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歌》是梦窗词中具有爱国思想的词作之一。词中通过沧浪着梅歌颂抗金名将韩世忠的"英雄陈迹",对"后不如今今非昔" 的现实表示严重不满。
据夏承焘《吴梦窗系年》,这首词约写于宋理宗嘉熙三年(1239)正月,作者四十岁。当时,"吴潜由庆元府改知平江(今苏州)",二人过从甚密。作者借着梅之机,即景生情,毫不隐晦地抒发了积郁于胸的悲慨。
以"乔木生云气"这一开阔巨大的形象开篇,含有"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的意味。"乔木"者,大树也。是词人入园以前之所见,又暗喻韩世忠。《后汉书·冯异传》:"请将并坐论功,异常独屏树下,军中号曰'大树将军'。"不仅如此,这一句词,还可以使人联想到《诗经·小雅·伐木》"出自幽谷,迁于乔木。"暗示韩世忠从龌龊的官场中受到排斥打击,被迫迁居沧浪事。这一句兴'中有比,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访中兴、英雄陈迹,暗追前事。"
这两句是直陈,交待这次看海的目的以及对英雄的无限景仰。继之则拈出韩世忠一生最为动人的事迹加以抒写:"战舰东风悭借便,梦断神州故里。"这两句写的是黄天荡之捷,抒发了词人的感慨。韩世忠在黄天荡以八千人的兵力,抗击着金兀术的十万大军,坚持了四十八日。黄天荡之役,虽然使兀术"不敢再言渡江",但韩世忠也因遭受火攻而退回镇江。史载:兀术刑白马以祭天,及天霁风止,兀术以小舟出江,世忠绝流击之。海舟无风不能动,兀术令善射者乘轻舟,以火箭射之,烟焰蔽天,师遂大溃,焚溺死后不可胜数。世忠仅以身免,奔还镇江。"作者对此深以为憾,故词中表示,如果东风劲吹,毫不吝惜地给韩世忠以一臂之助,那么失去的神州故里就很可能得以恢复。"旋小筑、吴宫闲地。"紧承上句,写韩世忠被剥夺兵权之后,过的是"不再言兵"的退隐闲居生活,点明了"沧浪看梅"这一主题。"华表月明归夜鹤"至上片结尾,用丁令威学仙的故事,引出物是人非,今非昔比的慨叹,并以"枝上露,溅清?quot;这一眼前景物来加以渲染和烘托。下片换头紧扣词题,承接上片,对看梅的过程略加梳理,点出吴潜当时的身份。"步苍苔"三句点出"梅"字,深化意境,至"重唱梅边新度曲,催发寒梢冻蕊",把词的意境进一步提到爱国统一与关心时事这一思想高度。"寒梢冻蕊"是南宋王朝怯懦无能,不图进取,苟且偷安这一政治形势的写照;"催发",含改变现状、力图有所作为的积极意义在内。"重唱梅边新度曲",实际是呼唤春天的到来,呼唤国家的振作。在这主要之点上,作者与吴潜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二者的知己之情已和盘托出了。然而,现实是无情的,即使他们"此心与东君同意",而当前的现实却是"后不如今今非昔"。不仅世无韩世忠,而且连黄天荡那样的战役也不可能出现了。面对现实,无可奈何,作者与吴潜只能"两无言相对沧浪水,怀此恨,寄残醉"了。陈洵在《海绡说词》中说:"'心与东君同意'能将履斋忠款道出。是时边事日亟,将无韩、岳,国脉微弱,又非昔时,履斋意主和守而屡书不省,卒至败亡,则所谓'后不如今'……言外寄慨。"可见,词中的悲愤心情实是有感而发的。
读《金缕曲》,很容易使人联想到辛派词人的作品,因为这首词充分表现出作者的爱国热忱与对时事的慨叹,而且写得"慷慨纵横"、"悲壮激?,具有豪迈奔放之气。
