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在写作、构思上别具匠心,由“天下无事”日久,“智谋雄伟非常之士”, “往往伏而不出”,“山林屠贩,必有老死而世莫见者”引出“廓然有大志”的亡友石曼卿,又由曼卿而及秘演。又述曼卿、秘演相交最久,且是 “以气节相高”的“奇男子”。然而二人却不为世用,曼卿死,秘演亦老病,由此引发了作者的感慨:“予乃见其盛衰,则予亦将老矣。”欧阳修对石曼卿诗颇为推崇,而曼卿“尤推秘演之作”,反衬秘演诗作“雅健有诗人之意”。在秘演将南游之际,作者“为叙其诗,因道其盛时,以悲其衰”,表达了作者对友人的真挚感情。全文共分三部分。
文章第一段写作者愿结交天下豪士,结识了亡友石曼卿。一开始,作者先由自己当年进京结交当世豪贤写起。天圣四年(1026),欧阳修随州荐名礼部,到京城应试,因此有机会结交当代的贤良卓越人物。当时,值宋真宗景德(1004-1007)初年到宋仁宗庆历(1041-1048)初年,这四十年,为北宋全盛时期,所以作者称此时为“国家臣一四海、休兵革、养息天下以无事者四十年”。自古有“乱世出英雄”之说。动乱的社会, 给那些有才能的人以施展自己才华、抱负的机会, 有用武之地。而社会安定, 对国家和人民是好事, 可是却使那些智谋杰出的贤豪之士无有用武之地, 只好隐居起来,“伏而不出”, 这些“智谋雄伟非常之士”, 往往隐匿在山林里的屠夫、商贩之中, 深居简出, 至死也不为世人所发现。作者深知这一道理, 因此要到那些“山林屠贩”中去寻求“智谋雄伟”的贤豪之士, 但是一直找不到。后来, 作者结识了当时的诗人石曼卿。石曼卿为人开朗豪放, 胸怀大志, 然而他的才华和本领却因得不到世人的发现而无法施展。曼卿本人也不愿委曲求全, 去迎合世人的赏识。因此他便同一些平民百姓饮酒作乐,借酒浇愁。关于石曼卿的豪饮,作者在《归田录》中曾有记载:“石曼卿磊落奇才, 知名当世, 气貌雄伟,饮酒过人。”并说他常同人“对饮终日, 不交一言……非常人之量。”作者同曼卿交游,一方面是仰慕他的才华和为人,同时也是为了借机寻访“天下奇士”。这一段里,没有出现秘演的名字。但是秘演的影子,已经在字里行间隐隐可见。从那些“伏而不出”的“智谋雄伟非常之士”中,那些“老死而世莫见者”的“山林屠贩”中,都可以看到秘演的存在。而从放浪形骸的石曼卿的身上,更可以看到释秘演的身影,这就是作者结构文章的高明之处。
由于第一段打下了伏笔,所以第二部分一开始,便直接了当地点出了秘演的名字:“浮屠秘演者,与曼卿交最久,亦能遗外世俗,以气节自高。”文章至此才进入正题。作者没有孤立地描写秘演,而是把他和石曼卿放在一起对比着描写。二人都是“能遗外世俗,以气节自高”的“奇男子”,都爱极饮至醉,“喜为歌诗以自娱”。不同的是,这二位隐而不出的隐士,一位隐于酒,一位遁于佛门。关于秘演的为人,《湘山野录》中载有这样一个故事:苏子美在一首《赠秘演师》诗中,写有“垂颐孤座若痴虎,眼吻开合无光精”两句。别人看了都说写得精彩,形象逼真,秘演“颔额方厚,顾视徐缓,喉中含其声,尝若鼾睡然”。但秘演本人看了此诗后,却将“眼吻开合无精光”句中的“无”字改成了“犹”字。苏子美笑骂秘演,秘演辩道:“吾尚活,岂当曰无光精耶?”子美无言以对。诗中还有“卖药得钱之沽酒,一饮数斗犹猩猩”,又被秘演抹去。苏子美说:“吾之作谁敢点窜耶?”秘演说:“君之诗出,则传四海,吾不能断晕酒,为浮图罪人,何堪更为君诗所暴?”子美无奈,只得笑而从之。秘演为人之狂放不羁,由此可见一斑。古之贤士,都看重名声气节。他们敬佩秘演、曼卿的为人,因此都愿意同他们交游。“予亦时至其室”一句,把作者自己也插了进去,通过自己与秘演、曼卿二人的亲密关系,使文章中关于秘、石二人的描写更加真实感人,也更增添了文章的感情色彩。