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头三句,首先展开了一幅秋天雨后的荒园图。“律残无射”,点明时值九月,此时的荒园秋风萧瑟,秋雨无情,百花为之凋零,荒园杂草丛生。全词以此开端,既深曲委婉地透露了词人悲凉凄苦的情怀,又使人自然联想到风雨飘摇的政治形势像凛冽的秋风袭向词人的心头。这几句,不仅交代了花的生活环境,也为全词定下了凄清的基调。接下来,轻轻一转,“疏篱下”写初开菊花的鲜嫩可爱。这和“雨后荒园”的环境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此花能保”,除了流露出花不逢时尚能自保的欣慰外,更隐含着岁月无情的担忧。细细品味,作者正是借花写人,表达出在险恶的政治环境中洁身自保的追求和形势逼人的忧虑。接下来“盈把”二句,由菊花而想到一生爱菊的陶渊明和屈原,陶渊明、屈原生活的年代去词人已远,可是他们与词人所处的政治环境却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他们没有屈从于严酷形势的压力,而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反抗险恶的现实,为后世留下了千古英名。上片最后三句忽又一收,由怀古自勉回到凄冷的现实之中,惜花以自惜,哀婉生不逢时。
下片由花写到人,词人首先哀叹岁月匆匆,少年书生已成白发衰翁。往事如烟,功名未就,自然引起对已逝岁月的追怀。以下几句便以无限怅惘的心情追怀畴昔,通过极朴实的语言,表达了词人难以言传的苦衷,使人觉得凄婉悲怆。“飒飒凉风吹汝急”包含着对世事变迁的慨叹、时不我待的哀婉、怜花惜人的深情。全词至此,菊花的高洁品性与词人的精神追求,菊花的零落憔悴与词人的身世之慨已完全融为一体。“谩临风、三嗅绕芳丛,歌还泣”,写得缠绵幽深。词人徘徊于花丛之中,顾花怀人,一种无可奈何的忧伤之情表露无遗。“歌还泣”更是悲不堪言,正是情动于心发之于外,长歌当哭,更觉余情不尽。
通观全篇,以花写人,借物言情,花与人浑然一体,无法辨认,也无须辨认。全词写得含蓄蕴藉,一往情深。
诗的前四句“西湖春色归, 春水绿于染。群芳烂不收, 东风落如糁。”写许州西湖春景:春来波绿,群芳烂漫,明媚旖旎,景致醉人。接下由景及人,转写诗友殷勤多情,特从这美丽的地方寄来美好情意,点明这首诗是回赠之作。“参军春思乱如云, 白发题诗愁送春。”写诗友虽已白发苍苍,但仍多愁善感,春思如云。谢伯初赠诗中有“多情未老已白发,野思到春乱如云”之句,诗人特别欣赏,故化用其意,描摹诗人白发多情,寥寥数笔,却十分生动传神。“遥知湖上一樽酒, 能忆天涯万里人。”想象诗友独酌湖上,默默思念远方被贬的自己。读诗至此,方知前面写景用意并不仅仅在于咏叹西湖的自然风光,更是以美景烘托诗友的美好情谊。句中“天涯万里人”是诗人的自称,暗寓自己被贬夷陵的遭遇,同时将内容巧妙引向自己胸臆的抒发。
“万里思春尚有情,忽逢春至客心惊。”许州、夷陵两地相距遥远,又有山川阻隔,故诗人对诗友“万里”寄诗,传递春的消息和真挚友情激动不已,但同时因身遭斥逐,心情凄惶,忽睹春景,不禁心头震颤。门外绵绵远山残雪融尽,绿装重换。二月晴朗的阳光下,江边红花正争相吐艳,如此来去匆匆的春天,让人感叹如梭的光阴和稍纵即逝的美好年华。诗人触景伤怀,蓦然回首:昔日把酒对春、风流倜傥的少年,如今而立刚过,却已是鬓发苍苍。显然,一个事业、生活正在蓬勃向上的得意之士,是不太可能如斯身心俱老的,只有历经磨难者才每每会回味过去的大好时光。“异乡物态与人殊,惟有东风旧相识”,在这贬谪之地,诗人眼甲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冷淡,唯有岁岁年年按时相伴的春风仍是那么熟悉、亲切,似在安慰一颗孤寂的心。诗到此戛然而止,但意犹未尽,令读者回味无穷。
