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诗八章,可分五层。首章为第一层,先兴比,后议论,开门见山,倡明主题。“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兴中有比;而诗人以常棣之花喻比兄弟,是因常棣花开每两三朵彼此相依而生发联想。“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寓议论于抒情的点题之笔,既是诗人对兄弟亲情的颂赞,也表现了华夏先民传统的人伦观念。上古先民的部族家庭,以血缘关系为基础。在他们看来,“兄弟者,分形连气之人也”(《颜氏家训·兄弟》)。因而,比之良朋、妻孥,他们更重兄弟亲情。钱钟书在《管锥编》)中,从文化人类学的角度,更深刻揭示了《小雅·常棣》主题的历史文化根源。
二、三、四章为第二层。诗人通过三个典型情境,对“莫如兄弟”之旨作了具体深入的申发,即:遭死丧则兄弟相收;遇急难则兄弟相救;御外侮则兄弟相助。这可能是历史传说的诗意概括,也可能是现实见闻的艺术集中。这三章在艺术表现上也颇有特点。事例的排列由“死丧”、“急难”到“外御”,从而由急而缓、由重而轻、由内而外,构成一个颇有层次的“倒金字塔”,具有强烈而深远的审美效果。其次,采用对比手法,把同一情境下“兄弟”和“良朋”的不同表现加以对照,更见出兄弟之情的诚笃深厚。“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又更深一层:即使兄弟墙内口角,遇到外侮,也会不假思索一致对外。“阋于墙”与“外御其务”,两句之间没有过渡,情绪和行为的转变即在倾刻,有力表现出手足之情出于天然、发自深衷。由转折手法构成的这一典型情境,因表现了最无私的兄弟之情,成为流传至今的典故成语。
第五章自成一层。如果说,前面是诗人正面赞颂理想的兄弟之情,这一层则由正面理想返观当时的现实状况;即由赞叹“丧乱”时的“莫如兄弟”,转而叹惜“安宁”时的“不如友生”。“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这叹惜是沉痛的,也是有史实根据的。西周时期,统治阶级内部骨肉相残、手足相害的事频频发生。《常棣》的作者,是周公抑或召穆公,尚难定论;但有一点可肯定,诗人的叹惜是有感而发的,且有警世规劝之意。不过,这是在宴饮的欢乐气氛中所唱之诗,因此,在短暂的低沉后,音调又转为欢快热烈。
六、七章为第四层,直接描写了举家宴饮时兄弟齐集,妻子好合,亲情和睦,琴瑟和谐的欢乐场面。第七章“妻子”与“兄弟”的对照,包含了诗意的递进:“妻子好合,如鼓瑟琴”,而“兄弟既翕”,则“和乐且湛”。诗人似明确表示,兄弟之情胜过夫妇之情;兄弟和,则室家安,兄弟和,则妻孥乐。末章承上而来,卒章显志。诗人直接告诫人们,要深思熟虑,牢记此理:只有“兄弟既翕”,方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兄弟和睦是家族和睦、家庭幸福的基础。明理规劝之意,更为明显。
这是一首抒写闺中怀人的小词。此词上阕写户外:雨后斜阳照着枝上残花,游蜂窃得花香,飞进蜂窝酿蜜。下阕写户内:闺房之内,悄无一人,只见窗外春风掠过,竹影斑驳映地,香炉内的水沉香料,整天吐着轻微的氤氲。此词通体停匀,轻重平衡,尤以两结轻灵蕴藉,如一足亭亭玉立,饶有无穷情致。
上片写屋外景物。这是一个暮春的傍晚,一场春雨刚过,枝头的几朵残红被雨水沾湿了,还没有随风飞散凋落;一带疏篱,透过了星星点点的斜晖。“残红”点明春暮,“斜晖”点明日暮。春残、日幕,再加上暂留枝头的残红、转瞬即逝的斜晖,这一切物象,对于一个在怀人的寂寞期待中消逝着青春岁月的闺中人,自会引起很深的怅触。
上两句写静物,接下来一句转写活动中的事物:“游蜂酿蜜窃香归。”游蜂采花酿蜜,本身就标志着春天的活泼生机和散发着欢乐的青春气息,它在傍晚时分窃香满载而归,更标志着春天的收获和美好的归宿。这对于向往着青春欢乐的女主人公来说,又是一种撩拨和刺激。“窃香”二字,还包蕴着某种爱情上的暗示。如果说,前两句是用春残、日暮的景象正面烘托,那么这一句便是用富于活力的物象反面衬托。手法不同,目的却是一致的。