文章至此,笔势陡然一转,写到秘演由盛而衰的过程。“十年之间,秘演北渡河,东之济、郓,无所合,困而归。”那些隐居的士子们,并不是真的愿意与“山林屠贩”为伍,只是他们的才学得不到世人的赏识,以避世来作消极的反抗。他们一旦有机会,便会出山,重新实现他们的雄心、抱负。秘演便是为此奔波了十年,最终却仍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回到了“山林屠贩”之中。此时石曼卿已死,而秘演也已衰老多病。作者目睹他们二人由盛至衰的过程,感慨世事沧桑,又联想到自己,发出了“予乃见其盛衰,则予亦将老矣”的嗟叹。
最后一段谈到了秘演的诗作。曼卿本人的诗清美之极,而他却特别称赞秘演的诗。认为他的诗雅正刚健,有《诗经》作者以诗美刺社会之意。此是借曼卿之口,赞誉秘演之诗。关于秘诗的特点,苏子美的《赠释秘演》中曾这样说到:“作诗千篇颇振绝,放意吐出吁可惊。不肯低心事镌凿,直欲淡泊趋杳冥。”秘演相貌出众,胸怀浩然正气,可惜他出世皈佛, 不能在世事中有所作为, 只有他的诗得以在世上流行。可是他又不珍重自己的诗。人已经很老了, 打开他的诗箱一看,“尚得三四百篇, 皆可喜者。”曼卿死后, 秘演也茫然不知所向, 听说东南一带多名山胜水, 甚为壮观, 便欲前往游览。这说明他人虽已老, 仍壮心未已, 志在山水。作者深知友人的用心所在, 因此为他的诗集写了这篇序文, 述说了他盛时的往事, 用来悲叹他今日的衰老。这就点明了作者撰著此文的目的。文章在最后标出了作者的名字及写此文的具体时间。
近代学者林纾说过:“欧阳永叔长于序诗文集。”此话不假。欧阳修写过不少诗序, 除《释秘演诗集序》外, 还有《梅圣俞诗集序》、《苏氏文集序》等。文中亦有“秘演状貌雄杰, 其胸中浩然”的正面刻画, 但更多的是采用侧面烘托, 映衬的方法表现秘演其人。秘演的行为轨迹, 始终伴随着石曼卿的影子。未写秘演, 先写曼卿为人, 写其“廓然有大志, 时人不能用其材”, 因此“从布衣野老, 酣嬉淋漓, 颠倒而不厌”, 实则是映衬秘演的为人。写秘演盛时的狂放以及老年的落拓, 都始终与曼卿的活动紧密联系着。二人盛时“欢然无所间”, 及“曼卿已死, 秘演亦老病”。文章写秘演的诗歌艺术, 亦先写曼卿诗之清绝, 然后由曼卿口中, 引出对秘诗“雅健有诗人之意”的评价。这种映衬、对比的手法, 使两个奇人的形象都很鲜明、突出。
《释秘演诗集序》行文直起直落而又富于变化, 结构严谨, 前呼后应, 过渡、衔接自然, 委婉曲折, 如文中讲“山林屠贩”,“伏而不出”, 实际上暗伏着秘演、曼卿这二位隐士。由求“智谋雄伟非常之士”不得, 引出曼卿, 再由作者跟随曼卿交游, 引出秘演。字字珠玑, 句句含有伏笔, 真是无一赘字。又如二段有曼卿“酣嬉淋漓, 颠倒而不厌”之伏笔, 三段便用“曼卿隐于酒”,“极饮大醉”回应, 结构严谨、完整, 几近无懈可击。文中写曼卿、秘演二人由盛而衰的过程,令人沉痛, 哀惋, 然而篇末却写秘演犹存壮志要游山水以寄托情怀, 将读者的思路引向对秘演最后归宿的揣测、遐想之中, 可谓意境深远。全篇语言平谈, 感情深沉而又富于变化。如写石、秘二人盛时的纵酒狂饮, 语言明白、流畅, 而写他们衰败时, 语气则舒缓、沉郁, 无限凄厉哀惋。明人茅坤称此序“多慷慨呜咽之音, 命意最旷而逸”, 实在是很恰当的。
南京古称金陵,此名得之甚早,《金陵图》云:“昔楚威王见此有王气,因埋金以镇之,故曰金陵。秦并天下,望气者言江东有天子气,凿地断连岗,因改金陵为秣陵。”他们的作法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后汉书》中说:望气者苏伯阿为王莽使,至南阳,遥望见舂陵郭,叹曰:“气佳哉,郁郁葱葱然!”
