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句,谓集古人之成语以为诗。晋人傅咸尝集《诗经》句以成篇,名《毛诗》,为集句诗之始。王安石晚年居金陵,闲来无事,喜为集句,有多达百韵者。沈括《梦溪笔谈》(卷十四《艺文》一)大为推崇,说“语意对偶,往往亲切过于本诗。”这种特定类型的诗,愈到后来愈趋向于文字游戏,佳作寥寥。套用袁枚“改诗难于作诗”的话,不妨说“集句难于改诗”。李渔将词曲结构比作工程师之建宅,“先筹建厅,何处开户,栋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了然,始可挥斤运斧”(《闲情偶记·词曲部》)。现在是“挥斤运斧”去斫人家的“七宝楼台”,偶一不慎,那就真是“碎拆下来,不成片段”了。拆固不易,拼接犹难。故贺黄公(裳)云:“生平不喜集句诗,以佳则仅一斑斓衣,不佳且百补破衲也。至词则尤难神合”(邹祇谟《远志斋词衷》)。杨冠卿这首词,大气包举,意脉贯通,浑然一体,盖因其与贾谊有“神合”之处也。
杜甫的诗,“千汇万状,茹古涵今”(王彦辅语),向为喜集句者之渊薮。文天祥集杜诗至二百首之多。本词全用杜诗,按顺序八句分别撷取于《行次昭陵》、《寄岳州贾司马六丈巴州严八使君两阁老五十韵》、《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敬赠陈谏议十韵》、《入乔口》、《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十八)、《蜀相》、《暮春江陵送马大卿公恩命追赴阙下》。钩连紧密,起承转合,毫无断层,有一气呵成之妙。题曰《吊贾傅》。贾傅即西汉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贾谊。他十八岁即以文才著称本郡,两年后被汉文帝召为博士,一年之内被提升为中大夫。他在政治上力求改革,想使汉朝统一富强。那时一些重大政策法令的制订、颁布,都经贾谊之手。文帝为了充分发挥他的才能,曾准备提拔他“任公卿之位”,但遭到元老重臣周勃、灌婴和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人的反对,说他“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被贬为长沙王太傅,故后人尊称贾傅。
词开篇“苍生喘未苏,贾笔论孤愤”两句,作者态度鲜明地表现出对贾谊为“苍生喘未苏”而多次上疏痛陈时弊的赞许。在最重要的一篇长文《陈政事疏》(一称《治安策》,见《汉书》卷四十八《贾谊传》)中,他尖锐地驳斥了“天下已安已治”之说,指出:“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太息者六”。他认为当时的政治形势是“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而处于“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的危急之中。并在著名的《过秦论》中暗示警告汉代统治者不要像秦二世那样“繁刑严诛,吏治深刻,赏罚不当,则赋敛无度”,否则就会蹈秦朝的覆辙。刘长卿说“贾谊上书忧汉室”,这种“正言竑议”的孤愤之言,无疑是可贵的。接二句赞贾谊的“文采风流”。他的散文据说有五十八篇(《汉书·艺文志》),现在能够见到的除保留在《史记》、《汉书》中的十二篇奏疏外,还有十卷《新书》。《汉书·艺文志》载有辞赋七篇,流传下来的五篇,以《吊屈原赋》、《鵩鸟赋》著称。贾谊论文锋芒四射,切中时弊,文笔雄放恣肆,挥洒自如,文采斐然。词人认为于此也无一丝一毫的遗憾了。
