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首词的上片写日暮时分,游春女子纷纷回家,告别了白日的繁喧,万籁俱寂。下片写词人在舟中听琵琶女弹奏“今古幽思”之曲的情景,曲尽意犹存,留给人无限的遐想与回味。该词用铺叙手法写景,描画得有神有形,栩栩如生;作者善于雕词琢句,用典精妙。
上阙起首三句是环境描写。“野绿连空”,见词人站船上,目光顺地平线伸延,只见辽远无际的绿色原野上接苍穹。作者又顺势举头眺望远天,晴空蔚蓝,好像与江水相连。着一个“垂”字把远望中大水相接的感觉,表现得极其形象。词人仰观俯视,只见眼前江水“素色溶漾都净”,此句本自谢朓诗“澄江净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以上三句,词人以其拿手的炼字功夫,多方面多层次地画出了一幅江上美景,晴空与绿野相连,波光粼粼,天光云影,映于澄江之中,景象浑茫寥阔,而又十分寂静。这幅图画中,“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正是绿野中的特写。这二句,显得有些平凡。作者只是把眼前景物,率直写出。淡墨一痕,不求奇峭,但妙处正这里。以平淡的句子,逗入意境,才见功力。特别是加了“无影”二字,整个画面立即灵动起来,那柳絮飞舞的轻盈飘忽,形神俱出,而且微风吹拂,轻絮飘舞,微暗的树荫中,依稀看见它们游荡回转,而一点影子也不留地面,真有一种飘忽无影的妙趣。
“汀洲”句推进一层。词人完成天光云影、柳絮轻舞的环境描写后,让人物出场了。作者船上望去,首先远处看到人归之影,人影与晚霞相映,十分妍丽。人渐走渐近,看得也越清楚,连“修巾薄袂”也看得出来。由下句“撷香拾翠相竞”来看,可知这美人不是独自一人,她是结伴春游,芳洲上采香草,拾翠羽。古代女子常春季到郊外拾野鸟的各色羽毛,采各种香草。曹植《洛神赋》有“或采明珠,或拾翠羽”之句,写出洛水众女神之美,此处词人借用此意,写汀洲女子的美色。
上片歇拍写两个美人登上船,并停泊洲边,水边过夜。“凌波”即踩水而行,本出曹植《洛神赋》用“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晚霞辉映下,寂静的洲渚上,忽的出现了这一双美人,词人凝望的同时,也不禁产生了美丽的幻觉,目为凌波女神。这不仅细致地写了洲上女子的美,而且把词人的欣喜、惊愕,以至倾慕的心理也表现出来。这两句一方面把一整天情节的铺叙加以收束,日落春暝,美人回到船上,词人也该歇息了;另一方面,又用“烟”字,为江滨洲边刷上一层烟水凄迷的朦胧色彩,为下片抒情做好铺垫。
过片“彩绦朱索新整”,写美女回到船上,一天的“撷香拾翠”之后,换妆梳洗,以更娇丽的容颜出现。
接下来一句为“金凤响双槽”。“金凤”代指琵琶。本出乐史《杨太真外传》:“妃子琵琶逻逤檀,寺人白季贞使蜀还献。其木温润如玉,光耀可鉴。有金缕红文,蹙成双凤。”故苏轼《宋叔达家听琵琶》诗云:“半面犹遮凤尾槽。”这里切题《舟中闻双琵琶》。这优美的乐声里饱含着今古幽思,人物的精神境界显得高雅深沉。又用“谁省”一词,反跌出只有自己是知音的深意,把自己与琵琶女的关系推进一层。
“玉盘”句由白居易《琵琶行》“大珠小珠落玉盘”句化来,视觉形象与听觉形象并举,形象地表现了音乐旋律的跌宕起伏,高昂处如急风暴雨,低回处如儿女私语,令人耳不暇接。人物的感情时而慷慨激昂,时而低回婉转,皆随乐声起伏,曲曲传出。乐声已至高潮,然又戛然而止,词人对音乐形象的描绘也暂收束。
船上一片岑寂,无声的境界里,接下来词人省略了恰相逢知己,隔船相邀等细节,径直从借酒相慰写起。“酒上妆面”,是说琵琶女已带醉意,面颊被酒晕得绯红,故下句用“花艳”形容其醉态之美。借酒浇愁愁更愁,于是双眉“相并”。“相并”意即紧锁,表明愁怀不释。对醉态愁容的描写,形神兼备,极其工巧。
既然愁怀未释,欣逢知己,欲一吐为快,于是重奏一曲,词人亦“重听”一遍。