公元212年(汉献帝建安十七年),孙权将统治中心自京口迁至秣陵,改名建业,取其“建功立业”之意。229年,孙权在此正式称帝,与曹操、刘备三分天下。其后,东晋和宋、齐、梁、陈等王朝相继在此建都,历史上称这段时期为“六朝”(229—589年)。这些朝代国祚极短,又极尽奢侈豪华之能事。后代诗人面对“王气黯然收”之后的金陵,想象秦淮河上金粉浮动、光影飘摇的往昔,常常为之感喟唏嘘,“金陵怀古”遂成为咏史诗中的一个专题。刘禹锡的《金陵五题》是写得早而又写得好的诗篇,在主题、意象、语汇诸多方面,都对后代产生深远影响。
《金陵五题》分别吟咏石头城、乌衣巷、台城、生公讲堂和江令宅,实际上是从不同角度、不同侧面着笔,反复表现“兴亡”这一核心主题。
石头城
这是组诗的第一首。此诗写石头城故址和旧景犹存,但人事已非,六代的豪华已不复存在,为此引发无限的感慨。诗中句句写景,作者的主观思想在字面上不着痕迹,而深味其境,则各有会心。白居易读后,曾“掉头苦吟,叹赏良久”,赞曰:“我知后之诗人不复措辞矣。”
诗一开始,就置读者于苍莽悲凉的氛围之中。围绕着这座故都的群山依然在围绕着它。这里,曾经是战国时代楚国的金陵城,三国时孙权改名为石头城,并在此修筑宫殿。经过六代豪奢,至唐初废弃,二百年来久已成为一座“空城”。潮水拍打着城郭,仿佛也觉到它的荒凉,碰到冰冷的石壁,又带着寒心的叹息默默退去。山城依然,石头城的旧日繁华已空无所有。对着这冷落荒凉的景象,诗人不禁要问:为何一点痕迹不曾留下,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只见那当年从秦淮河东边升起的明月,如今仍旧多情地从城垛后面升起,照见这久已残破的古城。月标“旧时”,也就是“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意思,耐人寻味。秦淮河曾经是六朝王公贵族们醉生梦死的游乐场,曾经是彻夜笙歌、春风吹送、欢乐无时或已的地方,“旧时月”是它的见证。然而繁华易逝,而今月下只剩一片凄凉了。末句的“还”字,意味着月虽还来,然而有许多东西已经一去不返了。
诗人把石头城放到沉寂的群山中写,放在带凉意的潮声中写,放到朦胧的月夜中写,这样尤能显示出故国的没落荒凉。只写山水明月,而六代繁荣富贵,俱归乌有。诗中句句是景,然而无景不融合着诗人故国萧条、人生凄凉的深沉感伤。
此诗寄托诗人昔日繁华无处寻觅的感慨,江城涛声依旧在,繁华世事不复再。诗人怀古抒情,希望君主能以前车之覆为鉴。
乌衣巷
这首诗曾博得白居易的“掉头苦吟,叹赏良久”,是刘禹锡最得意的怀古名篇之一。
首句“朱雀桥边野草花”,朱雀桥横跨南京秦淮河上,是由市中心通往乌衣巷的必经之路。桥同河南岸的乌衣巷,不仅地点相邻,历史上也有瓜葛。东晋时,乌衣巷是高门土族的聚居区,开国元勋王导和指挥淝水之战的谢安都住在这里。旧日桥上装饰着两只铜雀的重楼,就是谢安所建。在字面上,朱雀桥又同乌衣巷偶对天成。用朱雀桥来勾画乌衣巷的环境,既符合地理的真实,又能造成对仗的美感,还可以唤起有关的历史联想,是“一石三鸟”的选择。句中引人注目的是桥边丛生的野草和野花。草长花开,表明时当春季。“草花”前面按上一个“野”字,这就给景色增添了荒僻的气象。再加上这些野草野花是滋蔓在一向行旅繁忙的朱雀桥畔,这就使读者想到其中可能包含深意。作者在“万户千门成野草”(《台城》)的诗句中,就曾用“野草”象征衰败。在这首诗中,这样突出“野草花”,正是表明,昔日车水马龙的朱雀桥,已经荒凉冷落了。
