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成大功,隐姓椎埋徒。出入虎齿牙,魁然完头颅。
亡命成大功,隐姓椎埋徒。出入虎齿牙,魁然完头颅。
头颅铁所成,拗折惭邾娄。好马称马僧,诡迹惊庸胥。
头颅铁所成,拗折惭邾娄。好马称马僧,诡迹惊庸胥。
十年漂中州,提挈金环娘。金环青楼姝,削发偕逃逋。
十年漂中州,提挈金环娘。金环青楼姝,削发偕逃逋。
秦𡙇真趫材,袒裼挥风胡。卖技经蒲州,肥橐拴騊駼。
秦𡙇真趫材,袒裼挥风胡。卖技经蒲州,肥橐拴騊駼。
左乘骖红驹,皂衲鸳鸯襦。日黯中条山,冰走河壖狐。
左乘骖红驹,皂衲鸳鸯襦。日黯中条山,冰走河壖狐。
土窟开地亹,野店投穷途。手解杏叶鞯,莝饲堆黄刍。
土窟开地亹,野店投穷途。手解杏叶鞯,莝饲堆黄刍。
束袜缠裲裆,不佩金仆姑。杀人如刈菅,赤手金堪胠。
束袜缠裲裆,不佩金仆姑。杀人如刈菅,赤手金堪胠。
得金来媚娘,脔豕蒸牛酥。堂皇东厢开,锦榼翻𣰽毹。
得金来媚娘,脔豕蒸牛酥。堂皇东厢开,锦榼翻𣰽毹。
狂嬲明灯旁,醉面蜷虬须。击缶歌秦声,月气流乌乌。
狂嬲明灯旁,醉面蜷虬须。击缶歌秦声,月气流乌乌。
有客装多金,隔牖危同居。问客来何方,金亦谁所需?
有客装多金,隔牖危同居。问客来何方,金亦谁所需?
客言雅玛图,佐檄投军台。金乃大帅贻,贻客还东吴。
客言雅玛图,佐檄投军台。金乃大帅贻,贻客还东吴。
大帅威远侯,鄂国为前驱。密幄聚米筹,弹指降枭貙。
大帅威远侯,鄂国为前驱。密幄聚米筹,弹指降枭貙。
枭貙贴毛伏,不敢相龃龉。赫赫狄天使,部落尊神荼。
枭貙贴毛伏,不敢相龃龉。赫赫狄天使,部落尊神荼。
僧闻客所言,挽客跳欢愉。顷我觑尔金,杀尔诚区区。
僧闻客所言,挽客跳欢愉。顷我觑尔金,杀尔诚区区。
我亦客将军,杀尔非丈夫。将军百战身,仗我犹锟铻。
我亦客将军,杀尔非丈夫。将军百战身,仗我犹锟铻。
解阵邀凯勋,实我资谋誧。客听毋畏烦,为客陈其由。
解阵邀凯勋,实我资谋誧。客听毋畏烦,为客陈其由。
我本客同乡,卑贱侪厮舆。横行患乡党,大猾交群狙。
我本客同乡,卑贱侪厮舆。横行患乡党,大猾交群狙。
群狙太湖盗,累绁遭官俘。单辞凭左验,名与仇家诬。
群狙太湖盗,累绁遭官俘。单辞凭左验,名与仇家诬。
更名逸万里,出边山岨峿。岨峿复崎岖,狼径蛇衙衙。
更名逸万里,出边山岨峿。岨峿复崎岖,狼径蛇衙衙。
雪界无好天,短日荒西晡。毳幕环风刀,趾蹴星根榆。
雪界无好天,短日荒西晡。毳幕环风刀,趾蹴星根榆。
健儿赤鹰目,刺猬连腮胡。角力拜弟兄,窃马剸休屠。
健儿赤鹰目,刺猬连腮胡。角力拜弟兄,窃马剸休屠。
窃马久知马,少骏多罢驽。罢驽不足骑,隽乘蕃牧无。
窃马久知马,少骏多罢驽。罢驽不足骑,隽乘蕃牧无。
戈壁横玉门,苜蓿烟摧枯。维时青海酋,率鬼骄哮虖。
戈壁横玉门,苜蓿烟摧枯。维时青海酋,率鬼骄哮虖。
人皮剪藤甲,兽革鞔骨腢。卞防鲜绿旗,流血腥乌苏。
人皮剪藤甲,兽革鞔骨腢。卞防鲜绿旗,流血腥乌苏。
待围铁儿山,虏与兀赤诛。岳公中原来,兵统天皇符。
待围铁儿山,虏与兀赤诛。岳公中原来,兵统天皇符。
前队冲羽林,后队骠骑趋。左队龙武矛,右队苍头殳。
前队冲羽林,后队骠骑趋。左队龙武矛,右队苍头殳。
渠率环中营,谍使招余吾。公马锦斑骍,回靶兰筋舒。
渠率环中营,谍使招余吾。公马锦斑骍,回靶兰筋舒。
公实爱此马,此马能扼軥。竹批渥洼耳,铜剃纤离𨁏。
公实爱此马,此马能扼軥。竹批渥洼耳,铜剃纤离𨁏。
众辔蜷局行,一一皆不如。见马垂我涎,顾我心踌躇。
众辔蜷局行,一一皆不如。见马垂我涎,顾我心踌躇。
黑衣严夜装,走向公营踰。公营密鼙钲,公营森犀渠。
黑衣严夜装,走向公营踰。公营密鼙钲,公营森犀渠。
候骑多孟贲,校尉多专诸。我手升厓猱,我足缘藤鼯。
候骑多孟贲,校尉多专诸。我手升厓猱,我足缘藤鼯。
横可百丈溪,纵可千仞郛。披坚洞钺门,拉朽开镂戵。
横可百丈溪,纵可千仞郛。披坚洞钺门,拉朽开镂戵。
公方豢此马,张火传圉奴。公裘披鹔鹴,元靴青霞襦。
公方豢此马,张火传圉奴。公裘披鹔鹴,元靴青霞襦。
公身七尺长,矘眄庞眉臞。顾影旋遭禽,禽我投罗罦。
公身七尺长,矘眄庞眉臞。顾影旋遭禽,禽我投罗罦。
罗罦深且阴,熊铩鸺鹠笯。自分无完肤,臡作刀砧臑。
罗罦深且阴,熊铩鸺鹠笯。自分无完肤,臡作刀砧臑。
诘我来何为,稽拜陈嗫嚅。我实爱公马,胆敢为穿窬。
诘我来何为,稽拜陈嗫嚅。我实爱公马,胆敢为穿窬。
公言尔爱马,爱马亦丈夫。丈夫图出身,自贱终区区。
公言尔爱马,爱马亦丈夫。丈夫图出身,自贱终区区。
公首为我点,公手为我扶。扶我携我手,入帐开肴厨。
公首为我点,公手为我扶。扶我携我手,入帐开肴厨。
鹿角三棱觚,缥粉莲华壶。自饮并饮我,我心终危㥚。
鹿角三棱觚,缥粉莲华壶。自饮并饮我,我心终危㥚。
帐外何所有,九䍐悬琅弧。帐中何所有,四柱蒙罽氀。
帐外何所有,九䍐悬琅弧。帐中何所有,四柱蒙罽氀。
帐中亦有几,臂烛羊脂粗。帐中复有帐,方枕承华铺。
帐中亦有几,臂烛羊脂粗。帐中复有帐,方枕承华铺。
公醉齁齁眠,我立躬曲痀。诘朝赐马骑,左右从公趋。
公醉齁齁眠,我立躬曲痀。诘朝赐马骑,左右从公趋。
趋向大帅门,陈告释我辜。与我守备衔,勉我宜慎持。
趋向大帅门,陈告释我辜。与我守备衔,勉我宜慎持。
