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客中怀人之作,所表现的是男女间的离别相思,其写法上的特别之处表现为,词作基本上摆脱了即景传情和因物兴感的手法,采用了直言的方式絮絮道来,语言浅白,不事含蓄。
词之开篇既不写景,也不叙事,而是抓住客中怀人心理流程中一种最强烈的感受—“悔”。非常突兀地直入“话题:“追悔当初孤深愿”。当初与所爱之人离别,辜负了她对自己的一片深情厚谊,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追悔莫及。时光飞逝,纵然一个心愿深深,一个旧情萦绕,相见却遥遥无期,故曰“两成幽怨”。一“深”一“幽”两相比照,更见爱之深、怨之切。惟其如此,方引出下面的三句。“任越水吴山”三句中虽有“越山吴水、“似屏如障”的描绘,由“任”字领起,再以一句“奈独自、慵抬眼”转接,使得景物成了叙述话语的一部分,这与纯粹的景物描写或是情景交融借景抒情的写法有着很大的不同。
词的下片仍是诉说相思不得相见的愁怨。过片两句承接上片的词意,“赏烟花”三句表明词人在强自挣扎,试图在山水管弦中寻求欢笑,谁知这种努力反而增添了忧思。“更时展丹青,强拈书信频频看”。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展开对方的来信一遍遍地观看。“时展丹青”、“强拈书信”的动作细节描写极为生动传神,表现了词人内心的愁苦和为摆脱这种愁苦的努力挣扎。“又争似、亲相见”,但是,笔墨固然可以传情,终究比不上“亲相见”。
全词紧紧围绕着一个“怨”字层层铺陈,因“怨”而哪堪那吴山越水;为解“怨”去赏美景,“听管弦”,谁知反添“肠断”;最后只好展开书信,频频观看,然而终究不如亲见,其怨又深一层了,全词只有一个怨字,但处处不离怨字,可谓善于写怨也。
《南邻》是用两幅画面组成的一道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前半篇展现出来的是一幅山庄访隐图。
杜甫到人家作客,诗先写这家人家给予杜甫的印象。诗人首先看到的,主人是位头戴“乌角巾”的山人;进门是个园子,园里种了不少的芋头;栗子也都熟了。说“未全贫”,则这家境况并不富裕。可是从山人和全家的愉快表情中,可以知道他是个安贫乐道之士,很满足于这种朴素的田园生活。说起山人,人们总会联想到隐士的许多怪脾气,但这位山人却不是这样。进了庭院,儿童笑语相迎。原来这家时常有人来往,连孩子们都很好客。阶除上啄未的鸟雀,看人来也不惊飞,因为平时并没有人去惊扰、伤害它们。这气氛是和谐、宁静的。三、四两句是具体的画图,是一幅形神兼备的绝妙的写意画,连主人耿介而不孤僻,诚恳而又热情的性格都给画出来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下半篇又换了另一幅江村送别图。“白沙”、“翠竹”,明净无尘,在新月掩映下,意境显得特别清幽。这就是这家人家的外景。由于是“江村”,所以河港纵横,“柴门”外便是一条小河。王嗣奭《杜臆》曰:“‘野航’乃乡村过渡小船,所谓‘一苇杭之’者,故‘恰受两三人’”。杜甫在主人的“相送”下登上了这“野航”;来时,他也是从这儿摆渡的。
从“惯看宾客儿童喜”到“相送柴门月色新”,不难想象,主人是殷勤接待,客人是竟日淹留。中间“具鸡黍”、“话桑麻”这类事情,都略而不写。这是诗人的剪裁,也是画家的选景。
这是《咏怀古迹五首》中的最末一篇。当时诗人瞻仰了武侯祠,衷心敬慕,发而为诗。作品以激情昂扬的笔触,对其雄才大略进行了热烈的颂扬,对其壮志未遂叹惋不已!