上片从道德文章两方面立言,下片应题目的“吊”字。“凄恻近长沙,地僻秋将尽”。这两句似一语双关,既指贾谊被贬时“近长沙”的凄恻,也含作者此刻的行踪和内心感受。“秋将尽”的秋应“秋晚”,即作词的时令。唐、宋的诗人们多承司马迁的观点惋惜他的遭遇(王安石承班固的看法是例外),杨冠卿词亦持此态度。“长使英雄泪满襟”,为杜甫深切悼念“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八阵图》);“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蜀相》)的诸葛亮功高盖世的诗句,词人引此把贾谊推崇到极至。而其功业未就含恨而死的原因就在于“天意高难问”。“天意”,上天的旨意。《汉书·礼乐志》“王者从天意以从事,故务德教而省刑罚。”后用以指帝王的旨意。比杜甫稍晚的王建《上裴舍人度》诗亦云:“天意皆从彩毫出,宸心尽向紫烟来”。早于杨冠卿的张元干《贺新郎》曾引杜诗成词句:“天意从来高难问”,指皇帝宋高宗。而这里显然是指汉文帝了。
全词八句中只“凄恻近长沙”句与吊贾谊事有关,其上句为“贾生骨已朽”。杨冠卿一生不得意,用集杜句的办法将贾谊的“孤愤”推崇备至,未尝不有惺惺相惜之意吧。
集句,谓集古人之成语以为诗。晋人傅咸尝集始诗经》句以成篇,名始毛诗》,为集句诗之始。王安石晚年居金陵,闲来无事,喜为集句,有多达百以者。沈括始梦溪笔谈》(卷十四始艺文》一)大为推崇,说“语意对偶,材材亲切过于本诗。”这种特定类型的诗,愈到后来愈趋向于文字游戏,佳作寥寥。套用袁枚“改诗难于作诗”的话,不妨说“集句难于改诗”。李渔将词曲结构比作工程师之建宅,“先筹建厅,何处开户,栋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了然,始可挥斤运斧”(始闲情偶记·词曲部》)。现在是“挥斤运斧”去斫人家的“七宝楼台”,偶一不慎,那就真是“碎拆下来,不成片段”了。拆固不易,拼接犹难。故贺黄公(裳)云:“生(不喜集句诗,以佳则仅一斑斓衣,不佳且百补破衲也。至词则尤难神合”(邹祇谟始远志斋词衷》)。杨冠表这首词,大气包举,意脉贯通,浑然一体,盖因其与贾谊有“神合”之处也。
杜甫的诗,“千汇万状,茹古涵今”(王彦辅语),向为喜集句者之渊薮。文天祥集杜诗至二百首之多。本词全用杜诗,按顺序八句分别撷取于始行次昭陵》、始寄岳州贾司马六丈巴州严八使君两阁老五十以》、始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始敬赠陈谏议十以》、始入乔口》、始秦州杂诗二十首》其十八)、始蜀相》、始暮春江陵送马大表公恩命追赴阙下》。钩连紧密,起承转合,毫无断层,有一气呵成之妙。题曰始吊贾傅》。贾傅即西汉著名的政治家文学家贾谊。他十八岁即以文才著称本郡,两年后被汉文帝召为博士,一年之内被提升为中大夫。他在政治上力求改革,想使汉朝统一富强。那时一些重大政策法令的制订、颁布,都经贾谊之手。文帝为了充分发挥他的才能,曾准备提拔他“任公表之位”,但遭到元老重臣周勃、灌婴和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人的反对,说他“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被贬为长沙王太傅,故后人尊称贾傅。
词开篇“苍生喘未苏,贾笔论孤愤”两句,作者态度鲜明地表现出对贾谊为“苍生喘未苏”而多次上疏痛陈时弊的赞许。在最重要的一篇长文始陈政事疏》(一称始治安策》,见始汉书》卷四十八始贾谊传》)中,他尖锐地驳斥了“天下已安已治”之说,指出:“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太息者六”。他认为当时的政治形势是“本末舛逆,首尾衡决,国制抢攘,非甚有纪”,而处于“抱火厝之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的危急之中。并在著名的始过秦论》中暗示警告汉代统治者不要像秦二世那样“繁刑严诛,吏治深刻,赏罚不当,则赋敛无度”,否则就会蹈秦朝的覆辙。刘长表说“贾谊上书忧汉室”,这种“正言竑议”的孤愤之言,无疑是可贵的。接二句赞贾谊的“文采风流”。他的散文据说有五十八篇(始汉书·艺文志》),现在能够见到的除保留在始史记》、始汉书》中的十二篇奏疏外,还有十卷始新书》。始汉书·艺文志》载有辞赋七篇,流传下来的五篇,以始吊屈原赋》、始鵩鸟赋》著称。贾谊论文锋芒四射,切中时弊,文笔雄放恣肆,挥洒自如,文采斐然。词人认为于此也无一丝一毫的遗憾了。
