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首描写以煮盐为生的穷灶户的诗。诗的首二句描写灶户居室之陋和夏日煎盐之苦,末二句写与煎盐之苦相比,在炎日下偷闲就可以看作是乘凉了,通过对比,深切地表现了灶户之苦。全诗真切易懂,朴素自然。
首句“白头灶户低草房”,描写劳苦一生的已经白发苍苍的灶户居室之陋;第二句“六月煎盐烈火旁”,描写夏日煎盐之苦,概括了灶户们的无限辛酸,也包括了诗人的无限辛酸。《如皋县志》对灶民的生活有所记载,可以参看。他们的居处是“缚草堤坎,数尺容膝,寒风砭骨,烈日铄肤”;他们夏天煎盐的情况是“暑日流金,海水百沸,煎煮烧灼,垢面变形”。这些记载,可为此诗首两句作注。据吴嘉纪诗最早的刻本(康熙初周亮工所刻赖古堂本),白头句作“场东卑狭海氓房,六月煎盐如在汤”,可以参看。白头句造语更为平易朴实,近乎白描,似胜于原来的场东句。以平易之语,写惊心之情,更能表现吴嘉纪诗的特点。
读完首两句,已可想见灶民之苦。但诗人并不满足于此,即不满足于一般的艺术效果,而要求充分的能够震撼人心的效果。三、四两句出人意外:和煎盐之苦相比,在炎日下偷闲就可以看作是乘凉了。人们不一定有煎盐的经验,但在烈日下流汗的经验是有的。两相比照,就可以更深地体会到灶户之苦,诗人所要求的艺术效果也就达到了。
吴嘉纪写过不少反映灶户和劳动人民悲惨生活的诗。但一首绝句,只能选取最有特征的断面,写出诗人最深的感受。这首诗只集中在夏日煎盐一点,加以独特的处理,如三、四两句是一般诗人想不到写不出的。这是这首诗的成功处,也是诗人的高明处。
《泛海》这首诗意态潇洒,有一股正义的豪情,表达了王阳明淡然世间荣辱的洒然心态。
王阳明是明代著名哲学思想家和教育家,由他主张的“心学”和开创的阳明学派在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王阳明的学说打破了当时理学家们对于“人”的钳制,解放了一大批人的心灵世界,渐渐成为思想界的一种风尚。
诗歌头两句“险夷原不滞胸中,何异浮云过太空?”“原”说明人世一切的艰难挫折,诗人原本就不放在心中,万物的变化只不过如同浮云掠过太空一样,在心中留不下任何痕迹。尽管这海上风云变色、巨浪滔天,只要我心不为所动,这大浪又算得了什么?这两句诗,充分表现了王守仁坚毅无畏的品质,同时也反映了王守仁的哲学观:“戒慎不睹,恐惧不闻,养得此心纯是天理”,便自然能达到心灵的纯明境界。
在诗歌的三、四两句中,诗人更进一步地描写了自己心中此时的感受:“夜静海涛三万里,月明飞锡下天风”,说在这“静谧”而辽阔的大海上,自己就好像手拿着锡杖(高僧手持的一种法器),驾着天风,在月光下飞越“海涛三万里”,这惊涛骇浪中命悬一线的惊险航程,在诗人笔下竟成了如此富有诗意的一次旅行。说到“静”字,还有一个故事:唐代禅宗高僧惠能有一次听两人辩论说风幡动,一个说是风动,一个说是幡动,惠能却说,都不是,是你们的心在动。王守仁的“心学”中也有类似的论述,他说,“可知充天塞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人只为形体自间隔了。我的灵明,便是天地鬼神的主宰。天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仰他高?地没有我的灵明,谁去俯他深?鬼神没有我的灵明,谁去辨他吉凶灾祥?天地鬼神万物离却我的灵明,便没有天地鬼神万物了。”(王守仁《王阳明全集》)。
从《泛海》的创作背景看,《泛海》这首诗体现了诗人洒脱的心胸和强烈的自信,以及诗歌背后所蕴藏的深刻哲理。章太炎评价王阳明心学时曾说过四个字“自尊无畏”,这四字从《泛海》中得到了较好的体现。
《水龙吟·再送荪友南还》是为绳孙南归的赠别之作。词的上阕写的是词人对与好友聚少离多的感叹,并想象好友离开后的孤独寂寞之状。下阕是对二人昔日亲密相处场景的回忆,再转回眼下国家狼烟四起的局势,将个人情感与报国之志结合在一起,超脱了纳兰词固有的私人情感滥溢的现象,境界极高。全词用词精炼,却意蕴深含。
开篇起笔不凡,“人生南北真如梦”一句抛出了“人生如梦”这等千古文人常叹之语,其后接以自己总挂在嘴边的归隐之思,令全词的意境在开篇时便显得空远阔大。“白波东逝,鸟啼花落,任他日暮”,白描勾勒出的情景或许是此时,也或许是想象:看江水东流,花开花落,莺歌燕语,任凭时光飞逝,这是何等惬意。
在这样逍遥洒脱的词境中,词人转入送别,“别酒盈觞,一声将息,送君归去”,点出了别情。用语精炼,但深情内蕴。自古送别总是断肠时,古时不比如今,一别之后或许就是此生再难相见,因而古人或许在自己的生死上能豁达一些,却也总对与友人的离别无可奈何。像苏东坡那样旷达的人,在别离时也高唱:“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觞。”
眼前离别之情装满了酒杯,词人却只能一声叹息,目送友人离去。而离去之后,天地便换了风光,“便烟波万顷,半帆残月”,词人再用想象之语遥想友人归途中的情景,将思念之情寓于景物描写之中,最后以友人回首相思这一意象作结,含蓄深沉,同时和过片的“可忆柴门深闭”一句相呼应,使上下片在结构上更加严谨,过度更加自然。
下阕首句转入了回忆,抒写友人离去后自己的孤独苦闷。首先词人忆起了柴门紧闭、斗转星移、夜雨畅谈的时光,然而聚少离多是人生莫大的悲哀。接下来的一句,“浮生如此,别多会少,不如莫遇”,多少可以看出词人的一些悲观情绪,词人似乎总在相遇时间的问题上自寻烦恼,其曾说“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但人在时间面前终归是渺小的,时间不可逆转正是种种迷惘痛苦的根由。
“愁对西轩,荔墙叶暗,黄昏风雨。”转笔又是白描写景,如今离别,又兼愁风冷雨,四字小句将悲凉的气氛层层渲染开去。倒是篇末一句,有种不同于前面词句的雄浑苍凉的味道,“更那堪几处,金戈铁马,把凄凉助”,此句将国事与友情融为一体,词的境界因而变得更加深沉阔大。
词人填完此词一个月后,便溘然长逝了。这次离别之后,两人也便真的没有了再次相见的机会。隔着时间的长河,凝聚在词句中这种怆然伤别的深挚友情依旧令人感叹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