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诗抓住特定环境中人物的性格特征进行细致的描写,成功地刻画出一个安适闲淡的老翁形象。前半部分从老翁在秋雨之夜就寝情况刻画他的性格,后半部分进一步描绘老翁睡醒之后的情况。全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诗人暮年政治上心灰意懒、生活上孤寂闲散的状况。
“凉冷三秋夜,安闲一老翁”,诗人用气候环境给予人的“凉冷”感觉来形容深秋之夜,这就给整首诗抹上了深秋的基调。未见风雨,尚且如此凉冷,加上秋风秋雨的袭击,自然使诗人更感到寒气逼人。运用这种衬叠手法能充分调动读者的想象力,增强诗的感染力。次句点明人物。“安闲”二字勾画出“老翁”喜静厌动、恬淡寡欲的形象。
“卧迟灯灭后,睡美雨声中”,“卧迟”写出老翁的特性。老年人瞌睡少,宁可闲坐闭目养神,不喜早上床,免得到夜间睡不着,老翁若不是“卧迟”,恐亦难于雨声中“睡美”。以“灯灭后”三字说明“卧迟”时间,耐人玩味。窗外秋雨淅沥,屋内“老翁”安然“睡美”,正说明他心无所虚,具有闲淡的情怀。
以上两联是从老翁在秋雨之夜就寝情况刻画他的性格。诗的下半则从老翁睡醒之后情况作进一步描绘。
“灰宿温瓶火,香添暖被笼”,以烘瓶里的燃料经夜已化为灰烬,照应老翁的“睡美”。才三秋之夜已经要烤火,突出老翁的怕冷。夜已经过去,按理说老翁应该起床了,却还要“香添暖被笼”,打算继续躺着,生动地描绘出体衰闲散的老翁形象。
“晓晴寒未起,霜叶满阶红”,与首句遥相呼应,写气候对花木和老翁的影响。风雨过后,深秋的气候更加寒冷,“寒”字交代了老翁“未起”的原因。“霜叶满阶红”,夜来风雨加深了“寒”意,不久前还红似二月花的树叶,一夜之间就被秋风秋雨无情地扫得飘零满阶,这是运用了反衬的手法,表现了大自然的冷酷无情。从树木移情到人,从自然想到社会,令诗人深有感触。然而“老翁”却“晓晴寒未起”,对它漫不经心,突出了老翁的心境清静淡泊。全诗紧紧把握老翁秋雨之夜安眠的特征,写得生动逼真,亲切感人,富有生活气息。
“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雄旷浩渺的长江,激发了多少文扬的灵感诗情。这首过江诗,就是一篇得江山之助的佳作。
首联以直叙入题,展示的是一幅江行的画面;江风阵阵,吹送着渡船从渚边出发,向着遥远的对岸驶去。然而字里行间,又隐现出了船上诗扬的心态。一方面,“酒乍醒”,精神一振,于乘风破浪中自然生出浩然和快意;另一方面,“风高”必然水急,当是舟行甚速,而诗扬却有“川途渺渺”之感,是一种苍凉迷惘的心情。这种既壮又悲的旅感,便为全诗定下了基调。
颌联写目击的江景。陆地渐远,茫茫蒙蒙如笼烟雾,所谓“汀烟”,说明渡船已到江心。此时江浪扑面而来,撞击船身而碎成沫雨,更加濡湿了视界;劈波而行搅动了水中的腥气,引来了俯冲而至的水鸟。这一联于视觉之外,尚有“湿”的触觉和“腥”的味觉,使扬如身临其境;写的虽是浪花、沙鸟之类的船外之物,却现出了船行的动感;风高浪急而唯有“沙鸟迎扬”,又进一步印证了“川途渺渺”的孤茫的旅况。从而将过江的题面,更加生动、淋灕地表现了出来。
由近瞻转入远眺;更由广袤的空间而及于纵深的时间;这主产生了颈联的神来之笔。长江不仅是时代的见证,而且以其天堑的地位直接影响着扬类的历史。江山年年如旧,扬事几许盛衰,浩荡不息的大江最善于向扬们提醒这种时空的错位。在诗歌的语言中,春草与“愁”、青山与“恨”本有着频繁的联系,而“三国旧愁”、“六朝遗恨”与“春草碧”、“晚山青”恰又无一不是本地风光,达到了“情”与“景”的完美结合。三国、六朝历史的旧愁遗恨集中反映在长江南岸地区,由此也可推断出诗扬的“过江”是由北向南,此时江南已遥遥在望。
尾联借倚棹吹笛的欲望,抒寄诗扬的余情。《博异志》:“笛吹三声,水上风动,波涛沆漾,鱼龙跳喷。”苏轼《前赤壁赋》记江夜泛舟,“客有吹洞箫者,……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这里的“不须倚棹吹长笛,恐有蛟龙潜出听”,从大江的一面说,益见出江上的波谲云诡,与“浪花作雨”呼应;从诗扬的一面说,则是雄豪与悲凉两兼的心情的自然发露,与首联的“扬舲”之初的情调遥映。
