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诗的最大特点是大量运用比喻。“清水本不动,桃花发岸旁。桃花弄水色,波荡摇春光。”诗中的男子自比清水,借以象征自己的纯洁心灵和贞洁的感情;他把情人比作桃花,借以表现女子的弄丽动人。一池静静的清水,岸边长着一株桃树。桃枝的摆动,引起了水中倒影的摆动;水波荡漾,仿佛春光也在颤动。诗中的男主人公与情人就像这桃花和清水荡起爱情的波纹。比喻形象、生动,洋溢着诗情。
诗人又用比喻手法描绘了分离后的凄惨图景。“昔作一水鱼,今成两枝鸟。哀哀长鸡鸣,夜夜达五晓。起折相思树,归赠知寸心。”过去二人如同一个池中的游鱼一样,相亲相爱在一起,二人分居两地,变成了两个树枝上的鸟,天天如长鸡呜叫,夜夜哀鸣到东方欲晓。我彻夜不眠,清晨起来折下一枝相思树枝,把它赠给你,你见到树枝后就一定会知道我想念你的苦苦心思。这里的比喻既恰切,又给人一种伤感的气氛,牵动人们的情感。
最后以比喻结尾。“覆水不可收,行云难重寻。天涯有度鸟,莫绝瑶华音。”过去相亲相爱的日子,就如倒在地上的水一样不可收起,就如飘去的浮云一样难以把它重新找回。但愿你不要忘记在遥远的天边有一个孤苦伶仃的亲人。希望不断地给我带来瑶华一样珍贵的音信。这里的“覆水”、“行云”、“瑶华”都比喻得精当,以这样的比喻结尾,留下凄凄情意让人去体会。
总的来说,这首诗以诗中两人的感情发展经过为主题结构,首先追思年轻时的恋慕,其次写尔后分离,再写两人别离已久已不可能在一起,最后寄以希望再通音讯来结尾。
这首词有一段颇具传奇色彩的本事:“秦少游寓京师,有贵官延饮,出宠妓碧桃侑觞,劝酒惓惓。少游领其意,复举觞劝碧桃。贵官云:‘碧桃素不善饮。’意不欲少游强之。碧桃曰:‘今日为学士拼了一醉!”引巨觞长饮。少游即席赠《虞美人》词曰(略)。合座悉恨。贵官云:‘今后永不令此姬出来!’满座大笑。”(《绿窗新话》卷上)
是否真有此“本事”,不得而知。但它对理解此词的蕴意、寄托却颇有启发。生于非地的一支碧桃,在乱山深处孤独自开,不被人赏,那正是美人命运的象征。
“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首句化用唐诗人高蟾《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语。先声夺人,高雅富丽。那是只有天宫才可能有的一株碧桃啊!又况和露而种,更呈其鲜艳欲滴之娇情妍态。如此光艳照人,自然不是凡花俗卉之胚数。词人从正、反两面对其褒扬至极。“不是”二字颇耐人玩味。诗歌理论家们常常强调中国诗词在不用系词的情况下所取得的成就,并认为这种成就正是得益于系词的缺失。其实,这并不完全正确。系词的出现,从语法角度看,它表示的只是两个词之间的等同,但当其运用于中国古典诗词之中时,它却传达出某些与这种等同相抵触的言外之意,换言之,“是”暗含了“不是”或“也许不是”,“不是”又暗含着“已经是”或“然而却是”,以其内在的歧义达到一种反讽的陈述。“不是凡花数”越是说得斩钉截铁,越是让人感到隐含有不愿接受的现实在。事实正是如此:“乱山深处水萦回。”一“乱”一“深”,见其托身非所、处地之荒僻。尽管依然在萦回盘旋的溪水边开得盈盈如画,“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没人欣赏没人问,美又何然?也许可以保持那份高洁与矜持,然而总是遗恨!从而表现出碧桃不得意的遭遇和寂寞难耐的凄苦心境。杜甫有:“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陆游有“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意蕴与此略似,而此篇吟咏之深沉过之。杜诗、陆词皆正面点出花之“无主”,而秦词只以“为谁开”的探询语气,将“无主”之慨妥婉出之,音情更显得低徊摇荡。
上片以花象征美人,然着笔在花。高贵不凡之身无奈托于荒山野岭,盈盈如画只是孤独自开,洁爱自好也难禁凄凄含愁,款款妙笔传其形神兼备。
下片始转写美人。前二句见其惜春之心。微微春寒,细雨霏霏,这如画一枝桃花更显出脉脉含情。然而也许女主人公的忧虑太深重了,春天宜人的风物也很快从她忧伤的目光底下滑过去,终于发出了“不道春难管”的一声伤叹。是啊,无奈春光不由人遣,无法把留。它已经是“寂寞开无主”了,有何人来怜爱它呢?到了明年此时,它是否还是“依旧笑春风”呢?叹之、怜之、伤之。伤春也是自伤。即如此般芳洁光艳,终是青春难驻,年华易往!尾末两句写惜别。“为君沉醉又何妨。”难得知音怜爱,却又要匆匆行别,为报所欢,拼却一醉,应是理所为然,何况更是欲借以排遣愁绪。醉意恍惚中也许能减却几分离索的凄凉吧!可是转念一想:“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如今一醉颜红,自然是容易的,然而,酒醒之后呢?心爱的人儿不见了,不是更令人肠断?不,不能沉醉,哪怕只是一起度过这短暂的离别时分也是好的啊!沉醉又不能沉醉的矛盾以“只怕”二字委婉出之。“何妨”是为了他,“只怕”也是因为他,惜别之情深自见。
