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作于淳熙六年(1179)春。时辛弃疾四十岁,南归至此已有十七年之久了。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作者满以为扶危救亡的壮志能得施展,收复失地的策略将被采纳。然而,事与愿违。不仅如此,作者反而因此遭致排挤打击,不得重用,接连四年,改官六次。这次,他由湖北转运副使调官湖南。这一调转,并非奔赴 他日夜向往的国防前线,而是照样去担任主管钱粮的小官。现实与他恢复失地的志愿相去愈来愈遥远了。行前,同僚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送别,作者见景生情,借这首词抒写了他长期积郁于胸的苦闷之情。
这首词表面上写的是失宠女人的苦闷,实际上却抒发了作者对国事的忧虑和屡遭排挤打击的沉重心情。词中对南宋小朝廷的昏庸腐朽,对投降派的得意猖獗表示强烈不满。
上片写惜春、怨春、留春的复杂情感。词以“更能消”三字起笔,在读者心头提出了“春事将阑”,还能经受得起几番风雨摧残这样一个大问题。表面上,"更能消"一句是就春天而发,实际上却是就南宋的政治形势而言的。本来,宋室南渡以后,曾多次出现过有利于爱国抗金、恢复中原的大好形势,但是,由于朝廷的昏庸腐败,投降派的猖狂破坏,使抗战派失意受压,结果抗金的大好时机白白丧失了。这中间虽有几次北伐,结果均以签订屈膝投降的“和”而告终。北伐的失败,反过来又成为投降派贩卖妥协投降路线的口实。南宋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匆匆春又归去”,就是这一形势的形象化写照,抗金复国的大好春天已经化为乌有了。这是第一层。但是,作者是怎样留恋着这大好春光呵!“惜春长怕花开早”。然而,现实是无情的:“何况落红无数!”这两句一起一落,表现出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落红”,就是落花,是春天逝去的象征。同时,它又象征着南宋国事衰微,也寄寓了作者光阴虚掷,事业无成的感叹。这是第二层。面对春天的消失,作者并未束手无策。相反,出于爱国的义愤,他大声疾呼:“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这一句,实际是向南宋王朝提出忠告,它形象地说明:只有坚持抗金复国才是唯一出路,否则连退路也没了。这两句用的是拟人化手法,明知春天的归去是无可挽回的大自然的规律,但却强行挽留。词里,表面上写的是“惜春”,实际上却反映了作者恢复中原、统一祖国的急切心情,反映了作者对投降派的憎恨。这是第三层。从“怨春不语”到上片结尾是第四层。尽管作者发出强烈的呼唤与严重的警告,但“春”,却不予回答。春色难留,势在必然;但春光无语,却出人意外。所以难免要产生强烈的“怨”恨。然而怨恨又有何用!在无可奈何之际,词人又怎能不羡慕"画檐蛛网"?即使能象"蛛网"那样留下一点点象征春天的“飞絮”,也是心灵中莫大的慰藉了。这四句把“惜春”、“留春”、“怨春”等复杂感情交织在一起,以小小的“飞絮”作结。上片四层之中,层层有起伏,层层有波澜,层层有顿挫,巧妙地体现出作者复杂而又矛盾的心情。
下片借陈阿娇的故事,写爱国深情无处倾吐的苦闷。这一片可分三个层次,表现三个不同的内容。从“长门事”至“脉脉此情谁诉”是第一层。这是词中的重点。作者以陈皇后长门失宠自比,揭示自己虽忠而见疑,屡遭谗毁,不得重用和壮志难酬的不幸遭遇。“君莫舞”三句是第二层,作者以杨玉环、赵飞燕的悲剧结局比喻当权误国、暂时得志的奸佞小人,向投降派提出警告“闲愁最苦”至篇终是第三层,以烟柳斜阳的凄迷景象,象征南宋王朝昏庸腐朽、日落西山、岌岌可危的现实。
这首词有着鲜明的艺术特点。一是通过比兴手法,创造象征性的形象来表现作者对祖国的热爱和对时局的关切。拟人化的手法与典故的运用也都恰到好处。第二是继承屈原《离骚》的优良传统,用男女之情来反映现实的政治斗争。第三是缠绵曲折,沉郁顿挫,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词风。表面看,这首词写得“婉约”,实际上却极哀怨,极沉痛,写得沉郁悲壮,曲折尽致。
这是黄庭坚在太和知县任上登快阁时所作的抒情小诗。
一般说来,文章或诗歌开头往往较难,以致有的文学家常将其开头处砍去,这是因为开头处,作者还没有和作品的情境融为一体,因而容易作态。黄山谷此诗起首,用通俗口语娓娓道来,但又能构思奇妙,引人入境。诗人说,我这个呆子办完公事,登上了快阁,在这晚晴余辉里,倚栏远眺。这二句,看似通俗浅近,却包涵着极为丰富的内容:前句是用《晋书·傅咸传》所载夏侯济之语,“生子痴,了官事,官事未易了也。了事正坐痴,复为快耳!”后句用杜甫”注目寒江倚山阁“及李商隐”万古贞魂倚暮霞”之典,还多有翻新出奇之妙。“痴儿”二字翻前人之意,直认自己是“痴儿”,此为谐趣之一;“了却”二字,渲染出了诗人如释重负的欢快心情,与“快阁”之“快”暗相呼应,从而增加了一气呵成之感此为妙用二;“倚晚晴”三字,更是超脱了前人的窠臼。杜诗之“倚”,倚于山阁,乃实境平叙;李诗之“倚”,主语为“万古贞魂”,乃虚境幻生而成;黄诗之“倚”,可谓虚实相兼;诗人之“倚”,乃是实景,但却倚在无际无垠的暮色晴空。读此三家,宛如一幅艺术摄影,在晚霞的逆光里,诗人与亭阁的背影。
