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句“高楼风雨感斯文”,写自己对杜牧诗歌独特的感受。这是一个风雨凄凄的春日。诗人登上高楼,凭栏四顾,只见整个长安城都沉浸在迷茫的雨雾中。这风雨如晦的景象,正好触动胸中郁积的伤世忧时之感。
正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诗人对杜牧的诗作也就有了更深切的感受,因为后者就是“高楼风雨”的时代环境的产物。杜牧的“斯文”,不能确指,也不必确指,应是感伤时世、忧愁风雨之作。
次句“短翼差池不及群”,转说自己,也暗含杜牧。这是一首送别诗。李商隐用“差池”暗寓“伤别”之情。这句是说,自己正如风雨中艰难行进的弱燕,翅短力微,赶不上同群。
这是自伤身世孤孑,不能奋飞远飞,也是自谦才力浅短,不如杜牧。这后一层意思,正与末句“唯有”相呼应。上句因“高楼风雨”兴感而兼写双方,这句表面上似专写自己。其实,“短翼差池”之恨不独李商隐。他另一首《赠杜十三司勋员外》曾深情劝勉杜牧:“心铁已从干镆利,鬓丝休叹雪霜垂。”正说明杜牧同样有壮心不遂之恨。这里只提自己,只是一种委婉含蓄的表达方式。
“刻意伤春复伤别,人间唯有杜司勋。”三、四两句极力推重杜牧的诗歌。伤春、伤别,即“高楼风雨”的忧时伤世之意与“短翼差池”的自慨身世之情,也就是这首诗的基本内容和主题。“伤春”、“伤别”,高度概括了杜牧诗歌的主要内容与基本主题,并揭示了带有那个衰颓时代所特有的感伤情调的艺术风格。“刻意”二字,既强调其创作态度之严肃,又突出其运思寓意之深厚,暗示他所说的“伤春伤别”,并非寻常的男女相思离别,伤心人别有怀抱。末句“唯有”二字极高评价了杜牧在当时诗坛上的崇高地位。
这首诗之蕴含着丰富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诗人极力称扬杜牧,实际上含有引杜牧为同调之意。既评杜,又属自道。同心相应,同气相求,诗人在评杜、赞杜的同时,也就寄托了自己对时代和身世的深沉感慨,暗含着诗坛寂寞、知音稀少的弦外之音。
这首诗首联借助杜诗句意与冯谖弹铗之典,写彭民望英雄失路、无所依托的悲愤情怀。颔联以秋风、夜雨、短褐、梦寒等构成凄清境界,表达对友人穷困孤寂生活的无限同情。颈联尾联则抒发人情淡薄之慨,同时也流露出自己无力援手的无奈。
诗的首句如急雨飙风,拔地而起,气势磅礴,化用杜甫《短歌行赠王郎司直》起句“王郎酒酣拔剑斫地歌莫哀”,表达彭民望英雄失路、托足无门的悲哀,及其胸中万丈勃然不可磨灭之气,睥睨天下的豪兴,一下子提起了全篇。严羽《沧浪诗话·诗法》说:“对句好可得,结句好难得,发句好尤难得。”诗发端气魄宏大,即能笼罩全诗,使通篇灵活而有生气。对句承出句而来。说彭民望有如此才识,自当回翔公卿,出将入相,现在却失意而归,难遇识家。诗用冯谖典,一是说他有冯谖那样的高才;一是说他目前穷愁潦倒,仍需求助于人,但世无孟尝君那样识才大度的人,使他仍然屈居底层,无人简拔。这样,用一个典,既为彭民望占身份,又写出彭民望的处境,又贯注了自己深深的同情。
颔联承上句,彭民望失意而归,如今已是秋风萧飒之际,他定然无力裁衣,身着粗布短服,生计艰难;而僻处一隅,落落无偶,在瑟瑟夜雨中,无比凄凉,梦中犹有寒意。这两句对偶极工,把所怀对象放入特定的环境中,把气候之寒冷与人之孤寒融合在一起,又用“犹”、“亦”两个虚字加重语气,使全联融入深沉的情中。而“秋风”、“夜雨”正是诗人们常用以写湖南的掌故,李东阳信手拈来以怀在湖南的彭民望,使诗工中见巧,大中见细,自然而见圆熟。李东阳学唐诗的宏大与宋诗的精巧,这联是他成功地运用。
颈联在景语中渗人情语,设身处地,从彭民望出发,写他所见所思。诗说,在秋风中,落叶纷飞,他定然由此而生悲,叹年华流逝,回思已往,看尽了世情冷暖,知心朋友,寥寥无几。一句景,一句情,但景中有情,情中见景,语调低沉,是写彭民望,也是诗人在抒发自己的喟叹。
尾联归到自己,说彭民望已失意而归,但自己为了衣食计,仍然淹滞京城,虚糜岁禄,无法与彭民望相对共慰寂寥。诗用“苜蓿盘”典,一是说自己清贫,无法资助他;一是说自己位卑,无法援引他,透出无可奈何的怅惘来。同时,李东阳也是在自叹,自己满腹经纶,未被赏识简拔,也许彭民望的现在正是自己的将来。
李东阳在所著《麓堂诗话》中说:彭民望与他初交时,对他的诗未深许。及失志归,李东阳写了这首诗寄给他,彭民望读后潸然泪下,为之悲歌数十遍不休,对儿子说:“西涯所造,一至此乎!恨不得尊酒重论文耳!”李东阳作诗话时已居高官、执诗坛牛耳多年,所以在这儿举此事标榜自己在诗歌上的造诣。这首诗最成功的是恰如其分地把彭民望的处境、抱负形诸于诗,自然、诚挚地流露了自己的情感。古人说诗能移情夺志,彭民望之所以读后流泪,是因为在诗中看见了真实的自己,一股知己之感油然而生,在这种情况下,诗的工拙已经是第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