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词风格豪放、气象雄浑,更复庄而不板、谐而不谑,其历史跨度,纵贯古今,对人类社会的全部历史发展进程予以概括描绘并深刻评弹,写得博大宏阔,却又似在诙谐谈笑间,隐寓着智者的卓识、仁者的义愤、勇者的信念。
“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这三句是写人类起源和人类历史最初出现的原始社会。世界上原没有什么人类,是劳动创造了人的双手,从而也就创造了人类本身,由类人猿进化为类猿人、猿人、原始人。“人猿相揖别”,便是从猿到人的一种形象化说法。揖别就是拜别,表示珍重。虽不必实有其事,但写得合情合理,恰到好处,不能用其他什么“别”来替代。这首句五个字,飘然而来,用以写人类的从无到有,风调尤觉十分相称,应是诗人的得意之笔。“几个石头磨过”,喻指石器时代。“石器”原是考古学名词,毛主席把它还原为自然形态的“石头”,这就冲破了这一专门名词对创作所带来的局限,大大地开拓了词句的容量。因为无论是旧石器时代、中石器时代还是新石器时代,也不管是打制石器还是磨光石器,总而言之,都是“石头”。这样,就把长约二三百万年的整个石器时代纳入六字之中了。“小儿时节”,也是个比喻的说法,指人类的童年时期。
“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这是写人类历史开始由原始社会进入到阶级社会。这是一个更高级的社会形态,但残酷的阶级斗争也就从此开始。“铜铁”两个字,标志着两个不同的时代和社会:铜指铜器时代的奴隶社会,铁指铁器时代的封建社会。冶炼术是个了不起的发明,“铜铁炉中翻火焰”正是写的这一壮丽场景,使我们不禁联想起李白“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的诗句。“为问”犹请问,诗词中常用。“猜得”犹猜中,谓作出结论。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究竟始于何时,史学界迄无定论。关于后者,尤诸说纷纭,竟有西周、春秋、战国、秦统一、东汉和魏晋等六种之多,所以说“为问何时猜得”。这是朋友间相互讨论时的一种风趣说法。它表示的,不是轻易而是亲切。据写于1939年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毛主席原是一个西周封建论者,如果有同志一定要问为什么说“猜”?他老人家满可以回答说,我自己不就是这“猜”的行列里的一员嘛!“不过几千寒热”,是说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一时作不出结论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横竖不过几千年罢了。按《词律》,这里应为上三下四的七字句,所以赵朴初同志说可能是在“不过”二字下脱落了一个“是”字,“是无心的笔误”(见1978年10月号《诗刊》)。我不以为然。首先,毛主席的真迹俱在,这句写得清清楚楚,无任何涂改迹象。下句的“开口笑”的“口”字脱漏了,但当即作了郑重的添补,未必上一句有脱文就不会觉察。这和毛主席一贯提倡鲁迅先生说的文章“写完后至少看两遍”的精神也是不符合的。第二,《贺新郎》一调原有一百一十四字、一百一十五字和一百一十六字三体。写于1923年的《贺新郎》便是一百一十六字体。这一首虽少一个字,仍自成一体,在词谱上是允许的,不必添字。第三,从艺术角度看,“不过几千寒热”,语健而气足,作“不过是”便显得不那么紧凑。因此,我以为这不是“无心的笔误”,而是有意的精简。
“人世难逢开口笑”一句化用杜牧《九日齐山登高》诗中一句:“尘世难逢开口笑”。但诗人在这里化出了新意(此句本意是指人生欢喜少悲伤多,也就是哭多笑少,恨多爱少),此句中注入了革命与阶级斗争的含意,诗人在《丢掉幻想,准备斗争》一文中所指出的:“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明史。”面对如此严峻的斗争,人生当然难逢开口笑了。而且还不仅仅是“难逢开口笑”;还要在人生的战场上一决生死,剑拔弩张,这是指具体的生死存亡的阶级斗争,是指革命是暴动,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的行动。”自然会有牺牲,会有鲜血。人类的历史充满了血腥与残杀,在此喟叹出二句:“流遍了,郊原血。”鲜血只能不断唤起革命者的斗争,革命者面对鲜血岂能笑得出声来。
下阕用一句“一篇读罢头飞雪”就艺术性地浓缩了诗人自己一生读历史书的情形。诗人从少年到老年一直潜心读史,不知不觉一下就满头青丝变白雪了。这句诗也透露了诗人对人生、对历史的感慨,真是人生易老,一刹那青春即逝,转眼就是暮年。
只记得些斑斑点点,那也不过是几行陈年旧事而已,“五帝三皇”的神圣伟业,多少人世间匆匆的过客。到底有几人风流人物?诗人虽用的问句,但意思却是所谓正统史书上所赞誉的风流人物都是伪风流人物。诗人的眼中,真正的风流人物是那些被所谓历史斥骂的人物,如盗跖、庄蹻、陈胜,这些农民起义的领袖,才是创造历史的真正动力,他们揭竿而起,反抗剥削阶级,是赫赫有名的造反英雄。
最后二句,诗人沉浸在吟咏历史的情景中,歌声意犹未竟。诗人终于拨开历史的迷雾,剔除了伪英雄,找到了真英雄时,不觉已是东方曙色初露了。“东方白”一句,有二层意思,一是指诗人吟咏此诗直到天亮,犹如李贺《酒罢张大彻索赠诗时张初效潞幕》诗中一句:“吟诗一夜东方白”。二是喻指中国革命的胜利,为历史谱写了新篇章,犹如旭日东升,势必光华万丈。
这是一首仅三十三字的小令词。这首词采用神话传说故事作题材,描写刘、阮和仙女离别时的依依不舍之情,表达了别后对佳人的深深思念之情。
“曾宴桃源深洞,一曲清歌舞凤。”曾宴,点明往事。桃源深洞,“舞凤”,即凤舞,为叶韵,乃倒用,言伊人如凤之舞。词中写刘晨、阮肇天台遇仙女故事,省去全部细节,只将初会和离别时最深的印象加以形象化的概括,高度精炼。清歌凤舞,风光何等旖旎!
