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桥”,一作“上洛桥”,即天津桥,在唐代河南府河南县(今河南洛阳市)。当大唐盛世,阳春时节,这里是贵达士女云集游春的繁华胜地。但在安史之乱后,已无往日盛况。河南县还有一处名园遗址,即西晋门阀豪富石崇的别庐金谷园,在洛桥北望,约略可见。人春日独上洛阳桥,北望金谷园,即景咏怀,以寄感慨。
它先写目中景。眺望金谷园遗址,只见柳条在春风中摆动,婀娜多姿,仿佛一群苗条的伎女在翩翩起舞,一派春色繁荣的好风景。然后写心中情。面对这一派好景,此时只有诗人孤零零地站在往昔繁华的洛阳桥上,觉得分外冷落,不胜感慨系之。
诗的主题思想是抒发好景不长、繁华消歇的历史盛衰的感慨,新意无多。它的妙处在于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所造成的独特意境和情调。
以金谷园引出洛阳桥,用消失了的历史豪奢比照正在消逝的现时繁华,这样的构思是为了激发人们对现实的关注,而不陷于历史的感慨,发人深省。用柳姿舞腰的轻快形象起兴,仿佛要引起人们对盛世欢乐的神往,却以独上洛桥的忧伤,切实引起人们对时世衰微的关切,这样的手法是含蓄深长的。换句话说,它从现实看历史,以历史照现实,从欢乐到忧伤,由轻快入深沉,巧妙地把历史的一时繁华和大自然的眼前春色溶为一体,意境浪漫而真实,情调遐远而深峻,相当典型地表现出由盛入衰的中唐时代脉搏。应当说,在中唐前期的山水诗中,它是别具一格的即兴佳作。
毛文锡是西蜀代表词人之一,尤工小词,此阕为其杰作,素受赞诵,沈初有诗曰:“助教(温庭筠)新词《菩萨蛮》,司徒(毛文锡)绝调《醉花间》。晚唐风格无逾比,莫道诗家降格还。”推崇其为一代诗雄。文锡词多“以质直见情致”,此阕却写得含蓄婉转,曲致其意,颇耐寻味,表现出风格的多样化。
此词破题用“陡健之笔”(《词徽》卷五),劈头便云:“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云起马面,突兀而来,挟带着强烈的感情。词用口语,用民间文学的重复、回环的手法,语言流利清新。通观全篇,乃替思妇设辞,有个性特征。女主人公不愿人问,更怯惧人问,唯恐平空再增添一段怅恨伤心;既云“添恨”,显见心头已有恨郁积。所“恨”什么?怕“问”什么?为什么“相问”会如此深深地触动心底隐痛?首三句无端而降,平地起波,顿时结成一个悬念。接下“春水”两句并不予回答,而是宕开一笔,折入景中,拉展出一卷池塘春意图。女主人以徘徊池塘畔,只见:微风徐拂,春水满塘,碧池如镜,洗映蓝天;水面上浮游着三五成群的紫色鸂鶒,头披五彩缨,双双相嬉,活泼的生机,不时打破池塘的宁静。画面讲究色彩,动静相映。这幅画深有寓意,不仅“春水”交代时令,“池塘”交代地点,更主要的是“鸂鶒相趁”表面写景,实际暗示幸福的爱情生活。“鸂鶒”,一种水鸟,头有缨,尾羽上矗如舵,羽毛五彩而多紫色,似鸳鸯稍大,故又名紫鸳鸯。花间派词人常将之视作鸳鸯来咏写。“趁”,因利乘便之意,词指鸂鶒双双相嬉、爱抚。词人写鸳鸯,鸂鶒,“不是鸟中偏爱尔,为缘交颈睡南塘”(牛峤《望江南》),是以双双相随的水鸟象征美满恩爱的婚姻。至此,读者依稀感到女主人公的“恨”,似与爱情生活的缺憾有关,但悬念仍未解。
