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镜欲照双,双镜莫当窗。窗前花复柳,镜影殊难偶。
照镜欲照双,双镜莫当窗。窗前花复柳,镜影殊难偶。
一镜见妾容,双镜见妾背。镜尚见妾背,妾面郎安在。
一镜见妾容,双镜见妾背。镜尚见妾背,妾面郎安在。
双镜亦徒然,破镜飞上天。
双镜亦徒然,破镜飞上天。

shuāngjìng--chénzishēng

zhàojìngzhàoshuāngshuāngjìngdāngchuāngchuāngqiánhuāliǔjìngyǐngshūnánǒu

jìngjiànqièróngshuāngjìngjiànqièbèijìngshàngjiànqièbèiqièmiànlángānzài

shuāngjìngránjìngfēishàngtiān

陈子升

陈子升

(1614—1673)明末清初广东南海人,字乔生。陈子壮弟。明诸生。南明永历时任兵科右给事中,广东陷落后,流亡山泽间。工诗善琴。有《中洲草堂遗集》。 ▶ 739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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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下迄五季,钟、鼎、甗、鬲、盘、匜、尊、敦之款识,丰碑、大碣,显人、晦士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伪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
¹金石录三十卷者何?赵侯德父²所著书也。取上自三代³,下迄(qì)五季,钟、鼎、甗(yǎn)、鬲(lì)、盘、匜()、尊、敦(duì)¹⁰之款识(zhì)¹¹,丰碑、大碣(jié)¹²,显人、晦士¹³之事迹,凡见于金石刻者二千卷,皆是正¹⁴伪谬,去取褒贬,上足以合圣人之道,下足以订史氏之失者,皆载之,可谓多矣。
译文:《金石录》三十多卷是谁的著作呢?是先夫郡候赵德甫所撰的(注:宋代称知州为候)。内容远至自夏、商、周,近至不远的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凡是铸在钟、鼎、甗、鬲、盘、彝、尊、敦上的铭记,以及刻在长方形石碑和圆形碑上的知名人物和山林隐士的事迹,只要是刻在这些金石之物上的文字共整理了二千卷,全都校正了谬误,进行了汰选和品评,所有的都符合圣人的道德标准,还能够帮助史官修订失误,这里都记载了,可以称得上内容丰富了!
注释:¹右:以上。后序在书末故云。²赵侯德父:唐时以州、府长官称侯,赵明诚曾任莱州、淄州、建康府及湖州长官。德父,赵明诚之字。³三代:夏、商、周三朝。⁴五季:即五代后梁、后唐、后晋、后汉、后周。⁵钟:青铜铸乐器。⁶鼎:青铜铸炊具。⁷甗:陶制炊具。⁸鬲:陶制炊具。⁹匜青铜制盛水器。¹⁰敦:青铜制食器。¹¹款识:铭刻在金石器物上的文字。¹²丰碑、大碣:古以长方形刻石为碑,圆形刻石为碣。丰:大。¹³晦士:犹隐士。¹⁴是正:订正。
呜呼,自王播、元载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呜呼,自王播¹、元载²之祸,书画与胡椒无异;长舆、元凯之病,钱癖与传癖何殊。名虽不同,其惑一也。
译文:呜呼!自从唐代的王播(原文:王播,但应该是王涯,是李清照记录错误。)与元载遭到杀身之祸以后,书画跟胡椒都是他们取杀身之祸的原凶;而和峤、杜预所患的“病”,一个是贪财病、一个是《左传》病,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听起来不相同,但痴迷其中都是一样的。
注释:¹王播:唐文宗时人。李清照笔误应是王涯:王涯,字广律,唐文宗时人,酷爱收藏。甘露之变,为宦官所杀家产被抄没,所藏书画,尽弃于道。²元载:唐代宗时宰相,为官贪横,好聚敛。后获罪赐死抄没其家产时,仅胡椒即有八百石。(均见《析店书》)“长舆、元叙”句:《晋书·杜预传》:“预常称(王)济有马癖,(和)峤[qiáo]有钱癖。武帝闻之,谓预日:‘卿有何癖?’对曰:‘臣有《左传》癖。’”和峤字长舆;杜预字元凯。
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时先君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望谒告出,质衣,取半千钱,步入相国寺,市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练,穷遐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多有亡诗、逸史,鲁壁、汲冢所未见之书,遂力传写,浸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间,有人持徐熙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余建中辛巳¹,始归²赵氏。时先君³作礼部员外郎,丞相时作吏部侍郎。侯年二十一,在太学作学生。赵、李族寒,素贫俭。每朔(shuò)谒告出,质衣,取半千¹⁰钱,步入相国寺¹¹,市¹²碑文果实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¹³之民也。后二年,出仕宦,便有饭蔬衣练¹⁴,穷遐方绝域¹⁵,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日就月将¹⁶,渐益堆积。丞相居政府,亲旧或在馆阁¹⁷,多有亡诗、逸史¹⁸,鲁壁、汲(jí)(zhǒng)¹⁹所未见之书,遂力传写,浸²⁰觉有味,不能自已。后或见古今名人书画,一代奇器,亦复脱衣市易。尝记崇宁²¹间,有人持徐熙²²牡丹图,求钱二十万。当时虽²³贵家子弟,求二十万钱,岂易得耶。留信宿²⁴,计无所出而还之。夫妇相向惋怅者数日。
译文:我在建中靖国元年(注:宋徽宗年号,即公元年),出嫁从此属赵氏的人。当时先父是礼部员外郎,明诚的父亲是礼部侍郎。丈夫赵明诚年方二十一岁,正在太学当学生。赵、李两家本是寒门,向来清贫俭朴。每月初一、十五,明诚都请假出去,把衣服押在当铺里,取五百铜钱,走进大相国寺,购买碑文和果实。两人对着买回来的碑文一起欣赏着,反复研究,自认为夫妻二人像远古时代葛天氏的臣民那样自由和快乐。两年以后,明诚出仕做官,便立下即使节衣缩食,要走遍四方,把天下的古文奇字全部搜集起来的志愿。日积月累,碑文也越积越多。因为赵明诚的父亲在政府工作,其中还亲戚和老朋友掌管国家图书和编修史志,常常可以看到像《诗经》以外的佚诗、正史以外的逸史,以及从鲁国孔子旧壁中、汲郡魏安釐王墓中发掘出来的古文经传和竹简文字,于是就尽力抄写,渐渐感到趣味无穷,到了难以自控的地步。从那以后如果看到古今名人的书画和夏、商、周三代的奇器,也还是脱下衣服去当了也要把它买下来。曾记得崇宁年间,有一个人拿来一幅徐熙所画的《牡丹图》,要价二十万钱才肯卖。当时即使是官宦子弟,但要筹备二十万铜钱,谈何容易啊!夫妻二人把玩了它两夜,想尽办法也筹不到钱,只有还给了卖家。夫妇二人互叹可惜,为此不开心了好几天。