第二句“乌衣巷口夕阳斜”,表现出乌衣巷不仅是映衬在败落凄凉的古桥的背景之下,而且还呈现在斜阳的残照之中。句中作“斜照”解的“斜”字,同上句中作“开花”解的“花”字相对应,全用作动词,它们都写出了景物的动态。“夕阳”,这西下的落日,再点上一个“斜”字,便突出了日薄西山的惨淡情景。本来,鼎盛时代的乌衣巷口,应该是衣冠来往、车马喧阗的。而现在,作者却用一抹斜晖,使乌衣巷完全笼罩在寂寥、惨淡的氛围之中。
经过环境的烘托、气氛的渲染之后,按说,似乎该转入正面描写乌衣巷的变化,抒发作者的感慨了。但作者没有采用过于浅露的写法,诸如,“乌衣巷在何人住,回首令人忆谢家”(孙元宴《咏乌衣巷》)、“无处可寻王谢宅,落花啼鸟秣陵春”(无名氏)之类;而是继续借助对景物的描绘,写出了脍灸人口的名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他出人意料地忽然把笔触转向了乌衣巷上空正在就巢的飞燕,让人们沿着燕子飞行的去向去辨认,如今的乌衣巷里已经居住着普通的百姓人家了。为了使读者明白无误地领会诗人的意图,作者特地指出,这些飞入百姓家的燕子,过去却是栖息在王谢权门高大厅堂的檐檩之上的旧燕。“旧时”两个字,赋予燕子以历史见证人的身份。“寻常”两个字,又特别强调了今日的居民是多么不同于往昔。从中,读者可以清晰地听到作者对这一变化发出的沧海桑田的无限感慨。
飞燕形象的设计,好像信手拈来,实际上凝聚着作者的艺术匠心和丰富的想象力。晋傅咸《燕赋序》说:“有言燕今年巢在此,明年故复来者。其将逝,剪爪识之。其后果至焉。”当然生活中,即使是寿命极长的燕子也不可能是四百年前“王谢堂前”的老燕。但是作者抓住了燕子作为候鸟有栖息旧巢的特点,这就足以唤起读者的想象,暗示出乌衣巷昔日的繁荣,起到了突出今昔对比的作用。《乌衣巷》在艺术表现上集中描绘乌衣巷的现况;对它的过去,仅仅巧妙地略加暗示。诗人的感慨更是藏而不露,寄寓在景物描写之中。因此它虽然景物寻常,语言浅显,却有一种蕴藉含蓄之美,使人读起来余味无穷。
台城
这首怀古诗,以古都金陵的核心──台城这一六朝帝王起居临政的地方为题,寄托了吊古伤今的无限感慨。
首句总写台城,综言六代,是一幅鸟瞰图。“六代竞豪华”,乍看只是叙事,但前面冠以“台城”,便立刻使人联想到当年金陵王气,今日断瓦颓垣,这就有了形象。“豪华”之前,着一“竞”字,直贯六朝三百多年历史及先后登基的近四十位帝王。“竞”当然不是直观形象,但用它来点化“豪华”,使之化成了无数幅争奇斗巧、富丽堂皇的六代皇宫图,它比单幅图画提供的形象更为丰满。
次句在画面上突出了结绮、临春两座凌空高楼(还应包括另一座“望仙阁”在内)。“事最奢”是承上“豪华”而发的议论,“最”字接“竞”字,其奢为六朝之“最”,可说登峰造极,那么陈后主的下场如何,是不难想象的了。这一句看起来写两座高楼,而议论融化在形象中了。这两座高楼,虽然只是静止的形象,但诗句却能引起读者对楼台中人和事的联翩浮想。似见帘幕重重之内,香雾缥缈之中,舞影翩翩,轻歌阵阵,陈后主与妖姬艳女们正在纵情作乐。诗的容量就因“结绮临春”引起的联想而更加扩展了。
第三句记楼台今昔。眼前野草丛生,满目疮痍,这与当年“万户千门”的繁华景象形成多么强烈的对比。一个“成”字,给人以转瞬即逝之感。数百年前的盛景,似乎一下子就变成了野草,其中极富深意。读者仿佛置身于惨碧凄迷的瓦砾堆中,当年粉黛青蛾,依稀可见;今日累累白骨,怵目惊心。