过片二句承上片结句而来,由池塘水涨而翻忆昨夜春雨,是“春水”句的补足和延伸;水因雨而涨。一夜春雨霏霏,雨带寒意,临明一阵逼人。词化用唐韩偓《懒起》:“昨夜三更雨,临明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诗句,暗示女主人公彻夜不眠,卧听雨声。画面色彩气氛由热转为冷,自上片春江水暖跌入临明雨寒,心情也随之暗转。临明的寒意,侵人肌肤,女主人公由自己身上寒,推想到“伊人”的寒暖,而牵肠挂肚,逼出煞拍二句“偏忆戍楼人,久绝边庭信”。“戍楼”,征人所居,挑明女主人公身份,原来是个独居闺房的边防军人的妻子。丈夫万里从戎,边庭音信久已断绝。生死未卜,寒暖不知,不能不使妻子终日牵挂,惊忧怅悲,正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陈陶《陇西行》)。结尾二句,如泣如诉,解开了全阕的悬念,词旨大明,乃思妇思念征夫。这才明白:女主人公为什么在词首启唇即哀诉:“休相问,怕相问,相问还添恨。”原来她怕人家问她远征丈夫的消息。也才明白:她闲步池塘,是为了避开人目,排遣愁怀。不料春景虽美,“触景更添恨”,水鸟双双成对,自己却茕独只影,说不出的凄愁伤感。因春色而生春心,因春心而触春恨。故过片心境迅即浸入彻骨春寒之中。煞拍如泉流归海,回环通首,源流有尽而不尽之意。况周颐评曰:“《花间集》毛文锡三十一首,余祇喜其《醉花间》后段‘昨夜雨霏霏’数语,情景不奇,写出正复不易,语淡而真,亦轻清,亦沈着”(《餐樱庑词语》)。
这首诗的前十二句描绘了敬亭山的原始风貌,后八句抒发了诗人游山跻境之情。此诗景情分咏,是康乐(谢灵运)笔法。写景部分,移步换形;写情部分,突出主体。
开始二句远眺敬亭山,总览其貌。这两句,一句极写山势远大,纵横天下,连绵无际;二句极状山势高峻,崔嵬嵯峨,耸入云天。一个大笔勾勒,敬亭山的雄伟姿势一下子扑入了眼帘。这是实写,写眼中实景。接二句则采用虚笔,写心中之想。诗人驰骋想象,思绪乘着高山云海而飘飖腾飞,直到九霄云外。他想到,一定是神人“隐沦”托居于此,所以形形色色的“灵异”,也一并幽栖此山。难怪,敬亭山有如此高大,如此雄伟,原来是神人们在这里显现灵光。如此写来,一实景一虚境,笔触多变,摇曳生姿。
接下来五句至十二句,仰承前四句,具体描绘敬亭山的山光水色。山之高峻,上可直冲青云,蔽日亏月;下则属带逥溪,曲折回旋。这里,用一“上”一“下”,先拉开空间距离,再分别紧追一“干”(犯,冲)一“属”(带)字,把这上下的空间距离撑张到极至;“上”冲白云,罢池陂陁;“下”带逥溪,潺湲逶迤。在诗人对敬亭山从“上”到“下”瞬息间的巡视之际,敬亭山顶天立地的雄姿,豁然展现。这是用最短的时间俯仰扫视,描状嵯峨峻拔的敬亭山,展示出最大的空间形象——以时、空的强烈反差,在心理上造成新奇突兀之感,摄入其境,势不可挡。如此写来,诗笔显得纵横捭阖,富有气势。这两句仍是大笔勾勒,加强前二联的状写山势。接下来六句则开始了细致的工笔描绘。蔓藤交错,樛枝纠纷;独鹤朝露而唳,饥鼯夜出以啼;晴空淡云飘忽,舒卷自如,时有秋雨适至,霖霖凄清。这里,纷纭迭现出一些山间特有的物象:藤蔓、樛枝、独鹤、饥鼯、渫云、秋雨,由此烘托出敬亭山超然物外的境界。同时,隐约写出诗人“游”山的时间和方式,紧切题目中的“游”:从独鹤朝唳到饥鼯夜啼——游山已整整一天;从身历荒藤野树,披荆斩棘,到耳听鹤鸣鼯啼,再到眼观轻云飘忽,秋雨霖霖——触觉、听觉、视觉,皆有所感。从静听坐观到攀山越岭,身体力行,其乐无穷。诗人仕途蹭蹬,加上刚受排挤打击,更加厌倦尘世荣禄,一心追求山水自然的享受,借以排遣郁闷。所以,越是荒野境界,他越是欣赏,越是觉着清新舒畅,趣味无穷。