注释:¹建中辛巳: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年)。²归:嫁。³先君:指作者父亲李格非。旧过世的父亲为先君、先父。礼部员外郎:礼部分曹办事官员。⁴丞相:指赵明诚父:挺之,曾官至尚书右仆射(相当于丞相)。⁵吏部侍郎:吏部副长官。⁶太学:古代国家的最高学府。⁷朔望:阴历每月之初一为朔日,十五日为望日。⁸谒[yè]告:谒见。⁹质:典当。¹⁰半千:五百。¹¹相国寺:北宋时汴京(今河南开封)最大的寺庙,也是当时著名的集市。¹²市:购买。¹³葛天氏:传说中远古时代的帝王,其时民风淳朴,安居乐业。¹⁴饭蔬衣练:吃穿简单随意。蔬,蔬菜。练,粗帛。¹⁵遐方绝域:远荒僻之地。古文奇字:指秦汉碑版刻石之文字。¹⁶日就月将:日积月累。¹⁷馆阁:掌管国家图、编修国史的机构。¹⁸亡诗逸史:泛指散失的历史文化资料。亡诗,《诗经》篇之外的周诗。¹⁹鲁壁汲冢:泛指出土文物。《汉书·艺文》:“武帝末,鲁共王坏孔子宅,欲以广其宫,而得古文(尚书)及《礼记》、《论语》、《孝经》凡数十篇,古字也。”《晋书·武帝纪》:“汲郡人不准掘魏襄王冢,得竹简小篆古书十余万言。”冢:墓。²⁰浸:渐渐。²¹崇宁:宋徽宗年号(-年)。²²徐熙:五代时南唐著名画家。²³虽:即使。²⁴信宿:两夜。
后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连守两郡,竭其俸入,以事铅椠。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上簿,关出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憟。余性不耐,始谋食去重肉,衣去重采,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缺,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意会心谋,目往神授,乐在声色狗马之上。
后屏(bǐng)¹乡里十年,仰取俯拾²,衣食有余。连守两郡³,竭其俸入,以事铅椠(qiàn)。每获一书,即同共勘校,整集签题。得书、画、彝(yí)、鼎,亦摩玩舒卷,指摘疵病,夜尽一烛为率(lǜ)。故能纸札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叶、第几行,以中否角(jué)¹⁰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故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收书既成,归来堂起书库,大橱簿甲乙¹¹,置书册。如要讲读,即请钥¹²上簿¹³,关出¹⁴卷帙。或少损污,必惩责揩完涂改,不复向时之坦夷¹⁵也。是欲求适意,而反取憀(liáo)(lì)¹⁶。余性不耐¹⁷,始谋食去重肉¹⁸,衣去重采¹⁹,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遇书史百家,字不刓(wán)²⁰,本不讹谬者,辄市之,储作副本。自来家传周易、左氏传,故两家者流,文字最备。于是几案罗列,枕席枕藉²¹,意会心谋,目往神授²²,乐在声色狗马²³之上。
译文:后来明诚罢官,带我回青州故乡闲居了十年。夫妇勤俭持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明诚复官后,又接连做了莱州和淄州的知州,把他的全部俸禄拿出来,从事书籍的校勘、刻写。每得一本书,我们就一起校勘,整理成类,题上书名。得到书画和彝、鼎古玩,也摩挲把玩或摊开来欣赏,指出存在的不足。每次等到蜡烛为烧完才去睡觉。因此所收藏的古籍,在精致和完整上超过许多收藏家。我天性博闻强记,每次吃完饭,和明诚坐在归来堂上烹茶,指着堆积的书史,说某一典故出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二人以猜中与否来定胜负,然后以胜负作为饮茶的先后。猜中了的便举杯大笑,常常把茶不小心倒在胸前衣襟上,反而饮不到一口。真愿意这样过一辈子!虽然生活不是很富裕中,但理想从没有被忘记。收集的书籍达到了要求,就在归来堂中建起书库,把大橱编上了甲乙丙丁的号码,中间放上书册。如需讲读,就拿来钥匙开橱,在簿子上登记,然后取出所要的书籍。如果谁把书籍损坏或弄脏了一点,定要责令此人揩干净涂改正确,改掉以前那种随便很不在意书籍的作风。所以想求得舒心反而心生不安。我性子实在忍耐不住,就想办法不吃第二道荤菜,不穿第二件绣有文彩的衣裳,头上没有明珠翡翠的首饰,室内没有镀金刺绣的家具。节省下来的钱遇到想要的书籍,只要字不残缺、正规版本,就马上买下,储存起来作为副本。向来家传的《周易》和《左传》,原有两个版本源流,文字最为完备。于是罗列在几案上,堆积在枕席间,我们意会心谋,目往神授,这种乐趣远远超过那些追逐歌舞女色斗狗走马的低级趣味的人。
注释:¹屏居:退职闲居。赵挺之罢相后不久死去,亲旧多遭迫害。赵明诚去官后携李清照回到青州故里。²仰取俯拾:指多方谋求衣食。³连守两郡:赵明诚自宋徽宗宣和三年(年)至宋钦宗靖康元年(年)先后知莱州、淄州。⁴铅椠:书写用具,这里指校勘、刻写。⁵彝:青铜制祭器。⁶摩玩舒卷:反复观赏,爱不释手。⁷率:限度。⁸归来堂:赵李二人退居青州时住宅名,取陶渊明《归去来辞》意。⁹叶:同“页”。¹⁰角:较量。¹¹簿甲乙:分类登记。¹²请钥:取钥匙。¹³上簿:登记。¹⁴关出:检出。¹⁵坦夷:随意无所谓的样子。¹⁶憀傈:不安貌。¹⁷不耐:无能,缺乏持家的本事。¹⁸重肉:两样荤菜。¹⁹重采:两件绸衣。²⁰刓 缺:缺落。²¹枕藉:堆积。²²神授:神往。²³声色狗马:指富贵子弟喜好的歌儿舞女、斗鸡走狗之娱。
至靖康丙午岁,侯守淄川,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冀望来春再备船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至靖康丙午岁¹,侯守淄川²,闻金寇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qiè)³,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建炎丁未春三月,奔太夫人丧南来。既长(zhǎng)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青州故第,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冀望来春再备船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凡所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wēi)¹⁰矣。
译文:到了钦宗靖康元年,明诚做了淄州知州,听说金军进犯京师汴梁,一时间很茫然,满箱满笼的书籍,即恋恋不舍,又怅惘不已,心知这些东西必将不为己有了。高宗建炎元年三月间,我的婆婆太夫人郭氏死于建康,明诚到南边奔丧。所有的物品不能全部载去,便先把书籍中重而且大的印本去掉,又把藏画中重复的几幅去掉,再把古器中没有款识的去掉。后来又去掉书籍中的国子监刻本、画卷中的平平之作及古器中又重又大的几件。经多次削减,还装了十五车书籍。到了海州,雇了好几艘船渡过淮河,又渡过长江,到达建康。这时青州老家,还锁着书册什物,占用了十多间房屋,希望来春再备船把它装走。到了十二月,金兵攻下青州,这十几屋东西,一下子化为灰烬了。
注释:¹靖康丙午岁:宋钦宗靖康元年(年)。²淄川:即淄州,今山东淄博。³箧:小箱子。⁴建炎丁未:宋高宗建炎元年(年)。⁵太夫人:指赵明诚之母。⁶长物:多余之物。⁷监本:国子监刻印的版本。⁸东海:即海州,今江苏连云港一带。⁹青州:今山东青州。¹⁰煨烬:灰烬。煨,热灰。