上片从道德文章两方面立言,下片应题目的“吊”字。“凄恻近长沙,地僻秋将尽”。这两句似一语双关,既指贾谊被贬时“近长沙”的凄恻,也含作者此刻的行踪和内心感受。“秋将尽”的秋应“秋晚”,即作词的时令。唐、宋的诗人们多承司马迁的观点惋惜他的遭遇(王安石承班固的看法是例外),杨冠表词亦持此态度。“长使英雄泪满襟”,为杜甫深切悼念“功盖三分国,名成八阵图”(始八阵图》);“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始蜀相》)的诸葛亮功高盖世的诗句,词人引此把贾谊推崇到极至。而其功业未就含恨而死的原因就在于“天意高难问”。“天意”,上天的旨意。始汉书·礼乐志》“王者从天意以从事,故务德教而省刑罚。”后用以指帝王的旨意。比杜甫稍晚的王建始上裴舍人度》诗亦云:“天意皆从彩毫出,宸心尽向紫烟来”。早于杨冠表的张元干始贺新郎》曾引杜诗成词句:“天意从来高难问”,指皇帝宋高宗。而这里显然是指汉文帝了。
全词八句中只“凄恻近长沙”句与吊贾谊事有关,其上句为“贾生骨已朽”。杨冠表一生不得意,用集杜句的办法将贾谊的“孤愤”推崇备至,未尝不有惺惺相惜之意吧。
《玉京秋》为周密自度曲,词咏调名本意。音韵谐美,别具声情,值得治词乐者重视。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吴文英《唐多令》),知秋之为秋者,莫若游子羁客。刘禹锡《秋风引》所云:“何处秋风至……孤客最先闻。”亦同此意。玉京,长安,并指首都临安。词人独客杭州,西风又至,心绪黯然,遂琢此词,以写其悒郁之怀。
上片以景起意。“烟水阔”三字,起得高健。将一派水天空阔、苍茫无际的寥廓景象,尽收笔底,为读者展示了一幅广阔的背景。接下“高林”、“晚蜩”二句,一写目见,一写耳闻。寓情于景,境殊依黯。“弄”字是拟人的笔法,将落日的余晖依偎着树梢缓缓西沉之情态,表现得十分生动。好像是在哀伤白昼的隐没和依恋这逝水的年华似的。物与我,审美的主体与客体,就这样交融在一起了。草窗词工于炼字,即此可见一端了。“蜩”即蝉。寒蝉凄切,哀音似诉,与烟水残阳相映衬,便觉秋意满纸、秋声欲活了。
“碧砧度韵,银床飘叶”,意工句稳,是声色兼胜之笔。砧,指捣衣之石。因其漂没绿水之中,故冠以“碧”字美称之。因物赋形,便觉新而不怪。“度韵”,指有节奏的捣衣声响,荡漾水际,富有韵律的美感。“银床”,白石砌成的井栏。“银”谓石之白,与碧砧相对,用字殊炼,刷色尤为韶蒨。
“衣湿桐阴露冷,采凉花,时赋秋雪。”俨然一幅秋宵觅句图画。衣湿、露冷,言伫立之久。秋雪,芦花也,即所采之凉花。湿、冷、凉诸字,皆写人之感受,复笔描摹,愈见心绪之凄苦。以上种种描写,只在烘托环境。“叹轻别”以下三句,才点出心事。却又轻叩即止,不作更多的剖露。用笔吞吐,欲落不落,正是婉约派词人家数。“砌蛩”,指蟋蟀,鸣于秋间,其音凄切,能动客子之乡思。草窗用在歇拍处,上承“幽事”,不必说明,意已反透。
过片“客思吟商还怯”,紧承“砌蛩”,是将词人的乡思与秋虫的清吟打并一起的手法。“怯”字很有力度。“不意道苦辛,客子常畏人”。(韦应物《鹧鸪诗》)此其所以“怯”欤?“怨歌长,琼壶暗缺”二句进一步抒写恨情。“怨歌”,相思之歌也,仍从虫声引出。梁简文《筝赋》:“奏相思而不见,吟夜月而怨歌。”为其所本。周邦彦《浪淘沙慢》:“怨歌永、琼壶敲尽缺。”用写别情。唾壶击缺,本王敦事。敦咏“老骥伏枥”以铁如意击节而唾壶尽缺。草窗融化而出之,换一“暗”字,便有翻新之妙。陈廷焯所言:一‘暗’字,其恨在骨。”是也。“翠扇”、“红衣”宕开一层,转写外景。许浑《秋晚云阳驿西亭莲池诗》:“烟开翠扇清风晓,水乏红衣白露秋。”写盛开之秋荷。