全诗以春为线索,既有对景物的描绘,又有诗友形象的勾勒和对原诗的化用l既有感于诗友的真挚睛怀,又低徊于自身的遭际,诗情沿这一线索逐层展开,前后承转不着痕迹,使诗篇情韵幽折,是一首酬唱诗的佳作。另外,诗人多处描摹明丽春景,虽有以明朗之景反衬其忧苦之心,今昔之感的用意,但那种或虚或实的反复咏叹,更多的是使诗篇交错洋溢着令人沉醉的气氛,一折一扬的处理,使诗之色彩也显得多变而迷人,诗之内涵也更加丰富,绝没有停留在一般的咏春主题上。全诗结构上由景及人,由景及情,层次分明,而接转自然,语言明白晓畅,体现了欧诗的基本特色。
遗山词中,恋爱相思之作不多。但他本是至情至性的人,一旦涉笔于此,便不让前人,其中的少数佳构,可臻周、秦之妙境,俨然是当行本色的儿女情长之作。本篇即其一例。
全词曲折有致而又层次井然地写出了一对多情恋人分别时和分别后的无限幽恨,创造出赏心悦目的深婉清丽境界。作者并没有故作腾挪跌宕和穿插起伏,而只是按时间和空间的推移,顺序自然的描述情人离别的过程及其痛苦心态。这使得此词活像一部抒情性极强的小剧。它结构完整,由以下三个优美的场次组接而成:
第一场,分离前的夜晚:酒冷灯青的斗室之中,一对通宵不眠的缠绵情侣;
第二场,依依惜别的清晨:秋雨淅沥,秋风凄厉,鸳鸯分飞,残荷带泪,不胜其哀惋之情;
第三场,分离后的刻骨相思:见雁飞而伤心,睹明月而生怨,始而盼望,继而发愿,终而彷徨,独行独坐,独酬独卧,竟至不可终日……。
这三个部分,细节真实,场面典型,情态生动,脉络清晰,贯串为一个整体,叙事与抒情融合无间,足见作者利用短小凝炼的形式以寄寓丰富复杂情感的高超技能。
我们所说的第一场,即上片的开头三句:“酒冷灯青夜不眠,寸肠千万缕,两相牵。”作者精心择取最有代表性和富于暗示性的事物来烘托离别前夜的凄苦情状。“酒冷”意味着饯别的筵席已放置了大半夜,但因双方心事重重,不断叙离情,而无暇宴饮,因此炙冷羹残,杯中物也久久闲在一边;“灯青”更显出长夜耿耿,四周寂寞,而男女主人公心境之凄凉,愈发不言而喻了。“寸肠相牵”与“夜不眠”相呼应,痴男怨女通宵缱绻的种种衷曲,借此而展现于字里行间,使人感到语淡情浓、言简意丰。
“鸳鸯秋雨半池莲,分飞苦,红泪晓风前”三句,比兴兼到,为我们描绘出了全剧中那魂销魄夺的第二场——秋晓分袂。“鸳鸯分飞”,既写凌晨开门惊走池宿鸟的实景,更象征情侣不幸分散,天各一方。“莲”既是池中实物,亦谐“怜”字,表明二人相爱不舍。“红泪”既形容莲花瓣上撒满秋雨的景致,又与“分飞苦”呼应,暗喻二位情人悲泣泪下,甚至渗和着血! 这里由于全用比兴手法,显得含蓄哀婉,毫无沾滞与落套之感。周邦彦《蝶恋花·晓行》中“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与此处所写,是同类场面,但两者一实写,一虚写;一正面展现,一侧面烘托;一用白描,一用比兴;艺术境界各臻妙境。
下片展现全“剧”的第三场,也可以说是尾声。分手后,出远门北上的自然是男方,留下来独守空闺的不用说是女方。下片即专写女方相思之苦与怨恨之深。这又分为三个小层次。首先是遥望北雁南飞而引发联想,怨天意之不公与情人之远去。秋凉了,连大雁都纷纷自北而南,来寻找温暖的落脚处;而人却偏偏向北而去,这不是太违背情理了吗?女主人公想到这里,不觉怨情弥天。她遥望远天,不断想着“远如天”的情人,真不知如何来安排漫长的孤栖日子。但想也无益,怨也无益,她只有转而盼望一年以后的重逢。这就是下片的第二个层次:“安排心事待明年。”写到此,一般来说词情已尽,不料下文波澜又起:“无情月,看待几时圆。”这就是说,人事多错忤,预先双方约定的明年相会未必能成为现实。于是女主人公对月起兴,发出了这痛彻心肺的最后一声长叹。月本无情之物,词人却煞有介事地骂它无情。这一骂,无理而有情,充分表现了相思女子曲折复杂的恶劣心绪。这第三个层次,摇曳生姿,使全词产生了有余不尽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