建炎戊申秋九月,侯起复知建康府。已酉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水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奈何?”戟手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病痁。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药,疟且痢,病危在膏盲。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
建炎戊申¹秋九月,侯起复²知建康府。已酉³春三月罢,具舟上芜湖,入姑孰,将卜居赣(gàn)上。夏五月,至池阳。被旨知湖州,过阙上殿。遂驻家池阳,独赴召。六月十三日,始负担,舍舟坐岸上,葛衣岸巾¹⁰,精神如虎,目光烂烂射人¹¹,望舟中告别。余意甚恶¹²,呼曰:“如传闻城中缓急¹³,奈何?”戟手¹⁴遥应曰:“从众。必不得已,先弃辎重,次衣被,次书册卷轴,次古器,独所谓宗器¹⁵者,可自负抱,与身俱存亡,勿忘之。”遂驰马去。途中奔驰,冒大暑,感疾。至行在¹⁶,病痁(shān)¹⁷。七月末,书报卧病。余惊怛,念侯性素急,奈何。病痁或热,必服寒药,疾可忧。遂解舟下,一日夜行三百里。比至,果大服柴胡、黄芩(qín)¹⁸药,疟且痢,病危在膏(gāo)(huāng)¹⁹。余悲泣,仓皇不忍问后事。八月十八日,遂不起。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屦(jù)²⁰之意。
译文:高宗建炎二年秋九月,明诚夺情被任命为建康府知府,三年春三月罢官,搭船上芜湖。到了当涂,打算在赣江一带找个住处。夏五月,到贵池,皇帝有旨任命他为湖州知州,需上殿朝见。于是我们把家暂时安置在贵池,他一人奉旨入朝。六月十三日,开始挑起行李,舍舟登岸。他穿着一身夏布衣服,翻起覆在前额的头巾,坐在岸上,精神如虎,明亮的目光直向人射来,向船上告别。此刻我的情绪很不好,大喊道:“假如听说城里局势紧急,怎么办呀?”他伸出两个手指,远远地答应道:“跟随众人吧。实在万不得已,先丢掉包裹箱笼,再丢掉衣服被褥,再丢掉书册卷轴,再丢掉古董,只是那些宗庙祭器和礼乐之器,必须抱着背着,与自身共存亡,别忘了!”说罢策马而去。一路上不停地奔驰,冒着炎暑,感染成疾。到达皇帝驻跸的建康,患了疟疾。七月底,有信到家,说是病倒了。我又惊又怕,想到明诚向来性子很急,无奈生了疟疾,有时发烧起来,他一定会服凉药,病就令人担忧了。于是我乘船东下,一昼夜赶了三百里。到达以后,方知他果然服了大量的柴胡、黄芩等凉药,疟疾加上痢疾,病入膏肓,危在旦夕。我不禁悲伤地流泪,不忍心问及后事。八月十八日,他便不再起来,取笔做诗,绝笔而终,此外更没有“分香卖屦”之类的遗嘱。
注释:¹建炎戊申:建炎二年((年)。²起复:居丧未满期而被任用。³己酉:建炎三年((年)。⁴芜湖:今安徽芜湖。⁵姑孰:今安徽当涂。⁶赣水:即赣江。⁷池阳:今安徽贵池。⁸湖州:今浙江吴兴一带。⁹过阙上殿:指朝见皇帝。¹⁰葛衣岸巾:穿葛布衣,戴露额头巾。¹¹目光烂烂射人:《世说新语·容止》“裴令公目王安丰:目烂烂如岩下电。”形容目光富于神采。¹²意甚恶:情绪很不好。¹³缓急:偏义复词,指危急。¹⁴戟手:举手屈肘如戟状。¹⁵宗器:宗庙所用的祭、乐器。这里指最为贵重之物。¹⁶行在:皇帝出外居留之所。这里指建康。¹⁷痁:疟疾。¹⁸柴胡、黄芩:两味退热的中药。¹⁹膏肓:《左传·成公十年》:“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²⁰分香卖屦:指就家事留遗嘱。曹操《遗令》:“余香可分与诸夫人,不命祭。诸舍中无所为,学作履组卖也。”屦,麻鞋。
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数事,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
葬毕,余无所之。朝廷已分遣六宫¹,又传江当禁渡。时犹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器皿、茵褥²,可待百客,他长物称是³。余又大病,仅存喘息。事势日迫。念侯有妹婿,任兵部侍郎,从卫在洪州,遂遣二故吏,先部送行李往投之。冬十二月,金寇陷洪州,遂尽委弃。所谓连舻渡江之书,又散为云烟矣。独余少轻小卷轴书帖、写本李、杜、韩、柳集,《世说》《盐铁论》¹⁰,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¹¹十数事¹²,南唐写本书数箧,偶病中把玩,搬在卧内者,岿然独存¹³
译文:把他安葬完毕,我茫茫然不知到什么地方是好。建炎三年七月,皇上把后宫的嫔妃全部分散出去,又听说长江就要禁渡。当时家里还有书二万卷,金石刻二千卷。所有的器皿、被褥,可以供百人所用;其他物品,数量与此相当。我又生了一场大病,只剩下一口气。时局越来越紧张,想到明诚有个做兵部侍郎的妹婿,此刻正作后宫的护卫在南昌。我马上派两个老管家,先将行李分批送到他那里去。谁知到了冬十二月,金人又攻下南昌,于是这些东西便全数失去。所谓一艘接着一艘运过长江的书籍,又象云烟一般消失了,只剩下少数分量轻、体积小的卷轴书帖,以及写本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诗文集,《世说新语》,《盐铁论》,汉、唐石刻副本数十轴,三代鼎鼐十几件,南唐写本书几箱。偶尔病中欣赏,把它们搬在卧室之内,这些可谓岿然独存的了。
注释:¹分遗六宫:疏散宫中妃子、宫女人等。²茵褥:枕席、被子之类。³他长物称是:其余用物与此数相当。⁴兵部侍郎:兵部副长官。⁵从卫:担任皇帝的侍从、警卫。⁶洪州:今江西南昌。⁷部送:押送。⁸李、杜、韩、柳集:唐代著名文学家李白、杜甫、韩愈、柳宗元的作品集。⁹世说:即《世说新语》,南朝宋刘义庆著。¹⁰《盐铁论》:汉桓宽著。¹¹鼐([nài]音耐):大鼎。¹²十数事:十余种。¹³岿然独存:指遭劫难而得幸存者。汉王延寿《鲁灵光殿赋》:“西京未央建章之殿,皆见隳[huī]坏,而灵光岿然独存。”
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迒任敕局删定官,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又之越。庚戌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绍兴辛亥春三月,复赴越,壬子,又赴杭。
上江¹既不可往,又虏势叵(pǒ)²,有弟迒(háng)任敕(chì)局删定官³,遂往依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shàn),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bì)章安¹⁰,从御舟海道之温¹¹,又之越¹²。庚戌¹³十二月,放散百官,遂之衢(qú)¹⁴。绍兴辛亥¹⁵春三月,复赴越,壬(rén)¹⁶,又赴杭¹⁷
译文:长江上游既不能去,加之敌人的动态难以预料,我有个兄弟叫李迒,在朝任勅局删定官,便去投靠他。我赶到台州,台州太守已经逃走;回头到剡县,出睦州,又丢掉衣被急奔黄岩,雇船入海,追随出行中的朝廷。这时高宗皇帝正驻跸在台州的章安镇。于是我跟随御舟从海道往温州,又往越州。建炎四年十二月,皇上有旨命郎官以下官吏分散出去,我就到了衢州。绍兴元年春三月,复赴越州;二年,又到杭州。