我身公生之,我身公之躯。不报非丈夫,爵禄还区区。
我身公生之,我身公之躯。不报非丈夫,爵禄还区区。
爵禄还区区,报公当何如?有贼罗卜藏,狡横当诛锄。
爵禄还区区,报公当何如?有贼罗卜藏,狡横当诛锄。
卜藏有其母,密函投降书。丹津与台吉,两酋联穹庐。
卜藏有其母,密函投降书。丹津与台吉,两酋联穹庐。
两酋狗彘心,但贪金玉珠。胸囊金玉珠,背插刀双鐻。
两酋狗彘心,但贪金玉珠。胸囊金玉珠,背插刀双鐻。
别公日月山,冲雾行咨且。冲雾三十里,血茧争砂䃴。
别公日月山,冲雾行咨且。冲雾三十里,血茧争砂䃴。
行抵贼母营,綦跱增嗟吁。固垒袤元墙,喋血纷妖鴸。
行抵贼母营,綦跱增嗟吁。固垒袤元墙,喋血纷妖鴸。
碧火弹蒺藜,触面皆杷欋。刁斗夹觱篥,似有清歌娱。
碧火弹蒺藜,触面皆杷欋。刁斗夹觱篥,似有清歌娱。
我手升厓猱,我足缘藤鼯。横可百尺溪,纵可千仞郛。
我手升厓猱,我足缘藤鼯。横可百尺溪,纵可千仞郛。
至此愁技穷,安能达重阇?不能达重阇,怯怯非丈夫。
至此愁技穷,安能达重阇?不能达重阇,怯怯非丈夫。
怯怯非丈夫,性命还区区。踊跃重踊跃,一瞥投瓠𤬛。
怯怯非丈夫,性命还区区。踊跃重踊跃,一瞥投瓠𤬛。
窥帐见贼母,方面六十馀。头上鸡距冠,八钗垂珊瑚。
窥帐见贼母,方面六十馀。头上鸡距冠,八钗垂珊瑚。
身上红锦袍,绣线缠芙蕖。蛮姬环天魔,高髻翩𦒘裾。
身上红锦袍,绣线缠芙蕖。蛮姬环天魔,高髻翩𦒘裾。
缇彀六七军,揭刃防夔魖。诘我来何为,稽拜陈嗫嚅。
缇彀六七军,揭刃防夔魖。诘我来何为,稽拜陈嗫嚅。
我奉帅命来,不测匪所虞。大帅有谕言,我娘岂顽愚?
我奉帅命来,不测匪所虞。大帅有谕言,我娘岂顽愚?
以娘贤德媰,以娘忠义媭。以娘识进退,以娘明赢输。
以娘贤德媰,以娘忠义媭。以娘识进退,以娘明赢输。
奉娘云雀毛,为饰軨猎车。与娘紫艾缨,为缘貂襜褕。
奉娘云雀毛,为饰軨猎车。与娘紫艾缨,为缘貂襜褕。
献娘山麝香,为爇沈燎垆。母目目二酋,二酋欷且歔。
献娘山麝香,为爇沈燎垆。母目目二酋,二酋欷且歔。
有口犹戚施,有面犹籧篨。我掣背上刀,厉声喧烦挐。
有口犹戚施,有面犹籧篨。我掣背上刀,厉声喧烦挐。
𡽱嵲莎河峰,可以沈沮洳。三苗例刑窜,敢犯唐尧都。
𡽱嵲莎河峰,可以沈沮洳。三苗例刑窜,敢犯唐尧都。
待降何戚施?待降何籧篨?不降非丈夫,杀尔诚区区。
待降何戚施?待降何籧篨?不降非丈夫,杀尔诚区区。
前骑吹笳芦,后骑调笙竽。左骄束丹牲,右骑絷元菟。
前骑吹笳芦,后骑调笙竽。左骄束丹牲,右骑絷元菟。
咨且十馀骑,母挟二酋俱。往叩将军前,稽拜陈嗫嚅。
咨且十馀骑,母挟二酋俱。往叩将军前,稽拜陈嗫嚅。
枭馘悬大旗,閒道驰岷泸。火阱焦头啼,安辨罴与獳?
枭馘悬大旗,閒道驰岷泸。火阱焦头啼,安辨罴与獳?
有鼍何逢逢,将军命我枹。有羊何觺觺,将军招我刳。
有鼍何逢逢,将军命我枹。有羊何觺觺,将军招我刳。
半月开昆崙,一朝驱槃瓠。将军告大帅,大帅噫而愉。
半月开昆崙,一朝驱槃瓠。将军告大帅,大帅噫而愉。
谓我非伛侏,谓我诚丈夫。爵禄宁区区,荣尔当何如!
谓我非伛侏,谓我诚丈夫。爵禄宁区区,荣尔当何如!
稽拜大帅前,待陈还嗫嚅。已保首领全,已活骸骨枯。
稽拜大帅前,待陈还嗫嚅。已保首领全,已活骸骨枯。
只愿生还乡,欢喜听吴歈。厚赐不敢辞,弃马还乘驴。
只愿生还乡,欢喜听吴歈。厚赐不敢辞,弃马还乘驴。
四野浩荡平,谁来禁我徂?去岁游陉州,今岁行中都。
四野浩荡平,谁来禁我徂?去岁游陉州,今岁行中都。
中都劫贼薮,非我尔其殂。尔亦军帅客,尔亦真丈夫。
中都劫贼薮,非我尔其殂。尔亦军帅客,尔亦真丈夫。
山身同一门,生尔真区区。犨麋两恶少,横脑巾髹涂。
山身同一门,生尔真区区。犨麋两恶少,横脑巾髹涂。
适从百梯关,联臂鞭的卢。系鞭向北槽,宿舍西厢租。
适从百梯关,联臂鞭的卢。系鞭向北槽,宿舍西厢租。
铁担三百觔,犀利摧刀鈇。意将攫尔金,且复劙尔膜。
铁担三百觔,犀利摧刀鈇。意将攫尔金,且复劙尔膜。
侥倖逢我来,使尔魂重苏。担已屈作环,禁马类槽猪。
侥倖逢我来,使尔魂重苏。担已屈作环,禁马类槽猪。
两贼已远逃,强胆均戢除。两马偕妇骑,明当别有图。
两贼已远逃,强胆均戢除。两马偕妇骑,明当别有图。
身愁与人奴,名恐与人污。异日天壤逢,尔但马僧呼。
身愁与人奴,名恐与人污。异日天壤逢,尔但马僧呼。
客闻马僧言,稽拜陈嗫嚅。我客真丈夫,生我宁区区。
客闻马僧言,稽拜陈嗫嚅。我客真丈夫,生我宁区区。
生我非区区,报客当何如?肥肉客所赐,良酒客所储。
生我非区区,报客当何如?肥肉客所赐,良酒客所储。
酒良兼肉肥,析粟还烹蔬。奉僧上座上,两客交承盂。
酒良兼肉肥,析粟还烹蔬。奉僧上座上,两客交承盂。
僧妇依并肩,长袖垂缯繻。眨眼杯心鸿,仰首抽属镂。
僧妇依并肩,长袖垂缯繻。眨眼杯心鸿,仰首抽属镂。
属镂一以挥,败柳𢦤根株。河云浩莽莽,天色相模糊。
属镂一以挥,败柳𢦤根株。河云浩莽莽,天色相模糊。
万里通掌中,西陕东番禺。南闽北燕赵,清界无罞䍢。
万里通掌中,西陕东番禺。南闽北燕赵,清界无罞䍢。
劝客前路行,善保千金躯。客行僧亦行,瀚海空鹥凫。
劝客前路行,善保千金躯。客行僧亦行,瀚海空鹥凫。
至今峨嵋坡,不复栽萑蒲。
至今峨嵋坡,不复栽萑蒲。
姚燮

