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志不遇的悲哀,莫过于年华蹉跎而志业无成,乃至无望。如果认定无望,反而转向超脱,看破红尘。在封建士人中,多数是明知无望,却仍抱希望,依旧奔波仕途,甘受沦落苦楚。李益这诗即作是想,怀此情。
第二天立秋,第一天照镜子,不言而喻,有悲秋的意味。诗人看见自己两鬓花白如雪,苍老了。但他不惊不悲,而是平静淡漠,甚至有点调侃自嘲。镜中的面容,毕竟只表现过去的经历,是已知的体验。他觉得自己活着,这就够了,身外一切往事都可以一笔勾销,无须多想,不必烦恼,就让它留在镜子里。但是,镜外的诗人要面对第二天,走向前途,不知该怎么办。他觉得后一天恰同前一日。过去无成而无得,将来正可无求而无失。何况时光无情,次日立秋,秋风一起,万物凋零,自己的命运也如此,不容超脱,无从选择,只有在此华发之年,怀着一颗被失望凉却的心,去面对肃杀的秋风,接受凋零的前途。这自觉的无望,使他从悲哀而淡漠,变得异常冷静而清醒,虽未绝望,却趋无谓,置一生辛酸于身外,有无限苦涩在言表。这就是此诗中诗人的情怀。
诗题“立秋前一日”点明写作日期,而主要用以表示此诗的比兴寓意在悲秋。“览镜”,取喻镜鉴,顾往瞻来。前二句概括失志的过去,是顾往;后二句抒写无望的未来,是瞻来。首句,实则已把身世感慨说尽,然后以“在镜中”、“两鬓雪”、“对秋风”这些具体形象以实喻虚,来表达那一言难尽的的遭遇和前途。这些比喻,既明白,又含蓄不尽,使全篇既有实感,又富意趣,浑然一体,一气呵成。
“金璞明,玉璞明,小小杯罥翠袖擎。满将春色盛。”“金璞”、“玉璞”写出了花蕊和花瓣的颜色和质地,两个“明”字,则表现出花蕊和花瓣的莹润和光泽。“满将春色盛”融入了词人的主观感受。整个上片色彩鲜明,刻画生动逼真,形神俱出。
“仙佩鸣,玉佩鸣,雪月花中过洞庭。”此三句进一步运用想象,动态地刻画出水仙的风姿。这三句所渲染出的画面神奇而美丽,令人心驰神往。
“此时人独清。”此句既是言水仙,又是言词人有感于水仙临水而独立的清新脱俗而甘愿超凡出世、独守寂寞的人格追求。“人独清”是一种“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屈原式的人格境界。
《吴山青·金璞明》咏物言志,既给人以美的享受,又颇耐人寻味。两个“明”字和两个“鸣”字,谐音,又为全词增添了视觉和听觉上的审美效果,读来颇感耳清目明。
南朝文受宫体习染,多风花雪月,吴侬软语,而风格轻靡,姿态婉娈。入北朝,则稍涉清刚之气,江河山川,沟陇田园,往往藏锋露颖,渐见风力。读祖鸿勋此文,可略见一斑。
开篇先叙述作者归隐后的林泉之乐,他以欣赏的笔触去描绘故乡的山野风光,说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心悠悠以孤上,身飘飘而将逝,杳然不复自知在天地间矣”。接下来,作者笔锋一转,直截了当地告诫阳休之不要被名缰利锁所牵缠,又以历史教训为鉴。作者想象如果阳休之能幡然醒悟,与他一同把臂入林,携酒登山,该是多么快乐。但是,作者又不得不意识到人各有志,不可强求,感慨“缅寻此旨,杳若天汉”,戛然而止,却余音无穷。全篇层次清晰,语言清朗,以比喻和对比手法说理论事,理随文而成,挥洒随意,流转自然,全无雕琢之气,在六朝骈文中不失为上乘之作。沟陇田园,往往藏锋露颖,渐见风力。读祖鸿勋此文,可略见一斑。