吴文英之所以能写出这种豪迈奔放的词篇,除作者本人具有阔大的胸襟与关心国家时事的思想感情以外,同时还与词的艺术表现有关。比较看来,纳入这首词里的主要是巨大的场景。高大的英雄人物与重大的历史事件,抒发的又是由国家兴亡而引起的大悲大慨。因此,词中自然流露出一种沉郁顿挫、苍凉悲壮的豪气。陈洵说:"清真、稼轩、梦窗三家,实为一家。"就这一点来,是颇有道理的。但是,吴梦窗毕竟不是辛弃疾。即使他的某些词近似辛派,但从根本上讲,二者又有明显差别。以本篇为例,其主要差别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描写巨大场景、重大历史事件时,又往往与某些清幽的意境、较小的生活细节相结合,直陈中带有显著的象征性。"乔木",象征巨大的英雄形象;"寒枝冻蕊",象征南宋王朝的日趋没落;"枝上露,溅清泪",象征人民群众的悲恸;"重唱梅边新度曲",象征个人的爱国热情,等等。二是主观抒情词句与客观形象的描绘紧密结合,二者互为补充,并且常常以实为虚,化虚为实。词的本意是凭吊韩世忠黄天荡未获最后全胜,以致失地未得恢复。但作者却把这整个战役及其后果概括为"战舰东风悭借便,梦断神州故里"两句,其内涵是颇为丰富的。又如,作者设想韩世忠如能重返故居,他也一定要为国事日非,今不如昔而悲叹的。但却以"华表月明归夜鹤"等少许词句来表现,令人玩味不尽。下片又以"后不如今今非昔"与之相给合。所以,这首近似辛弃疾的豪迈之作,在艺术上也仍然保留着梦窗词本身的艺术特点。所以陈洵又说:"清真、稼轩、梦窗,各有神彩,……莫不有一己之性情境地。"
由上可见,梦窗词是多样化的,他的词也并非完全"隐晦",至于讥评他的词"思想内容往往无足取",显然是难以成立的了。
这首诗可分两层,前六句为第一层,叙事与写景,概括表现了山间的美景,详细描绘了山下的田野风光;最后两句为第二层,议论抒情,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美好大自然的无限眷恋之情和独到的审美感。
作者首句即点题,说明自己天一破晓便乘竹轿离开寺庙了。这里没有申说留宿寺庙的原因,宋代和尚多有能诗者,有些使命还很大,作者也许昨夜是与黄山寺一位诗僧切磋诗艺,探讨哲理,大有所得,余兴犹存;出的庙门,又见一路春光扑面,春色宜人,因此格外高兴。“野塘山路尽春色”一句,概括了下山途中的景物。这里作者之所以没有细细勾勒野塘边、山路旁的景色,是由于天刚破晓,景物尚在朦胧之中,不宜看得真切,加上作者又是乘坐竹轿,不比步行能驻足细赏。但一个“尽”字,见一路映入诗人眼帘的尽是明媚的春光,已足以传达出满心愉悦之情了。
山路曲曲,松林层层。从“穿松影”一语可见下到山脚,登上坦途,太阳已经升起了。黄山寺已被层峦叠翠所遮,只从山颠云际隐隐约约传来阵阵的钟声。山之高、林之密、路之远,尽在不言之中。
下得山来,“平陆”的春光与“山路”相比,又有动人之处。颈联“草色溪流高下碧,菜花杨柳浅深黄”,写出了春日田野风光的特征。一条小溪,蜿蜒曲折,碧波荡漾;溪岸两旁,郁郁葱葱,碧草吐芳。草在岩上绿,水在岸下绿,是水绿了草?还是草映绿了水?一片片菜花翻波涌浪,一排排杨柳婀娜多姿,菜花黄得浓,柳丝黄得淡,浓淡相间,深浅相配,协调和谐,宛如画境,真可谓”撩人春色不须多”。置身于这生气盎然的一片大好春光之中,谁人能不动情呢?