注释:¹上江:指今安徽一带,以其在今江苏上游故名。²叵([pǒ]音颇上)测:不可测度。³敕[chì]局删定官:负责编辑皇上诏令的官员。⁴台:台州,今浙江临海。⁵剡:剡溪,著名的风景胜地,在今浙江嵊县。⁶出陆:走陆路。⁷黄岩:今浙江黄岩。⁸行朝:同“行在”。⁹驻跸指皇帝停留。¹⁰章安:属台州,在今浙江临海东南。¹¹温:温州,治所在今浙江温州。¹²越:越州,治所在今浙江绍兴。¹³庚戌:建炎四年(年)。¹⁴衢:衢州,治所在今浙江衢县。¹⁵绍兴辛亥:宋高宗绍兴元年(年)。¹⁶壬子:绍兴二年(年)。¹⁷杭:杭州,今浙江杭州。
先侯疾亟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走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塌下,手自开阖。在会稽,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帙,犹复爱惜如护头目,何愚也耶。
先侯疾亟(jí)¹时,有张飞卿学士,携玉壶过,视侯,便携去,其实珉(mín)²也。不知何人传道,遂妄言有颁金³之语。或传亦有密论列者。余大惶怖,不敢言,亦不敢遂已,尽将家中所有铜器等物,欲走外廷投进。到越,已移幸四明。不敢留家中,并写本书寄剡。后官军收叛卒,取去,闻尽入故李将军家。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惟有书画砚墨,可五七簏(lù)¹⁰,更不忍置他所。常在卧塌下,手自开阖。在会稽¹¹,卜居土民钟氏舍。忽一夕;穴壁¹²负五簏去。余悲恸不已,重立赏收赎。后二日,邻人钟复皓出十八轴求赏,故知其盗不远矣。万计求之,其余遂不可出。今知尽为吴说(yuè)¹³运使贱价得之。所谓岿然独存者,乃十去其七八。所有一二残零不成部帙(zhì)书册,三数种平平书帙,犹复爱惜如护头目¹⁴,何愚也耶。
译文:先夫病重时,有一个张飞卿学士,带着玉壶来看望他,随即携去,其实那是用一块形状似玉的美石雕成的。不知是谁传出去,于是谣言中便有分赐金人的话语。还传说有人暗中上表,进行检举和弹劾。事涉通敌之嫌,我非常惶惧恐怖,不敢讲话,也不敢就此算了,把家里所有的青铜器等古物全部拿出来,准备向掌管国家符宝的外庭投进。我赶到越州,皇上已驾幸四明。我不敢把东西留在身边,连写本书一起寄放在剡县。后来官军搜捕叛逃的士兵时把它取去,听说全部归入前李将军家中。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无疑又去掉十分之五六了。惟有书画砚墨,还剩下五六筐,再也舍不得放在别处,常常藏在床榻下,亲手保管。在越州时,我借居在当地居民钟氏家里。冷不防一天夜里,有人掘壁洞背了五筐去。我伤心极了,决心重金悬赏收赎回来。过了两天,邻人钟复皓拿出十八轴书画来求赏,因此知道那盗贼离我不远了。我千方百计求他,其余的东西再也不肯拿出来。今天我才知道被福建转运判官吴说贱价买去了。所谓“岿然独存”的东西,这时已去掉十分之七八。剩下一二件残余零碎的,有不成部帙的书册三五种。平平庸庸的书帖,我还象保护头脑和眼珠一样爱惜它,多么愚蠢呀!
注释:¹疾亟:病危。²珉:似玉的石头。³颁金:分取金银财物。⁴密论列:秘密举报。⁵外廷:同“行朝”。⁶投进:进献。⁷幸:皇帝光临称“幸”。⁸四明:即明州,今浙江宁波。⁹无虑:大约。¹⁰簏[lù]:竹箱。¹¹会稽:今浙江绍兴。¹²穴壁:在墙上打洞。¹³吴说:宋代著名书法家。时任福建路转运判官,故称运使。¹⁴如护头目:好像保护头与眼睛一样。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静治堂,装卷初就,芸签缥带,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今日忽阅此书,如见故人。因忆侯在东莱¹静治堂²,装卷初就,芸签缥带³,束十卷作一帙。每日晚吏散,辄校勘二卷,跋题一卷。此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译文:今天无意之中翻阅这本《金石录》,好像见到了死去的亲人。因此又想起明诚在莱州静治堂上,把它刚刚装订成册,插以芸签,束以缥带,每十卷作一帙。每天晚上属吏散了,他便校勘两卷,题跋一卷。这二千卷中,有题跋的就有五百零二卷啊。如今他的手迹还象新的一样,可是墓前的树木已能两手合抱了。悲伤啊!
注释:¹东莱:即莱州。²静治堂:当为赵、李之书斋名。³芸签缥([piāo]音漂)带:芸签,用芸草制成的书签。缥带,用来束扎卷轴的丝带。⁴吏散:犹今之“下班”。⁵手泽:亲手书写之墨迹。⁶墓木已拱:指死已多时。《左传·傅公三十二年》:秦穆公派人对蹇叔说:“尔何知?中寿,尔墓之木拱矣。”拱,两手合围。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昔萧绎江陵陷没,不惜国亡,而毁裂书画¹。杨广江都倾覆,不悲身死,而复取图书²。岂人性之所著,死生不能忘之欤。或者天意以余菲薄³,不足以享此尤物耶。抑亦死者有知,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耶。何得之艰而失之易也。
译文:从前梁元帝萧绎当都城江陵陷落的时候,他不去痛惜国家的灭亡,而去焚毁十四万册图书;隋炀帝杨广在江都遭到覆灭,不以身死为可悲,反而在死后把唐人载去的图书重新夺回来。难道人性之所专注的东西,能够逾越生死而念念不忘吗?或者天意认为我资质菲薄,不足以享有这些珍奇的物件吗?抑或明诚死而有知,对这些东西犹斤斤爱惜,不肯留在人间吗?为什么得来非常艰难而失去又是如此容易啊!
注释:¹“萧绎”句:梁元帝,名绎字世诚,自号金缕子。西魏伐梁,江陵陷没,他“聚图书十余万卷尽烧之”。(见《南史·梁元帝纪》)²“杨广”句:唐颜师古撰传奇《南部烟花录》载,其死后显灵将生前所珍爱的书卷尽数据为己有。³菲薄:指命薄。⁴尤物:特异之物。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呜呼,余自少陆机作赋之二年¹,至过蘧瑗知非之两岁²,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矣!然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乃理之常。人亡弓,人得之,又胡足道³!所以区区记其终始者,亦欲为后世好古博雅者之戒云。
译文:唉!陆机二十作《文赋》,我在比他小两岁的时候嫁到赵家;蘧瑗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岁之非,如今我已比他大两岁:在这三十四年之间,忧患得失,何其多啊!然而有有必有无,有聚必有散,这是人间的常理。有人丢了弓,总有人得到弓,又何必计较。因此我以区区之心记述这本书的始末,也想为后世好古博雅之士留下一点鉴戒。
注释:¹少陆机作斌之二年:指十八岁。杜甫《醉歌行》:“陆机二十作文斌。”²过蘧[qú]瑗知非之两岁:指五十二岁。《淮南子·原道训》:“蘧伯玉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蘧瑗,字伯玉,春秋时卫国大夫。³“人亡弓”句:《孔子家语·好生》:“楚王出游,亡弓。左右请求之。王曰:‘止。楚王失弓,楚人得之,又何求之!’孔子闻之,惜乎其不大也。不曰‘人遗弓,人得之’而已,何必楚也!”
绍兴二年、玄黓岁,壮月朔甲寅,易安室题 。
绍兴二年、玄黓岁¹,壮月²朔甲寅,易安室题 。
译文:绍兴二年,太岁在壬,八月初一甲寅,易安室题。
注释:¹“绍兴”句:绍兴二年,即年。玄黓(音亦),《尔雅:释天》:“太岁……在壬曰玄黓。绍兴二年适为壬子年。²壮月:八月。按,此署年或有误。