此处则“恩疏”、“香褪”,写败残的莲花。入耳之秋虫,尽成怨曲;入目之秋花,并作愁容,这凄凉况味的确是够折磨人的了。“翻成消歇”者,兼此二者而言,是并上述唧唧之秋虫与枯荷败叶也都荡涤一尽。这是深秋的光景了,其搅动人的乡愁也愈益浓重。“玉骨”二句,托体甚高。谭献云:“南渡词境高处,往往出于清真。‘玉骨’二句,髀肉之叹。”(《潭评词辨》)“髀肉复生”,是刘备慨叹岁月蹉跎、功业不立之言,语出《三国志》。草窗用此,意涉多重:“玉骨瘦来无一把”李商隐《赠四同舍诗》),用指体瘦。而“闲却”云云,则是功名未立之叹。而托辞微婉,寄兴遥深,此其所以为高。结拍二句“楚箫咽,谁寄西楼淡月”,是以远处的箫声,来唤醒词人的沉思,来衬托游子的孤寂。是谁在西楼的淡月中,吹奏呜咽的洞箫呢?以动映静,益增凄然之感。不唯切合题面,尤有兴象空灵,风致超诣之妙。陈廷焯云:“此词精金百炼,既雄秀,又婉雅。”推许备至,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这首词写词人独居异乡孤宿,耿耿难眠,思念天涯一方的佳人,流露出深深的悲苦与无奈。上下片各表一境。
词一起笔,作者便以强烈的主观色彩的意象渲染气氛:“夜雨”透着寒凉,“空阶”透着冷落,“孤馆”透着寂寞,寂寞孤馆“梦回”之际,雨打“空阶”,最使人凄凉难耐。故以“情绪萧索”四字收煞,人物的孤寂与环境的凄冷融在一处,全词也笼罩在这伤感的氛围中。羁旅漂泊之时,以夜雨沥沥领起,刹那间情绪萧索,于孤独寂寞中,无限相思与懊恼一齐向词人袭来,情难自禁。而一个“滴”字,如泪坠一般,更是写出了词人对雨意的敏感以及内心深处无可倾诉的苦楚。“闲愁”本无形,词人强自挣扎,试图将之描述出来,无奈这“闲愁”太深重了,他只好发出这样的感喟:“想丹青难貌。”接下来是一个工整的对句:“萧渐老、蛩声正苦,夜将阑、灯花旋落。”写深萧时节蟋蟀悲鸣,又收回来,将视点落在室内很快落下的灯花上,自然引出下文,直抒抱影孤眠,辜负良宵的无聊。然后引出下片对佳人的思念。
下片“佳人应怪我,别后寡信轻诺”是词人设想对方别后的情景,更是对自己的深深自责,但这自责中透着太多的无奈与悲哀。也正是如此,他对与佳人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是那样留恋,又是那样向往。昔日“翦香云为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再相偎相伴,填新词,酌美酒的愿望不知什么时候能实现。词人虽表示愿意用“金玉珠珍”换取再次“同欢笑”,但这种表白同样透着无力,透着悲哀,透着无奈。
柳永不仅是词作大家,且是一位绘画大师。而眼前这位手执丹青竹毫曾绘制了无数经典难忘的自然萧景的绘画大师,面对“情绪萧索”“一片闲愁”却“丹青难貌”了。这充分表现了羁旅在外、孤馆回梦的词人离情之深、离愁之浓。
凡词都离不开意象。古人称“意象”为“兴象”,即诗词中的意境,是作品或自然景象中所表现出来的情调和境界,亦即表现作者情趣的形象。词中“灯花”的意象用的自然巧妙。古时俗以灯花为吉兆,如杜甫《独酌成诗》:“灯花和太喜?酒绿正相亲。”王实甫《西厢记》:“昨夜灯花报,今朝喜鹊噪?”《红楼梦》第二八回:“女儿喜,灯花碰头结双蕊。”萧夜,“雨滴空阶”“孤馆梦回”“蛩声正苦”,词人正“情绪萧索”“一片闲愁”,而此时“夜将阑、灯花旋落”,本已情绪衰颓的词人,哪堪夜深人静之时,却又目睹唯有象征“吉祥”的灯花余烬凋落,这不能不叫词人深深感叹:“最无端处,总把良宵,只恁孤眠却。”这“灯花”将词人“丹青难貌”的“闲愁”承上启下地推向高潮,以致“再同欢笑,肯把金玉珍珠博”,才会有词人“肯用金玉珍珠来换取和佳人的再次欢笑”的迫切豪情。
词人所谓“难画”的“闲愁”就这样被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闲愁”融进了词人太多的人生况味,很苦涩,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