“杖藜切莫匆匆去,有伴行春不要忙”。诗人在撩人春色的诱下,终于从竹轿上走下来了。他不满足于“坐轿观花”,而要拄上藜杖,漫步田野,细细地欣赏体味。大自然的千姿百态,春天里的万紫千红,匆匆流览,岂能深刻体会到个中三昧?所以诗人劝告同行之人,“有伴行春不要忙”。这里既流露出对美好春光的无限眷恋之意,又谈出了一种生活中审美的经验;在观赏美景时,应该保持一种高度闲适的心境,细细观摩,慢慢体味,才能深入认识美的事物的真谛,而不能走马观花,浅尝即止。作者在《天台曹园》诗中也说:“平生看花法,不学蜜蜂忙”。蜜蜂采花是为着酿造蜂蜜,实质上是一种追求功利的表现;诗人赏花是为着审美,而审美在形式上对个人来说,是一种自由的观照,而不是一种功利的欲求,所以审美时应该抛弃功利之心,进入一种专注忘情的境界。也许,诗人昨夜在黄山寺庙同和尚谈论的正是这类道理吧?
此诗抒发了作者蒙冤受屈后的孤栖之苦、愤懑之情和对妻子的深沉怀念。
首联写夜深难眠,以景写情。“疏星耿耿”,明写星光幽冷,暗写狱中对月。月明星稀疏星耿耿,只有几颗晶亮的星星发着清光,只有对月时才可见。但诗人没有直接写对月,这主要是为了突出“逼人寒”。寒气逼人,说明季节已是深秋,时间已是深夜,内心的凄苦和气温的寒冷互为作用,一个“逼”字尽传精神。“清漏丁丁”,丁丁之声清晰可辨,夜静无哗,愁人失眠;这漏声敲击着诗人的心扉。“画角残”,画角声残,其声如呜咽哀鸣,且暗寓夜深之意。这一联取星、漏、角等物,从空中写到地上,从远方写到近处,以形象、声音气温诸方面来渲染狱中凄冷的气氛。
颔联写冤苦不尽,以态写情。一写“泪”,久系狱中,辛酸的眼泪已同那无边无际的愁苦流尽了。说“尽”,意为不尽的泪水已完了,显示了愁苦之深,实为说愁不尽泪不止。一写“醉”,以酒浇愁愁更愁,醉中看月,一片漾胧,是醉眼惺松,也是泪眼模糊,身陷囹满腹愁怨,无处申说,无法辩白,只有将无尽哀苦倾向天边月亮。因“泪”而要以酒解愁因“醉”使泪更无法遏止。诗人没有写呼天地的呼叫,也没有写滔滔不尽的诉说,只有流泪、酒醉之态,充分流露出苦情深衷。同时,醉中看月,拓展了诗人思想翱翔的空间,引出了下文的两层具体的叙写。
颈联写处境艰难,以喻写情。一是借栖乌绕树喻被囚之苦。曹操《短歌行》诗云:“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曹操说栖鸟无枝可栖是讲自己无所依托,诗人于此则进一层说在冰霜苦寒的环境中,乌鹊无处可栖,自己只有蹲在这冰冷的监狱中。一以哀雁喻自己有家难归。雁南来北往,有一定规律,哀雁为失群的雁,要想南归可是关塞阻断,十分艰难。诗人以哀雁横天的景象,喻指自己流落他乡,有家归不得。“栖乌”、“哀雁形象本身就传达出令人心悸的情味。“冰霜苦”言狱中苦况,“关塞难”言途中险阻,既反映了诗人囚居的艰苦生活,也表现了对蒙冤的怨愤之情。
尾联写想念家人,以思写情。诗人狱中望月,举头见雁,其思想飞越关山,回到自己的家园。“料得故园今夜梦,随风应已到长安”,“故园”指作者家乡山东莱阳,“长安”借指北京,诗人不直说自己思念家中的妻子儿女,而说家人梦中应到自己这里,这就如杜甫《月夜》中所写“今夜州月,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香雾云餐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晃,双照泪痕干。”从对面写来曲折宛达。由此适见其思念之深,且楚楚动人,别有韵味。这首诗以明月作为情感的触媒,通过狱中“对月”,极写被囚之人心中的无限悲愁,以及对故园、亲人的深切怀念。同时,又由明月引出栖乌、哀雁,抒写人生道路的曲折、艰难,通篇情景交融,浑然一体,感人至深。