姚燮

姚燮(1805—1864)晚清文学家、画家。字梅伯,号复庄,又号大梅山民、上湖生、某伯、大某山民、复翁、复道人、野桥、东海生等,浙江镇海(今宁波北仑)人。道光举人,以著作教授终身。治学广涉经史、地理、释道、戏曲、小说。工诗画,尤善人物、梅花。著有《今乐考证》、《大梅山馆集》、《疏影楼词》。 ▶ 1688篇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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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息劳生树色间,平明机虑又相关。
暂息¹劳生²树色间,平明³机虑又相关。
译文:在树木掩映的剡中石城寺,暂且让辛苦奔波停息了一夜。黎明时分,我又为尘俗思虑所扰,又得从这里出发。
注释:¹暂息:暂时停息或减弱。²劳生:辛苦、劳累的生活。³平明:黎明。⁴机虑:犹思虑。
吟辞宿处烟霞去,心负秋来水石闲。
吟辞宿处¹烟霞²去,心负秋来水石³闲。
译文:我吟着诗句辞别这里的烟霞胜景而去,内心失去了在秋日山水中得到的片刻安闲。
注释:¹宿处:住宿的地方。²烟霞:泛指山水、山林。³水石:指流水与水中之石。
竹户半开钟未绝,松枝静霁鹤初还。
竹户¹半开钟未绝,松枝静霁(jì)鹤初还。
译文:竹编的屋门半开半掩,寺庙的钟声悠悠传来,余音袅袅;松林在雨后愈发苍翠宁静,白鹤刚刚飞回停歇着。
注释:¹竹户:竹编的门。
明朝一倍堪惆怅,回首尘中见此山。
明朝¹一倍堪惆(chóu)(chàng),回首²尘中见此山。
译文:明天早上我得加倍地忍受惆怅之情,那时,我会在征尘中回首遥望此山。
注释:¹明朝:清晨。²回首:回头;回头看。