  这篇(<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后序)),是李清照为故夫赵明诚的金石学名著(金石录》一书所作的序言。在《金石录》编撰过程中,赵明诚曾写过一篇《<金石录>序》。宋徽宗政和七年(1117),赵明诚又再三请河间刘跂为《金石录》前三十卷撰序。刘跂于同年九月完成好友赵明诚所嘱,其文题作(<金石录>后序)(以下简称“刘序”)。李清照所撰《后序》,虽与“刘序”的题目相同,但她是在赵明诚逝世、由她继续完成丈夫的未竟之业后写下的。同样是为《金石录》作序,李清照的《后序》,与赵明诚的自序和“刘序”大不相同。后二者系就书论书,只谈与《金石录》直接相关的事,文字简洁平实,是两篇很典型的书序。李清照的《后序》却是匠心独运,在剪裁、叙事、抒情等方面迥别于一般书序,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她所结撰的重点是放在叙述金石书画的“得之艰而失之易”上,是一篇带有自传性的而又抒情性极强的文学散文。

  在我国散文史上占有不可替代位置的(后序),理所当然地受到人们极大的关注和总体上颇为中肯的评价,其中两个人的见解极近腠理。一是南宋的洪迈;一是近人浦江清。洪迈主要是就《后序》的叙事旨归而建言,他说:“其妻易安居士,平生与之同志,赵段后,憨悼旧物之不存,乃作后序,极道遭催变故本末。”((容斋四笔)卷五)洪迈不仅以此番言简意赅之语,准确地道出了洋洋两千言《后序》的叙事脉络,其更大的贡献还在于为后世留下了亲眼经见宋版(后序)所云之撰署日期为绍兴四年(1134)。这就极有力地说明了明抄本的“绍兴二年”之误。因为“绍兴二年”对李清照来说是一个多事之秋:这年的春夏她得了重病,又因与张汝舟的离异诉讼吃官司、坐牢……在这种情况下,她哪里会有心思去整理《金石录》并撰写《后序》?而“绍兴四年”则正是赵明诚逝世五周年,是时痛定思痛而作《后序》,岂非顺理成章!