全词情感发展万转千回,深沉蕴藉。词情亦进亦退,亦退亦进地委婉曲折地前进,每一份情感,都紧紧地跟随着它的否定:“不是凡花数”却是凡花命;乱山深处“一枝如画”,依然无人赏识;“轻寒细雨”,风物宜人,又恨留春不住;为君不惜一醉颜红,又怕酒醒时候更添愁,只好任凭愁来折磨她了。最后,在“断人肠”的怨叹声中词情戛然而止,收到了凄咽恻断的艺术效果。
词作在艺术表现上运用的是传统的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花,为美人之象征,在美人身上,我们又不难看出词人自身的影子,亦花亦美人亦词人。词人本是一位“少豪俊,慷慨溢于言辞”(《宋史·秦观传》)的才俊之士,却不为世用,仕途抑塞,历尽坎坷,自然是满腹怀才不遇的不平。然而在那埋没人才的社会里,这不平,向谁去诉说?诉说又有何用?只好“借他人酒杯,浇胸中块垒”。于是当词人为美人的命运深情叹咏的时候,他其实正是在寄寓身世,抒自身怀抱。也正是词人身世之感的打入,使得此词的意义大大超越于这则“本事”。词心所系,寄托遥深,乃是香草美人手法极其成功的运用。全词处处紧扣,而又不着痕迹,极尽含蓄委婉之致,表现了精湛的艺术技巧。读者可知,骚赋之法,“衣被辞人,非一代也”。
“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首二句从象征时光流逝的白日写起。句式与曹植《赠徐干》中“惊风飘白日,忽然归西山”相同,表现出光景西驰,白驹过隙,盛年流水,一去不再的忧生感情。只不过阮诗未写“白日”匿于何处,曹诗落实是“西山”。一偏于形象、一偏于说理;一重在写景起兴,一重在寓意象征故也。“去此若尘露,天道邈悠悠”,闻人倓说“去此”指“去魏盛时”,谓曹魏之盛在俯仰之间转瞬即逝。由此可知,首句“朝阳”、“白日”之谓,不仅象征时光袂忽,且有喻指曹魏政权由显赫繁盛趋于衰亡,一去不返,终归寂灭的深层寓意。在这里,诗人把人生短促的挽歌与曹魏国运式微的感叹交融在一起,双重寓意互相交叉、互相生发,置于诗端而笼罩全篇,下十二句,均受其统摄。
先是“人生若尘露”二句,以“人生——天道”的强烈对比,写人生与国运的短促。在“悠悠”天道和永恒的宇宙中,曹魏政权都去若俯仰,何况区区一介寒士,不过如尘似露,倾刻消亡罢了。
下“齐景升丘山”四句,再用齐景公惜命,孔子伤逝的典故,极写人生与国运的短促。《韩诗外传》曾记载齐景公游牛山北望齐时说:“美哉国乎?郁郁泰山!使古而无死者,则寡人将去此而何之?”言毕涕泪沾襟。《论语·子罕》则记载孔子对一去不返的流水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在齐景公登牛山,见山川之美,感叹自身不永痛哭和孔子对流水的惜逝中,诗人对个人命运和对国运的双重忧虑,比先前的比喻和对比更深了一层。
如此袂忽的人世,诗人将如何自保?值此深重的忧患,诗人又如何解脱?“去者余不及,来者吾不留”十字,乃大彻大悟语。末六句,诗人断《楚辞·远游》《庄子·渔父》两章而取其文意。前四句,取《远游》“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句意,谓:三皇五帝既往,我不可及也;后世虽有圣者出,我不可待也。不如登太华山而与赤松子游。赤松子是古代传说中的仙人,与仙人同游而有出世之想,语出《史记·留侯世家》:“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末二句隐括《渔父》句意,表明要摆脱“怀汤火”、“履薄冰”(第三十三首《咏怀·一日复一夕》)的险恶处境,籍以自保和解脱,只有跟从赤松子,追随渔父,即或仙或隐,远离尘世之纷扰,庶几可以避患远祸,得逍遥之乐。——然而这不过是一时的幻想。仙则无据,隐亦不容,所以终究还是要跌回前面所描写的阴暗世界。
阮籍生当魏晋易代之际,统治集团内部的矛盾斗争日趋残酷激烈。司马氏为篡魏自代,大肆杀戮异己,朝野人人侧目,亦人人自危,诗人也屡遭迫害。既要避祸全身,又要发泄内心的忧患与愤懑,因此,只能以曲折隐晦的方式,以冷淡的语言表达炽热的感情;以荒诞的口吻表现严肃的主题。这首诗即运用神话、典故、比兴和双重寓意的写法,致使其诗意晦涩遥深,雉以索解。钟嵘《诗品》说阮籍《咏怀诗》“厥旨渊放,归趣难求”。可谓诗界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