zǎoshànzhōngshíchéng--zhào

zànláoshēngshùjiānpíngmíngyòuxiāngguānyín宿chùyānxiá

xīnqiūláishuǐshíxiánzhúbànkāizhōngwèijuésōngzhījìngchūhái

míngcháobèikānchóuchànghuíshǒuchénzhōngjiànshān

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
西施¹晓梦绡(xiāo)²寒,香鬟(huán)³堕髻(jì)半沉檀(tán)
译文:西施般的美女拂晓还做着梦在清冷的纱帐中,芳香的环形发髻半覆着沉檀枕,蓬蓬松松。
注释:¹西施:春秋时越国美女,这里代指所写美女。²绡帐:丝织的床帐。³香鬟:古代妇女的环形发髻。⁴堕髻:堕马髻的省称,为一种发式。⁵沉檀:指用沉檀木做的枕头。
辘轳咿哑转鸣玉,惊起芙蓉睡新足。
(lù)(lu)¹(yī)(yā)²转鸣玉,惊起芙蓉³睡新足。
译文:室外响起了咿咿呀呀像玉鸣一样的辘轳声,把芙蓉般的美人从酣睡中惊醒。
注释:¹辘轳:井上汲水木。²咿哑:形容物体转动或摇动声,这里指是辘轳转动的声音,其声如玉之鸣。³芙蓉:借指美人。
双鸾开镜秋水光,解鬟临镜立象床。
双鸾¹开镜秋水光²,解鬟临镜³立象床。
译文:打开双鸾镜套,镜子像秋水般光洁,站在象牙床上,解开发髻面对明镜。
注释:¹双鸾:指镜盖上所绣的鸾鸟。²秋水光:形容明镜的光芒像秋水一样明净。³临镜:对镜。
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一编香丝¹²撒地,玉钗³落处无声腻(nì)
译文:一头长长的香丝乌云般一直撒落在地上,玉篦梳理着那细润柔美的头发静静无声。
注释:¹香丝:指发丝。²丝、云:都指美女的头发。³玉钗:玉制的钗。由两股合成,燕形。
纤手却盘老鸦色,翠滑宝钗簪不得。
纤手却盘老鸦色¹,翠滑²宝钗簪(zān)³不得。
译文:细嫩的双手推弄着乌黑的发盘,青翠滑润,连宝钗都不能插定。
注释:¹老鸦色:形容头发乌黑。²翠滑:色黑而润泽。多用以形容女人头发。³簪:插定发髻。
春风烂漫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力。
春风烂漫¹恼娇慵(yōng)²,十八鬟多无气力³
译文:烂漫的春风吹得她娇柔倦懒,十八岁的美人发髻高高,好像力不能胜。
注释:¹烂漫:形容光彩四射。²娇慵:柔弱倦怠貌。³鬟多无气力:发长髻高好像力不能胜。
妆成婑鬌欹不斜,云裾数步踏雁沙。
妆成婑(wǒ)(duǒ)¹(qī)²不斜,云裾(jū)³数步踏雁沙。
译文:梳理成的发髻美好而又齐正,穿着华美的服装把脚步轻缓地移动。
注释:¹婑鬌:形容发髻美好。²欹:倾斜之意。“欹不斜”,指发髻似斜非斜。³云裾:轻柔飘动如云的衣襟。
背人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花。
(bèi)¹不语向何处?下阶自折樱桃²花。
译文:背着人脉脉不语,她将去向何处?走下台阶折枝樱桃戴在头顶。
注释:¹背人:避开别人。²樱桃:果木名。落叶乔木。花白色而略带红晕,春日先叶开放。核果多为红色,味甜或带酸。核可入药。木材坚硬致密,可制器具。亦指其果实或花。

  李贺以其秾丽的笔触写过一些堪称“艳诗”的诗,如《洛姝真珠》、《恼公》、《夜饮朝眠曲》、《河阳歌》、《花游曲》、《石城晓》、《夜来乐》等等。其中的一些主人公是倡家者流,浓艳之外,略带几分轻佻;另一些是贵妇或名门闺秀,虽然俊俏,但贪图享乐,贵族气相当浓郁。这首诗属于后者,它咏歌的“美人”娇嗔慷懒,却颇有风韵,显得楚楚动人。诗人选择的题材不是美人整个白天或夜晚的生活状况,而是其中的一个片断——梳头。对于一般人来说梳头是件小事,不值得一提;而于美人,却是件不可等闲视之的大事,因为头发(包括发式)的美,乃是女性最富特征的方面,梳理头发,关系到能不能充分展示自己美丽的姿色和迷人的风韵。李贺巧妙地选取美人梳头时的情状,以表现她的整体美。

  诗分三个部分,开头四句写梳头前的情状:“西施晓梦绡帐寒,香鬟堕髻半沉檀。”西施代指所写美人。此时天色已明,而她还躺在薄薄的罗帐里周游梦乡哩。句中的“晓”字点明时间,晓而未起,见出其“娇慵”。而“寒”字除标明节令是早春外,还暗示她是孤眠。孤枕寒衾,已是无耐,况值春天,尤其难堪。此处透露了“恼”的直接原因。“香鬟”句是梳头的伏笔。睡在床上的她,鬟髻不整,欲坠未坠,散发阵阵清香,就像悬浮在水中的檀香木。此刻有人从井中汲水,那咿咿哑哑的辘轳声传来,把美人惊醒。她睁开惺忪的睡眼,容光焕发,恰似出水芙蓉。