荒山野趣,超然物外,正是诗人梦寐以求的崇高境界。最后八句,便是因沿着这一独特的心理感受和人生追求,抒发他的由衷感慨。东晋以来,文人在思想上已从仕宦与归隐的矛盾对立中解脱出来,认为做官与归隐(简单说就是寄情山水)并没有根本冲突,可以既做官,也归隐,是谓“朝隐”。谢脁在思想上也常有做官与归隐的矛盾。汲汲荣禄吧,仕途崎岖艰险,难保久持;逍遥山水吧,功名事业又不忍遂弃。尤其是在他此时遭受挫折之际,这种矛盾愈加突出。于是,他也采取了类似“朝隐”的态度来折冲:我虽为做官之人,但也不妨寄情山水逍遥田园。诗人终于把内心矛盾“圆满解决”了,心安理得了。一个“兼”字,把他的这一心态巧妙勾画出来。接下四句,又回到写景上来:搜寻水源,尚未到达极尽,而回头瞻望,已是归路渺远、恍惚迷离了。若要追求奇情异趣,那么,就此再往山上登攀吧。宋人王安石说:“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游褒禅山记》)对自然山水的这种体验和认识,可谓与谢脁基本一致。“奇趣”就在“险远”崇山峻岭之中,必尽力登攀方可获得。实际上,诗人这是把人生体验融进了山水景物的描写当中,是以景写情寓理。在人生的道路上,前途尚未辨清,回归之路却早已扑朔迷离了。只有前进,不能后退了,“即此陵丹梯”吧。因而,山水景色隐隐约约折射出了诗人的心曲,反映了他在人生道路上“缘源未极”与“归径”迷离时的徘徊、忧思以至终于下定决心“即此陵丹梯”的心理历程。这种以实有之景反衬虚渺之情的写法,堪称高妙。唐人裴迪《木兰柴》诗云:“苍山落日时,鸟声乱溪水。缘溪路转深,幽兴何时已。”对山水、人生的感受堪称与谢脁灵犀相通。其中“缘溪路转深”一句是“缘源殊未极”的化用与再版,而“幽兴何时已”则可看成是“要欲追奇趣,即此陵丹梯”的檃括和深化。谢脁这四句诗虽然杂糅着渺渺迷茫之感,但字里行间闪烁出来的,正是“幽兴何时已”的风致和兴味。末二句是自我安慰:浩荡皇恩既已逝去,那么我就此沉湎山水,陶冶性灵,该不会有什么过错。这纯然是诗人自我排解,自我开脱,也透露出他终于不能忘怀于荣禄的心理。“既”、“庶”二字极妙,声吻毕肖,把诗人的那种自我解脱的婉曲心思,维妙维肖写照出来。
此诗从写景到抒情,笔调婉转多变,虚实相间。景中寓情,情因景兴,情景相生,颇得怡情山水刻画景色之风致,饶富意味。曾有人将此诗一部分删为四言诗,变为“此山百里,合沓云齐”,“行虽纡组,得践幽栖”诸语(见逯钦立《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齐诗”卷三),去掉“亘”、“兼”诸字。而“亘”状山势,“兼”写心情,皆传神写照之笔,舍之顿觉兴味索然。由此见出谢脁此诗注重炼字炼句之一斑。
王维中年奉佛,诗多禅意。这诗题曰“秋夜独坐”,就像僧徒坐禅。而诗中写时迈人老,感慨人生,斥神仙虚妄,悟佛义根本,是诗人现身说法的禅意哲理之作,情理都无可取,但在艺术表现上较为真切细微,传神如化,历来受到赞赏。