此诗通过狱中“对月”,极写被囚之人心中的无限悲愁,以及对故园、亲人的深切怀念。同时,又由明月引出栖乌、哀雁,抒写人生道路的曲折、艰难。围绕着《狱中对月》的诗题,多侧面、多层次地展开叙写,又处处紧扣着怨愤之情,由于取景典型,用喻贴切,刻画入微,想象合理,通篇情景交融,浑然一体,感人至深,余味不匮。
这是一首惜春词,写身处闺阁的女主人公面对即将逝去的春色,无聊地拨弄着瑶琴,看远处云岫,听轻风细雨,觉梨花欲谢,不胜惋惜。全词上片主要描写环境,下片着重刻划景物,通过从室内到室外的景物描写,用情景交融的艺术手法,含蓄蕴藉的笔致,写出女主人公伤春怀人的悒怅情怀,表现了女主人公孑然独处的凄寂心境。
词的上片主要描写环境,下片着重刻划景物。
“小院闲窗春已深”中的“小院”点明词中女主人公所在之地。这小院荫蔽在春色已深、绿树繁花中,天快黑了,楼上窗子一直闲掩着。庭院中未见人来往,窗棂间没有燕穿帘,显得寥廓落漠,真可谓深闺似海!“重帘未卷影沉沉”写少女身处这深院之中,感到孤零岑寂、凄苦难言,一任帘幕低垂;因是重帘,室内光线暗淡。沉沉,是形容室内深邃。这里“影沉沉”不是说夕阳投影拉得很长很长,而是说室内阴暗,更觉黑黝黝的。这两句中的“小院闲窗”和“重帘未卷”,一是从外面看出的实景,一是就内面见到的现状,并非两处,只是一个地方的互文。通过环境描绘,女主人公因春意阑珊、幽闺深邃而产生的孤寂和愁苦统统突现了出来。
在这枯寂愁闷时,将是怎样破岑寂、遣愁怀的呢?信步走向楼前,凭楼远眺,希望在开阔的自然景象中寻求一些慰藉。然而却只见白云催暮,风雨弄阴;天色转暗,夜暮将临,几乎同自己的阴沉郁闷的心情一样,反而增添苦恼,烦闷起来。她开始站在那里发愣,接着坐下来弹起琴来:“倚楼无语理瑶琴。”这句就是与她无可奈何时希图摆脱心情苦恼、烦躁不堪的一种下意识动作。事实上词中女主人并非有意练琴,只不过是借以破除孤寂,诉说愁怀。所以不像毛熙震《后庭花》中的少女“倚栏无语摇轻扇”那样轻松明快,自不及冯延巳(一作欧阳修)《蝶恋花》中的女友“泪眼倚楼频独语”那样凄楚。尽管这样,但她的闲愁郁闷终于没有被琴声驱走,精神枷锁,无法解脱。“倚楼无语”形象地写出了那由愁苦郁积进而陷于神魂无措的精神状态。“无语”二字更深切地表达了她的苦涩难言的心情。
过片两个对句,与前段结语紧密联系,是她在楼前所见的实景,从正面揭示愁思之由:“远岫出云催薄暮”为远景。这句是说地面水气,入夜遇冷而成云雾,笼罩峰峦,白天经太阳蒸发,逐渐消散,峰峦再现。而山穴中云气,日照困难,要到日将落时才冉冉升起。陶渊明《归去来辞》云:“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就是写傍晚景象,故云“催薄暮”。薄暮,日将落时之谓。“细风吹雨弄轻阴”为近景,是说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暮霭沉沉,而微风吹拂,雨花飞溅,好似与轻阴相戏弄,故云“弄轻阴”。
前句中着一“催”字,加速了夜暮降临;后句中用一“弄”字,使轻阴转浓,融成一片,天色变黑。既生动,又形象,无异于在愁人心上加盖了一层厚厚的阴影,愁怀难遣,自不待言。
最后一句“梨花欲谢恐难禁”是承“春色深”而来,按节候与“梨花落后清明”(晏殊《破阵子》中语)相合。因此以“梨花欲谢”总括环境和景色,以“恐难禁”概述落漠和愁苦。词中女主人愁思之由,至此道出。出于它,才将细微的景物与幽渺的感情极为巧妙而和谐地结合起来,使由惜春引起难以捕捉的、抽象的愁思就成了可以接触的具体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