“汉妃”句用王昭君远嫁匈奴,马上弹琵琶故事。晋石崇《王明君辞序》载:“昔公主嫁乌孙,令琵琶马上作乐,以慰其道路之思;其送明君,亦必尔也。”“一曲”也兼指以昭君出塞故事谱写的琴曲《昭君怨》。“汉妃一曲”也可以说是“今古幽思”的具体内容,其中寄托着琵琶女离乡背井、流落江湖的身世之感。结句“江空月静”,以空廓沉静的月夜,烘托出音乐的魅力。如泣如诉的昭君怨曲,把听众带进了哀愁的境界,相对无言,月夜格外的沉寂,留下了无穷的余韵,让人回味。词境从钱起“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化出。
这首词在写法上受白居易《琵琶行》的影响甚大,但作者并没有一味摹仿,而是另出新意。在艺术上除了善于炼字炼句之外,在体裁上采用慢词形式,以铺叙的写法,把春郊月夜、柳花烟渚,以及在此背景上活动的人物,描画得有神有形,栩栩如生。可以说,对慢词这一艺术形式的发展,对铺叙手法在词中的运用,作出了贡献,开了风气之先。
此诗首联写诗人独自在旅舍门外伫立凝望。刘长卿喜欢用“摇落”这个词入诗,与《楚辞·九辩》中的名句:“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意境相似,描绘出一幅西风落叶图。由于草木摇落,整个世界显得清旷疏朗起来。淡淡的暮色,铺展得那样悠远,一直漫到了天的尽头。原先那一片茂密的青枫,也早过了“霜叶红于二月花”的佳境,眼前连霜叶都变得稀稀落落,眼看就要凋尽了。诗人通过描写暮色中特有的秋景,展现了辽旷凄凉的自然景色,春去秋来,时间飞逝,既暗示了时光节令的流逝推移,又烘托了诗人内心的凄清孤寂,隐隐透露出一种郁郁的离情乡思。这样萧条的环境也为后边的抒情蓄势,做了铺垫。
颔联写暮色渐深,这冷落的氛围给诗人带来孤苦的感受:秋空寥廓,草木萧瑟,白水呜咽。诗人独立旅社中远望冥思,希望能有所慰藉,可是,“闭”字冷酷地将诗人的希望浇灭。余干城门也关闭起来了,连城也显得孤孤单单的。而一只鸟儿飞翔,也给空寂的环境带来一丝生机,但是,独鸟也不愿久留,背人远去,那况味是难堪的。“背”字表现了诗人内心的落寂和萧条。“独鸟背人飞”,含蕴着宦途坎坷的深沉感慨。此联句头为一“孤”一“独”,暗示了诗人孤苦背时,宦途坎坷的凄凉境遇。
颈联写随着时间推移,夜幕降临,一规新月正在那水边的渡口冉冉上升。往日此时,邻家的渔船早已傍岸,可今晚,渡口却是这样寂静,连渔船的影子都没有。这么晚了,本该回家的邻家渔夫,今夜还没有归来。诗人心思细腻,不禁对邻家渔夫担忧起来。诗人的体察是细微的,由渡口的新月,念及邻家的渔船未归,从渔家未归,当然又会触动自己的离思,在外漂泊的酸楚。诗人又想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家人肯定也是盼着自己回去。家人此刻或许也在登楼望远,“天际识归舟”。
诗写到这里,乡情旅思已经写足。尾联翻出新境,把诗情又推进一层。诗人凭眺已久,此时此刻,诗人内心深深的思乡之情绵绵不断地涌上心头,乡情愁思正不断侵袭着他的心灵,悲从中来。就在诗人“乡心欲绝’’时,不知从哪里又传来一阵捣衣的砧声,谁家少妇正在闺中为远方的亲人赶制寒衣。在阒寂的夜空中,那砧声显得分外清亮,不断的砧声让诗人已经欲绝的心情更加痛苦,一声声简直把诗人的心都快捣碎了。这一画外音的巧妙运用,更加真切感人地抒写出诗人满怀的悲愁痛苦。家中亲人不知此时又在做什么,兴念及此,不能不回肠荡气,五脏欲摧。诗虽然结束了,但凄清的乡思,缠绵的苦情,却还像无处不在的月光,拂之不去,剪之不断,久久萦绕,困扰着诗人不平静的心,言有尽而意无穷。
