫌疑。
“帝里重清明,人心自愁思”,一个“重”字,一个“愁”字,开篇明义。
京城一年一度又是清明,也许清明是一个普通的日子,然而漂泊在外的游子此刻的心中却贮着一片愁楚。一开篇,全诗就置入了青灰的愁绪中,奠定了抒情状物的基调。清明节,唐人有游春访胜、踏青戴柳、祭祀祖先的风俗,往往倾城而出。
“车声上路合,柳色东城翠”,就惟妙惟肖地点染出了这种境界。说点染,是因为是作者并未进行全景式的描述,而是采用动静结合,声色倶出的特写手法,犹如一个配着声音的特写镜头,生动自然。远处,甬路上传来了一阵吱吱嘎嘎的行车声,这声音有些驳杂,看来不是一辆车,它们到哪里去呢?“柳色东城翠”,哦,原来是到东城去折柳踏青。一个"翠"字不禁使人想到了依依柳烟,濛濛新绿的初春图景。接着,“花落声齐生,莺飞蝶双喜”,诗人又把想象的目光转向了绿声青青的郊外。
坐在马车上,顺着青色的甬路来到绿意萌生的柳林,来到万勿复苏的郊外。白的杏花、粉的桃花轻盈地飘落,而毛绒绒、绿酥稣的小声却齐刷刷地探出了头,给这世界点缀一片新绿。群莺自由自在地翱翔,美丽的蝴蝶成双成对地嬉戏,一切生命都在尽享大自然的温柔和丽,这该是何等畅快、舒心。
然而诗人并未“渐入佳境”,笔锋一转,把目光收回身旁。"堂堂坐相忆,酌茗代醉",一动一静,两个镜头浦,我们仿佛看到了诗人独坐旷室,痴痴地追忆什么,继而端起茶杯,默默一饮而尽,叹口气又呆呆坐出神。这里的孤寂、愁思,这里的凄冷、沉默,同欣欣向荣的大自然、欢愉的郊游人群形成了一种多么鲜明的对比。诗人追忆什么,是童年无拘无束的天真自由,少年隐居的苦读生活,还是欲登仕途的漂泊岁月?诗人在愁什么,愁仕途的艰辛难挨,还是愁人世的沧桑易变?
融融春光下诗人抒写了无尽的感慨,个中滋味令人咀嚼不尽。 诗人想入仕途却又忐忑不安;欲走进无拘无束的大自然,却又于心不甘。种种矛盾的情绪扭结在一起,寓情于景,寓情于境,自然而传神地表达出诗人微妙、复杂的内心世界。
此词是作者客居龟溪村,寒食节游览一废园时所见所感而作。词的上片写游园。开头三句点题,写废园风景。“幽”、“古”、“冷”三字,将废园的特征尽现。“斗草”二句见景生情,自伤身世。“自怜”三句,抒游园之感。下片写归思离愁和对废园的顾恋。“绿暗”两句,写“归梦”萦怀,不说柳絮引发归思离愁,却说归梦追逐柳絮,围绕着柳阴绿暗的长亭飘荡,传达出作者内心的凄清冷寂。唐圭璋在《唐宋词简释》中分析:“此首游园之感,文字极疏隽,而沉痛异常。起记游园,次记园中所见。“有情”三句,收合‘游’字,化无情为有情,语挚情浓。全词写景清丽有致,抒情婉转清畅。
从词题看,此词是吴文英作客龟溪,在寒食节春游时所写。龟溪在浙江德清县,古名孔愉泽,即余不溪之上流。而废园,是当地一个荒芜冷落的地方,本已被词人遗忘,但词人却在这繁华衰歇之地度过了寒食节。废园地也曾有过繁华兴盛的时候,身处其中,自然会生出今昔盛衰之感,由此作者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二者相互衬托,融为一体。词人黯然的思乡之情就是在四周清幽的环境描写中逐步流露出来的。
词的开篇即写废园之景。词人进入园中,但见野花自在地散发着幽香,引他伸手去采摘;丛竹掩映的小径,由于人迹罕至而长满青苔,显得那样清冷凄寂。这样的景色,不用明言,即是一个废园之景,梦窗未用“废”字而写出荒废之景,是其高明之处。
词人漫步来到龟溪之畔,四顾无人,但是沙滩上却留着女子的脚印(小莲步),还有许多弃掷在地的花草,春来废园亦不是无人光顾,散落的花草和女子脚印这充满人间气息的景象引起人的诸多遐想。也使作者意识到由于是寒食节,当地女子曾来这儿踏青斗草。寒食节踏青斗草是当时习俗。眼前所见,引起作者一系列的遐思。自己远别亲人,客居他乡,逢此节日,不能不触动愁绪,由此又引出下面“自怜”三句词意。
“自怜”三句含有三层意思。作者此次重来德清,已是晚年,所以有两鬓斑白、韶华不复之叹,此其一也;逢此一年一度的寒食节,又有光阴似箭之叹,此其二也;反躬自审,身在他乡,徒增两地相思之叹和飘零之苦,此其三也。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真可谓百感交集了。