前二联写沉思和悲哀。这是一个秋天雨夜,更深人寂,诗人独坐在空堂上,潜心默想。这情境仿佛就是佛徒坐禅,然而诗人却是陷于人生的悲哀。他看到自己两鬓花白,人一天天老了,不能长生;此夜又将二更,时光一点点消逝,无法挽留。一个人就是这样地在岁月无情流逝中走向老病去世。这冷酷的事实使他自觉无力而陷于深刻的悲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越发感到孤独空虚,需要同情勉励,启发诱导。然而除了诗人自己,堂上只有灯烛,屋外听见雨声。于是他从雨声想到了山里成熟的野果,好像看见它们正被秋雨摧落;从灯烛的一线光亮中得到启发,注意到秋夜草野里的鸣虫也躲进堂屋来叫了。诗人的沉思,从人生转到草木昆虫的生存,虽属异类,却获同情,但更觉得悲哀,发现这无知的草木昆虫同有知的人一样,都在无情的时光、岁月的消逝中零落哀鸣。诗人由此得到启发诱导,自以为觉悟了。
后二联便是写觉悟和学佛。诗人觉悟到的真理是万物有生必有灭,大自然是永存的,而人及万物都是短暂的。人,从出生到老死的过程不可改变。诗人从自己嗟老的忧伤,想到了宣扬神仙长生不老的道教。诗人感叹“黄金不可成”,就是否定神仙方术之事,指明炼丹服药祈求长生的虚妄,而认为只有信奉佛教,才能从根本上消除人生的悲哀,解脱生老病死的痛苦。佛教讲灭寂,要求人从心灵中清除七情六欲,是谓“无生”。倘使果真如此,当然不仅根除老病的痛苦,一切人生苦恼也都不再觉得了。诗人正是从这个意义上去皈依佛门的。
整首诗写出一个思想觉悟即禅悟的过程。从情入理,以情证理。诗的前半篇表现诗人沉思而悲哀的神情和意境,形象生动,感受真切,情思细微,艺术上是颇为出色的;而后半篇则纯属说教,归纳推理,枯燥无味,缺陷也是比较明显的。
此诗前两句写墙角梅花不惧严寒,傲然独放;后两句写梅花的幽香,以梅拟人,凌寒独开,喻典品格高贵,暗香沁人,象征其才华横溢。亦是以梅花的坚强和高洁品格喻示那些像诗人一样,处于艰难环境中依然能坚持操守、主张正义的人。全诗语言朴素,写得则非常平实内敛,却自有深致,耐人寻味。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写墙角梅花不惧严寒,傲然独放,“墙角数枝梅”,“墙角”不引人注目,不易为人所知,更未被人赏识,却又毫不在乎。“墙角"这个环境突出了数枝梅身居简陋,孤芳自开的形态。体现出诗人所处环境恶劣,却依旧坚持自己的主张的态度。“凌寒独自开”,这里写梅花没写她的姿态,而只写她“独自开”,突出梅花不畏寒,不从众,虽在无人偏僻的地方,仍然凌寒而开,写的是梅花的品质,又像写人品。“独自”,语意刚强,无惧旁人的眼光,在恶劣的环境中,依旧屹立不倒。体现出诗人坚持自我的信念。
“遥知不是雪”,“遥知”说明香从老远飘来,淡淡的,不明显。诗人嗅觉灵敏,独具慧眼,善于发现。“不是雪”,不说梅花,而说梅花的洁白可见。意谓远远望去十分纯净洁白,但知道不是雪而是梅花。诗意曲折含蓄,耐人寻味。暗香清幽的香气。“为有暗香来”,“暗香”指的是梅花的香气,以梅拟人,凌寒独开,喻典品格高贵;暗香沁人,象征其才华横溢。
立在僻静甚至冷清的墙角,冲破严寒静静开放,远远地向世人送去浓郁的幽香,这是绝世之梅,也是绝世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