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写别后的凄凉兼及怀人。上片写登临所见,下片回忆往昔的欢会以突出物旧人非的凄凉处境。
“秋水斜阳演漾金,远山隐隐隔平林”二句描绘景物:清澈的秋水,映着斜阳,漾起道道金波。一片片平展的树林延伸着,平林那边,隐隐约约地横着远山。这两句抓住秋天傍晚时分最典型的景物来描摹,将那“秋水”、“斜阳”、“远山”、“平林”描绘得出神入化。
“几家村落几声砧”紧承上句而来,仍写登临所见所闻:疏疏的村落,散见在川原上。隐隐之中,但见烟雾缭绕,徐徐升腾。断断续续之中,但听得那单调的砧杵捶衣之声。
上片三句,单看词人所描摹的这幅深秋晚景图,似乎只是纯客观的写生,词人视听之际,究竟有哪些情感活动,并不容易看出。但这三句并不只是纯客观的景物描摹,并不是没有寄寓词人的主观情感。实际上,这秋水斜阳,这远山平林,这村落砧声,句句情思化,句句都是词人心中眼中之景,都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伤心情绪寄寓其中。这与梁元帝“登楼一望,唯见远树含烟。平原如此,不知道路几千”的赋吟和李白《菩萨蛮·平林漠漠烟如织》:“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比梁、李之作更委婉,更含蓄,更腾挪跌宕,更富于情趣。
“记得西楼凝醉眼,昔年风物似如今”二句急转,由上片的眼前景物铺陈转而回忆昔年的赏心乐事。记得当年在西楼之上,饮酒赏景,两人酒酣耳热之际,执手相向,醉眼相望,情意绵绵。如今当年的风物依旧,而人去楼空,倍觉凄凉。本来,词的上片所写之景只有一幅图景,然而,作者平铺直叙地再现眼前景物的写法,在此却起了变化,虚实相生,出现两幅图景:一幅是今天词人独自面对的眼前之景;一幅则是有美人作伴,词人当初凝着醉眼所观赏的往昔之景。昔日之景是由眼前之景所唤起,呈现在词人的心幕上。两幅图景风物似无变化,但“凝醉眼”三字却分明透露出昔日登览时是何等惬意,遂与今日构成令人怅惋的对照。
“只无人与共登临”这句是全词的词眼。上片所写的那秋天斜阳,那远山平林,那村落砧声,至此便知都是词人“物是人非”、“良辰好景虚设”的情感物态化体现。这末句的点醒,令人于言外得之,倍觉其百感苍茫,含蓄深厚。结尾一句,巧妙点醒,画龙点睛类也。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八赞叹说:“贺老小词,工于结句,往往有通首渲染,至结处一笔叫醒,遂使全篇实处皆虚,最属胜境。”观此词之结句,可知陈氏之论不谬。
这是一首写景小诗,全诗六句,描绘出一幅山雾朦胧,喜听猿鸣的画卷。该诗通过对诗人深夜听猿时情景的描写,表达了诗人听猿时的欢快愉悦之感和对山水自然的挚爱之情。全诗对仗工整,语言朴素。
“噭噭夜猿鸣,溶溶晨雾合。”落笔即写夜猿高唱,山间晨雾弥漫。此处之用语、造句,几乎与谢灵运《登石门最高顶》诗“活活夕流驶,嗽嗽夜猿啼”相同,但意境略有差异。沈诗则是“夜”“晨”二字,交互为言,言朝朝暮暮,清猿高唱,山雾弥漫。这开首两句,诗人即以简洁传神的画笔,描绘出猿声阵阵、雾气迷濠的画幅,颇为诱人。
“不知声远近, 唯见山重沓。”这里的“声”,自是指“噭噭”的猿鸣声。这两句是写此时此地诗人耳闻目睹的独特感受。与前两句联系起来看,不仅不觉其怪,反而觉得这种感受和描绘,真是真切不过了。诗人是在山边听猿,是在云雾中看山的。那猿声在山峦沟壑中空谷传响,悠悠回荡,听来自然是忽远忽近,难以捉摸。那山峦是在云雾环合之中,雾环如带,看起来那显露的山峰自然像层层叠摞一般。诗人所见的是山雾环合中的群峰形象,所听的是空谷传响的猿鸣之声,因而他那“不知声远近,唯见山重沓”的感受,既是独特的,又是合乎实情的。从中,体现出诗人体情察物的精微细致。
“既欢东岭唱,复伫西岩答。”两句是抒写诗人那种欢欣和追寻之情。诗人将猿鸣说成“唱”“答”,赋予猿以人的情趣,已可见其对猿声的喜欢了。诗人又以“东岭”“西岩”对举,描绘那种左顾右盼、久听不已的情态,更显出他对猿声的兴致。再加上“既欢”“复伫”等语,那心中的欣喜和久恋不去的情态,就更为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
这首写景诗,观察细致,描绘逼真,风格清新隽永,贯注着一种对大自然的欣喜挚爱之情。读来耐人品味,令人反复吟咏。
这首词初看起来,是一首伤春念远的词。上阕写春光烂漫,又作转折,说春色如此美妙,却无人欣赏。下阕开头既已点明全词的“念远”主旨,接下通过回忆,写昔日邂逅的情境与别后的“幽怨”,后又回到眼前,烟月迷离,子规声咽,一片凄清景致,更增几多离愁。陈亮乃南宋气节之士,其创作绝少儿女情长。故有人认为此作寄托了恢复之志。