此文是祖鸿勋辞官归里后写给阳休之的信,共分两个部分。作者先叙述陶冶山水,逍遥自在的隐居生活,后规劝阳休之急流勇退,知足而返。作者为人耿介,不与世俗同流,虽入仕朝廷,常心寄霄汉。他位至高阳太守,而在官清廉朴素,妻子不免寒馁,时议颇以为清高。所以他最终辞官归里,完全是适心应性而发展的必然结果。由此来看开头第一句“吾比以家贫亲老,时还故郡”,纯粹是托辞而已。所以作者仅用一笔带过,立即转入对家乡山庄田园风光的描写。先写居处环境:雕山地处闲远,水清石丽,四周有重峦叠嶂相拥,中间有数顷良田相伴;家有野舍于斯,虽遭荒废,而经过修复,已焕然一新。作者以十分欣赏的心情描绘他的“野舍”:依山就势,即石成基,援木为梁,凭林起栋。上有萝蔓攀援,高映屋宇;下有清泉潺暖,环绕石阶。庭中有月松婆娑,绿草生翠,溪边有日华浮动,云光徘徊。时有流烟飘过,随云气氤氲而舒卷汗漫;再看园中桃李,共香椿翠柏而比丽争姿。短短几十字,就将其雕山野舍的大好风光描摹出来,运笔幽峭简劲,清丽而生动,令人不胜企羡。
至此,作者转换笔法,变客观描绘为主观介入。作者果然耐不住山川风光的吸引,尽情陶醉了。当他不时褰裳涉水、拄杖登攀的时候,不禁产生了“心悠悠以孤上,身飘飘而将逝”的感觉,仿佛不是立足人间,而已置身仙山琼阁,羽化而登仙了。“若此者久之,乃还所住”一句,直将作者误把人间作仙境,盘桓其间流连忘返的心情和神态,勾画得出神入化,宛然若现。所以,他余兴未尽,归来仍“孤坐危石,抚琴对水,独咏山阿,举酒望月”。“举酒望月”,不但勾勒出了作者寄情山水、啸傲江湖的潇洒形象,还暗寓了时间的流程,表明作者从褰裳涉水到举杯望月,已在山间徜徉了一天,时已至晚了。眼观之景渐已朦胧隐去,惟耳聆之声与心想之象,则络绎奔会,粲然成章。所以接下来“听风声以兴思”四句,既暗寓了时间的流程,也揭示了作者心理变化的过程:观景—聆声—兴想。这样,文章从写景到抒情的转合也就顺理成章地完成了。其笔法之老练纯熟,可见一斑。随后八句,则从这具体的情境中跳出来,略写归隐后的生活。戴斗笠,穿蓑衣,躬自耕耘,奉养双亲,以散步代车马,以无事为和贵。他认为这是人间最为适意快心的事了,连挥麈清谈的风雅也难以与之媲美。“岂必抚麈哉”,把作者身居山间、心性俱足的感情和盘托出了。
第二部分掉转笔锋,直指阳休之本人。据《北齐书·阳休之传》记载,阳休之“俊爽有风概,少勤学,爱文藻,弱冠擅声,为后来之秀”。可见他出名很早,且仕途通达。但在作者看来,名声之事不过缰锁而已,为其所累,就像一块天然好料,被木工左砍右凿,削刮得面目全非。所以他转过来第一句话就是“而吾子既系名声之缰锁,就良工之剞劂”,直截了当,切中要害。接着八句描绘阳休之官场得意、文坛擅名之状,用语精丽,文辞华美,俨然歌颂褒扬的口吻。但归为八字,甚具振聋发聩之响:“兹自美耳,吾无取焉。”这不过是阳休之的自鸣得意,作者根本就看不上。这段文字很值得玩味。以腴词裹讥意,用颂调唱哀声,仿佛先要让阳休之高兴一下,然后当头棒喝,使之猛省。这种先扬后抑、明褒实贬的欲擒故纵之法,运用得非常成功,颇具奇峰突起、耳目顿开之效。然后再展开正面论证,而获水到渠成之势。作者先以积玉光泽者前毁,丛桂芳茂者先折为喻,再以历史教训为鉴,反复开导,多方引证,告诫阳休之应注意敛锋藏迹,免遭“象由齿毙,膏用明煎”的命运。他还拈出老子的虚无之道,奉为圭臬,举出张良的急流勇退,作为楷模,希望阳休之能够幡然悔悟,悬崖勒马。他竟禁不住把假设悬想为现实,憧憬起二人归隐山林的生活:把手入林,携酒登山,天为被,地为床,昼论道,夜谈玄,摅心志,畅胸怀。人生得此足矣,“何必富贵乎?”一语既出,表明了作者对于这种生活的倾心向往和追求,同时又把自己从热烈的遐想拖回到了清冷的现实。他不得不认识到,人各有志,不可力强而致,所以最后忍不住以感慨作结。其中既有埋怨、责怪,也有希望、期待,蕴含丰富而复杂。“若能”以下一段,以想象设辞,再以“去矣阳子”的棒喝拦截,悬想滔滔,戛然而止,笔法颇与此前的先扬后抑相类似。
全文在结构上截然分为上下两段。上段写己,写归隐,写山川风光,写愉情快性;下段写人,写在朝,写名缰利锁,写跼蹐蹭蹬。两相对照,效果强烈,泾渭分明。且以高尚映低卑,用委琐衬潇洒,二者互为比照,高者愈见其高,低者愈显其低。这是此文的艺术特色。另外,此文虽取骈文形式,但文思清省,运笔简洁,虽有风花雪月之姿,而无轻软丽靡之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