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的前两句“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是对往日感情的回忆。那个时候,正好是黄昏,一轮新月笼罩整个庭院,虽然没有落霞孤鹜,却有长天秋水。词人十有八九是因为心有牵绊,所以就借酒消愁,但是恋人却翩然而来,悦然相伴,说着绵绵的情话,情意真是缠绵,原本浓浓的醉意都被这些缠绵给驱散到九霄云外了。这回忆的甜美,如饮醇醪。这大概是那些富贵人家原本就有迟眠晏起,俾昼作夜的好习惯,况且纳兰性德是个公子,白天要在书房读书,要学习骑射,放学归内时,差不多天色已晚,因此所写诗词都以“夜景”居多。
后面一句“知否那人心”把词人从美好的回忆里带到了残酷的眼前。真不知道离别后,恋人心里怎么想,说不定早就把自己忘了,虽说“旧恨新欢相半”,事实上很有可能迷上新欢,而忘记旧恨。这里仿佛句句都是埋怨的语气,声声都是质问了。有道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埋怨也没有什么用处,所以词人只好幽独孤单,相思彷徨,以泪洗面而不能入睡。
““红泫”二字足以看出纳兰性德思念之孤楚。描写恋人约会只用了“纤月黄昏庭院”六个字,描写被抛弃的悲哀也只用了“珊枕泪痕红泫”,可以说简约精练到了极点。整首词词人之悲伤已自不待言,然而亦是空惆怅,徒奈何,所以只能对浩渺苍天发一声:谁见?谁见?以决绝之问收尾全篇。
《自君之出矣》是乐府旧题,题名取自东汉末年徐干《室思》诗句,《室思》第三章:“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自六朝至唐代,拟作者不少,如南朝宋时的刘裕、刘义恭、颜师伯,陈朝陈后主,隋代陈叔达等,均有拟作,唐代作者尤多,见于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这些拟作,不仅题名取自徐干的诗,技法也仿照徐干的诗。雍裕之这首诗(《吟窗杂录》载辛弘智《自君之出矣》与此诗相同,并收入《全唐诗》),模仿的痕迹尤为明显。这首诗表现了思妇对外出未归的丈夫的深切怀念,其手法高明之处在于立意委婉,设喻巧妙,所以含蓄有味。
自从夫君外出,思妇独守空闺,整日相思怀念;平日梳妆打扮,都是为了让他看了满意,而今他走了,便不必再去对镜簪花了,她想:“这宝镜为谁明呢?”意思是宝镜既不为谁明,也就自然不明了,是“明镜暗不治”的进一层说法,比李咸用《自君之出矣》“鸾镜空尘生”说得更为委婉。这种表达方式,不只是徐干《室思》的继承和发展,其源可上溯到《诗经·卫风·伯兮》:“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意思是:“妆扮美容,只是为丈夫;丈夫不在,何必梳妆?”这就是司马迁《报任安书》所说的“女为悦己者容”,正表现了女子对于丈夫的忠贞。
思念夫君,就像陇头的流水,长流无极;听到陇水呜咽的流声,让人肝肠断绝,感伤悲泣。在徐干《室思》中,只是说“思君如流水,无有穷已时”,是一般化的说法;雍裕之则将“流水”具体化为陇水,这就如同北朝无名氏的《陇头歌辞》中的句子:“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四野。”以及“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这首歌刻画了一个漂泊他乡的游子的形象。“思君如陇水,长闻呜咽声”,因为暗用了《陇头歌辞》,便使所思念的夫君在外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具体的内容,即在外过着凄凉漂泊的生活;这个“思”字,便更带有强烈的感情色彩,主人公简直要声泪俱下了。除了“陇头流水”的联想之外,这里还保存着徐干《室思》“思君如流水”这一巧妙的比喻。这种比喻是将感情物化,即以有形的物体的形象来比喻无形的内心的情思。以流水喻思君之情,可以兼含多种意思:第一,以水流不断,比喻日夜思君,如“无有穷已时”即取此义;第二,以水流无限,比喻思妇情长。如李白“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以流水之长比喻情意之长,即取此义;第三,以流水呜咽,比喻情意凄切。如果说前二义可以在流不断与思不断、水无限与情无限之间直接找到“相似点”,那么水流呜咽与情意凄切便很难直接找到“相似点”,必须加以联想,由流水联想到水声,由水声联想到呜咽哭泣之声,由呜咽声再联想到感情的凄切。这是超越“相似点”的比喻,是“不似之似”,修辞学上称为“曲喻”。李贺《天上谣》“银浦流云学水声”,即属于此类比喻。由于《自君之出矣》后两句的比喻十分巧妙,不仅化无形为有形,增加了诗的形象性,而且具有多种含意,这就给读者提供了广阔的联想天地,使读者读了感到余味无穷。