不仅如此,“倚晚晴”三字,还为下句的描写,作了铺垫渲染,使诗人顺势迸出了“落木千山天远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的绝唱。远望无数秋山,山上的落叶飘零了,浩渺的天空此时显得更加辽远阔大,澄净如玉的澄江在快阁亭下淙淙流过,一弯新月,映照在江水中,显得更加空明澄澈。这是诗人初登快阁亭时所览胜景的描绘,也是诗人胸襟怀抱的写照。读这样的诗句,不禁使人想起杜甫“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和谢脁“余霞散成绮,澄江净如练”的名句。但黄山谷之句,既汲取了前辈的养料加以锻炼熔造,又是新的境界再现。所以前人曾评此二句道:“其意境天开,则实能劈古今未泄之奥妙。”(张宗泰《鲁斋所学集》)
五、六二句,是诗人巧用典故的中句。前句用伯牙捧琴谢知音的故事。《吕氏春秋·本味篇》载:“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后句用阮籍青白眼事。史载阮籍善为青白眼,“见礼俗之士,以白眼对之”,见所悦之人,“乃见青眼”(《晋书·阮籍传》)。诗人这二句大意是说,因为知音不在,我弄断了琴上的朱弦,不再弹奏,于是只好清樽美酒,聊以解忧了。此处“横“字用得很生动,把诗人无可奈何、孤独无聊的形象神情托了出来。
结句诗人说自己希望能坐上归船,吹弄着悠扬的长笛,回到那遥远的故乡——我的这颗心呵,早已和白鸥订好盟约了。从全诗的结构看,这个结尾是相当精彩的:起首处诗人从“痴儿了却官家事”说起,透露了对官场生涯的厌倦和对登快阁亭欣赏自然景色的渴望;然后,渐入佳境,诗人陶醉在落木千山,澄江月明的美景之中,与起首处对“公家事”之“了却”形成鲜明对照;五、六句诗人作一迭宕:在良辰美景中,诗人心内的忧烦无端而来,诗人感受到自己的抱负无法实现、自己的胸怀无人理解的痛苦。那么,解脱的出路何在呢?这就很自然地引出了诗人的“归船”、“白鸥”之想。这一结尾,不但呼应了起首,顺势作结,给人以“一气盘旋而下之感”(潘伯鹰评语)。而且意味隽永,让人想象无穷。
全诗明白如话,因景抒情寄慨,字字紧扣,层层关联,用典贴切,无一字无来处,体现了江西诗派用字新奇、笔力雄健的特点。
此诗极受后人称赏。姚鼐称此诗“豪而有韵,此移太白歌行于七律内者”;方东树评析说:“起四句且叙且写,一往浩然,五、六句对意流行。收尤豪放。此所谓寓单行之气于排偶之中者。”这些评析都是十分切中肯綮的。翁方纲评黄山谷诗云:“坡公之外又出此一种绝高之风骨,绝大之境界,造化元气发泄透矣。”细吟此诗,当知无愧。
“峨峨东岳高”一句,开门见山,吟咏泰山巍峨高大,“秀极冲青天”,既勾画出直刺云霄、高耸陡峭的山势,又把静止的山峰写得生气蓬勃,富含动态之美。
与前两句从大处着眼不同,下面四句则着眼于细部描绘。山石峥嵘竟然分割了天空,显得格外静穆幽远。此山此石仪态万方,看上去好像是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其实却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杰作。
诗中出现的“秀”、“幽”、“玄”、“自然”等词,与魏晋时期的思想崇尚及人物品评理论有关,在这里用来形容泰山,折射出鲜明的魏晋时代色彩,也恰如其分地表现出诗人对泰山的赞叹与景仰。但诗人在感叹泰山神秀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个人身世的坎坷与艰辛。诗人质问造化:你既令泰山如此迷人,却为何又使我遭受命运的坎坷,屡遭颠沛流离之苦。
诗人的确与普通女子有很大不同,她在提出质问之后,并没有进一步作悲痛哀婉的泣诉,而是笔锋一转,在诗中融进自己刚强不屈的精神。面对高耸入云的泰山,面对神秘莫测的造物主,诗人没有因为自身遭遇而悲伤沮丧,而是决心投身于山川这雄奇壮伟的怀抱,以顺应自然,终亨天年。
该诗虽有哀痛激愤之语,但对泰山之美的描写却并不是为了衬托这些情绪,而是为了表现出诗人对大自然真挚而热烈的爱,这种爱与诗人坚强不屈的性格相交融,使诗人在面对泰山时淡定而又坚强,这是一种非凡的气度,是一种“万物皆备于我”的崇高精神状态,也是诗人在遭遇困境时更加主动地融入自然,感受自然魅力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