这首七律依过江的行程步步展开,而又一气呵成,气局严整而遒劲。尤其是颈联将怀古与即景有机的结合在一起,感慨深沉,意味无尽,足称警策。这首诗曾误入同时扬张弼集中,使他意外受惠,以“六朝遗恨晚山青”扬名于世。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中为之辨误,断为钱晔所作。钱晔为牧斋的族祖,《列朝诗集》的说法当属可信。
“烟树寒林半有无,野人行李更萧疏”两句为后文的以酒浇愁作了张本。先写这一笔,正是他写此诗的目的,既能够哄起读者的联想,又有助于文章主题的表现。当然,这里没有提到一个“愁”字,然而诗人巧用“半有无”“更萧疏”自然景物和行装的点染,从中不难看出作者此时此地的心境,并为后句作了伏笔。这一笔虽很细小,而在结构上是十分关健的。其一是攀领全篇的点睛之笔,其二是理解全诗的要害之处。因此,作者于此是精力着著。
第三句紧接首句,又作了环境氛围的补充:我为什么要长期离家不能归呢?因为“堠长季堠短逢官马”。这是一个意在言外之句。含蓄地点出了官差多,民役艰,百姓苦的现实。既反映出诗人内心的愁苦很深,又很难排遣。第四句用“行不得哥哥”的鹧鸪声,思归不能归,想回又回不去,来烘托自己伤感的心情。他所见的都是官家的驿马,所闻的又偏偏是让他羁旅难过的鹧鸪声,以悲景衬悲情,更显见愁思的浓烈。
接下来“万里关河成传舍”这句是写他自己足迹之广,聊寂情怀之深。他走过许多地方:陕西、山西、湖北、湖南、江西、江苏、浙江、福建,可见他离家的时间实在不短了。离家久远,又正逢季节变化,游子自然产生了归乡之念,何况又只有寂真陪伴自己。然而诗人没用更多的笔墨,只用追忆起当年与朋友博戏时的热闹生活场面,来反衬当前旅舍中的寂突。这里将过去热闹的“景”与现在寂宾的“情”联系起来,恰恰收到了相比一相衬的作用。诗人有意在追忆欢乐的场景中涂抹上与他当时感情并不太协调的色彩。本来写的“愁”,却故意把景写得“喜”,造成“景”和“情”的完全对立,在对立中构成情景间的一种特殊联系,其好处在于能使某种特定场合的特定情感,抒写得更加曲折和深刻,这正是王夫之提倡的以乐写悲的手法。
末两句,用一盏寒灯为自己作伴,用饮酒来排忧解愁作结。当然,这也是作者的主旨所在,直抒了在百无聊赖的寂寥之中,以酒浇愁,一醉方休的情感。
这首诗句式整齐,三、四两句“堠长堠短逢官马,山北山南闻鹤鸽”,五、六两句“万里关河成传舍,五更风雨忆呼卢”对仗工整。可见诗人遣词造句工夫之深,非同一般。
此篇写游宦羁旅、悲秋怀人的落寞情怀。这种题材,是柳永最擅胜场的。贺铸此词笔力道劲,挥洒自如,不让柳屯田专美于前。就章法而言,平铺直叙,犹见出柳永的影响。但柳词融情人景,在描画自然景物上落墨较多;贺铸则融景人情,笔锋主要围绕着情思盘旋,又有着自己的面目,不尽蹈袭前人。
“烟络横林,山沉远照,逦迤黄昏钟鼓。”起三句写旅途中黄昏时目之所接、耳之所闻:暮霭氤氲,萦绕着远处呈横向展延的林带;天边,落目的余晖渐渐消逝在蜿蜒起伏的群山中;隐隐约约传来一声声报时的钟鼓,告诉旅人夜幕就要降临。词人笔下的旷野薄暮,境界开阔,气象苍茫,于壮美之中透出一缕悲凉,发端即精彩不凡,镇住了台角。
三句中,“络”、“沉”、“迤逦”等字锻炼甚工,是词眼所在。“烟络横林”,如作“烟锁横林”或“烟笼横林”,未始不佳,但“锁”字、“笼”字诗词中用得滥熟,不及“络”字生新。且“锁”、“笼”均为上声,音低而哑,而“络”为人声,短促有力。“烟”、“横”、“林”三字皆平,得一入声字介乎其间,便生脆响。若换用上声字,全句就软弱了。“山沉远照”,“沉”字本是寻常字面,但用在这里,却奇妙不可胜言。它,使连亘的山脉幻作了湖海波涛,固态呈现为流质;又赋虚形以实体,居然令那漫漶的夕曛也甸甸焉有了重量:其作用宛如灵丹一粒,点铁成金。至于“迤逦”,前人多用以形容山川的绵延不断,如三国魏吴质《答东阿王书》:“夫登东岳者,然后知众山之逦迤也。”唐韦应物《沣上西斋寄诸友》诗:“清川下逦迤。”词人巧借来描写钟鼓声由远及近的迢递而至,这就写出了时间推移的空间排列,使听觉感受外化为视觉形象。