“澧水桥西小路斜”,扣紧诗题,展开情节。“澧水桥西”交代诗题中的“城”,是指唐代的澧州城(今湖南北部的澧县),“澧水”就从城旁流过。句中省略了主人公的动作,通过对“桥西小路”的描绘,告诉我们,诗人已经出了城,过了桥,缓步走在向西曲折延伸的乡间小路上。
“日高犹未到君家”,紧承上句,表现他访友途中的心情。“日高”两个字,写出旅人的体会,表现了诗人的奔波和焦急。诗人赶路时间之长、行程之远,连同他不辞劳顿地彳亍在乡间小路上的情景,都浓缩在“日高”二字中,足见诗人用字的精炼。接着又用了“犹未”二字,更把他会友急切的心情突出地刻画了出来。
全诗已写了一半,还没有涉及友人的住所,似乎有点让人着急。接下去最后两句:“村园门巷多相似,处处春风枳壳花”,依然没有提到“君家”,而是一味地表现进入友人居住的村庄后,一边寻访,一边张望的所见、所感。这就不能不引起人们的疑惑:访城西友人别墅,是不是拟错了题。
原来诗人注意的是一座座带有围篱庭院的村舍,连同它们座落其中的一条条村巷,想从中寻到友人的别墅,可是,它们形状如此相似,竟然象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多相似”,并不是纯客观的描述,而是包含了观察、判断,甚至还充满了新奇和惊讶。这意味着作者是初次接触这种类型的农村,并且是初次拜访这位深居农村的友人。他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也不知道“友人别墅”的确切位置。从“多相似”的感叹声中,还可以想象出作者穿村走巷、东张西望的模样,和找不到友人别墅时焦急与迷惘的神情。
虽然由于寻友心切,首先注意的是“门巷”,可是张望之中,一个新的发现又吸引了他的视线:真美啊!家家户户的篱边屋畔,到处都种植着城里罕见的枳树,洁白而清香的枳树花正在春风的吹拂下,盛开怒放!
不知是春风催发了枳花的生机,还是枳花增浓了春意。久居城市的作者,在访友过程中,意外地欣赏到这种自然脱俗的村野风光,自然会被它所吸引。
三、四两句写得曲折而有层次,反映了作者心情的微妙转换:由新奇、迷惘变成惊叹、赞美。一种从未领略过的郊园春景展现在他眼前,使他忘掉了一切—他陶然心醉了,完全沉浸在美好的遐想之中。
诗中没有直接涉及友人和他的别墅,而是从那门巷相似而又枳花满村的环境中,从那朴素、划一、洋溢着闲野情趣的画面中,可以看出友人及其别墅的投影。而且,在这投影之中,它包含了作者对别墅主人恬然自适的高雅情怀的赞赏。
这首诗表现形式上的特点,是巧妙地运用以境写人的烘托手法。诗人没有象其他访友篇什那样,把主要笔墨花在描写抵达友人居处后的见闻上,也没有渲染好友相逢时的情景。在这首诗里,被访的友人压根儿没有露面,他的别墅是什么样子也没有直接描写,诗人写到踏进友人村庄寻访就戛然而止,然而,就从这个自然而优美的村野风光中,也能想象到这位友人的风采。这种写法清新别致,更耐人寻味。
原诗题下注:“及第后出关作。”诗人从公元883年(唐僖宗中和三年)流落江南起,直到公元894年(昭宗乾宁元年)擢第,历十二年,战乱频仍,颠沛流离,所以这首诗劈头便感慨万端地说:“十年身事各如萍”。诗人用随风飘泊的水上浮萍,刻画了自己流离失所的“十年身事”。“各”字表明东吴生与自己同是天涯沦落人,自不免同病相怜。
“白首相逢泪满缨”。按理,这时韦庄已登第,禄食有望,似不该与故人泪眼相对,但自己在外飘泊多年,已是五十九岁的人了。因此,遇故人便再也忍不住涕泗滂沱,泪满冠缨。
三、四句是挥泪叙旧的辛酸语。回想当年大家欢聚一起观花饮酒的情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此时诗人为痛苦折磨得衰老、麻木,似乎已不感觉到花儿是美丽的了,再也没有赏花的逸兴了。而酒与诗人却变得多情起来,因为乱世颠沛,年华蹉跎,只好借酒浇愁。细味诗意,字字酸楚。
五、六句是痛定思痛的激愤语。乱离社会,世态炎凉,“贫”与“贵”,“陋巷”与“豪家”,一边是啼饥号寒,一边是灯红酒绿,相距何其悬远。有才华的人偏被压在社会最下层,沾不到春风雨露;尸位素餐者偏是高踞豪门,吟风弄月。诗句是对上层统治者饱含泪水的控诉,也是对自己“十年身事”的不平鸣。
泪干了,愤闷倾吐了,诗人转而强作笑颜:“且对一尊开口笑,未衰应见泰阶平。”“且对”一作“独对”,据题意以“且对”为允。泰阶,星名。古人认为泰阶星现,预兆风调雨顺,民康国泰。这两句是说:趁未衰之年,暂拚一醉,而破涕为笑,这是聊以解嘲;期望今后能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这是自许和自慰。诗人就是怀着这样美好的愿望而开怀一笑。这一笑,既透露着老当益壮的激情,也透露着期望社稷郅治的心理。
全诗以“泪”始,以“笑”结,前后照应,关锁严密。“泪”是回顾,“笑”是前瞻。“泪满缨”说明诗人遭遇十年辛苦不寻常;“开口笑”说明诗人满怀信心向前看。一泪一笑,总括全诗,字挟风霜,声振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