“诸葛大名垂宇宙”,上下四方为宇,古往今来曰宙,“垂于宙”,将时间空间共说,给人以“名满寰宇,万世不朽”的具体形象之感。首句如异峰突起,笔力雄放。次句“宗臣遗像肃清高”,进入祠堂,瞻望诸葛遗像,不由肃然起敬,遥想一代宗臣,高风亮节,更添敬慕之情。“宗臣”二字,总领全诗。
接下去进一步具体写诸葛亮的才能、功绩。从艺术构思讲,它紧承首联的进庙、瞻像,到看了各种文物后,自然地对其丰功伟绩作出高度的评价:“三分割据纡筹策,万古云霄一羽毛。”纡,屈也。纡策而成三国鼎立之势,此好比鸾凤高翔,独步青云,奇功伟业,历代敬仰。然而诗人用词精微,一“纡”字,突出诸葛亮屈处偏隅,经世怀抱百施其一而已,三分功业,亦只雄凤一羽罢了。“万古云霄”句形象有力,议论达情,情托于形,自是议论中高于人之处。
想及武侯超人的才智和胆略,使人如见其羽扇纶巾,一扫千军万马的潇洒风度。感情所至,诗人不由呼出“伯仲之间见伊吕,指挥若定失萧曹”的赞语。伊尹是商代开国君主汤的大臣,吕尚辅佐周文王、武王灭商有功,萧何和曹参,都是汉高祖刘邦的谋臣,汉初的名相,诗人盛赞诸葛亮的人品与伊尹、吕尚不相上下,而胸有成竹,从容镇定的指挥才能却使萧何、曹参为之黯然失色。这,一则表现了对武侯的极度崇尚之情,同时也表现了作者不以事业成败持评的高人之见。刘克庄曰:“卧龙没已千载,而有志世道者,皆以三代之佐许之。此诗侪之伊吕伯仲间,而以萧曹为不足道,此论皆自子美发之。”黄生曰:此论出,“区区以成败持评者,皆可废矣。”可见诗人这一论断的深远影响。
最后,“运移汉祚终难复,志决身歼军务劳。”诗人抱恨汉朝“气数”已终,长叹尽管有武侯这样稀世杰出的人物,下决心恢复汉朝大业,但竟未成功,反而因军务繁忙,积劳成疾而死于征途。这既是对诸葛亮“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高尚品节的赞歌,也是对英雄未遂平生志的深切叹惋。
这首诗,由于诗人以自身肝胆情志吊古,故能涤肠荡心,浩气炽情动人肺腑,成为咏古名篇。诗中除了“遗像”是咏古迹外,其余均是议论,不仅议论高妙,而且写得极有情韵。三分霸业,在后人看来已是赫赫功绩了,而对诸葛亮来说,轻若一羽耳;“萧曹”尚不足道,那区区“三分”就更不值挂齿。如此曲折回宕,处处都是抬高了诸葛亮。全诗议而不空,句句含情,层层推选:如果把首联比作一雷乍起,倾盆而下的暴雨,那么,颔联、颈联则如江河奔注,波涛翻卷,愈涨愈高,至尾联蓄势已足,突遇万丈绝壁,瀑布而下,空谷传响──“志决身歼军务劳”──全诗就结于这动人心弦的最强音上。
王逸说:“《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汉代既已不能明,则后世更是聚讼纷纷。洪兴祖认为“《大招》恐非屈原作”,朱熹则斩钉截铁地说:“《大招》决为(景)差作无疑也。”黄文焕、林云铭、蒋骥、牟廷相等皆主屈原作。梁启超以其中有“小腰秀颈,若鲜卑只”一语,定为汉人作,刘永济、游国恩从之,朱季海则更具体地说是淮南王或其门客所作。我们认为,《大招》是屈原所作是可信的,但它不应当是王逸所说屈原放逐九年,精神烦乱,恐命将终,故自招其魂;也不是林云铭、蒋骥所肯定的“原招怀王之词”。这篇作品语言古奥,形式上不及《招魂》有创造性,应当是反映了较早的楚宫招魂词形式。所以,不当产生在《招魂》之后,而只能在它之前。公元前329年,楚威王卒,《大招》应是招威王之魂而作。其时屈25岁(胡念贻)班究认为屈原生于前353年,在诸家推算屈原生年中最为可信)。以“大招”名篇是相对于《招魂》而言,《招魂》是屈原招怀王之魂所作,《大招》是招怀王之父威王之魂所作,故按君王之辈份,名曰“大招”。
本篇开始按招魂词的固定格式陈述四方险恶,呼唤魂不要向东、向南、向西、向北,然后即写楚国宫廷的美味佳肴,音乐舞蹈美女之盛,宫室之富丽堂皇,苑圃禽鸟之珍异,最后夸饰楚国之地域辽阔、人民富庶、政治清明。其中对楚国遵法守道、举贤授能、步武三王一段的描写,实际上是屈原理想化了的美政。《离骚》中回顾年青时的政治理想,正由此而来,且一脉相承。全篇末尾云:“魂乎来归,尚三王只。”这同《离骚》中称述“三后之纯粹”,《抽思》中“望三王(原误作“五”)以为像”的情形一样,都反映出屈原作为楚三王的后代,追念楚国最强盛的时代,既要尊称国君先祖,又要光耀自己始祖的心情。因此,《大招》已不是单一的招魂祝辞,而是于其中蕴含了一定的思想。一方面,通过极言东南西北四方环境的险恶,极力铺陈楚国饮食、乐舞、宫室的丰富多彩、壮伟华丽,来招唤楚威王的亡魂,表达了对楚君的无限忠心和眷恋之情;“自曼泽怡面以下,皆帝王致治之事。永宜厥身,则本身之治也。室家盈庭(廷),则劝亲之经也。正始必自孤寡,文王治岐之所先也。阜民必本田邑,周公《七月》之所咏也。发政而禁苛暴,省刑薄敛之功。举杰而诛讥罢(疲),举直错枉之效也。直赢者使近禹麾,所以承弼厥辟。豪杰者使流泽施,所以阜成兆民也。末章归之射礼,则深厌兵争之祸,而武王散军郊射之遗意也。于此可以见原志意之远,学术之醇,迥非管韩孙吴及苏张庄惠游谈杂霸之士之所能及。”(蒋骥《楚辞余论》)这样,作品的现实意义和战斗性便大大加强了。