  中间八句正面写梳头。梳头要临镜,不然就无法审视自己。这位美人下得床来,首先打开饰着双鸾,像秋水般放射出耀眼光芒的明镜,然后解开鬟髻,让头发自然地披散下来。尽管她站立在象床上,那浓密如云、纤细如丝的长发,仍然拖至地面,散发出诱人的浓香。玉钗从长发上滑落下来,几乎没有声响。“无声腻”为“腻无声”之倒装,“腻”指长发柔细而滑,是“无声”的缘由。接着动手梳理,把像乌鸦羽毛那样黑中带碧的长发盘结起来,恢复鬟髻的原择。由于梳得匀,盘得实,映着光线,如同碧丝一般,滑腻得连宝钗也插不稳。可见这位美人在梳理上花了不少功夫。此时她显得既娇美又疲惫:“春风烂漫恼娇慵,十八鬟多无气功。”这略带夸张的笔墨,把主人公此时此刻特有的美充分表现出来。明代的评家丘象升、姚佺激赏此二句。丘就其中的“恼、娇、慵”发表见解说:“三者美人之恒态也。”姚对美人梳头后显得“无气力”作了这样的分析:“虽缘鬟多,亦缘恼,亦缘娇,亦缘慵也。”二人所论极是。“金屋藏阿娇”,阿娇之所以“娇”,就因生活在“金屋”里,锦衣玉食,给宠坏了。娇惯了就喜爱生气,养成了懒散的习性。总而言之,这位美人身上有着浓烈的贵族气。贵族气固然不好,但美貌的少女或少妇带点娇嗔,却也别有风致。其中或者含有美的价值的自我评估,通过心理传导,使观赏者于美感快感之外,产生一种仰慕之情。真正的美理应受到永恒的尊重。

  末四句写梳头完毕后的身姿步态:发式秀美大方,无论是鬟是髻,都不偏不倚。“婑(此字应为‘髟’下加‘委’)鬌”,音wǒduǒ,头发美好的样子。此处,头发梳成后的状貌只一笔带过。接着描述她如何曳动云裾,缓缓走下台阶。“踏雁沙”是比喻,形容其步履所至,如大雁行于沙地,显得匀缓从容。然后默默起走向庭院,采摘繁英如雪的樱桃树枝。诗歌结尾与杜甫的《佳人》颇有相似之处。凡是美人都有天生的丽质,这样的“丽质”会在一举一动中表现出来。不过杜甫写的是落拓的佳人,她摘花、采柏的风姿尽管高雅,却带有清苦的况味;李贺笔下的这位美人的身姿步态则搀有优美与傲慢。这些是客观环境影响所致,属于“后天”。

  这首诗主要表述行动过程,按照通常写法,当以赋笔为主,诗人却纯用画笔把它表现出来。全诗十六句,句句是画,或者说句句有画,即是像“背人不语向何处”也是一幅无声的画。这位美人的气质、情绪和心性,通过“不语”更加充分地显现出来。

参考资料:
1、 《唐诗鉴赏辞典补编》.四川文艺出版社,1990年版,第570-572页
一江秋水浸寒空,渔笛无端弄晚风。
一江秋水浸寒空,渔笛无端弄晚风¹
译文:缱绻秋水倒映着天空,渔舟上的笛声在晚风中呜咽悠扬。
注释:¹晚风:晚上的风。
万里波心谁折得?夕阳影里碎残红。
万里波心谁折得?夕阳影里碎残红¹
译文:在万里寒碧的波心绽开的奇花,谁个能够折得?那凋零摇碎的千瓣落红,是秋日夕阳在江波里投下的倒影。
注释:¹残红:凋残的花;落花。
拨灯书尽红笺也,依旧无聊。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
拨灯书尽红笺(jiān)¹也,依旧无聊。玉漏²(tiáo)迢,梦里寒花³隔玉箫。
译文:夜深,把油灯拨亮,在红笺上写满思念,却依然感到空虚无聊。长夜漫漫,时钟滴答作响,即使在梦中与爱人相会也总有所阻隔。
注释:采桑子:词牌名,又名“丑奴儿令”“丑奴儿”“罗敷媚歌”“罗敷媚”等。正体双调四十四字,上下片各四句三平韵。另有四十八上下片各四句两平韵一叠韵;五十四字上片五句四平韵,下片五句三平韵的变体。¹红笺:一种制做精美的小幅红纸,常作为题写诗词、请柬等用。²玉漏:玉制的计时器,即漏壶。³寒花:寒冷时节所开的花,一般多指菊花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分付秋潮¹,莫误双鱼²到谢桥³
译文:三更了,窗外的雨打在修竹上,一片风雨之声。将我的思念交付给秋潮,千万不要误了双鱼到谢桥之期。
注释:¹分付秋潮:谓将这孤独寂寞的苦情都付与此时的秋声秋雨中。²双鱼:代指书信。³谢桥:谢娘桥,借指情人所居之处。

  纳兰将一首小词写得情谊融融,求而不得的爱情让他感到为难与痛苦时,也令他心中充盈着忽明忽暗的希望。这首《采桑子》,一开篇便是无聊,写过信后,依旧无聊,虽然词中并未提及信的内容,信是写给谁的,但从“依旧无聊”这四个字中,就已经可以猜到一二了。纳兰总是有这样的本事,看似在自说白话,讲着不着边际的胡话,却总能营造出引人人胜的氛同,令读词的人不知不觉地沉沦。

  纳兰将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变为一台表演,读者成为了观众,与他一起沉思爱恋。词中的“红笺”二字透露出纳兰所记挂的人定是一名令他着迷的女子。

  红笺是美女亲手制作,专门用来让文人雅客们吟诗作对用的。不过,诗词中红笺多是用来指相思之情,只要写出红笺,一切便都在不言之中了。下接一句“玉漏迢迢,梦里寒花隔玉箫”,引自秦少游的词句“玉漏迢迢尽,银河淡淡横”。

  诗词中,“漏”一向是寂寥、落寞、时间漫长的意象,在这里也不例外。以“玉漏”表达长夜漫漫、时空横亘的无奈之情,时间是相思最大的敌人,纳兰大概在这首词中是想表达自己爱着一个人,却无法接近。在接下来一句“梦里寒花隔玉箫”中,揭晓了纳兰感慨时光的缘由。