这首五言律诗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诗人的羁旅思乡之情。全诗按照时间顺序描写了日暮后的凄凉景色,由看得见“枫叶稀”的日暮时分,写到夜色渐浓,城门关闭,进而写到明月初上,直到夜阑人静,坐听闺中思妇捣寒衣的砧声,时间上有递进,凄凉的感情也在逐渐递进,直到最后达到了高潮,将凄苦的心情写得痛彻心扉。这体现了诗人在小城旅舍独自观察之久,透露出他乡游子极端孤独、寂寞的情怀和思乡情绪逐渐加浓,直到“乡心正欲绝”的过程。诗人巧妙地将内心的感情融合到环境中,自然也变得奇美无比,意蕴深厚,感情绵长。诗笔灵秀宛转,把这种内在的层次,写得不着痕迹,非细心体味不能得。一首小诗既有浑成自然之美,又做到意蕴深沉,十分难得。
金陵城西楼即“孙楚楼”,因西晋诗人孙楚曾来此登高吟咏而得名。楼在金陵城西北覆舟山上(见《舆地志》),蜿蜒的城垣,浩渺的长江,皆陈其足下,为观景的胜地。这首诗,李白写自己夜登城西楼所见所感。
全诗一二两句叙写登楼的时间、地点以及环境气氛。夜深人寂,金陵城下西风乍起,诗人独上西城,举目四望,只见整个吴越原野全都被如水的月光笼罩了,呈现出一片朦胧的景色。这两句起笔平稳,境界阔大,虽未言情,而墨浓情深,从而为以下所抒发的思古幽情,蓄足了力量。
“白云映水摇空城,白望垂珠滴秋月。”上句写俯视,下句写仰观。俯视白云和城垣的影子倒映在江面上,微波涌动,恍若白云、城垣在轻轻摇荡;仰观遥空垂落的望珠,在月光映照下,像珍珠般晶莹,仿佛是从月亮中滴出。十四个字,把秋月下临江古城特殊的夜景,描绘得非常逼真传神。两个“白”字,在色彩上分外渲染出月光之皎洁,云天之渺茫,望珠之晶莹,江水之明净。“空”字,在气氛上又令人感到古城之夜特别静寂。“摇”、“滴”两个动词用得尤其神奇。城是不会“摇”的,但“凉风发”,水摇,影摇,仿佛城也摇荡起来;月亮是不会“滴”望珠的,但“独上高楼”,凝神仰望秋月皎洁如洗,好像望珠是从月亮上滴下似的。“滴”与“摇”,使整个静止的画面飞动起来,使本属平常的云、水、城、望、月诸多景物,一齐情态毕望,异趣横生。这样的描写,不仅反映出浪漫主义诗人想象的奇特,也充分显示出他对大自然敏锐的感觉和细致的观察力,故能捕捉住客观景物的主要特征,“着一字而境界全出”。
“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诗人伫立月下,沉思默想,久久不归。原来他是在慨叹人世混浊,知音难遇。一个“稀”字,吐望了诗人一生怀才不遇、愤世疾俗的苦闷心情。“古来”、“眼中”,又是诗人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意思是说,不仅是他眼前知音稀少,自古以来有才华、有抱负的人当时也都是如此。知音者“眼中”既然“稀”,诗人很自然地怀念起他所敬慕的历史人物。这里“眼中”二字对最后一联,在结构上又起了“金针暗度”的作用,暗示底下将要写的内容。
“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李白一生对谢朓十分敬慕,这是因为谢朓的诗风清新秀逸,他的孤直、傲岸的性格和不幸遭遇同李白相似,用李白的话说,就叫作“今古一相接”(见《谢公亭》)。谢朓在被排挤出京离开金陵时,曾写有《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的著名诗篇,描写金陵壮美的景色和抒发去国怀乡之愁。“澄江静如练”就是此诗中的一句,他把清澈的江水比喻成洁白的丝绸。李白夜登城西楼和谢朓当年晚登三山,境遇同样不幸,心情同样苦闷,就很自然地会联想到当年谢朓笔下的江景,想到谢朓写《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的心情,于是发出会心的赞叹:“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意思是说:谢朓能吟出“澄江静如练”这样的好诗,令李白深深地怀念他。这两句,话中有“话”,其“潜台词”是:李白与谢朓精神“相接”,谢朓的诗李白能理解;此时李白写此诗,与谢朓当年心情相同,可是已经没有人能“解道”,能“长忆”了。可见李白“长忆”谢朓,乃是感慨自己身处暗世,缺少知音,孤寂难耐。这正是此诗的命意,在结处含蓄地点出,与开头的“独上”相呼应,蕴含了“月下沉吟”的诗人无比的寂寞和忧愁。