  而浦江清则从另外的角度道出了《后序》的价值所在:此文详记夫妇两人早年之生活嗜好,及后遭逢离乱,金石书画由聚而散之情形,不胜死生新旧之感。一文情并茂之佳作也。赵、李事迹,(宋史)失之简略,赖此文而传,可以当一篇合传读。故此文体例虽属于序跋类,以内容而论,亦同自叙文。清照本长于四六,此文却用散笔,自叙经历,随笔提写。其晚境凄苦郁闷,非为文而造情者,故不求其工而文自工也。((国文月刊)一卷二期)

参考资料:
1、 韩立平.李清照的隐性抗争 ——《<金石录>后序》症候式分析[J].楚雄师范学院学报,2010,1:20.
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犹未还。(犹未 一作:不见)
(cí)(gū)¹叶烂别西湾²,莲子花开³犹未还(huán)
译文:茨菰叶烂时我们分别在西湾,如今莲子花开还不见你回还。
注释:¹茨菰:植物名,即慈姑,生在水田里,地下有球茎,可以吃。茨:一作“茈”。²西湾:地名,在今江苏省扬州市瓜洲镇附近。一说泛指江边的某个地方。³莲子花开:即荷花开放。莲子花,即荷花。开:一作“新”。⁴还:回来。
妾梦不离江上水,人传郎在凤凰山。
¹梦不离江上水,人传²郎在凤凰山³
译文:我的梦离不开那江上的流水,人们传说你已经到了凤凰山。
注释:¹妾:旧时女子自称。²人传:人们传说。³凤凰山:山名,有多处。此处难以确指。

  《全唐诗》中收张潮诗五首,其中《长干行》还可能是李白或李益的。张潮的几首诗,除了一首《采莲词》是写采莲女的生活,其余都是抒写商妇的思想感情。从这些诗的内容和形式来看,都不难发现深受南方民歌的影响。

  这首诗的第一联:“茨菰叶烂别西湾,莲子花开不见还”。“茨菰叶烂”的时间当在秋末冬初。“莲子花开”的时间当是第二年的夏天。去年茨菰叶烂的时候在西湾送别,眼下又已是荷花盛开了,可盼望的人儿还没有回家。也可能他曾经相许在“莲子花开”之前返家的。这是先回忆分别的时间、地点,再由此说到现在不见人归。说来简单,可诗人却描绘得有情有景,相思绵绵。前者暗示出一个水枯叶烂、寒风萧萧的景象,它衬托出别离的凄楚;后者点染出满池荷花、红绿相映、生机勃勃的画面,反衬出孤居的寂寞难耐。笔法细腻含情。

  “茨菰叶烂”、“莲子花开”这两个镜头交替的寓意,从时间上看就是要表现出一个“久”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久而不归,思念之苦,自不待言。“白日寻思夜梦频”,诗的第三句就转到写“梦”。由久别而思,由思而梦,感情的脉络自然而清晰。同时,诗的第三句又回应了第一句,“别西湾”,暗示了对方是沿江而去,所以这“梦”也就“不离江上水”。“那作商人妇,愁水复愁风”。这当是“妾梦不离江上水”的另一个原因。