  这个故事从此也令“玉箫”这个词成为了情人誓言的典故,纳兰是在思念一位女子,这女子必然是他所钟爱的人,此刻他们距离两地,纳兰在梦中想要与她相见,但梦境毕竟不是现实,所以,就算再怎么思念,二人还是无法牵手相望。所以,纳兰所谓的“寒花”大概也不过是借了一个“寒”字,来表达内心凄冷的感觉。

  下片不再写心情,转而写窗外的景色,既然无法入睡,那干脆看着外面的景色,来缓解内心的惆怅。

  “几竿修竹三更雨,叶叶萧萧”,雨后的夜景,树木萧萧,好比自己的心情,无奈之中透着几分茫然。最后结尾“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呼应了开篇的那一句“拨灯书尽红笺也”,也算是一种心意的表达,希望能够凡事完满结束。

  要交代一下的是,“分付秋潮”中的“秋潮”是有来历的,秋潮的意象表示:有信。潮水涨落是有一定时期和规律的。人们便将潮水涨落的时期定为约定之期限,在潮水涨落几番之后,要回来的人便要如约回归。

  这是诗词中的一个主要意象,诸如唐诗名句“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秋潮”在这里也是如此意境,上片一开始便是说词人正在写信,在词的结尾,词人写的这句“分付秋潮,莫误双鱼到谢桥”,便是说信要寄出去了。要将信托付给秋潮,告诉那个收信的人,自己的心意是怎样的。

  整首词全是词人的比喻和典故,基本上没有真实场景的出现,但通读全词,每一句都是浑然天成,与下一句连接得十分巧妙。一首爱情小词能够写到如此的境界,纳兰的手笔,不愧为才子之法。

参考资料:
1、 (清)纳兰容著;姜薇薇编.纳兰词彩图馆:中国华侨出版社,2016.03:第180页

cǎisāng ·dēngshūjìnhóngjiān

lánxìng qīngdài 

dēngshūjìnhóngjiān jiùliáo lòutiáotiáo mènghánhuāxiāo 
gān竿xiūzhúsāngēng xiāoxiāo fēnqiūcháo shuāngdàoxièqiáo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
楚子狩于州来,次于颍尾,使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帅师围徐以惧吴。楚子次于乾溪,以为之援。
译文:楚灵王到州来冬猎,驻扎在颍尾,派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率领军队包围徐国以恐吓吴国。楚王驻扎在乾溪,作为他们的后援。
雨雪,王皮冠,秦复陶,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并事康王,四国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
雨雪¹,王皮冠²,秦复陶³,翠被,豹舄,执鞭以出,仆析父从。右尹子革夕,王见之。去冠被,舍鞭,与之语曰:“昔我先王熊绎与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¹⁰,并事康王,四国¹¹皆有分,我独无有。今吾使人于周,求鼎以为分,王其与我乎?”
译文:天下雪,楚王戴皮帽,穿秦国羽衣,翠鸟羽毛的披肩,豹皮鞋,握鞭而出。仆析父跟随着。子革晚上进见,楚王会见他,脱去帽子、披风,丢掉鞭子,和他谈话,说:“从前我们先王熊绎与齐国的吕伋、卫国的王孙牟、晋国的燮父、鲁国的伯禽同时事奉周康王,四国都有分赐的宝器,唯独我国没有。现在我派人到周室,要求将九鼎作为分赐绐我国的宝器,周王会给我吗?”
注释:¹雨雪:下雪。²皮冠:皮帽。³秦复陶:秦国赠的羽衣。⁴翠被:用翠羽装饰的披肩。⁵舄:鞋。⁶仆析父:楚大夫。⁷右尹:官名。⁸夕:晚上谒见。⁹舍:放下。¹⁰吕伋:王孙牟、燮父、禽父:齐、卫、晋、鲁四国的始祖。康王:即周康王,周王第三代。¹¹四国:指齐、卫、晋、鲁。
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
对曰:“与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绎¹,辟²在荆山³,筚路蓝缕,以处草莽,跋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齐,王舅也;晋及鲁、卫,王母弟也。楚是以无分,而彼皆有。今周与四国服事君王,将唯命是从,岂其爱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旧许¹⁰是宅。今郑人贪赖其田,而不我与。我若求之,其与我乎?”
译文:于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啊!从前我们先王熊绎在偏僻的荆山地方,柴车破衣,居于草野,跋涉山林,事奉天子,只有这桃木做的弓、枣木做的箭来供奉王室大事之用。齐,是周王的舅父;晋及鲁、卫,是周王的同母兄弟。楚国因此没有分赐到宝器,而他们都有。现在周室与上述四国都服侍君王,将会唯命是从,岂会吝惜九鼎?”楚王说:“从前我们的远祖伯父昆吾,住在许国旧地,现在郑国人贪图那里的田地有利,而不给我们。我们如果向他们要求,会给我们吗?”
注释:¹熊绎:楚国始祖。²辟:同“僻”。³荆山:楚人的发祥地,今湖北南漳县西。⁴筚路:柴车。⁵蓝缕:破烂的衣服。⁶桃弧棘矢:桃木做的弓,棘木(酸枣木)做的箭。⁷共:同“供”。 ⁸齐,王舅也:周成王的母亲是姜太公的女儿。⁹昆吾:楚的远祖,曾住在许地。¹⁰许:周初分封的诸侯国。
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不羹,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对曰:“与君王哉!周不爱鼎¹,郑敢爱田?”王曰:“昔诸侯远我而畏晋,今我大城陈、蔡²、不羹³,赋皆千乘,子与有劳焉。诸侯其畏我乎?”对曰:“畏君王哉!是四国者,专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
译文:子革回答说:“会给君王啊!周室不吝惜九鼎,郑因岂敢吝惜田地?”楚王说:“从前诸侯认为我国偏远而畏惧晋国,现在我们大力修筑陈、蔡、东、西不羹四个城邑,兵赋都达到兵车一千辆,你参与其事是有功劳的,诸侯会畏惧我们吗?”子革回答说:“会畏惧君王啊!单这四大城邑,已足以使人畏惧了,再加上楚国,岂敢不畏惧君王吗!”
注释:¹鼎:夏、商、周三代视为传国之宝。²陈、蔡:本为周武王所封的诸侯国,后来为楚所灭。³不羹:地名,有东西二邑。⁴赋:指兵车。⁵四国:指陈、蔡、和东西不羹。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
工尹路请曰:“君王命剥圭以为鏚柲,敢请命。”王入视之。析父谓子革:“吾子,楚国之望也!今与王言如响,国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厉以须,王出,吾刃将斩矣。”
译文:这时工尹路请示说:“君王命令破开圭玉装饰斧柄,冒昧请君王指示。”楚王进去察看。仆析父对于革说:“您,是楚国有声望的人,现在和君王说话好象回声一样应和,国家会怎么样呢?”子革说:“我磨快言语的刀刃以待时机,君王出来,我的刀刃就将砍下去了。”
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
王出,复语。左史倚相趋过。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视之。是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对曰:“臣尝问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将皆必有车辙马迹焉。祭公谋父作《祈招》之诗,以止王心,王是以获没于祗宫。臣问其诗而不知也;若问远焉,其焉能知之?”
译文:楚王出来,又接着谈话。左史倚相从面前小步快速走过,楚王说:“这个人是好史官,你要好好看待他。这个人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样的古书。”子革回答说:“下臣曾经问过他,从前周穆王想要随心所欲,走遍天下,要使天下都留有他的车辙马迹。祭公谋父作了《祈招》的诗篇来制止穆王的贪心,穆王因此能在祇宫寿终正寝。下臣问他诗句却不知道。如果问年代久远的事,他怎能知道?”
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王曰:“子能乎?”对曰:“能。其《诗》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无醉饱之心。’”
译文:楚王说:“你能吗?”子革回答说:“能。那首诗说:‘《祈招》的音乐和谐,表现了美德的声音。想起我们君王的气度,似玉,似金。保全百姓的力量,而没有象醉饱一样的贪心。”
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
王揖而入,馈不食,寝不寐,数日。不能自克,以及于难。
译文:楚王作了一揖就进去了,有好几天,送上饭不吃,躺下睡不着,还是不能自己克制,以致遇到祸难。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复礼,仁也。’信善哉!楚灵王若能如是,岂其辱于乾溪?”
译文:子说:“古时有记载说:‘克制自己,回到礼仪上来,这就是仁。’说得真好啊!楚灵王如果能象这样,岂会在乾溪受辱?”