结句论述陈后主失国因由,诗人改用听觉形象来表达,在“千门万户成野草”的凄凉情景中,仿佛隐约可闻《玉树后庭花》的乐曲在空际回荡。这歌声使人联想到当年翠袖红毡,缓歌曼舞的场面,不禁使人对这一幕幕历史悲剧发出深沉的感叹。
怀古诗往往要抒发议论的,但这首诗不作抽象的议论,而是把议论和具体形象结合在一起,唤起人们丰富的联想。让严肃的历史教训化作接目摇心的具体形象,使诗句具有无限情韵,发人深思,引人遐想。这样,读者毫不感到是在听诗人枯燥地讥评古人古事,只感到在读诗中得到一种美的享受。
生公讲堂
这是《金陵五题》的第四首,咏唱金陵的一处佛教古迹。生公是对东晋高僧竺道生的尊称。相传他特别善于讲说佛法,刚到苏州时,由于不被了解,无人听讲,于是就对着石头讲了起来,结果石头都受了感动,点头赞许。“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谚语,就是说的这件事。可以想见,他在金陵的传法活动也一定是非常热烈的,所以有“生公说法鬼神听”一句。不说人听,而说鬼神听,形象地渲染了当时听讲人数的众多和虔诚,这是深入一层写。但后三句却由热变冷,转写生公身后的萧条。萧条的标志是,当年的讲堂现在已经一片冷清,连夜间都不用上锁了。那庄严的高座,已是布满灰尘,无人过问。只有一方明月,还是像从前那样,挂在天上,照着中庭。此诗章法是前一后三式,即前一句盛,后三句衰。与此相反的是前三后一式,如李白《越中览古》:“越王勾践破吴归,战士还家尽锦衣。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一般的七绝都是在第三句转折,而这首《生公讲堂》与李白《越中览古》的转折一在第二句,一在第四句,皆属变格。
江令宅
这是组诗的最后一首,咏江令家宅。南朝有两个江令,一是江淹,二是江总。江淹没有到过北方,江总曾由陈入隋。根据此诗首句可确定这里的“江令”指的是江总。江总,济阳考城(今河南兰考东)人。仕梁,为太子中舍人兼太常卿。陈时,曾任尚书令。他“总当权宰,不持政务,但日与后主游宴后庭”,“由是国政日颓,纲纪不立”(《陈书·江总传》)。入隋,拜为上开府,后放回江南。“南朝词臣北朝客”就是对他这段人生经历的概括。此诗是作者借凭吊江家宅遗迹,抒发怀古感慨,指出“狎客词臣惑主误国”这一导致南朝灭亡的原因。诗作先是站在江总的角度,写他从北朝归来时所见凄凉景象:秦淮河再也不见昔日笙歌缭绕、灯影攒动的繁华,只有碧绿的河水静静地流淌。江总是亲眼见证了故国兴亡的人,兴亡之事又与他的所作所为有着直接的关系。当作者来到江总黯然度过余生的地方──江令宅,只见“池台竹树三亩馀”,池台依旧,竹树森然,而人事不再,世事沧桑,他又成了见证历史兴亡的又一位诗人。
“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写诗人悲伤地辞别亲人,离开故乡,骑马上路了。诗人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只是说:世间的事缠绕着我,使我无法脱身。前两句写辞别上路,是紧扣“赴洛”题意。辞别而至于低声哭泣,这固然是由于古人往往把离别看做一件大事,正如齐梁诗人江淹所说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巳矣。”(《别赋》)也是由于诗人前途莫测而感到悲哀。后两句一问一答,而答非所问,似有难言之痛。据《晋书·武帝纪》载,太康九年(288年),晋武帝“令内外群官举清能,拔寒素。”而《晋书·陆机传》说:“机身长七尺,其声如钟,少有异才,文章冠世,伏膺儒术,非礼不动。”这样的人才,又出身名门,当然不乏官员推荐。迫于官府之命,赴洛阳似非他心中所愿意的,故以“世网”缠身喻之。