  按照一般写法,接下去可能就要写梦中或梦后的情景,可是诗人撇开了这个内容,凌空飞来一笔──“人传郎在凤凰山”。出人意表,而且还妙在诗也就戛然而止。至于这个消息传来之后,她是喜是忧,是乐是愁,诗人却不置一词,让读者去体会。首先,这个消息的到来,说明了自己是不知人已去,空有梦相随,往日多少个“不离江上水”的“梦”,原来是一场“空”;其次,这个消息还意味着“他”时而在水,时而在山,行踪不定,又不寄语,往后便是梦中也无处寻觅,那难言难诉之苦,隐隐怨艾之意,尽在不言之中。可谓结得巧妙,妙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余情不尽。

  这首诗上下两联各以意对,而又不斤斤于语言的对仗,第三句是一、二句的自然延伸和照应,第四句又突乎其来,似断不断,把诗推向一个更为凄楚、失望的意境。它明快而蕴含,语浅而情深,深得民歌的神髓。

参考资料:
1、 赵其钧 等.唐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668-669
2、 杨辇宗.爱情诗注析.太原:山西教育出版社,2011:330
代马秋不归,缁纨无复绪。
代马秋不归,缁纨无复绪。
迎寒理衣缝,映月抽纤缕。
迎寒理衣缝,映月抽纤缕。
的皪愁睇光,连娟思眉聚。
的皪愁睇光,连娟思眉聚。
清露下罗衣,秋风吹玉柱。
清露下罗衣,秋风吹玉柱。
流阴稍已多,馀光亦难取。
流阴稍已多,馀光亦难取。

  七夕是中国传统节令之一,相传在七夕的晚上牛郎织女一年相会一次。据《荆楚岁时记》记载,这天晚上,妇女们纷纷以彩色线穿七孔针,于庭院中陈列瓜果乞巧。民俗流风所及,七夕也成为六朝诗人咏歌的热点。除了歌唱牛郎织女外,“七夕穿针”的作品也不在少数。如梁简文帝萧纲诗“怜从帐里出,想见夜窗开。针欹疑月暗,缕散恨风来”、刘遵诗“步月如有意,情来不自禁。向光抽一缕,举袖弄双针”。柳恽的《七夕穿针》,虽然题材也是传统的闺怨,但比起前面各家来,诗的内容更加丰富,意境也开拓得较深。

  诗歌发端“代马秋不归,缁纨无复绪”,且不提七夕穿针,而先说明丈夫从军代地(今河北、山西北部),妻子独处闺中,各色衣裳,无心料理。然而瞬间已到七夕,须为丈夫打点冬装,于是归结七夕穿针这一诗题:“迎寒理衣缝,映月抽纤缕。”旧注引《周礼·春官》中“中秋夜,击土鼓、吹豳诗以迎寒”解释“迎寒”,似乎牵强。这两句诗使用修辞中的“互文格”,即“映月迎寒,抽纤缕理衣缝”,在月光下迎夜凉、穿针孔、缝衣衫。单纯的穿针娱乐变为实际的裁衣寄远,于是民俗与社会问题浑融浃洽,天衣无缝。下文便描写女主人公飞针走线时的容貌神情。“的皪寒睇光,连娟思眉聚。”的皪,光亮鲜明。连娟,纤细弯曲。眼波媚丽,奈何凝寒远望;眉山春妍,只是紧蹙不舒。全无佳节兴致,更添独居抑郁。这是人物的正面描写。接着诗人再从侧面对环境进行渲染:“清露下罗衣,秋风吹玉柱。”玉柱,这里代指筝瑟等乐器。罗衣沾露,只为伫立已久,可见时已夜深。秋风拂弦,可见心绪撩乱,置琴不顾。清露点点,微响悠悠,两句勾勒出一片凄清氛围,蕴含着恍惚失神的人物形象。结尾转到人物心理:“流阴稍已多,馀光亦难取。”一夜光阴大半流逝。残夜馀光欲留无计。寥寥十字,辞约义丰,既是慨叹牛郎织女欢会短暂;又是自伤良宵虚度,比之牛郎织女,尤为不及。这两句将节日与日常生活收束合一,将人生感慨与神话传说收束合一,将世间凡人与天上星宿收束合一。神韵超远悠渺,耐人寻味。

  此诗的人物描写,堪称细腻。随着时光的推移,由夜晚到中宵再到残夜,或是穿针缝衣的举止,或是颦眉含寒的神情外貌,或写幽清环境,或状嗟伤心绪,移步换形,内涵充实。从而使整首诗歌也显得清隽雅丽,卓然出群。正如清人陈祚明所说的,“柳吴兴诗如月华既圆,云散相映,光气满足。”(《采菽堂古诗选》卷二十五)

穿chuānzhēn--liǔyùn

dàiqiūguīwán

yínghánfèngyìngyuèchōuxiān

dechóuguāngliánjuānméi

qīngxiàluóqiūfēngchuīzhù

liúyīnshāoduōguāngnán

有客有客,亦白其马。有萋有且,敦琢其旅。有客宿宿,有客信信。
有客¹有客,亦白其马²。有萋(qī)有且(jū)³,敦琢(zhuó)其旅。有客宿宿,有客信信
译文:远方客人来造访,驾车白马真健壮。随从人员众且多,个个品德都贤良。客人已经住两天,多住几天增感情。
注释:¹客:指宋微子。周既灭商,封微子于宋,以祀其先王,微子来朝祖庙,周以客礼待之,故称为客。²亦白其马:亦,语助词。白为纯洁之色,殷商尚白,以白马为美,故来朝作客也乘白马。一说白马是客人带来的礼物。³有萋有且:即“萋萋且且”,形容随从众多的样子。⁴敦琢:意为雕琢,有选择美好之意。雕琢本为治玉之名,这里形容其随从众臣都是贤者。⁵旅:通“侣”,指伴随微子的宋国大夫。⁶宿宿:住一夜谓之“宿”,宿而又宿,则是两夜。⁷信信:住两夜(再宿)谓之“信”。或谓宿宿为再宿,信信为再信,亦可通。
言授之絷,以絷其马。薄言追之,左右绥之。既有淫威,降福孔夷。
¹授之絷(zhí)²,以絷³其马。薄言之,左右绥之。既有淫,降福孔¹⁰¹¹
译文:给他拿条绊马索,绊住马儿不让行。客人走时远远送,左右热情慰劳他。既用大德来待客,上天降福多又大。
注释:¹言:语助词。²授之絷:给他绳索。絷,绳索。³絷:本义为绳索,用作动词。⁴薄言:发语词。⁵追:意为饯行,也可以解为追送。⁶左右:指天子之左右群臣。⁷绥之:安抚客人。⁸淫:盛,大。⁹威:德。淫威,意谓大德,含厚待之义。¹⁰孔:甚,很。¹¹夷:大。