“金屋无人风竹乱,衣篝尽日水沉微。”从屋外过渡到屋内。“金屋”暗用金屋藏娇的典故,暗示女主人公的身份可能是贵家姬妾一流。傍晚时分,整个屋宇庭院,空寂无人,唯见微风起处,竹影参差摇曳。这静中之动,越发衬托出了金屋的静悄与寂寞。屋子里面,燃着沉水香的熏笼,因为已经熏燃了一整天,只剩下了一丝丝似有若无的香烟。这景象,透出了金屋永日的寂静和女主人公意绪的索寞无聊。“乱”字,“微”字,还让人联想到女主人公心情的不宁和思绪的涩滞。
前面五句,从屋外到屋内,通过层层铺叙渲染,已经创造出一个充满寂寞无聊、空虚怅惘气氛的环境,困居金屋的女主人公的伤春意绪也隐然可触,结句势必要归结到女主人公身上,而且似乎必用重笔方能有力地收住。但出乎意料的是,作者在这里并没有直接让女主人公出现,只用作者的口吻侧面虚点,还采用了“一春须有忆人时”这种带有猜度意味的轻软笔意,仿佛说:处在这样空寂的环境里,金屋中人在整个春天总该会有怀人的时候吧。明明是必然会有,却故意用或然的口吻;重意轻点,内容与形式似乎不协调,却反而更加让人感觉到这轻点所蕴含的感情容量。微婉含蓄的表达方式在这里得到了重笔直抒所不能得到的效果。这一收束,与前面的含蓄笔法也构成了和谐的统一。
这首词情景相分,又交融无间。表达上文从字顺,选用意象清丽流畅。下片写人情,亦从自然中流露,不显伤感、不表怨怒,一气呵成。
这首诗刻画了帝都金陵(今南京)的富丽繁华和心系功名的进取精神,既是一曲颂歌,也是一幅壮丽的图画。不管是何种情感意趣,都可以借山川景物来表现,而且达到情景交融的境界。造境宏伟高敞,措笔秀丽工整,语言清鲜流丽,反映出了青年谢朓积极进取的精神品格和非同寻常的艺术功力。
青年诗人以“颂藩德”为由头,满怀激昂的政治热情和积极的功名事业心,纵笔描绘金陵帝都的富丽堂皇和繁荣昌盛,气势轩敞,格调高昂,雅为后人所称道。
首联总揽形势,虚笔入篇。“江南”句言地理形势,“金陵”句言历史变迁。当时扬州,辖有江南广大土地,山川秀丽,物产富饶,统称江南。金陵即今南京市,为春秋时楚武王所置。秦始皇时,即有望气者称“金陵有王者之气”。而从三国孙吴到南朝萧齐,也有四朝建都于此。可见金陵作为帝王之州,历史悠久。所以,诗人饱含激情,热烈赞颂当朝都城坐落在风光秀丽的江南佳丽之地,具有辉煌而悠久的帝都历史。这两句,一从空间横面着墨,描绘都城建业的地理形势;一从时空纵面措笔,概览金陵帝都历史迁延,笔触间闪烁着显赫、辉煌的气派,富于气势。
中间三联承“帝王州”写来,具体描绘当今“帝王州”的形势。诗人特别注重视角的变化。沿巍峨帝都顺势望去,但见城墙环绕着蜿蜒曲折的护城河,绿波荡漾,风光旖旎;抬头远眺,又见层层高楼,鳞次栉比,在日光照耀之下,显得灿烂辉煌。这是二联,是写远眺。三联则取近观。驰道,天子所行之道,常人不可步入。驰道两旁,矗立着威仪棣棣的皇宫高院,甍宇齐飞,舛互迢递,一望无际。
随着视野的延伸,驰道越远越窄,渐渐被飞甍合成一片,所以猛然看去。好像是“夹”住了驰道一样。一个“夹”字,以主观感受状写客观物象,写出了境界。所以,“垂杨荫御沟”完全是实写。杨柳婆娑,婀娜多姿,茂茂密密长满了御沟两旁。
总起来看这四句,诗人应着视角的变换,层次分明地写出了帝都的形象。“逶迤带绿水”、“飞甍夹驰道”以河水的蜿蜒曲折和道路的绵绵延伸,挖掘出诗境的远近纵深感;“迢递起朱楼”、“垂杨荫御沟”以高楼的嵯峨入云和杨柳的婀娜多姿,拓展出诗境的上下层次感。同时,还注重色彩的描绘,绿水朱楼,红绿相映;琉璃飞甍,葱葱杨柳,青黄相间,五色缤纷,气象非凡。这祥写来,诗境便显得阔大、气派,富于色彩。静景的描绘而能臻于此境,堪称高妙。但诗人并不满足。他似乎觉察到了静态刻画容易流于呆板单调的不足,所以再紧跟“凝笳”二句,以驷马飞驰,车盖摩云,极写道路的繁华;又以华輈画舫,从容优游,极写河流的胜景,运动物于静景,景境全活。而且,车驰舟驶,声鼓动地(笳声徐引谓之“凝”,轻鼓小击谓之“叠”),更加突出了场景的繁华、壮观。皇京帝都的辉煌气派,渲染至极。
最后一联收束全篇。古人旧例,功成名就,登台受赏。所以最后诗人出此豪言为祝颂。从帝都的富丽、繁华中,他没有想到醉生梦死,而是心心系念着功名事业。“功名良可收”,虽是对幕主的预祝,但也反映了青年诗人积极进取的精神风貌。
《入朝曲》在乐府诗中属《鼓吹曲辞》。而《鼓吹曲辞》多为军中歌乐和宫廷宴乐,歌功颂德,鲜有佳品。谢朓此诗写帝京气象,虽不出“颂藩德”樊篱,格调却非同一般。气势高敞,语言鲜丽,对句工整。反映了青年诗人积极进取的精神风貌。《文选》卷二十八“乐府”中,在十首《鼓吹曲》中仅选此一篇,可说是很具慧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