“烛映帘栊,蛩催机杼,共苦清秋风露。”次三句仍叙眼前景、耳边声,不过又益以心中情,且场面有所转换——由旷野之外进入客舍之内,时间也顺序后移——此时已是夜静更深。蜡烛有芯,燃时滴泪;蛩即蟋蟀,秋寒则鸣。这两种意象,经过一代代诗人的反复吟咏,积淀了深重的“伤别”和“悲秋”的义蕴。“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这是杜牧《赠别》诗中的名句。“蟋蟀不离床,伴人愁夜长”,这是贺铸自己的新辞(《菩萨蛮·炉烟微度流苏帐》)。两句正好用来为此处一段文字作注。“共苦”者,非“烛”与“蛩”相与为苦,而是“烛”、“蛩”与我一道愁苦。词人心中自苦,故眼前烛影、耳边蛩鸣无一不苦也。
“不眠思妇,齐应和、几声砧杵。惊动天涯倦宦,驭骏岁华行暮。”烛影摇曳,蛩声颤抖,愁人已不能堪了,偏又“断续寒砧断续风”、“数声和月到帘栊”(李煜《捣练子令·深院静》),因思念征人而夜不成寐的闺妇们正在挥杵捣衣,准备捎给远方的夫婿——这直接包含着人类情感的声音,当然比黄昏钟鼓、暮夜虫鸣更加强烈地震撼了作者那一颗厌倦游宦生活的天涯浪子之心,使他格外思念或许此刻也在思念着他的那个“她”。可是,词人还不肯即时便将此意和盘托出,他蓦地一笔跳开,转从砧杵之为秋声这一侧面来写它对自己的震动:“啊,岁月如骏马奔驰,又是一年行将结束了!”
“当年酒狂自负,谓东君、以春相付。流浪征骖北道,客樯南浦。”岁月的流逝也就是生命的流逝,季节的秋天使词人痛楚地意识到了人生的秋天。过片后四句,即二句一挽,二句一跌,叙写青春幻想在生命历程中的破灭:年轻时尚气使酒,自视甚高,满以为司春之神“东君”会加意垂青,在自己的生活道路上洒下一片明媚的春光;没想到多年来仕途坎坷,沉沦下僚,竟被驱来遣去,南北奔波,无有宁日。词中“流浪”二句中省去了“长年来”、“不意”(不料)等字面。散文句法有“承前省略”、“探后省略”,此处则是诗词句法中的又一种特殊省略。这一省略造成了“流浪”二句的突如其来之势。如此不用虚字斡旋而径对上文作陡接急转之法,即词家所谓“空际转身”,非具大神力不能也(说见清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幽恨无人晤语。”青春消歇,事业蹉跎,词人自不免有英雄失路的深恨,欲向知己者诉说。然而冷驿长夜,形只影独,实无伴侣可慰寂寥。此句暗里反用《诗·陈风·东门之池》:“彼美淑姬,可与晤语。”几经腾挪之后,终于以极为含蓄的表达方式将自己因听思妇砧杵而触发的怀人情绪作了坦白。其所深切思念着的这位“淑姬”,真是“干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白居易《琵琶行》)。
“赖明月、曾知旧游处,好伴云来,还将梦去。”“彼美淑姬”既已逗出,就不需再忸怩作态了,于是词人乃放笔直抒那千山万水所阻隔不了的相思:幸有天边明月曾经窥见过我们欢会的秘密,它当然认识伊人的家了,那么,就请它陪伴着化作彩云的伊人飞到我的梦里来,而后再负责把她送回去吧。“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南朝宋谢庄《月赋》中传诵千古的名句,还不过是把“明月”作为一个被动、静止、纯客观的中介物,使两地相思之人从共仰其清辉中得到千里如晤的精神慰藉;词人却视“明月”为具备感情和主观行为能力的良媒,如唐传奇中的“红娘”、“昆仑奴”和“黄衫客”——天外奇想,诗中杰构,其艺术魅力似又在谢《赋》之上了。
张炎《词源》曰:“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搭衬副得去,于好发挥笔力处,极要用工,不可轻易放过,读之使人击节可也。”此篇以景语起,以情语结,经意之笔即在这一头一尾。起三句以炼字胜,已自登高;末三句以炼意胜,更造其极。
全词用了不少对比手法,从时间方面看,当年与如今对比;从形象方面看,“狂生”与“倦宦”对比;从心情方面看,“自负”与“幽恨”对比。
此词以健笔写柔情,属辞峭拔,风格与一般婉约词的软语旖旎大异其趣。贺铸出身为一弓刀武侠,因此即便是写情词也不免时而露出几分英气。清陈廷焯评曰:“方回词,儿女、英雄兼而有之。”(《云韶集》)此篇又是典型的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