  此诗第一节首二句云:“有客有客,亦白其马。”写微子朝周时所乘的是白色之马。因宋为先代之后,于周为客,故不以臣礼待之,如古史所称舜受尧禅,待尧子丹朱以宾礼,称为“虞宾”,用意相同。殷人尚白,微子来朝乘白色之马,这也是不忘其先代的表现,这一细节,说明在周代受封之宋国,还能保持殷代制度,故微子来朝助祭于祖庙,谓之“周宾”可也。“有萋有且,敦琢其旅”,写微子来朝时,随从之众。这两句表明微子来朝时,其众多随从都是经过选择的品德无瑕的人。这一小节写得很庄重,写客人之来,从乘马、随从等具体情节来表现,以示客至之欢欣,可谓得体。

  第二小节四句,写客人的停留。“有客宿宿,有客信信。”一宿曰宿,再宿曰信,叠用“宿宿信信”,表示住了好几天。客人停留多日,可见主人待客甚厚,礼遇甚隆。“言授之絷,以絷其马”,表明主人多方殷殷留客。这两句写留客之意甚坚,甚至想用绳索拴住客人的马。这和后来汉代陈遵留客,把客人的车辖投入井中的用意,极为相似。把客人的马用绳索拴住,不让他走,用笔之妙也恰到好处。

  最后一小节四句写客人临去,主人为之饯行。其诗曰:“薄言追之,左右绥之。”在饯行的过程中,周王的左右群臣,也参加慰送,可见礼仪周到。下二句云:“既有淫威,降福孔夷”。言微子朝周,既已受到大德的厚待,上天所降给他的福祉,也必然更大,以此作颂歌的结语,既以表示周代对殷商后裔的宽宏,亦以勉慰微子,安于“虞宾”之位,将来必能得到更多的礼遇也。

参考资料:
1、 姜亮夫 等.先秦诗鉴赏辞典.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98:676-678

yǒu

míng xiānqín 

yǒuyǒu bái yǒuyǒu diāozhuó yǒu宿宿 yǒuxìnxìn 
yánshòuzhīzhí zhí yánzhuīzhī zuǒyòusuízhī yǒuyínwēi jiàngkǒng 

从石首至岳阳,水如明镜,山似青螺,蓬窗下饱看不足。最奇者墨山仅三十里,舟行二日,凡二百余里,犹盘旋山下。日朝出于斯,夜没于斯,旭光落照,皆共一处。盖江水萦回山中,故帆樯绕其腹背,虽行甚驶,只觉濡迟耳。
从石首¹至岳阳,水如明镜,山似青螺,蓬窗下饱看不足。最奇者青山²仅三十里,舟行二日,凡二百余里,犹盘旋山下。日朝出于斯,夜没于斯,旭光落照,皆共一处。盖江水萦(yíng)回山中,故帆樯(qiáng)³绕其腹背,虽行甚驶,只觉濡(rú)耳。
译文:从石首到岳阳,湘江水平如镜,山峰像青色田螺一样,我们在船中透过窗户怎么也看不够。最奇特的是墨山延绵只有三十里,船走了两天,总共二百多里,还在山下盘旋。太阳早上从山上升起,傍晚落下,早晚霞光都辉映一处。只因为江水在山中环绕,所以船绕着山行驶,虽然走得很快,却只觉得慢啊。
注释:¹石首:今湖北省石首市,靠长江。²青山:在湖北省石首市与湖南省交界处。³帆樯:指船只。⁴腹背:指山的凸出处与凹曲处。⁵甚驶:船行驶甚速。⁶濡迟:迟缓,慢。
过岳阳,欲游洞庭,为大风所尼。季弟小修秀才,为《诅柳秀才文》,多谑语。薄暮风极大,撼波若雷,近岸水皆揉为白沫,舟几覆。季弟曰:“岂柳秀才报复耶?” 余笑曰:“同袍相调,常事耳。”因大笑。
过岳阳,欲游洞庭,为大风所尼¹。季弟²小修³秀才,为《诅柳秀才文》,多谑语。薄暮风极大,撼(hàn)波若雷,近岸水皆揉为白沫,舟几覆。季弟曰:“岂柳秀才报复耶?” 余笑曰:“同袍相调,常事耳。”因大笑。
译文:过了岳阳,我们正要游览洞庭湖,被大风所滞留。我的小弟小修作了《诅柳秀才文》一文,文中多玩笑话。傍晚,风很大,击打的波浪如雪一样白,靠近岸边的湖水都成了白沫,船几乎翻了。小弟说:“这不是柳秀才在报复我们吗?”我笑着说:“兄弟之间开玩笑,是经常的事。”因此都大笑起来。
注释:¹尼:滞留。²季弟:小弟。³小修:袁中道,字小修。⁴诅:咒骂。⁵柳秀才:指唐代传奇《柳毅传》中的柳毅,传说中他为受丈夫虐待的龙女传书到洞庭龙宫(洞庭龙王是龙女之父),龙君讨回公道后感谢他的传告,遂招他为婿。⁶谑语:玩笑话。⁷同袍:穿同样衣服的人,意指季弟与柳毅同为秀才。⁸调:调笑。
明日,风始定。
明日,风始定。
译文:第二天天亮,风才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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