这首诗以写眼前景起笔,而归结于对谢脁的钦佩。首尾之间的联系,关键就在于诗人眼前的明丽景色正恰如谢脁诗清新秀丽的风格特点。谢脁的山水诗虽然缺乏充实的社会内容,但对于祖国东南一带秀丽风景的描摹却是异常细腻、精确和生动的。诸如“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等。这些诗句精工明丽、清新自然。由此能体会谢脁山水诗的风格即有如“白云映水摇空城,白望垂珠滴秋明”的明媚。处于这种环境之中,也就自然会联想起当年谢脁描写金陵景色的名句。这正是此诗含蕴精微的所在。
野外的村庄,当春天时,最抢眼的是桃红柳绿、碧草绵绵,诗人就从桃花入手,说桃花盛开,绿草上笼罩着一片雾气,望不到边,在夕阳的余晖中,乌鸦喧闹着。桃花盛开本是一幅很鲜明的画面,显示出勃勃的春的生机,但诗加上“无主”二字,就平添了凄凉与伤惨;而春草笼烟展示的也是万物繁昌的景象,加上“茫茫”二字,隐隐在说,这里的耕地都长满了野草,一片荒凉,末缀上乌鸦这一不吉祥的鸟,不啻在告诉人们,这里已经没有人烟了。诗人匠心独运,把极热闹奋发的春天写得极不堪,不写兵荒马乱,兵荒马乱已经包括了进去。
三、四句承上而来。一、二句写景,通过无主的花卉及无人耕种的荒田、盘旋的乌鸦,点出了背景后的人都已被杀尽逃光了,三、四句就更深一层写,说到处都是毁坏了的矮墙围着废井,这儿原来都住有人家。这两句呼应题目“淮村兵后”,把景物从大背景中拉回,定格在“村”上,具体写时则混写一句,以住家的破败来囊括兵后一切。家成了败垣废井,屋子自然无存,人就更不用说了。
“小桃无主自开花”,桃花不识人间悲苦,花开依旧。这早春的艳阳景色,倍增兵后的凄凉。烟草茫茫,晚鸦聒噪,兵后逃亡,人烟稀少,为后面两句点题的诗蓄势。“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这两句是诗的主旨。本来,这里原是人们聚居的地方,可现在只留下了残垣故井,一切都已荡然无存了。这首短短的绝句,为兵后荒村,画出了最典型的图景。
井是聚居的重要标志。有井处,方有人家。干戈寥落,家园破败,最难移易的是井,最难毁损的是井,井是逝去生活的不移见证。因此,井最能触动怀旧的心理。历来诗人对故宅荒芜、沧桑变迁,多有以井为题材的描写。唐·佚名《过故宅》:“草深斜径灭,水尽曲池空。林中送明月,是处来春风。惟余一故井,尚夹两株桐。”韦应物:“废井没荒草,阴牖生绿苔。门前车马散,非复昔时来。”许浑:“乱藤侵废井,荒菊上丛台。”物在人非,故井,废井,最能引发往昔的思念。因为,井旁人家,饮用洗涤,须臾不能离开;井旁人家,悲欢离合,演出了多少人间故事。井,如此贴近人们的生活;井,如此感应人们的心灵。“几处败垣围故井,向来一一是人家。”典型的环境,典型的细节,戴复古找到了兵后荒村最真实的遗迹,找到了追怀往昔最有力的载体。
诗的巧思源于生活的实感。戴复古家居浙东,偏安一隅,却能把离乱景象写得如此真切。南宋文士忧国忧民,“难禁满目中原泪”,他们对沦入敌手的中原,铭记心中,正如戴复古感叹的那样:“最苦无山遮望眼,淮南极目尽神州!”所以,他在《久客还乡》中写道:“生长此方真乐土,江淮百姓正流离。”正因心存沦亡后的中原,心存流离中的百姓,方能心心相印,方能写出如此真切的劫难后的荒村景象。
整首诗以景为主,寄托诗人对遭受兵乱的人民表示深厚的同情和对入侵敌人的仇恨。江湖诗派的作者固然多应酬之作,但当他们的笔触涉及到现实生活时,同样有自己深沉的思想。
在中国古代,不知发生了多少次战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因而不少诗人通过对战祸的描写,表示自己的哀悼。著名的诗如杜甫《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借草木花鸟以抒愤疾。又如韩偓《乱后却至近甸有感》写乱后的城市情况说:“狂童容易犯金门,比屋齐人作旅魂。夜户不扃生茂草,春渠自溢浸荒园。”戴复古这首诗,很明显借鉴了杜、韩的写法,含蓄地表示情感,很具特色。