  楚灵王乃是春秋后期一位极富争议的君主,乃楚庄王的孙子,楚共王的次子,楚康王的弟弟。楚康王死后,其幼子即位为君,当时担任执政官(令荡)的灵王趁国君生病,亲手勒死了国君,自立为王。楚国历史上一直有王子弑君自立的传统:成王杀兄自立,穆王杀父自立,灵王则杀侄自立,三者都获得了大臣的承认,坐稳了江山;但是在《春秋》上,仍然不免被讥讽为乱臣贼子。

  自从楚共王以来,楚国霸业日益衰落,晋国占据优势,吴国也强大起来。灵王即位后,与吴国多次交战,先后灭了陈、蔡两个华夏诸侯国,又修筑了东西不羹两座大城以威慑中原,终于在会盟中压倒晋国,重新成为霸主。从这个角度看,灵王可谓中兴之主。但是他的霸业完全依靠武力和威压,而不像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当年那样威德并用,中原诸侯大多心中不服,楚国国内也有大量不稳定因素。灵王不思采用怀柔手段稳固政权基础,反而再次出兵与吴国争夺徐国(今徐州一带),《子革对灵王》的故事就发生在这时。

  灵王率军驻扎在离徐国不远的乾溪,以狩猎为名,炫耀武力。看看他穿着的服装:皮毛做的帽子(皮冠),秦国赠送的羽衣(秦复陶),翠鸟羽毛做成的披风(翠被),豹皮做的鞋子(豹舄),手中还拿着鞭子。以上服饰极尽奢华,有楚国本土的特产,还有别的诸侯进献的宝物,充分显示了楚王作为霸主的威严。灵王一直以好大喜功著名,郑国名臣子产就曾指出此人虚荣心太强,未来难以善终。狩猎归来,大臣子革进见,灵王遂摘下帽子,脱下披风,放下鞭子,以示对大臣的尊敬。

  这个子革是何许人也?不是楚国本土的大臣,而是从郑国来楚国“政治避难”的公子,原名郑丹,子革是他的字。春秋时代列国人才流动频繁,“楚材晋用”的例子很多,中原人才逃往楚国的也不少。子革作为一个落魄的公子,能够做到执政官的助手(右荡),显示了楚国任用人才的不拘一格。灵王接下来与子革的对话,则显示了对子革这一外国人的充分信任。

  灵王对子革的问话很长,但精髓很简单:想要这个,想要那个,什么都想要,贪心不足而已。灵王首先回顾了自己的祖先对周王朝的巨大功勋(其实楚国在西周乃是不到百里的小国,远没有灵王吹的那么伟大),然后耿耿于怀地指出,齐国、晋国、鲁国、卫国都得到了周天子赐予的礼器,楚国却没有。如果现在派人向周天子索取礼器,天子会不会给?

  子革回答:“肯定会给啊!我们楚国的祖先,勤劳勇敢那是没话说,可当时我们不是周天子的亲戚,天子就不拿我们当回事。今天可不一样了,周天子害怕我们,齐国、晋国、鲁国、卫国都服侍我们,大王您派人去要礼器,天子哪敢不给啊?”