“长记欲别时,和泪出门相送。”“长记”二字是关键,记忆中的情景是那么的美好,可这一切已如梦幻,永无再现之期。小词没有多少篇幅,不容铺叙,要求写得很精粹,所以“长记”以下几句对整个宴别的过程便撷取了送别这一高潮时的场面来写。“长记”二字,上接“曾宴”二字,“和泪出门相送”写送别之悲痛,这是实写,下面旋又转入虚写。
“如梦!如梦!残月落花烟重。”“如梦!如梦!”诗有诗眼,词亦有词眼,这四个字实为本词之眼。如梦者,昔年之事如一场无凭的春梦,昔年之景只能在梦里再现,昔年之倡除非在梦里相逢。叠用两个“如梦”,显得更为惆怅,更为感伤。残月乃夜阑之景,落花烟重乃暮春之景,伤心人别有怀抱,才会有凄凉的感觉,更显萧瑟的气氛,言尽而意不尽。
这首小令,抒情细腻,婉丽多姿,辞语美,意境更美。词人描绘了曾和佳人在理想的世外桃源之地相聚时的情景,此为虚写梦中之景的美好,成为感情之流回旋奔涌而下之处,回忆如梦,因而显得特别含蕴丰富;梦醒时分,侧重于对眼前情景的刻画,眼前的半轮残月和簌簌坠落的花瓣,如烟一样的月色,给全词笼上了迷蒙孤寂的气氛,在这凄清的夜里,对她的思念绵绵不断,如此深沉。虚实两端互相补充,形成“以闲淡之景,寓浓丽之情”的特色,更显意味深长。
《小雅·出车》这首诗,在材料的选择上和正面描写战争的诗篇有所不同,诗人紧紧抓住了战前准备和凯旋这两个关键性的典型场景,高度概括地把一场历时较长、空间地点的转换较为频繁的战争浓缩在一首短短的诗里。
诗人把精拣出的点兵建旗、伐玁狁、征西戎、凯旋归来献俘虏等主要情节巧妙组合,一统纷杂头绪,构筑成篇,并选取不同角度叙述,以主带次。既有条不紊地展现事件发展全过程,又避免了罗列事件之弊。这种结构使诗章布局严整,凸显主题的同时使诗歌曲折动人。
诗的前三章描写战前准备的情况,在细部刻画上均采用了画面的描绘与心理暗示相叠加的技法。第一章说“我出我车,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谓我来矣”,以“出车”“到牧”“传令”“集合”四个在时空上逼近,时间上极具连贯性的动作,烘托出一个战前紧急动员的氛围。末二句又以“多难”和“棘”二词暗示出主帅和士卒们心理上的凝重和压抑。第二章则以苍穹下林立的“旐”“旄”“旂”“旟”之“旆旆”,写军行至“郊”的凛然气势。末了又以“悄悄”“况瘁”写在开赴前线的急行军中士兵们焦急紧张的心理。第三章以“出车彭彭、旂旐央央”再叙军容之盛。在正确地部署了战斗的同时,用“赫赫”及“襄”暗示出作者对赢得这场战争的自信。
这里所采用的描写技法,使前三章既有恢宏廓大的郊牧誓师、野外行军之壮观,又有细致入微的人物心理活动,做到了整体与细节、客观与主观的巧妙组合。
诗的后三章跨越了诗歌在叙事空间上的先天不足,略过战争的具体过程,直接描写凯旋归来的情景。在这一部分里诗人避实就虚,颇具戏剧性地运用了类似现代电影“蒙太奇”的手法,把读者的注意出人意料地从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中拉向“黍稷方华”的初出征时,进而通过今昔对比(“昔我往矣”“今我来思”)所产生的时空错位,和从“雨雪载涂”走到“春日迟迟”的漫长归途,引导着读者用想像去填补对战事的漫长与艰苦之认识。家中之人从“未见君子”之“忧心忡忡”到“既见”之喜悦安心的转变,更是施展想像,从另一侧面写出了人们对战事的关注与饱受其苦的心态。最后,很自然地引出对凯旋的由衷高兴和对主帅的赞美。从表面看,这种避实就虚的写法似乎是舍本逐末,但由于其中渗透了参战者从忧到喜的深刻而细微的心理变化,而使得这些看似“闲笔”的场景描写成为诗中人物心灵和情感的背景或外化,比正面的描写更感人、更细腻。
诗歌的空间构成颇有妙处。全诗共描绘了受命点兵、建旗树帜、出征北伐、转战西戎、途中怀乡、得胜而归六个不同时空的画面,诗人将这些并无紧密联系的场景、情节借助情感的抒发糅合、贯通,展开一幅真实、广阔的古时征战图。
此外,诗人吸收了民歌成句入诗,语言上有质朴自然之气,意境中具情景交融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