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首寓言诗,写枯鱼过河时悔恨哭泣并写信告诫同伴“慎出入”,以鱼拟人,警告人们行动要小心谨慎,以免招来祸患。全诗结构精巧,比喻形象,寓意深刻,而想象尤为奇特,充分显示了作品的浪漫主义特色以及汉乐府的高度艺术表现力。
此诗属汉乐府杂曲歌辞,是一首想象极其浪漫的寓言诗。“枯鱼”就是干鱼。诗中写一个遭到灾祸的人以枯鱼自比,警告人们行动小心,以免招来祸患。
开头两句突兀而起,奇峭警拔。诗中说:一条枯鱼过河时,不禁伤心痛哭,悲叹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既是枯鱼,何以又会过河?又何以哭泣?何以悔恨?这一切,诗中先不说明。“何时悔复及”,意思是说:什么时候失悔还来得及啊!这是用反诘语表示否定,以加强悲叹的语气,加重表现沉痛的心情。先说结果,后叙原因,可以突出结果。诗中这样处理,不仅可以突出悔恨,还可避免平铺直叙,使内容富有曲折。
三四两句仍然不直接回答何以过河,何以泣,何以悔,而写枯鱼作书(写信)给鲂、鱮,但枯鱼何以过河,何以泣,何以悔,却在书的内容中自然透露出来,构想非常巧妙。鲂即鳊鱼,鱮即鲢鱼,诗中用它们代指鱼类,它们就是枯鱼的伙伴。书仅“相教慎出入”五字,内容却极丰富。“相教”即相互告诫。“慎出入”是说无论外出还是归来,都要谨慎小心,千万不可粗心大意。首先是尽量少外出;即使不得已外出,也要处处留心。这里不但表现了枯鱼对伙伴们的关切,还透露出枯鱼之所以泣、悔,就是由于当初麻痹大意,以致被人捕去,此刻被人携过河去,看到过去在里面游嬉过的河水,以后却再也不可能回到那里面去,不禁伤心痛哭,悔恨万分。它用自己的惨痛教训告诫伙伴,希望它们不要再蹈自己的覆辙。这既是对伙伴的警告,也是枯鱼对自己的悲悼。
从内容看,此诗可能作于东汉末年。这时军阀混战,连年不绝,是中国历史上最动乱的时期之一。曹操在《蒿里行》中曾描写过当时社会的惨象:“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枯鱼过河泣》以鱼拟人,正反映了在东汉末年的动乱社会中,随时都可能有灾祸降临到人们头上的残酷现实。
此诗通篇全用比喻,想象新奇,结构精巧。清人沈德潜评论此诗说:“汉人每有此种奇想”(《古诗源》),确实显示了汉乐府的高度艺术表现力。
姜夔此词,前有小序云:“丙辰岁与张功父会饮张达可之堂,闻屋壁间蟋蟀有声,功父约予同赋,以授歌者。功父先成,辞甚美。予裴回茉莉花间,仰见秋月,顿起幽思 ,寻亦得此。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丙辰是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张功父即张鎡。他先赋《满庭芳·促织儿》,写景状物“心细如丝发”,曲尽形容之妙 ;姜夔则另辟蹊径,别创新意。
词先从听蟋蟀者写入 。“庾郎先自吟愁赋 ”,庾郎 ,即庾信,曾作《愁赋》,今已不传,此似指《哀江南赋》、《伤心赋》、《枯树赋》一类哀愁之作。杜甫诗云:“庾信生平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次句写蟋蟀声,凄切细碎而以“私语”比拟,生动贴切,并带有浓厚的感情色彩,因而和上句的吟赋声自然融合。“更闻”与“先自”相呼应,将词意推进一层。骚人夜吟 ,已自愁情满怀,更那堪又听到如窃窃“私语”的蟋蟀悲吟呢!从中寄寓了词人深沉的身世之感、家国之痛。
“露湿”三句是空间的展开,目的是藉以触发更广泛的人事。铜铺,铜做的铺首 ,装在门上衔门环;此指门外。石井,此指井栏边。说蟋蟀鸣声在大门外;井栏边,到处可闻 。“哀音似诉 ”,承上“私语”而来,这如泣似诉的声声哀鸣,使一位本来就转侧无眠的思妇更加无法入梦了,只有起床以织布来消解烦忧(蟋蟀一名促织 ,正与词意符合)。于是蟋蟀声又和机杼声融成一片。这几句遗貌取神,离影得似,妙在如“野云孤云 ,去留无迹”(《张炎《词论》》)。词中的蟋蟀的鸣声为线索 ,把诗人、思妇、客子、帝王、儿童等不同的人事巧妙地组织到一篇中来。其中,不仅有词人自伤身世的喟叹,而且还曲折地揭示出北宋王朝的灭亡与南宋王朝苟且偷安,醉心于暂时安乐的可悲现实 。“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写思妇怀念远人的心情。面对屏风上的远水遥山,不由神驰万里。秋色已深,什么时候才能将亲手织就的冬衣送到远方征人的手中?秋夜露寒,什么时候征人才能回到自己的身边 ?远人遥隔,如今只余一人对影自怜,又有什么情绪来寻欢作乐呢?几句言简意远,委婉尽情。
下片首句岭断云连,最得换头妙谛,被后人奉为典范。岭断,言其空间和人事的更换——由室内而窗外,由织妇而捣衣女。云连,指其着一“又”字承上而做到境换意连 ,脉络暗通。寒窗孤灯,秋风吹雨,那蟋蟀究竟为谁时断时续地凄凄悲吟呢?伴随着它的是远处时隐时显的阵阵捣衣声 。“为谁”二字,以有情向无情境界引向空灵深远之处。
以下“候馆”三句,继续写蟋蟀鸣声的转移,将空间和人事推得更远更广。客馆,可以包举谪臣迁客、士人游子各色人等;离宫,可以包括不幸的帝王后妃、宫娥彩女。这些飘泊者、失意者,不论尊卑长幼,都要悲秋吊月,闻虫鸣而伤心无限在国怀乡愁绪袭扰心以上极写蟋蟀的声音处处可闻,使人有欲避不能之感 。它似私语,似悲诉,时断时续;它与孤吟声、机杼声、砧杵声交织成一片。仿佛让人听到一组凄婉哀愁的交响乐。“豳诗漫与”,词人说自己受到蟋蟀声的感染而率意为诗了。语出《诗经·豳风·七月》“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可是,下面突然插入“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两句,写小儿女呼灯捕捉蟋蟀的乐趣,声情骤变,似与整首乐章的主旋律不相协调。而与友人张鎡《满庭芳》词中“八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意境相若。然细加品味,正如陈延焯所说:“以无知儿女之乐 ,反衬出有心人之苦,最为入妙。”(《白雨斋词话》)的确,这是这阕大型交响乐中的一支小小插曲,其妙用在于以乐写苦,所以当这种天真儿女所特具的乐趣被谱入乐章之后,并不与主旋律相悖逆,反倒使原本就无限幽怨凄楚的琴音,变得“一声声更苦”了。以乐笔写愁然,正是白石词的匠心妙用。
这首词看似咏物,实则抒情,通过写听蟋蟀鸣声,寄托家国之恨。这首词的妙处在于分辟蹊径,别开生面,用空间的不断转换和人事的广泛触发,层层夹写,步步烘托,达到一种凄迷深远的艺术造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