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为《郑风》的第十首。这首诗写一位女子在与情人欢会时,怀着无限惊喜的心情对自己恋人的俏骂。就是这样一首明白易懂的情歌,却因历代说诗者的刻意求深而蒙上重重烟雾,仿佛诗中真有什么深意似的。《毛诗序》说,“刺忽也。所美非美然。”郑玄说:“言忽所美之人实非美人”,“扶胥之木生于山,喻忽置不正之人于上位也。荷花生于隰下,喻忽置有美德者于下位。此言其用臣颠倒,失其所也。”以为是讥刺郑昭公忽的,这种解说完全是曲解了诗意。今人陈子展《诗经直解》以为“疑是巧妻恨拙夫之歌谣。‘不见子都,乃见狂且’,犹云‘燕婉之求,得此戚施’也”。高亨《诗经今注》以为这诗写“一个姑娘到野外去,没见到自己的恋人,却遇着一个恶少来调戏她。”二说似乎都较牵强。程俊英《诗经译注》说:“这是写一位女子找不到如意对象而发牢骚的诗。”有一定道理。而宋儒朱熹则认为《山有扶苏》是“淫女戏其所私者。”此说倒比较接近诗旨。所谓“戏”,即俏骂之意。至于称诗中女主人公为“淫女”,完全出于道学家的偏见,因为在他看来,《郑风》中的所有恋爱诗都是“淫奔之诗”。今人袁梅《诗经译注》“这是一位女子与爱人欢会时,向对方唱出的戏谑嘲笑的短歌”之类的说法,即脱胎于朱熹之说,但扬弃了朱说的糟粕。
关于诗中所写的情景,读者不妨作这样的想像:在一个山清水秀的野外僻处,一对恋人约定在此幽会。姑娘早早就来了,可是左等右等却不见心上人来。最后,姗姗来迟的爱人总算见着了,姑娘心里当然很高兴,可嘴里却骂骂咧咧地说:我等的人是子都那样的美男子,可不是你这样的狂妄之徒啊!我等的人是子充那样的良人,可不是你这样的狡狯少年啊!处于热恋中的古代青年男女在欢会中的愉悦的心情,可以用各种形式表现,诗中所描写的那种俏骂,更能表示他们的亲密无间。小儿女的情态在诗中确实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至于诗中“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和“山有桥松,隰有游龙”这四句,读者大可不必当真,以为是恋人约会环境的真实写照。在《诗经》中,“山有……,隰有……”是常用的起兴句式。如《邶风·简兮》中有“山有榛,隰有苓”;《唐风·山有枢》中有“山有枢,隰有榆”、“山有漆,隰有栗”等。清代的方玉润在《诗经原始》中说得好:“诗非兴会不能作。或因物以起兴,或因时而感兴,皆兴也。”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也说:“兴者,但借物以起兴,不必与正意相关也。”此诗中的起兴就属于这种性质。当然,无论是高山上长的扶苏树、松树,还是水洼里盛开的荷花、红蓼,这些美好的形象,从烘托诗的意境的角度看,还是很有作用的。
这首诗显示的是作者在大漠上行旅时所望见的景色和所产生的感觉。首句“黄沙碛里客行迷”,是写置身于荒漠中,不仅前路迷茫,不知何往,如韦应物《调啸词》所写的“东望西望路迷”;而且感到心情迷惘,无所归依,如韦庄《菩萨蛮·洛阳城里春光好》词所写的“此时心转迷”。句中的这个“迷”字,与作者的另一首《宿铁关西馆》诗“乡遥梦亦迷”句中的“迷”字一起来看,可能还含有回首万里、归路亦迷的意思在内。
第二句“四望云天直下低”,回应第一句,描写在广阔无限的沙漠中,四面远望,天地相接,云天低迷,而这一印象正引出和加重了行客的迷失心情。这个“低”,虽属视官的错觉,却是望中的实感。陆游《游修觉寺》诗中的“天向平芜尽处低”句,写的也是这样一个错觉和实感;而岑参所写的,是在西北高原上、浩翰沙漠中的特别鲜明、强烈的感受。
第三句“为言地尽天还尽”,又直承这第二句。正因远望中云天四垂,低与地连,所以进而觉得地到了尽头,天也到了尽头。诗人到达安西后,在《碛西头送李判官入京》诗中还写有“寻河愁地尽,过碛觉天低”两句。“寻河”是虚写,用汉使通西域典故(见《汉书·张骞传》;“过碛”是实写,记自身的历程。“地尽”、“天低”则重述了这一过碛时由直觉产生的印象。
末句“行到安西更向西”,宕开诗笔,另拓诗境,表现天地本自无边无涯,地外仍有地,天外仍有天,过了大漠还在向西方延伸,以见天地之末“尽”。这一收尾也许另有一层意思,如李益的《征人歌》所说:“塞外征行无尽日”,虽然已经抵达安西,征行还不会结束。
诗写诗人在一望无际的大沙漠上日夜西行时,眼前看到的景色、直觉中构成的印象、内心处触发的感受。岑参的边塞诗,常采用夸张的表现手法。这首绝句中所写的“云天直下低”、“地尽天还尽”,也带有夸张色彩。但这种夸张,不是对真实的歪曲,而是对真实的强化,更形象、更逼真可感地表现了诗人在那样一个独特环境中所看到的独特景色、所产生的独特感受。
有些边塞诗,往往经过高度概括,甚或出于凭空想象,所写的景物情事常常共性多,个性少,纵有典型意义,不免陈陈相因。岑参所写,则大都是实地见闻、亲身感受,以不同于一般边塞诗的面目出现,奇葩独放,异境别开,使人眼目为之一新。从这首绝句,也可尝鼎一脔,窥豹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