“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写旅途中的忧思。诗人沿着向北的小洲往前走,思念纠结在故乡——南边的渡口。走啊走啊,越走越远,荒野的小道空旷不见人的踪影。一路上,他充满叹息和忧愁。这里记述的主要是行程,沿着“北渚”向前走,路越走越远,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终于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他的心上满载着忧愁。
“野途”句引起下文,诗人开始着力描写沿途的自然山川景物:“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意思是说: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山林川泽逶迤曲折向前延伸,草木丛生,茂盛稠密。深深的山谷不时传来虎啸声,高高的树巅有金鸡啼叫。半夜里悲风袭人,孤零零的野兽从我跟前走过。这里所描写的景物,除了山川、草木之外,还有“虎啸”、“鸡鸣”、“哀风”、“孤兽”。处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中,不能不使人感到胆战心惊。这样的自然景色的描写,令人想起王粲的《登楼赋》。这篇抒情小赋写道:“风萧瑟而并兴兮,天惨惨而无色,兽狂顾以求群兮,鸟相鸣而举翼。原野阒其无人兮,征夫行而未息。”这里写寒风四起,天空暗淡无光,野兽慌慌张张寻找它们的同伴,鸟儿相对悲鸣,展翅高飞。原野上一片寂静,只有征夫在赶路。王粲描写的凄凉景象,对环境起了渲染作用,对诗人内心的悲愤苦闷起了烘托作用。如此说来,陆机笔下所描写的令人感到恐怖的景物,不仅渲染了环境的险恶,而且从侧面衬托出诗人在赴洛阳途中心境之不宁。这是因为诗人在赴洛阳之后的前途实在是吉凶难卜。
“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自然景色触动了诗人,从而产生了悲哀的感情。深沉的忧思纠缠郁结,绵绵无尽。诗人伫立山上,眺望故乡,回过头来,再看看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怜悯自已了。诗人怀着国破家亡的痛苦和生离死别的悲哀步上赴洛阳的道路,面对沿途险恶的自然环境,激起他无限的愁思。孤独、失意、怀乡、自怜的感情油然而生。前途茫茫,他感到惆怅迷惘,
陆机的诗注意词句的华美,讲究排偶。这种特点在这首诗中也可以看得出来,例如:“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等都是华美的排偶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