起首用“闹”字烘托花的精神情态,同时总揽春的景象,与宋祁《玉楼春》“红杏枝头春意闹”句相比,毫不逊色,加上东风软(和煦),更烘托出春光明媚,春色宜人。翠陌,翠绿的田野;平莎茸嫩,平铺的嫩草,用茸嫩形容初春的草,贴切恰当;垂风金浅,浅黄色的垂柳。迟日催花,春日渐长,催动百花竞放;淡云阁雨,云层淡薄,促使微雨暂收;轻寒轻暖,不寒不暖,气候最佳。这些都是春归大地后带来的春景、春色。荟萃如此多样的美好景色,本可引人入胜,使人目不暇接而留连忘返。可是歇拍四句却指出:在今朝,游人未曾赏玩这芳菲世界,只能被啼莺语燕所赏玩。莺燕是“能赏而不知者”(《草堂诗余正集》沈际飞语),游人则为“欲赏而不得者”(同上)。
鉴于人情世故都是这样,尚有何心踏青拾翠!过片两句,因寂寞而凭高念远,向南楼问一声归雁。从上片看,姹紫嫣红,百花竞放,世界是一片喧闹的,可是这样喧闹的芳菲世界而懒得去游赏,足见主人公的处境是孤立无助的,心情是压抑的。雁足能传书信(见《汉书·苏武传》),于是鸿雁充当了信使,因为征人未回,向南楼探问归雁消息。金钗三句,谓昔年赏心乐事,而此时已如风消云散。金钗斗草,拔金钗作斗草游戏。宗懔《荆楚岁时记》:“竞采百药,谓百草以蠲除毒气,故世有斗草之戏。”青丝勒马,用青丝绳做马络头。古乐府《陌上桑》:“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罗绶三句,谓难忘别时的恋情,难禁别后的粉泪,难遣别久的幽怨。罗绶分香,临别以香罗带贻赠留念。秦观《满庭芳》“罗带轻分”,亦此意。翠绡封泪,翠巾裹着眼泪寄与对方,典出《丽情集》记灼灼事。几多幽怨,数不清的牢愁暗恨。正销魂三句,有两种断法,一断在“魂”字后,另一断在“又是”后,两者都可,而后者较恰当。因为一结要突出“又是”之意,用“又是”领下面两句,由于又看到了与昔年离别之时一般的疏烟淡月、子规声断,触发她的愁绪而黯然销魂。子规,一名杜鹃,相传古代蜀君望帝之魂所化。(《华阳国志·蜀志》)子规鸣声凄厉,最容易勾动人们别恨乡愁。
这首词上片,作者几乎倾全力烘托春景的无比美好,而歇拍三句,却来一个大转折,指出人们以不能游赏美好的春景为憾事,以如此芳菲世界被莺燕所占有为惋惜,才领会前面之所以倾全力描绘春景者,是为了给后面的春恨增添气势。盖春景愈美好,愈令人惆怅,添人愁绪,也就是春恨愈加强烈。杜甫所谓“花近高楼伤客心”(《登楼》),“感时花溅泪”(《春望》),即为此种思想感情的反映。下片似另出机杼,独立成篇,其实不然,它是全词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上下片有岭断云连之妙。上片因春景美好反而引起春恨,这是客观景物与内心世界的矛盾,而所以铸成此种矛盾的,伤离念远是一个主要因素,下片就是抒写离愁别恨的,因而实与上片契合无间。从赏心乐事的一去不返,别后别久的十分怀念,别时景色的触目销魂,都在刻画主人公的感情深挚。可是作者是一位“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黄宗羲《宋元学案·龙川学案》)的铁铮铮汉子,他写作态度严谨,目的性明确,每一首词写成后,“辄自叹曰,平生经济之怀略已陈矣”(叶适引陈亮语)。所以很难想象他会写出脂粉气息浓郁的艳词。据此,才知下片的闺怨是假托的,使用这类表现手法在诗词中并不鲜见,大率以柔婉的笔调,抒愤激或怨悱的感情。此种愤激之情是作者平素郁积的,而且与反偏安、复故土的抗金思想相表里,芳菲世界都付莺燕,实际的意思则是大好河山尽沦于敌手。为此,清季词论家刘熙载评这几句词:“言近旨远,直有宗留守(宗泽)大呼渡河之意。”(《艺概》)以小词比壮语,不觉突兀,是因其精神贴近之故。
陈亮传世的词七十多首,风格大致是豪放的,所以明代毛晋说:“《龙川词》一卷,读至卷终,不作一妖语、媚语,殆所称不受人怜者欤!”(《龙川词跋》)后来他看到此篇及其他六首婉丽之词,修正自己的论点,曰:“偶阅《中兴词选》,得《水龙吟》以后七阕,亦未能超然。”(《龙川词补跋》)其实毛晋本来的论点还是对的,无须修正。作家的作品,风格、境界可以多样。陈亮词的基调是豪放的,但也出现一些婉约的作品,毫不足怪。苏轼《水龙吟·和章质夫风花》、辛弃疾《摸鱼儿·暮春》,情调岂不缠绵凄婉,但毕竟与周(邦彦)、秦(观)不同,苏、辛和陈亮的词,和婉中仍含刚劲之气,所谓骨子里还是刚的,关于这一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