本篇在结构上也具有特点。采用开门见山的手法,直接点题,一气而下。环环相扣,所以诸家分章颇分歧。由“青春受献”而时光飞逝,春色盎然而万物竞相展现自己的生命力,点出招魂的具体时节。下文“魂乎归来,无东无西,无南无北”的呼唤,入题自然,干净利索。在对四方险恶环境的夸张描述之后,以“魂魄归徕,闲以静只。自恣荆楚,安以定只”转入到对楚国故地的环境描写,阐联顺当,一点也不显得突兀。并以“闲以静只”、“安以定只”、“逞志究欲,心意安只”、“年寿延只”作为主题,给下文的大肆铺叙作纲领。在对楚国饮食、乐舞、美人、宫室等的铺排和炫耀中,以“定空桑只”、“安以舒只”、“静以安只”、“恣所便只”等与它们相呼应,前后照应,相互关联。下一层紧承“居室定只”,由室内而扩展到室外的“接径千里”,由此联想到“出若云只”的楚国人民,以此为出发点,很自然地引出作者对治理国家、造福人民的清明政治的向往,使文章在结构上浑然一体。
《大招》在语言描写上虽然比不上《招魂》的浪漫奇诡,但仍以其华丽多采的语言,给我们展现出一幅幅奇谲诡异、绚丽多姿的画面。尤其是描写美人的一段,不仅描绘她们的容貌、姿态、装饰,而且深入展现其心灵性情,不同气质、不同状貌的美人纷纷登场亮相,具有浓郁的楚民族风范。全诗几乎都用四言句,显得简洁整齐、古朴典雅,反映了屈原早年的创作风格。
这首词写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给人们带来的欣喜变化。
上片写人,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父老争言雨水匀,眉头不似去年颦。”村中的父老们争相谈论着今年的雨水是多么均匀,丰收在望,他们的眉头不再像去年那般愁苦不展了。古时农业生产技术落后,基本上是靠天吃饭,今年雨水均匀,风调雨顺,预示着将有一个好的收成,这让村中父老愁眉得展,喜上眉梢,争相告诉做客村中的词人。现在连饱经世事沧桑的老人们眉头都得以舒展,可以想见去年他们是怎样熬过那样荒歉的年头的。这里“争”字用得极为传神,写出了父老们的喜气洋洋状。因为雨水均匀,所以父老的眉头才“不似去年颦”。次句紧承首句之“争言”二字,进一步刻写父老的欣喜状,涵蕴丰富。它暗示了去年的收成有多么糟糕。而“不似”二字,更让人于欣喜中感觉到了他们心中的一丝隐忧,细腻地刻画出村民们在遭受去年的那个荒歉年头后的心有余悸状。“殷勤谢却甑中尘。”现在人们在满怀深情地清洗着蒸食器具上的灰尘。甑上布满灰尘,是因为没有粮食可蒸煮的缘故。“甑中尘”照应次句之“去年颦”,因为去年收成不好,无食可煮,所以甑上生尘,如今村民殷勤除尘,表明今年光景已有所改观。而村民殷勤清洗甑这种一般不常用的炊具,又寓示着家里来了客人,需要设酒作食,隆重款待,从而引出下文。
下片以景衬情,情景交融。“啼鸟有时能劝客,小桃无赖已撩人。”清脆的鸟鸣声有时真能把客人劝住不走,园中娇小可爱的满树桃子早已把人撩拔得谗涎欲滴。村中父老殷勤待客,这令词人非常感动,于是便以啼鸟能劝客这种方式将其含蓄地表现出来。此二句一写听觉,一写视觉,声情并茂,通过状写春景来烘托出村中父老待客的热情及其丰收在望的喜悦之情。“有时”二字,暗示了这种好年景并非年年都有,因而啼鸟只是有时能劝客,词人当然会为村民们这来之不易的丰收年景感到了格外高兴。小桃无所谓“无赖”与否,更不会撩拔逗引人,称其“无赖已撩人”正是词人快意心情的传神写照。小桃撩人,这是前面雨水均匀所致。小桃犹能如此,收获时节的大桃的诱人景象也就可想而知了。“梨花也作白头新。”这里“白头”既是词人自喻已经衰老,又照应了前之“父老”。词人移情于景,此时的梨花也一同前来助兴,从而使整个画面更焕发出了无限的生机。“白头新”三字,语意双关,既是写花,更是写人,可以想见出白发苍苍的词人看到村中丰收在望的情景精神为之一振的情状。
词中流露出山野民风之淳厚及待客之浓情。全篇叙事晓畅,意境清新,承接缜密,环环相扣,情韵悠长,堪称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