换头继续写词人在园中之所见所感。“昼闲度”三字写出词人一人身处废园,内心无限的孤寂和无聊。这是由于春天气候多变,忽然间小阴成雨,因此埋怨天公不作美,为何如此吝惜春光,使人不能尽情游赏。无聊之余,思乡之念倍增,正如唐代无名氏《杂诗》所道:“近寒食雨草萋萋,著麦苗风柳映堤;等是有家归未得,杜鹃休向耳边啼。”这也就是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罢。此处虽然是写天气阴雨无常,但却上接“云山深处”,下开“归梦”,贯穿思乡之情,亦非闲笔。雨丝风片,引出归梦,接着以想象加深词意。归期无定,一片乡情只能寄托梦中,但幽思飘渺,犹如随风轻飏的花絮;自己的归梦也仿佛悠然飘荡在绿荫满地的长亭路上。一个“趁”字极言归梦之切。
寒食节是在异乡的龟溪废园中度过的,废园景色虽“废”,但词人却备感亲切,因为是废园陪伴诗人度过了这个节日。结尾,词人以拟人化的手法,如杜甫《春望》诗所云“感时花溅油泪,恨别鸟惊心”,即是将无情之物化为有情:在词人眼里,那阑干边扶疏的花影,小门畔宛转的莺啼,却仿佛满含情思,其中不仅有对思乡游子的安慰,还有殷勤的挽留;使得词人伫立凝思,久久不忍离去。这样的结局,别开生面,不仅将题意交代清楚,同时又点出园虽废而仍能在游子心头留下美好的回忆,因此也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此诗写诗人与谢山人早晨同到愚池游览时情景,虽飘然有出尘之思,然毕竟身处逆境,聊作羲皇上人,也只是暂时的自我安慰。
诗的首联写道:“新沐换轻帻,晓池风露清。”在一个露白风清的早晨,诗人与谢山人来到愚池边,用清澈的池水洗过头,换上轻薄的头巾,沐浴着习习凉风,惬意极了。这真是一幅无比清静幽雅的图画。天地间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只有愚池边的诗人和相携而至的谢山人。诗句中一个“清”字,既是写眼前景物,同时又点出了诗人心境,情与景交融成一种境界,渲染出诗人的恬淡情趣。初看,上句是叙事,下句是写景。其实,诗人是把自己也当作一景来写了,由于有了人的活动,景物才会如此生动而富于情趣。
愚池早晨这种清静幽雅的景致,使诗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自谐尘外意,况与幽人行”的感叹。诗人谪居永州已经六年,随着时光的流逝,永州奇异的山水之美,使诗人的心灵多少得到一些慰藉。他移居愚溪之畔后,过着与农圃为邻的村居生活。这种闲适恬淡的生活,使诗人觉得仿佛就是隐居山林。他在《溪居》一诗中写道:“闲依农圃邻,偶似山林客。”所以,当他与谢山人来到愚池边,置身于这清静幽雅的景致中,浑然觉得自己已超尘出世,俨然就是一位山林客了。诗的首联与颔联,景与情融溶为一体,创造出了一种物我合一、脱俗造化的境界。
颈联“霞散众山迥,天高数雁鸣”,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幅高远寥阔的图景:云霞散去,天朗气清,几只大雁鸣叫着飞过蓝天,连绵起伏的群山一直延伸到天际。景因情设,这眼前的景致正是诗人此时胸襟开阔舒坦的具象。政治革新的失败,仕途的失意,曾给诗人以沉重打击。流贬永州的头几年,他倍感冤屈,满怀忧愤。他努力为自己辩谤祛诬,希望一朝昭雪,憧憬有朝一日能够“起复”。但在移居愚溪后,他的心情平定多了。“起复”既已无望,驱散心头的云雾,退一步也海阔天空。于是诗的尾联写道:“机心付当路,聊适羲皇情。”此联妙在一个“付”字,从字面上看,“付”是“交付”的意思,其实则包含着诗人对官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机心”极度的轻蔑与鄙视。官场的机变诡诈,诗人向来不屑,更何况此时已远离是非纷争。地处南荒的永州,民风淳朴敦厚,诗人生活在他们中间,仿佛走进了远古的伏羲时代,所以他说“聊适羲皇情”。而句中的“聊”字,又反映出诗人的无奈心情,这种隐居般的生活并非诗人的真心追求,只是暂时自我安慰而已。
王国维把诗的境界分为“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他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柳宗元把个人的情感渗透在景物中,写出了一种“无我之境”。写景与抒情相交错,情与景相融溶,物我合一,浑然一体,脱俗造化,境界清新高阔,情趣恬淡幽雅,意兴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