  这段回答很对灵王的胃口,于是他得寸进尺地继续问:许这个地方(即今天的许昌),原本是楚国祖先的伯父的封地(都过去一千多年的事情了,亏灵王还好意思拿出来说),后来郑国人占领了这片土地,不把它还给楚国。如果楚国现在派人去索取这片土地,郑国会不会给我们呢?

  子革回答:“肯定会给啊!周天子都不敢不给我们礼器,郑国怎么敢不给我们土地啊?”

  灵王听了这两个回答,简直是心花怒放,欲望继续膨胀,于是又问道:原先晋国称霸中原,是因为晋国离中原比较近,我们楚国离中原比较远。现在我们在中原建立了陈、蔡、东西不羹四座大城,都可以出动一千辆兵车,诸侯应该害怕我们了吧?

  子革回答:“肯定会害怕啊!这四个城池的兵力足够威慑诸侯了,何况还有楚国本土的兵力呢?谁敢不害怕大王啊!”

  至此,灵王的自信心和欲望已经膨胀到极点,幸亏工匠进来请求他去观看玉器的制作,否则真是难以想象,接下来他还会提出多么天真的问题。

  灵王以上的问题,有许多失礼的地方。子革是郑国人,郑国是周朝的同姓,又是华夏诸侯。灵王不仅大大咧咧地问他割让郑国土地的问题,还公然提出要威逼周天子、镇压华夏诸侯,丝毫不顾及子革作为郑国人的感情,只能说明他已经被欲望蒙住了眼睛。楚国当时的国力强盛,可以做到威慑周朝和其他诸侯,但灵王提问的口吻如同想要糖果的小孩子,实在不是一个霸主应有的作风。汉朝的汲黯曾讽刺汉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义”,楚灵王则是赤裸裸的“外多欲”,连行仁义的幌子都懒得打一下。

  灵王的欲望和子革的逢迎,果然引起了其他大臣的不满。大臣析父趁灵王不在,对子革抱怨道:“您是在我们楚国很有名望的人,现在大王问你话,你只知道唯唯诺诺,我们国家该怎么办啊?”子革胸有成竹地回答:“我刚才是在磨刀子呢,等一会大王出来,我的刀刃就要砍下来啦!”先秦时的思想家并不崇尚犯言直谏,而是崇尚温和委婉的讽谏,晏子、邹忌、孟子等均是讽谏的典型。可惜后世的谏官大多贪图名垂青史,以犯上为荣耀,以直谏为正道,已经远远偏离了孔子赞许的劝谏之道。

  灵王从工匠那里出来了,这时,楚国的史官倚相正好经过。灵王就指着倚相说:“这是我们楚国的良史啊,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这些古书。”《三坟》《五典》是三皇五帝的书,《八索》是关于八卦占卜的书,《九丘》则是关于九州地理人情的书。灵王得意洋洋地引用这些书名,大概不是为了称赞倚相的博学,而是为了炫耀楚国的人才众多,间接说明自己这个国王的伟大。可这正好给了子革一个“下刀子”的机会。

  子革不屑地说:“我曾经问倚相,周穆王在位的时候喜欢到处游玩,大臣祭公作了一首《祈招》之诗以克制穆王的欲望,结果穆王果然没有遭到祸乱,得到了善终;倚相居然不能背诵《祈招》,这算什么博学啊?”(其实子革只是找一个由头罢了,倚相并不一定就不会背诵那首诗)灵王一听,果然来了兴致,就要子革把《祈招》背诵给他听。子革就背诵道:

  “司马祈招多么和悦安详啊,向人民传播大王的德音。想我们大王的德行,就像美玉,又像黄金。他有限度地使用民力,没有酒足饭饱之心。”

  —— 这首诗的意思是,君主应该按照人民能够承担的限度来使用民力,不要用民力来满足自己的欲望,这样的君主才算是具备金玉一样的德行,他的德行才会被天下的人民传诵。“无醉饱之心”,与刚才灵王欲壑难填、贪求利益的心态相比,是多么格格不入啊!用孔子的话说,这首诗就讲了四个字:“克己复礼”。

  楚灵王虽然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却不失为一个聪明人,很快理解了子革的意思。他向子革作揖表示感谢,回到休息的地方,当天就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我们知道,一个人克制欲望的时候,很容易出现这种心神不宁的情形,一个普通人克制一下烟瘾、酒瘾尚且如此,何况一国之君克制权力欲?结果很悲惨,虽然子革的谏言打动了灵王,灵王却无法克制自己。第二年,楚国内部就爆发了政变,穷兵黩武的灵王被废黜,其弟登基为王,众叛亲离的灵王最后在荒野自杀,这就是一代霸主的下场。

  春秋时期的霸主,能够善终的不多,像灵王这样身死而为天下笑的却不少。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最后因为宠信佞臣,饿死在床上,死后齐国有五世之乱;秦穆公是秦国最贤明的君主,却因为利令智昏而多次败于晋国,子孙三百年不能出函谷关一步;晋厉公在鄢陵击败楚军,独霸中原,几年之后就被卿大夫杀死,只有一辆牛车陪葬;吴王夫差先后打败齐、晋、楚,却死在自己的手下败将越王勾践手里,吴国随之灭亡。《诗经》有之:“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不是说越到后面难度越大,而是说成功的人心态会有变化,一旦欲望膨胀起来,就算想保全身家性命都不容易,谈何建功立业?

  孔子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克己,就是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复礼,就是要符合周礼的规定。一旦能够做到克己复礼,则天下纷纷扰扰都归于自己的仁心,不再会有欲壑难填的苦恼,也不会再有自取灭亡的冲动。可惜后世的理学家把“克己复礼”四个字理解成了“存天理,遏人欲”,最终变成了片面空谈性理,消灭人的正常欲望,与孔子和先秦其他哲人的本意相去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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