词的上片写景,描述出词人对充满了苦难的祖国河山的挚爱深情,细致地映衬出一颗爱国志士的忧国之心。正因为词人热爱祖国,深深地为国事担忧,才在下片的抒情中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报国情怀。下片意承景来,接以政治失意的对比,愈显其情真意切。结拍“人生只有情难死”句,这“情”,既有思君报国之喻,又有壮志慷慨之义,形象地表现出词人的拳拳爱国心。词中用典巧妙,屈原的美人香草之思被作者化用于词句中,委宛曲折,如泣如诉,扩充了词的伤感意蕴。比兴手法的运用,更加深了全词的感人情境。
此词创作时已入初夏,三春已逝,作者回顾在京游踪,恍如一梦,故词以“九十韶光如梦里”一句起调。紧承此句的“寸寸关河,寸寸销魂地”中的“销魂”两字,用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意,以表达其离京时对这片土地的依恋、惜别之情。后两句则为出东便门后所见田野间之景。此两句寓情于景,联系其“如梦里”的感受,上句所写“落日野田黄蝶起”之景,可与陈维崧《尉迟杯》词“闻说近日台城,剩黄蝶濛濛,和梦飞舞”三句合参,似化用《庄子·齐物论》中梦蝶的寓言,以表达其迷惘如梦的心情。
下句所写“古寸丛荻摇深翠”之景,则可参读作者后来在《南轺日记》光绪十九年七月二十二日所写“连日所行之境,绿杨万树,红蓼丛生,愈繁密处,愈觉萧疏”,“微吟二句云‘每当荻苇萧森处,便有江湖浩荡心’,盖深知世变之巨,将来非一手一足之力所能挽”,此时作者从寸荻摇翠中所产生的当也是“萧森”之感、“江湖”之心。
过片“惆怅玉箫催别意”一句,明白揭出“别”字,进一步表达此次离京的“惆怅”之情。继此句后,以“蕙些兰骚,未是伤心事”两句极言其离京时的伤心怀抱。在作者看来,楚辞中所抒写的幽忧还未足以道出他此时的“伤心事”。
结拍“重叠泪痕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两句,则用诗歌的传统手法,托男女相思以表达其眷恋京国的缠绵幽约之情,而如果过片“惆怅”句是用韦皋与侍女玉箫典,则此两句中固有男女间生死相思的恋情在。人间的真情、至情是执着的、永恒的。“情难死”句是对此情的赞颂,与李商隐《无题》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词“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诸句,可称异曲同工。
叶恭绰在《广箧中词》中以“沉痛”两字评此词。其词情之如此沉痛,当因写此词时,其别情离绪是与其落第后的失落之感及其关念时事的忧国之情交织为一的。此时,政局日非,内忧外患迭起,是国危如缕的多事之秋。作者此次在京时曾于致友人函中对丧权辱国的中法条约的签订极表愤慨,又曾与人谋议劾李莲英事。此词起调“九十韶光如梦里”句,似也寓有对清皇朝的盛世已如梦如烟、一去不返的感慨。“寸寸关河,寸寸销魂地”两句,更似寓有对鸦片战争以来一再丧师失地,使河山蒙羞的悲愤,而“落日”之景本就可以喻示国运之衰微没落。下片词所说的“伤心事”,应不仅仅指离别之事。其就楚《骚》翻进一层而言者,盖自伤生逢末世,身历千古未有之变局,目睹接踵而来之国耻,其烦忧苦恨固有与屈原相通之处,但其时、其事则大异于屈原之时、之事,其伤心怀抱更有甚于楚《骚》所表述者。至于词的结拍两句所云泪痕之“重叠”、深情之“难死”,也应在离愁别恨外,还有更沉痛的世事之忧、国亡之惧,以及空怀革新政治的抱负而屡试不第、志业难展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